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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谁红跟谁急-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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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阀和野心勃勃的继任者的嫉妒。在袁世凯去世的一九一六年一年中,军阀割据,全国处于无政府状态中。就连他的政府行使的脆弱的管理,也随着国家的分裂而不复存在。”(该书235—238页)于是中国的知识分子和有正义感的各界人士,便起来寻求救国之道,一九一九年的五四运动是这场新文化运动的高潮。 
  新文化运动开始的时间,是一九一五年还是一九一七年,差别不大,承认五四运动是它的高潮就行了。关键是,这个学者给了个终止的时间,那就是一九二七年南京国民政府的成立。从此历史进入一个新的时期,不说新的时期了,总是进入一个不同以往的时期。这才是最重要的。可惜我们的学术界,总不愿意正视这个年头。常常是把一九二七年和以前的年头,都看作是旧中国,都看作一片黑暗。 
  也就是说,新文化运动是十二年,这是从一九一五年算起。要是从一九一七年算起,就是十年了。从一九一七年算起的一个重要标志是陈独秀办《新青年》,一开始叫《青年杂志》,还有一个重要标志是蔡元培当了北京大学的校长。在我看来,后一个标志更重要些。 
  谁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呢,我也不论证了,直说是蔡元培、陈独秀和胡适三人。陈独秀说过,五四运动应当由蔡元培、他、胡适负责。他有资格说这个话。这三个人,都是主将,他们的作用是不相同的。蔡元培是主将,也是一面大旗,陈独秀和胡适都是他引进北大的,是他给了他们一个环境,才有他们后来的发展。陈独秀的作用主要在思想方面,胡适的作用主要是倡导白话文,是新文学运动的倡导者,也是先行者。中国的第一本白话诗是他写的,也写过小说和戏剧,只是这个人没有多少创作方面的才能,用他的话说是“提倡有心,创作无力”。不管怎么说,白话文,新文学运动,他是当之无愧的主将。         
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吗(3)       
  那么鲁迅是个什么角色呢,也很了不起,是一员大将,是一员健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胡适说的。鲁迅的《狂人日记》发表后,胡适曾给以热烈的赞扬,高度的评价,说他是“白话文学运动的健将”。一九二二年胡适写了篇《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其中有一部分,回顾了五四运动前后的小说创作,说这一年多来,小说创作成绩最好的是鲁迅,从四年前的《狂人日记》到最近的《阿Q正传》,虽说数量不多,差不多没有不好的。到了晚年,胡适还是这个看法。一九五八年,胡适已六十七岁了,这年五月,胡适在台北中国文艺协会做了一次演讲,题目是《中国文艺复兴运动》,仍然肯定鲁迅在《新青年》时代“是个健将,是个大将”。 
  大将、健将,跟主将有什么不一样呢?大将,不说健将了,就说大将吧,大将是听命于主将的。主将是统帅,或者说是统帅之一,大将是带兵作战的,或者说是某一方面的首领。主将是号召者,大将是实施者。胡适是白话文、新文学的倡导者,鲁迅是白话文、新文学的实施者。这一点,在新文学运动初期,鲁迅是心甘情愿的,也是引以为荣的。一九二二年底,鲁迅为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集《呐喊》作序时,说了他怎样加入新文学的战阵。他说,在写他的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前几年,他是消沉的,绝望的,每天下了班,就是躲在绍兴会馆自己房里抄古碑,“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是他的朋友,已参与了《新青年》编辑的钱玄同来访,用话激他,才答应写东西,支持《新青年》倡导的“文学革命”。从此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写小说和别的东西,以敷衍朋友们的嘱托,积久了便有十余篇。还是这篇自序中,鲁迅说了这样一段话: 
  ……有时仍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至于我的喊声是勇猛或是悲哀,是可憎或是可笑,那倒是不暇顾及的;但既然是呐喊,则当然须听将令的了,所以我往往不恤用了曲笔,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平空添上一个花环,在《明天》里也不叙单四嫂子竟没有做到看见儿子的梦,因为那时的主将是不主张消极的。 
  他本人已是一员大将了,“须听将令”,当然是听主将的令了。“因为那时的主将是不主张消极的”,就直接称提倡白话文,发起新文学运动者为“主将”了。 
