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往事之凤城飞帅-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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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
到得下午,疾风劲吹,小帅加快速度跑了起来。跑得一个时辰,前面是一片山岭。君玉忽然听得一阵尖利的枭鸟之声,君玉听出这正是一种名叫“海冬青”的利鸟的叫声。这种鸟是赤金贵族打猎的最好帮手。
她勒马停下,果然,头顶飞过一只凶悍的隼鸟,正是那种著名的“海冬青”。这鸟个子小小,样貌丑陋,正是海冬青当中的极品凶鸟。
后面,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和人声,看样子,围猎的规模不小。君玉立刻勒马绕道,想避开这群人。
一声长箭破空的利响,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显然是那射箭之人不知用了多么高妙的箭法射中了一头狡猾的大兽。草原民族最崇拜英雄,从他们的欢呼声来看,想必射箭之人正是他们心目中的一名勇士。
一阵笑声在众人的声音中格外突了出来,说的正是流利的赤金族语,但是声音却极为熟悉。君玉愣了一下,一时也猜不出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她不欲停留,更不想跟这群人照面,便打了马背,没想到一向机警的小帅却发出一声长啸,那群人听得声音,立刻追了过来。
君玉拍马,小帅奔了起来,远远地将那群人甩在了身后。
奔出好一阵,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一人一马竟然单独追了上来。君玉回头,一个完全是赤金族人打扮的男子骑了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就在身后不远处。
那男子见她回头,也勒马,远远地看着她。
小帅似乎认出了那男子,这次却没有长啸,只是低低鸣了一声。
君玉漠然地看了一眼那男子,掉转了马头,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呼:“君玉!”
君玉没有回头,马蹄声已经响在了身后,很快,男子到了她身边,低声道:“君玉,你还好吧?”
男子一身异族装束,他家遭巨变,经受风霜,虽然精神熠熠,眼睛里却有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惆怅和伤感之意。
君玉看着对面的男子,她原本以为,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可以原谅他,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有一丝深深的恨意,无论如何都释怀不了。
她没有开口,拍了小帅的头,准备离去。
男子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君玉,也是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在她脸上看到的哀戚。而他本人正是造成这种哀戚的罪魁祸首之一。
“君玉,对不起……”
君玉还是没有开口。
“君玉,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别人。”
“别人的死活我根本不在意。如果时光重来,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举动。”他神色激动,心潮起伏,她的憔悴固然让他心碎,可是一想到种种的前尘往事,又将这种心碎变成了无尽的绝望和愤恨的伤感。
尽管经历了风霜巨变,男子那种固执的疯狂依旧丝毫没有改变。君玉仔细地看着他的异族富贵衣裳、异族的精致箭矢以及那万里挑一的坐骑,又想起先前听到的他那已经十分流利的异族的语言,想起跟随他的人众的欢呼。他是个异常聪明的人,也有自己独特的本领,即使家遭巨变投奔异族,也很快“出人头地”了吧。
她忽然笑了起来:“朱渝,恭喜你富贵更胜往昔。”
如一柄利刃毫不设防地刺入心脏,朱渝的身子在马背上一晃,几乎要掉下马背。
“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朱渝的身子在马背上晃动得更加厉害,面色比君玉的一脸憔悴更加难看。
他紧紧地盯着君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君玉也紧紧盯着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几乎要窒息过去。
两个完全绝望的人就这样互相死死地盯着对方。过了许久,君玉转身打马,小帅扬蹄疾奔,将朱渝甩在原地,几乎站成了一块石头。
他直直地盯着小帅的最后一丝影子也完全看不见了,一阵风吹来许多寒意。“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华丽的异族衣裳,心一点一点慢慢死去。
小帅从天黑奔到天明。最后,在层层的山峦间停下。
今天没有太阳,天色却并不十分阴沉。小帅嘶鸣一声,望着前面一条静静的溪水。它显然已经奔得饥渴了,向往地看着那样的清澈,想去一品此间的甘甜。
君玉顺了它的目光,那样的水在别的地方再也没有见过:清澈透明的水从绿丝绒般的青苔上流过,没有天光,没有云影,只有偶尔的一点点雪白浪花,入眼的就是那样纯净的绿色,绿得让人生不起一丝尘念;仅有这样纯净的绿色也还不够,那是条山间常见的小溪,深秋的初雪来得太早,有的地方已经结冰。当别的地方都已断流的时候,那里的溪水依然潺潺流淌;雪也好,石头也好,砂石也好,悬崖也好,都不能阻止溪水的流淌也不能改变溪水的澄澈,它只是一路往前,从山上流下来,往山外流去。
君玉下了马,任由小帅在此间徜徉,自己寻了块石头,懒洋洋地靠着坐了。四周的天空静悄悄的,但不让人觉得孤独,有风吹过,也不觉得寒冷。她靠在那块石头上,甚至还来不及做梦就睡着了。
睁开眼睛,脚下的溪水缓缓流淌。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出藏好的玉盒,打开,晶灿夺目的红花映着纯绿的溪水。她凝视着花儿,几个月来,心里第一次清明宁静下来。她低声道:“拓桑,你送我的花儿,我不喜欢。你不在我身边,无论送什么我都不喜欢。”
红得夺目的花儿依旧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毫无生气。她第一次回忆起当时夏奥喇嘛惊讶的声音:“莫非博克多变成了花儿?”
