[笑傲江湖][冲平]关于江湖你不知道的那些事-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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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天快亮了才回来。
林平之听不见他猫儿一样轻悄的脚步声,但总看得见门被无声无息的推开。他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侧身钻进门,再小心翼翼的合上。林平之轻声道:“冲哥,你回来了。”
他激灵灵地吓一跳,回身来瞪着林平之,看着他用火刀火石火绒点亮了烛火。他整整齐齐的穿着外衣,整齐的头发、整齐的脸。他微笑着,笑容中也再没了前些天那种种放荡的暗示。
林平之跟着令狐冲去见那些江湖朋友。
令狐冲面对林平之的时候,满脸不安,笑得假惺惺的,难看之极。可他一见到那些江湖豪客,往日神采飞扬的令狐冲立刻就回来了。他是真心喜欢跟他们在一起聊天吹牛喝酒胡闹。田伯光也在众人之中,却不和令狐冲说话,先过来打量几眼林平之,满脸上堆下笑来,作揖道:“林少侠果然也在。”
他的笑容说不出的促狭鬼祟,林平之不由自主,脸上“腾”的红了。
群豪对“色”之一字,大多粗放,不像田伯光那么精通,自然也看不出什么不对。老头子祖千秋等人一拥而上,将令狐冲簇到中间,乱哄哄的又说又笑。林平之给挤到外围,田伯光在他身边,忽然问他:“令狐冲还不知道?”
他转过头,尖锐地望着他。
田伯光一笑:“令狐冲若是知道,自然要先带你找岳不群算账的,只怕又是一场大热闹,哪儿还有时间管任大小姐的事。”
林平之沉默一阵,淡淡说道:“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是算账。”
林平之跟着迎接任大小姐的群豪一路北上。
不跟着走这么一遭,任何人永远别想知道日月神教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最初只有一二百人,到湖北武当山脚下,人数已经有两三千,进入河南境内,便达到了四五千。这许多江湖豪客一路走来,沿途州县的旅店饭馆都遭了秧,令狐冲没办法,命人采买粮食牛羊,尽量绕开城池,尽走荒郊野外,夜里便升起篝火,露宿一宿。人多口杂,他要照管的事太多,有时候远远看着林平之和田伯光有说有笑,胸口像堵了什么,却又没处发作。
这天他们在一座城池之外,旷野之上,安下营寨,群豪点起无数篝火,有的烧烤猎物,有的喝酒猜拳,更有的一言不合,吵吵嚷嚷的比剑练拳。令狐冲与计无施、祖千秋等人在营地四处巡视。看着这许多江湖豪客,他只觉得热血上涌,这一生一世,便是和他们一样,混迹江湖,浪荡逍遥的终此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江湖中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深深相爱,所以盈盈才情愿以性命相救。他最初的想法很简单,见到盈盈,跟她解释,求她谅解。她肯豁出性命,他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要她别迁怒到林平之身上就可以……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这想法看起来越来越禁不起推敲。这许多江湖豪客,都愿意为盈盈去死,他的贱命一条又有什么稀罕?他该怎样做才能消除误会,又该怎样做才能令天下人不要再以他和盈盈的事情为谈资?他欠盈盈良多,怎么才能让她那么腼腆害羞的女孩,不要再没完没了的被提起、被嘲笑?
他想和林平之好好商议这件事,可是这一路上,林平之始终游离在外围,不怎么和他接触,甚至有时候会躲着他。
他忍不住想找找他,营地里人太多,四五千人中找一个林平之,竟然这么难。他这些天都刻意的混在人堆里不让他注意到,夜里虽然住在一起,但这些江湖汉子们不拘小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啰嗦一番,他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再和他亲热,久而久之,连说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现在在营地里遍寻不着,忍不住找人打听:“你们看到我师弟没有?”
竟然真的有人知道:“刚安顿下来他就和田伯光进城去了,说是天气太冷,进城去买冬天衣服。”
令狐冲一颗心刚放下去,又提起来:他为什么总是和田伯光在一起?