  就是“转变”之后,时时跟胡适这些人过不去,鲁迅仍不改变这个看法。一九三二年编《自选集》时,他在《自序》里说:“我做小说,是开首于一九一八年,《新青年》上提倡‘文学革命’的时候。这一运动,现在固然已经成为文学史上的陈迹了,但在那时,却无疑地是一个革命的运动。我的作品在《新青年》上,步调是和大家大概一致的,所以我想,这些确可以算作那时的‘革命文学’。”他说,那时他所以写作,并非全是出于自己的热情,大半倒是为了对于热情者的同感,这些战士,虽在寂寞中,想头是不错的,于是他受到了感染,“也来喊几声助助威吧”。为了和前驱者取同一的步调,便删削些黑暗,装点些欢容,使作品比较的显出若干的亮色。这些也可以说是“遵命文学”,不过那时他遵奉的,“是革命的前驱者的命令,也是我自己所愿意遵奉的命令,决不是皇上的圣旨,也不是金元和真的指挥刀”。 
  鲁迅和新文化运动,和白话文写作,和新文学运动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和蔡元培、陈独秀、胡适这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的关系,就是这样的。虽是在新文化运动已经起来之后才参加进来的,因为他的写作的才气,他的旧文学的功底,很快就成为新文学写作的一个大将,一个健将,建树了卓著的功业。从教育部一个默默无闻的佥事,一跃而成了全国知名的人物。对鲁迅与胡适在这方面的关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研究系教授周质平,有一个很中肯的评价。他说: 
  胡适是创造白话文运动的英雄,而鲁迅是白话文运动创造出的一个英雄。如果没有胡适提倡白话文在先,鲁迅依旧写他的文言,那么,鲁迅是否能成为日后的“青年导师”、“文化伟人”就很值得怀疑了。在提倡白话文这一点上,我们不得不说胡适是比鲁迅更具“先见之明”。胡适对鲁迅也多少起了一点领导作用……(周质平《胡适与中国现代思潮》第23页) 
  根据以上的论证,我们可以很有把握地说,鲁迅是新文化运动前期的一员大将,后来成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文化新军的主将。他不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新文化运动的主将是胡适、蔡元培和陈独秀。 
  我不同意“转变说” 
  鲁迅后来是“转变”了,成了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成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文化新军的最伟大和最英勇的旗手”。这个转变是怎样完成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般的说法是他到了上海之后,跟瞿秋白、冯雪峰等共产党人接触之后,在党的指令下,创造社、太阳社停止了对他的攻击,过了不久就出任“左翼作家联盟”的盟主了。对这个转变,当时的文化界是很惊异的,陈独秀就说过这样的话: 
  鲁迅先生的短篇幽默文章,在中国有空前的天才,思想也是前进的。在民国十六七年,他还没接近政党以前,党中一般无知妄人,把他骂得一文不值,那时我曾为他大抱不平。后来他接近了政党,同是那一班无知妄人,忽然又把他抬到三十三层天以上,仿佛鲁迅从前是个狗,后来是个神。我却以为真实的鲁迅并不是神,也不是狗,而是个人,有文学天才的人。(《我对于鲁迅之认识》)         
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吗(4)       
  陈独秀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之一,又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人,第一任总书记,这段话是一九三八年说的,当时他是自由之身,还没有被国民党政府羁押,他说的这些话应当说是可信的。创造社和太阳社怎样攻击鲁迅的,张梦阳编的《中国鲁迅学通史》第三编叫《索引卷》,看看一九二八年上海发表的攻击鲁迅的文章,就知道了。 
  这一年,全年发表的关于鲁迅的文章是四十七篇,从篇名上能看出来是攻击、批判鲁迅的有二十四篇。这二十四篇中,发表在创造社、太阳社办的刊物上的,有十八篇。这两家办的刊物计有《文化批判》、《创造月刊》、《太阳月刊》、《我们月刊》等,这么多刊物发起攻击鲁迅,可见火力多么猛烈了。其中最厉害的是冯乃超、李初梨、钱杏■、彭康、杜荃等人。不说内容了,看看文章的题目,就知道陈独秀的话说得对与不对了—— 
  《死去了的阿Q时代》,钱杏■写的。 
  《死去的了鲁迅》,钱杏■写的。 
  《请看我们中国的DonQuixote的乱舞》,李初梨写的。 
  《除掉鲁迅的“除掉”》,彭康写的。 
  《毕竟是“醉眼陶然”罢了》,署名石厚生,成仿吾写的。 
  《又一个DonQuixote的乱舞》,侍桁写的。 
  《文艺战线上的封建余孽——批评鲁迅的》,署名杜荃,郭沫若写的。 
  应当特别说一下最后这篇文章。好长时间,人们不知道这篇文章是郭沫若写的,直到郭沫若去世后,几经考证、调查,才确定是他写的。当然,还是为他作了种种解释。我们来看看,当年郭沫若是怎样评价鲁迅的。他说鲁迅的那篇《我的态度气量和年纪》,“可怜只像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的悲诉”,鲁迅和陈西滢、高长虹的论战,在郭沫若看来,不过是“猩猩和猩猩战,人可以从旁批判它们的曲直,谁个会去帮助一个猩猩”。这是一篇长文章,末尾一节,郭沫若说了他的全部的看法: 
  鲁迅先生的时代性和阶级性,就此完全决定了。 
  他是资本主义以前的一个封建余孽。 
  资本主义对于社会主义是反革命,封建余孽对于社会主义是二重的反革命。 
  鲁迅是二重的反革命人物。 
  以前说鲁迅是新旧过渡时期的游移分子,说他是人道主义者,这完全错了。 
  他是一位不得志的Fascist(法西斯谛)! 
