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智慧录-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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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钳制除去——换句话说,把我们从心意的控制中解放出来,是以快乐这种状态从来不会维持得长久。
上面我们引自亚里士多德的绝妙规则,要求我们尽可能的把目标朝向避免人生中的无数不幸,而不在于求取其中令人欣喜和惬意的事物,其真实根据就在这里。如果这些话没有指出一条可采择的正确途径,那么伏尔泰所说“快乐不过是梦、忧伤却是现实的”1便是妄语,而事实上他的话十分可信。一个人想要评估自己的一生是否快乐,一定需要把他所逃过的各种劫数一一记下,而不管他所曾享受的欢乐。这也是“幸福获致术”的不二法门;因为“幸福获致术”的起始,就是先随认它的名称本身就是委婉说法,“生活幸福”就是指“生活不那不幸福”——即渡过一个可以容忍的生活。毫无疑问的,我们之所以获得生命,不是去享受此生,而是克服此生的困难——走完人生路。有无数的说法都用来表达这个意思——例(1 'le bonheur n’est qu’un reve ,et la douleur est reelle')如拉丁文的“克服生命、渡过一生”2;(degere vitam,vita defungi。)或是意大利文的“但愿能渡过此生!”3(si scampa cosi);还有德文的“我们必须尽能力过日子”,“吉人天相”4,(man muss suchen durchzukommen,er word schon durch die welt iommen)等等。到年老时,想到比重的任务已经功德圆满,不能不是莫大的安慰。最快乐的命运,不是去经验到最怡人的欣喜或是最大的欢乐,而是我们把生命带到终点,未遭受到身体或精神上的巨大痛苦。拿我们所经验的欣喜或欢乐,去徇一生的快乐与否,是采用了错误的标准。因为欢乐毕竟是负面的;认为欢乐会产生快乐是一个错觉,是受到羡慕心的偏爱所致,难免不最后获得惩罚。痛苦予人的感觉是不折不扣的,痛苦不存在是快乐的真正标准。如果我们未遭受痛苦,而且又不觉得生活枯燥,世上快乐的必要情况都已经达到;其他一切都是虚妄的。
这么说来,我们绝不应该用痛苦的代价去换取欢乐,即使只是局限于招致痛苦的风险,也不应该去冒犯;要是那么做去,就是以正面而真实的去换取负面的虚幻的;但为了避免痛苦而牺牲欢乐,却是有纯利可得的。至于痛苦是跟随在欢乐之后,或是以欢乐之前来到,都是无关紧要的。企图转变当前的苦难的情景,使成为欢乐之园地,致力于争取欣喜和欢乐,而忽视获致最大可能的免于痛苦——可是多少人都这么做!——完全是违反天量;因此,采取悲观的看法,把世界看做一种“地狱”,集中我们的努力,让一个狭小的空间不受到炼火的侵袭,不失为明智之举。愚蠢人追趋生活中的欢乐,结果发现受骗;明白人避免其中的祸害;后一类人要是遭遇不幸(尽管他们小心翼翼),那是命运的过失,不是出于自己的愚昧。只要人的努力有所成功,我们不能说他在错觉中渡过一生;他所躲过的祸害是千真万确的。即使他过分努力逃避不幸,无谓的牺牲了一些欢乐,他在实际上并未因此蒙受损失;因为所有的欢乐都是虚妄的。为了失去任何欢乐而悲叹是肤浅、甚至是可笑的行为。