她微笑道:“拓桑,他们以为你变成花儿了,可是我却知道,这花儿不是你,绝对不是你。不过,我倒真猜不出来,你究竟去了哪里,又究竟是从哪里去寻了这花儿来送给我的?”
花儿无语,依旧美美地躺在玉盒里。
“你这花儿,当然告诉不了我答案,总有一天,我自己会找到的。”
君玉微笑着站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虎皮滑落了下来。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林间,淡淡地道:“先生,距离凤凰寨不远了啊。”
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微笑道:“是啊,凤凰寨就快到了。”
从青海湖离开后,这一路行来,君玉走走停停,两耳不闻外界事务,也不知时间到底是过得快还是过得慢。但是,她一直知道弄影先生跟在自己身后,帮自己安排食宿,照料小帅。刚上路那阵,偶尔经过小店时,他甚至吩咐店家熬好他沿途采集的一些草药,来治疗她的眼睛。到后来,大草原上完全是风餐露宿了,他就四处寻来猎物、野果,她希望一个人安静,他就不曾露面打搅她,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君玉看着他,这是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弄影先生仔细看着她微笑的眼睛,似乎想判断出这双曾经血泪不止的眼睛到底有没有完全复原。
他正看着君玉的眼睛,君玉忽然走了过去,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头都几乎触到了地面上。
许多年以来,君玉对他怀着深深地感激之情,但是,她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感激,甚至从来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个“谢”字!君玉常常想,人的表达能力是很奇怪的,比如,面对一些平常的或者陌生的,自己都能侃侃而谈;她也能衷心感激路人哪怕最微小的一点善意;但是,对于哪些真正给予了自己莫大关心和帮助的人,比如人生途上的指路人,自己反而从来没有对他说出过“谢谢”二字!
弄影公子坦然受她一礼,也没伸手扶她,直到她自己起身。他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双眼,才微笑道:“君玉,很多人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君玉也笑了:“我见到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第二章
这天黄昏十分,两人终于来到这边陲小镇的一家简陋客栈。再行一天,就可以回到凤凰寨了。
客栈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邻桌的几个人喝得醉醺醺的,高谈阔论,满口的京音,似乎都是从京城来的商旅。谈论了一些奇闻轶事后,其中一人道:“做官的时候是足够威风,可倒台了日子也不好过,朱丞相何等的权势滔天,还不是一夜之间就家败人亡,抄家灭族。他的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指使人抢劫粮饷……”
君玉放下饭碗,不由得看了一眼邻桌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正谈得高兴,其中一人又道:“朱丞相只手遮天几十年,也该倒台了……听说,丞相府查抄时,金银财宝那叫一个多……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啊……”
“你知道什么,听说丞相府的宝库远不止这些……”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低了点儿,“朱丞相虽然倒台,但是他父子三人都逃了出去,外逃的时候只怕早已带走了不少财宝……”
“不是说,朱家阖府满门、亲眷、族人共1000多人被斩首示众、三千多人被流放、充军了嘛?”
“朱家被灭族是事实,但是,朱丞相老谋深算,早就知道会有灭族的祸害,父子三人早已逃了出去,听说是投奔了赤金族,还被封了个什么‘王’,很多人都知道的……”
豆大的灯火一明一暗的。君玉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许久才吸了一口气:“先生,朱丞相一家真被灭门了?”
一路上,弄影先生自然并不如君玉一般两耳不闻外事,但是,在草原上滞留奔波的那段时间,也中断了很多消息。他道:“我也只是在路上听得一些传闻,据说跟朱丞相父子三人一起叛逃的还有汤震,还带走了五万兵马。所以一到赤金族就被许以高位。看来,朱丞相是早就精心部署了的……”
“那军饷真是他劫了送给赤金可汗作为信物?”