城池不大,可也不小。林平之在裁缝店里挑了件厚厚的黛青呢子披风,付了钱赶紧披上,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他是福建人,虽然在华山住了一年,还是受不了北方深秋的寒冷。
田伯光侧着头,打量着他,他的脸被厚厚的黛青色衣服衬得越发玲珑雪白,鼻子尖和脸颊却冻得通红,还没缓过来。田伯光脸色便有些古怪,清了清嗓子,笑道:“令狐冲这小子,嘿嘿,真他妈的命好。”
林平之脸有些红,假装听不懂,自顾着去看衣服。田伯光在他身后,自言自语一般说:“有小师妹,有小尼姑,有任大小姐,还有你,嘿嘿……一个比一个漂亮。令狐冲那小子长得吧,马马虎虎,虽然不难看,可又不是什么潘安宋玉,怎么这么好福气呢?”
林平之回身笑道:“说到艳福,天下还有哪一个能比得上田兄你?”他说到这里,脸色突然变了,目光直直的瞪向裁缝铺子大门之外。
他看见岳灵珊和施戴子、高根明三个人,进了裁缝铺子对面的铁匠铺。
田伯光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跟着回头看去,什么都没看见,笑问:“你怎么啦?”林平之脸上血色慢慢的消退干净,轻轻的道:“田兄,小弟求你一件事。”
田伯光笑道:“我说过,只要我帮得上,一定尽力。”林平之点点头,道:“多谢田兄,我想请田兄回去告诉我师哥,就说这城里很好,我在这儿住下了。”
田伯光奇道:“为什么?”林平之说道:“还有,城门很快就会关了,田兄等城门关上之前再出去,别让我师哥今天有机会进城来找我。”田伯光笑道:“这可真奇了,你是打什么稀奇主意呢?”林平之苦笑道:“田兄轻功卓绝,要做什么我都不可能阻止,想看看就来吧,不过离远一点,别让别人发现你。”
他说着,举步便向外走。
他走到铺子外面,在街边一个卖零碎小东西的摊子边停住脚步,细细的看起摊子上那些东西来。
没多久岳灵珊和两个师兄从铁匠铺出来,高根明兀自抽出一半长剑,看刚被打磨过的剑锋。三个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过林平之身后。他听得见岳灵珊的笑语声。接着他也听见了那笑语声戛然而止。
他微微一笑,问老板:“这个香袋儿多少钱?”
他付了钱,揣了香袋,回身向另一个方向走。他知道岳灵珊跟了上来,只有她一个。
他沿着长街往前不疾不徐的走,走到一条窄巷入口,拐了进去,藏身在一户人家大门旁边,长剑出鞘。岳灵珊没多久便跟着进来,他一步跨出去,长剑递出,正横在岳灵珊颈侧。
他顿住了招数,瞪大了眼睛,听着自己的声音中满满的是惊讶和欢喜:“师姐?”
岳灵珊吓得面色惨白,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他,听到他那一声“师姐”,顿时眼眶红了一圈,哽咽道:“小林子……真的是你……”
他看着她圆圆的脸憔悴了很多,小下巴变得尖尖的。她是真的担心他……他的心登时也软了,低声道:“是我,是我……我是不是在做梦……”他是激动得难以自持的样子,猛地一拥,将岳灵珊抱住了。
田伯光在屋顶上看着,暗骂:“他妈的混账小子坑死我啦!”他回去该怎么给令狐冲交代?