乐观的想法导致我们未能认识这项真理,是多少“不幸”的来由。在我们免于痛苦之际,我们心中不守本分的意欲,替我们指出某种虚幻的“快乐”的影子,诱『惑』我们去追随“快乐”;照着那么做,我们会招来痛苦,而痛苦是千真万确的。事后,我们将会以惋惜之心,看待那种已经丧失的无痛苦的状态;一个乐园我们已经赌光了;乐园不再在我们身边,我们盼望能毁弃那已经造成的错误,可是徒然。有关这些愿望的幻象,我们大可以假想是某些邪魔作崇,这些幻象的发生无非是诱『惑』我们离开那种无痛苦、也就是构成我们最为快乐的状态。
一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可能会想,这个世界就是供给我们享受的,它是真正的、不折不扣的“快乐”的定居地,只有不善于克服沿途困难的人们才会找不到快乐。每当他读到诗歌和传奇小说,加上又被这世界的彻头彻尾的表象所欺骗,这一错觉就更是深植于他的心中(关于这一点,我在稍后还有几句话要说)。如果是,他的生活总是刻意在追求真正的快乐;他还把快乐看作是一连串的确实的欢乐。在寻求这些欢乐之中,他会遇到困难——这个事实我们需要谨记。他在猎取并不存在的猎物;因此,他到后来遭受到一些非常真实而且确定的不幸——痛苦、困顿、疾病、损失、忧虑、贫穷、羞辱,以及人生中成千的所有祸害。等到他发现这一鬼把戏在他身上玩耍过,为时已晚。
但是,如果我们遵守上面提出的规则,采纳一个以躲避痛苦为尚的人生计划——换句话说,采取谨慎的手段对付贫困、疾病、以及所有形式的苦难,其目标就极主具体,我们一定可达到相当的成就,因为我们的计划未着眼于直接的获取快乐,并未受到幻像的扰『乱』。这些话符合歌德《亲和力》5(5:wahlvewandtschaften”elective affinities”,或译为“有择亲和『性』”)中表达的意见,该作品中有一个人物叫米特勒(mittler:“和事佬”),他总是尽力让人家快乐,歌德藉他的嘴说出:企图去年不幸是一项明确的目标,但希望具有优于自己已有的命运,是盲目的愚蠢。同样的真理,在那美好的法国谚语中找到——不能跟命运之神为敌6(6:le mieux est i’ennemi du bien)。这些也是犬儒学派之哲学系统的首要思想,我在我的主要著作(卷2第16章)中,已经谈到过。犬儒派人士彻头彻尾的驳斥欢乐,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要不是痛苦总是或多或少的各欢乐纠缠在一起?对于他们来说脱离苦海比之获得欢乐,似乎要容易得多。他们对于欢迎的负面『性』和痛苦的正面『性』,印象极为深刻,于是就不断地努力,致力于避免痛苦这一方面。按照他们的看法,要达到上述目的的第一步,是彻底而刻意的拒斥欢乐,他们认为欢乐的作用在于套住世人,让他们深深陷于痛苦之中。
正如席勒(schiller)所说的,我们都诞生在一个恬适的理想世界。换句话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都充满对于快乐和幸福的憧憬,并且希望确实能一生完美。但是一般来说,命运总是不客气的老早教训我们,我们并不能真正拥有什么,世上的每样东西都由她统驭,对于我们所具有的一切——我们的配偶或子女,甚至我们的手臂和腿、眼和耳、以及脸部正中的鼻子,都掌有无可争议的权利。在任何情形下,我们不久就会从经验中领会到,所谓幸福和欢乐都不过是海市蜃楼,从远处可以见到,接近时就消失了;在另一方面,折磨和痛苦却是千真万确的,其现实『性』无缓动余地,不容许妄想工虚假的希望置身其间。