  接到党内的指令后,还是这些人,对鲁迅的攻击就完全停止了。很快就转为歌颂,很快就一起组织起“左翼作家联盟”,一起对着国民党反动派英勇地战斗了。当然也不是一下子就停止了的,总得有个过程。不管怎么说,到后来,还是这个郭沫若,对鲁迅的看法就完全变了。且看他一九三六年,鲁迅去世后写的一篇文章《不灭的光辉》中,对鲁迅是怎样评价的: 
  这遗产的接受,同时怕也就是继续鲁迅精神的最好的法门。“鲁迅精神”是早在被人宣传着的,但这精神的真谛,不就是“不妥协”的三个字吗?对于一切的恶势力,鲁迅的笔似乎不曾妥协过一次……我们民族所应受的两重的敌人,内部的封建余孽,外部的帝国主义,这是鲁迅先生至死不倦地所攻打着的东西。鲁迅先生提着笔为我们全民族在前线战死了,我们应该加倍地鼓起我们的敌忾,前仆后起地,继续着奋战。——这才是纪念鲁迅的最上的途径。而这样替我们民族“报仇”,也就完成了鲁迅替我们遗留下来的责任。 
  当时上海有个日本人,郭沫若说是“一位有名的集纳主义者”,不知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和鲁迅有交往,郭沫若的说法是,在上海和鲁迅喝过几次茶。这个日本人在纪念文章里,说鲁迅对他说过这样两句话,一句是“我对于马克思的著作不曾读过一页”,一句是“苏联几次请我去,我都没点头,我倒很想到日本去游历。”郭沫若跟鲁迅连这样的交情都没有,只好说:“这话有点令人碍难相信,即使有,也怕是临场的一个烟幕。” 
  抗战开始后,共产党中央把郭沫若树为国统区文化战线上的一面旗帜之后,他对鲁迅的评价就更高了。从他写过的文章的名字上,不难看出这一点,比如《鲁迅并没有死》、《鲁迅和我们同在》、《鲁迅和王国维》等。不管是刚死了以后说继承鲁迅的精神,还是抗战中说“鲁迅和我们同在”,郭沫若的评价都是跟着毛主席的评价来的。 
  从郭沫若对鲁迅前后评价的不同,就可以证明陈独秀说鲁迅转变前后的话,没有说错。 
  先前说他是资本主义以前的一个封建余孽,连资本主义思想都没有,是二重的反革命,连人道主义者都不是,干脆是个法西斯分子,还是个不得意的法西斯分子——那就是革命的敌人嘛。后来党内一来指令,马上就改变了态度。死了以后更是不得了,要接受他的精神遗产,要继续他的战斗精神,攻打封建余孽,攻打帝国主义。这还不是说,没转变前是狗,转变以后就成了神吗? 
  转变说,即由民主主义者向共产主义者的转变,由进化论到阶级论的转变,已经成了鲁研界,甚至是全国文化界的共识。 
  我不这么看。 
  做什么都要讲道理。道理讲不透,就不能让人信服。不说一九三零年了,这年成立的左翼作家联盟,就说一九二八年吧,鲁迅是四十七岁,一个将近知天命之年的人,跟几个共产党员接触了几回,看了几篇马列主义的文艺理论文章,思想就转变了,先前是进化论,马上就是阶级论了,先前是民主主义者,马上就是共产主义者了。谁信叫他信去,我是不信的。天下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儿。要是谈上几次话,看上几篇文章,这个办法真这么灵验,怎么不在胡适身上试试,在蔡元培身上试试,这两个人要是转变过来,对革命的贡献不是更大吗?         
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吗(5)       
  我认为鲁迅到上海后,就没有什么转变,还是他原来的老样子,无论思想观念,还是为人行事的方式,原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只是出于生存的需要,出于一贯的个性,一贯的斗争的需要,更加猛烈地攻击他原来就在攻击着的人。 
  如果说在鲁迅的一生中,对新文化运动,对新文化运动人物的态度或者说是立场有所转变的话,不是去了上海之后,而是去上海之前多少年,已经完成这个转变了。 
  严格地说,也不叫什么转变,一下子我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儿,干脆说白了,就叫“闹翻了”吧。也就是说,他跟胡适、陈独秀他们一起办《新青年》时,是那个鲁迅,闹翻了也还是那个鲁迅。后来到了上海,跟共产党走到一起,成了共产党在文化战线的主将,也还是那个鲁迅。只是时势不同,气味相投的人也就不同,合作的人也就不同。不是鲁迅在变,是局势迫使鲁迅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选择,是我们需要他变。只有变了才能说他多么伟大,多么了不起。 
  顺便说一下,我也不同意“利用说”,说是共产党利用了鲁迅,怎么可能呢。鲁迅是个很有个性的人,那么大岁数了,谁也利用不了。是他自己愿意那么做,是他需要那么做。较为恰当的说法应当是,鲁迅和共产党合作。一九二七年鲁迅的声名已经衰落了,走到哪儿都待不长,没办法来到了上海,可说是孤苦伶仃、走投无路。一到上海就受到创造社、太阳社的围攻,就和项羽到垓下一样,四面楚歌,杀不出重围。正好共产党来做工作,推他当国统区文化战线的旗手,何乐而不为呢?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不存在着转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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