☆、入寺
林平之随岳灵珊回他们住的客店中,拜见了几位师兄。岳不群夫妇却不在,岳灵珊说:“我爹爹妈妈都赶上少林寺去啦,说是魔教大举入侵少林寺,叫我和师兄们慢慢的去,到了少室山也只许在山下等着,不让跟着瞎凑热闹。”说着,大是不乐意。
林平之听到岳不群夫妇不在,自然而然的安了心。岳灵珊看着他的眼神含情脉脉的,几位师兄也心知肚明,大家说说别来无恙的话,开开玩笑,便混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他们整顿了行装,知道魔教群豪就在城外露营,一早起来,城门刚开,便悄悄地出城,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少室山而去。
令狐冲率领的群豪人太多,论赶路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岳灵珊他们。之前岳不群夫妇虽然命他们慢慢的走,自从岳灵珊远远地看见了魔教群豪的阵仗,便兴奋不已,说什么也不肯慢慢的,师兄们拗不过她,只能快马加鞭。因此他们赶在群豪之前好几天到了少林寺。
林平之想到要面对岳不群夫妇,就心里打鼓,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岳灵珊和师兄们过去。当时大家还在少林寺,正道诸派弟子们有条不紊正将少林寺中种种生活用品搬离一空。岳灵珊带着他找到岳不群夫妇,叫道:“爹,娘!”小鸟一样飞扑过去。
岳夫人搂着她亲昵一阵,她说:“妈,你看我带谁来啦!”林平之讷讷的走过去,跪在地上磕头,叫:“师父,师娘。”
岳不群夫妇看着他,先是意外,接着岳不群皱眉道:“这些日子,你到哪儿去了?”
林平之早就编好了说辞,慢慢地道:“弟子是被大师哥的朋友带走了……他们说,弟子受伤之后,师姐说是大师哥伤了弟子,害大师哥蒙冤,所以掳我去对质清楚。”
岳夫人嗯一声,道:“那你一直跟冲儿在一起了?”
林平之说道:“不,我是……是和恒山派的师姐、师妹们在一起。”岳不群作色道:“你一个男子,怎么却去混在恒山派的师太们中间?恒山派一世美名,都让你和令狐冲给污坏了!”林平之忙道:“弟子不敢对恒山派师姐妹有半丝不敬!只是大师哥的朋友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只有恒山派的师姐师妹们算是正派同道……她们又对我很好……连弟子背后的伤都是定闲师太亲自治好的,师父师娘只要见到定闲师太,一问便知。”
岳不群重重的哼一声,道:“定闲师太菩萨心肠,为你治伤也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林平之说道:“弟子知道,他日若有机缘,弟子一定为定闲师太肝脑涂地,以报大恩。”岳不群又问:“既然你一直和恒山派的人在一起,魔教群丑在令狐冲率领之下,来到少林寺,你难道不知道么?”说着,侧目斜视,显然十分怀疑。林平之低声道:“这个弟子是知道的……”岳不群怒道:“那么你也和他们混在一起了么?”
林平之忙道:“师父,弟子曾与大师哥划地断义,师父和师娘都知道,大师哥因此很生弟子的气,何况……何况他来少林寺,是要接任大小姐的……弟子怎么可能和他们在一起?”岳夫人和岳不群一听,脸色便缓和下来,两人都知道他和令狐冲的私情,“任大小姐”四个字,显然足够让他们闹翻。
岳灵珊在一旁帮腔:“是啊,爹爹,我和师兄们是在源州城见到小林子的,他和大师哥他们根本不在一起。”
岳不群问:“你到源州去做什么?”林平之回答:“弟子只是路过,因为听恒山派的师姐说起魔教大举入侵少林,心想师父师娘是正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咱们五岳剑派和少林派向来和睦,想必会来帮少林御敌,只要来到少林,就能拜见到师父师娘了。”岳不群点头道:“你倒是很有心计。那么你背上的伤,到底是令狐冲所为,还是另有他人?你可查出什么端倪么?”