如果经验的教训对我们产生效果,我们不久会放弃追逐欢乐和幸福,多想想怎样使自己获得安全,不受痛苦和折磨的侵袭。我们知道,世上最理想的生活,莫过于不具痛苦的生存——一个平静可忍受的生活;我们可以把我们的要求限定在这个范围,即是不超出我们有更大把握可望获取的一些事物。因为不想终生苦难的最安称的途径,是不个盼自己非常快乐幸福。歌德年轻时候的朋友梅尔克(merck)必然深感这话的真理『性』,他这么写道:“人们对幸福有所要求的方式是可怜悯的,这也与他们的欲望息息相关,意致把世上的一切事情都败坏了。人们如果能把这项要求抛弃,除了眼前已有的东西以外,一无所求,就会有长足进步。”(见《梅尔克来往书信》,页100)这么说,把我们对欢乐、财产、官位、声誉等等的期望,加以很合理的限制,是值得采纳的;因为这种试图获得幸福、显赫人世、一生都充满欢乐的努力奋斗,会为我们带来极大的不幸。对人生有所要求就会很容易不快乐,而想要生活快乐实在很难、甚至是不可能的,明白这一道理我们当会减低对人生的要求,认为这就是明智的。一位深知人生智慧的诗人这么歌颂,确有至理:
中庸之道最好
居屋不在污秽陋巷
又非他人妒忌之所
巨松风无情地摇撼
大厦沉甸甸地倒塌
最高峰被雷暴击中
(贺瑞斯,《颂诗》。ii。x)
衷心接受我这一番哲学的人——他们自然知道我们的整个生存并不理想,睥睨人生乃最高的智慧——对此生的任何事物和情况,都不抱奢望:这些人不把热情消髦于尘世的事情,如果事业失败,也不过分伤心。他们会觉得柏拉图说的话(见《共和国》,x。604),含有至理:世上的事情不值得忧虑;还有,就是一位波斯诗人所说,
虽然世俗的万物从你掌握之中溜走,
不必忧心,因为它们没有价值;
尽管整个世界为你拥有,
不必高兴,尘世的东西不过如是。
我们该向另一更好的寰宇
找归宿快一些,无物有价值。
——安瓦里?索赫利
(见graf 对,sadi所著gulistan的题词不达意)
我们之所以不能领悟出上面那些有益的观点,是由于我曾谈到过的世界的假象——这一假象必须早日让年轻人明白。世上大部分的富贵荣华,都只是外表,像舞台上的情景:没有东西是真实的。船上挂历着彩带和旌旗,鸣炮,灯火通明,击鼓吹号,叫喊和鼓掌——这些都是“欢乐”的外表和腔势,如同像形文字一样:但照例寻觅不见的就是欢乐;他是惟在佳节婉拒出席的客人。在真正可能发现这位客人的地方,他一般都是不请自来的;没有人正式宣布他的到来,他只是平静悄的入场;常常都是在最平常的场合出现,在最普通的人群中,在任何地方,但就不光临辉煌显赫的上流社会。欢乐很像澳洲金矿地区的金子——只是有时出其不意的被发现,没有准则;金子最常见的是微粒,也很少会成堆的在一起。刚才我们所说的一切表象,只是试图让人们相信,“欢乐”真的已出席盛会;让旁观者获得这一印象,事实上,是其全部的目的。
丧葬的情形也一样。长长的送殡行列,慢慢的向前移动;多令人感到悲伤:多壮观的一列列的车辆!但只要你往里面看——里面全是空空的;获送死者到墓地的只是全城的驾车人。这是世上友谊和尊荣的多么生动的情景!这就是人世的假象、空虚、伪善。
另外举一个例子——听上全是盛装的遗宾,一概得到隆重的接待。你几乎会认为,这是一群高尚有名望的人士;然而,事实上,真正的贵宾都感到无奈、痛苦和烦闷。受邀的人多了,就无非是乌合之众——即使他们都配戴有星章绶带。说真的,理想的社团都必然是小小的。每逢灿烂的佳节,或是热闹的应酬,到底总是有几分空虚的意味。我们所见是格格不入的气氛:这些聚会跟我们痛苦和无聊的生存,简直成了怪民的对照。这种对照让真实的情况更为突显。不过,从表现看来,这些聚会是精采的;这也就是它们的目的。申富特(chamfort)*说得好:社团、社交圈、沙龙等所谓高级社会,就像一曲坏戏,它本身没有任何意思,只是靠机关、服装和布景,支撑一个时候。