“大概如此吧。”
弄影先生叹息一声:“没想到朱渝也会走上叛逃这条路。他从小聪明过人,本性也非大奸大恶。我最痛恨的就是朝廷这种灭绝人性的株连九族法令,一人犯罪其他人也得引颈就戮。别说朱渝是丞相府的公子,甚至是那些毫不知情的无辜族人、远亲也难以幸免!除了朱家父子,据说,丞相府从朱渝朱刚的母亲到下面的奴仆以及他的党羽,共处死1000多人。个体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已经身不由己。朱丞相把持朝政二十几年,贪赃枉法党羽成群,甚至勾结异族抢劫军饷,自是死不足惜。但朱渝倒真是可惜了,哎……”
历代权臣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新帝登基后他们大多是被清理的首要对象。今上登基两三年,算是忍耐朱丞相很久了,即使没有军饷一案,他依旧会被网罗其他罪名加以处置,不过有了军饷一案,他就更加罪无可恕就是了。
君玉呆在原地,想起被灭族的祝先生和梅眉,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朱渝文才武略都是一流的。以前他为相府公子哥,自然用不着施展。现在,他投奔赤金族后,一旦领军,只怕会成为北方将士的一大死敌……”那天,弄影公子也见到了朱渝,虽然没有和朱渝直接碰面,但是从他打猎的声势来看,已经领军。如果这样,倒真是北方边境的一大祸患。
君玉默然无语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许久,才低声道:“他真是我们的敌人了!”
凤凰寨的大门敞开着,两骑快马刚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门口簇拥了太多面孔:赵曼青、莫非嫣、林易安、北方四杰以及凤凰寨的男女老少。
“公子回来啦……”
“寨主回来啦……”
“君玉回来啦……”
君玉尚来不及开口,已经被一大群的姑娘们、孩子们簇拥得寸步难行。她笑了起来,莫非嫣和赵曼青冲过来,一边一个拉住了她的手,而舒真真,她微笑着站在人群里,激动难言。许久,她才慢慢走出人群,来到了“凤凰据”的议事大堂。
所有事情都被北方四杰安排得妥妥帖帖,她也没有怎么过问。卢凌道:“朝廷已经派人来催促寨主返京。现在,朝廷的密使还在凤凰城的将军府等候消息。寨主如何安排?”
君玉摇摇头,“先不理会他。”
卢凌道:“我们四兄弟都正式辞去了官职。觉得还是在凤凰寨自由快活。今后,无论寨主做什么决定,我们兄弟都永远追随寨主就是了。”
北方四杰都曾先后随军上战场,除了东方迥常年留守寨中的情报系统外,卢凌、耿克、白如晖都曾追随君玉从东北转战到西北,立下功勋各有封赏,现在却都已辞官回寨。
君玉知道他们是见自己决意辞官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尤其是卢凌,在铁马寺一役中已经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依旧毫不犹豫地带领一众兄弟追随左右,更是难能可贵。
她不禁道:“卢凌,其实你们根本不必如此的!”
卢凌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寨主执意辞官,也许我们兄弟还会多耗一段时间,但是,官我们也当过了,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反倒极不自在,随时战战兢兢的,远不如寨中经商的日子来得快乐。”
君玉见他们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
白如晖翻了一下帐册,看着弄影先生,面上是十分钦佩的表情:“先生年初介绍的南洋客商跟我们做了大笔交易,今后,我们的生意很大部分要拓展到南洋了。”
君玉转眼看着弄影先生,弄影先生每行一步都会精心安排,以他的个性,居然开始关心起生意来,显然是早已为自己在铺路了。她暗暗感激,弄影先生微笑了一下,没有开口。
卢凌等人都已经先行离开,弄影先生和君玉一起走出门口,弄影公子低声道:“君玉,这段时间,寨里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管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管,这些年来,你太辛苦了。”
“好的,我会好好休息的。但是,先生,你又要离开?”
弄影公子看着她的双眼,他清楚,这双曾经受到重创的眼睛若不得到好好的治疗,只怕几年之后就会废了。他暗叹一声,道:“我不会离开的,我只是到凤凰山上找一种草药,看能不能治好你的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君玉偶尔会觉得眼睛疼痛难忍,不过,发作的次数较少,就没有太在意。她见弄影先生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知道他担心自己,便不推辞,笑着抬起头时,赵曼青已经在不远处向她使劲招手:“弄影先生、寨主,吃饭了……”
饭后,君玉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沙场多年,终于又回到这片十分安静的小小院落,君玉推开窗子,看着周围的参天大树,屋子里,舒真真正剪了蜡烛的芯子,火焰一下明亮了许多。
“君玉,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什么也别想。”
舒真真拍拍她的肩膀,“等你恢复了精神,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贴身珍藏的那只小小玉盒像一块巨石永远压在心口,君玉笑了起来,低声道:“舒姐姐,拓桑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平安的……”
“在天有灵?也许吧,他是‘博克多’,他的灵也许会重生吧?”
君玉取出那只玉盒放在桌上,牢牢地盯着花儿,依旧笑道,“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给我治病、疗伤,他希望我长命百岁,等我长命百岁之后,他却不知已经轮回到哪里去了,即使再过一万年,我们也只能是相逢不相识的陌生人了。正好,我也如他所愿,再也不会以他为念,即使做梦也不会再梦见他了……”
君玉的笑容如此平静, 舒真真看看玉盒里那朵奇特的花,又看看君玉,心一直往下沉:“君玉,你的眼睛……”
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变成赤色,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