林平之低声道:“大师哥和……和任大小姐的朋友很多,或许有些人不忿弟子,也是有的……”他说到这里,面色凄楚得像快要哭出来了,岳夫人看他神色,登时想到,他因为任大小姐,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心里一软,低声对岳不群说:“师哥,这种事,你也别再问下去啦。平之一个小孩子,年纪小,武功弱,心思单纯,又没什么江湖阅历,哪知道人心险恶?能回来已经是好事。”岳不群哼一声,不置可否。岳夫人便说:“你去和师哥们呆在一起,没有能帮忙的也别添乱。珊儿,你也去吧。”
岳灵珊答应一声,将林平之拉起来,高高兴兴的并肩去了。岳夫人登时有些后悔,想叫住岳灵珊,又叫不出口。岳不群在一旁冷哼道:“咱们家姑娘都叫你惯坏了,一点脑子都没有。我本想连平之这小子都撵出去,省的带坏了珊儿,你偏偏心软,又把他留下。”
岳夫人薄怒道:“不管碰上什么事,你都说我惯坏了珊儿!珊儿天真纯善难道不好么?平之难道不是你自己出手管上的事?他年纪轻轻,江湖上又有仇家,你一个撵出去,说得轻松,让他怎么活?”
岳灵珊说到即将到来的正邪之战,就兴奋得什么似的,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说啊说,可惜说来说去总是不得要领。林平之本想从她口中打听到正道诸派的御敌之道,没头没尾的聊了一次就知道自己是问道于盲了。
他跟着其他师兄,在少林寺中东走走西走走,见寺中诸人在五岳剑派盟主左冷禅的操持之下,秩序井然、有条不紊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心里打鼓,这一次令狐冲领着那几千人马根本就是乌合之众,唯一的优势可能不过就是个“多”字。而正道诸派显然早已胸有成竹。
他人虽离开了令狐冲身边,却管不住自己的心,没办法不为他担忧。他发现自己在考虑令狐冲一旦死去,他该怎么办,然后被自己吓一跳。令狐冲怎么会死呢?田伯光说得好,他左手吸星大法右手独孤九剑,谁死了他都不会死。
可是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忍不住想一想,要是令狐冲死了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为自己做了好几种结局的猜想,每一种到最后都忍不住苦苦的笑一笑,就算令狐冲死了似乎总比眼看着他和任大小姐结为夫妻百年偕老的好,可是呢,他能做的也只是眼睁睁的瞧着,似乎跟他完全没关系——也许本来也没有关系了,岳灵珊一到跟前来,甜甜的叫一声“小林子”,他不是总也得立刻笑脸相迎么。
岳夫人忙里偷闲,找他谈过一次,她很直率,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和冲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能给师娘讲讲么?”
他迟疑一阵,低低的说:“弟子一向仰慕大师哥,他……他对我也很好。”
岳夫人问:“仰慕?仰慕是什么意思?你和冲儿之间,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林平之直视着她的目光,说道:“大师哥说过,发乎情,止乎礼,如此而已。”
岳夫人脸色便有些僵硬,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的目光,僵着嗓子道:“发乎情,你们之间当真有情?”
林平之低声道:“仰慕之情,敬重之情,友爱之情,自然是有的……他送了我爹娘最后一程,我跟他在一起,就好像又和爹爹妈妈在一起一样。我舍不得那种感觉……”
岳夫人侧身来看着他,半信半疑的,然而这番说辞已经令她心软了。她思量了很久,方才柔声道:“你父母过世已久,倘若在天有灵,看你这样伤心,想必也会难过。你和冲儿之间怎么样,我不管,不过珊儿她天真单纯,想不到那么多,师娘希望,如果你心里有别人,就别让她做傻事。”
林平之急忙说道:“师娘,我对师姐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妄念,我将来要报仇的,说不定还要和仇人同归于尽,不要说师姐,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连累!”
岳夫人叹道:“同归于尽这样的傻话不许再说。余沧海现在也在少林寺,想必你也知道,可我不准你去找任何一个青城弟子寻仇,你想怎么样,将来再说。”
林平之点头道:“是。”余沧海和青城派也在少林寺,他其实没见到,也没听任何人说过,可他猜得到。
其后不久,正道诸派依次撤离少林寺,在附近山间各自隐蔽起来。
☆、观战
华山派的几个年纪稍长、武功较高的弟子都被分派到前面去,有各自的活儿干。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