一些学府和哲学讲座也一样。他们把另类的招牌挂出去,指明他们是“智慧”的所在地:可是智慧是拒绝邀请的另一位贵宾;她只在别处『露』面。 铎的响声,传道者的袍褂,专一的态度,狂热的古怪行径——这些都是“虔敬”的伪装和假戏。不一而足。世上的各种事物,几乎都像一个空空如也的坚果,果仁绝无仅有,就算有小小一粒果仁大概很难得在壳中找到。你尽可在别处找,找到它通常是碰巧。
(2)要估计一个人的心境是否快乐,不必问什么东西会使他高兴,而是问什么东西让他感到烦恼;这些东西的本身是细微,那个人就愈是快乐。为小事感到苦恼,他必是心身情况尚可;一个不幸的人,对小事是不会有所觉察的。
(3)我们要小心,不该把人生的幸福建筑在广大的基础之上——不能要求拥有许多条件以保持快乐。快乐要是建筑在那么大的基础上,最容易受到破坏;遭遇到不幸事故的机会也因而增加,而不幸的事故总是会发生的。在所有其他事情上,基础愈广阔,安全『性』就愈大,“快乐”的建构所依循的蓝图,与前面所述情况恰恰相反。所以,把你的要求降低到极度(这是跟你的资产对待而言,资产的类别是多样的),是避免极端不幸的最可靠的途径。
为我们的一生做周详的准备——不管是哪种准备,是最常见而且最严重的愚蠢行为。这种准备,首先是假定我们会和寿,我们可能活到人类推最长天年——有多少人能活那么长久!即使能活那么久,对于所完成的计划而言,就太短了;因为要实现那么多计划,需要的时间比我们在开始时所想到的更多。然后,沿途有多少故事和障碍!在人世中究竟有多少人达到目标!最后,纵使目标达到,我们总把时间对我们的影响,没有顾虑到:不管是我们的工作能力,还是享受的能力,不可能一辈子都一样。因此,我们努力以赴希冀获得的东西,往往在得到的时候,发现已经不适合我们;还有,我们为某伟业作准备所用去的岁月,无意中剥夺了我们去彻它力量。一个人不惮繁难和危险所累积的财富,常常是自己无法受用,勤劳所得只能留给他人;或者是,他多年劳力奋斗所获取的职位,他并没有能力担任。对他而言,幸运来得太晚;从另一方面说,他自己抵达得太晚,无法享受幸运——例如,这个人想在艺术成长,对他的作品不感兴趣,或是有人抄近路而走在他的前面。这些在人生中随处可见的事例,贺瑞斯在慨欢劝言无用之际,是必然显现在他的心目之中的:
软弱的心灵无法完成永世雄图
为什么还要去折磨它呢?
(《颂诗》,ii。xi)
这一最常见的愚昧行为,是由于心理上的幻觉所引的,是每个人都不能完全免掉的,它让人生在初始之际看来漫长的;但到了最后,我们回顾它的过程,却似乎非常短暂。这一幻觉也有好处;要不是这样,各种丰功伟绩就无以完成了。
人生好比一次旅行,沿途所见景『色』跟开始之时不同,当我们走近些,它又有变化。这就是人生这况——对我们的愿望而言,更是如此。我们时常找到些别的东西,一些甚至比我们所寻求的更好的东西;我们所要寻找的东西,往往在另一条小路,不在我们着手寻找的那一途径上。我们没有找到我们所期望的欢乐、快乐、喜悦,我们获得的是经验、世故、知识——一种真正而永恒的幸福,而非短暂的、只在幻想之中才有的那种。
这就是贯穿《维廉?迈斯特》(wilhelm meister)著作的主要思想,它像低音部分出现在整个乐章。在歌德的这部小说中,我们所见到的是“理智”型的作品,因此就比其他类型的优越,甚至超越华德?司各脱(walter scott),后者的创作毕竟是局限于人伦关第;换句话说,他们只是从“意欲”的方面探讨人『性』。同样的,在《魔笛》中,那位怪异、但有其重要意义、甚而是暧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