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之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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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位于特伦顿的南大道靠近市场街的拐角处,一幢饱经风吹雨打的石头建筑。紧挨着的默瑟县监狱在库拍大街上,露西·威尔逊正在里面养精蓄锐准备迎接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战斗。
「她的哥哥,费城律师威廉·安杰尔,将在星期一面对新泽西州的指控为她进行法庭辩护。默瑟县的谋杀审判通常在民事诉讼庭举行,地点是大楼北端二层的207室。
「这是一个又宽又深的房间,从后面进入。高高的天花板上有两组镶嵌着粗糙玻璃的方格天窗。
「资深法学家艾拉·梅南德大法官的法官席又宽又高,几乎遮住了高高的法官椅。法官席后面的墙上有三个门,最右边的通向陪审团室,最左边的屋子通往罪犯通道,在法官椅后面的是法官休息室。
「法官席右边是证人席,再右边是陪审团席,由三排座椅组成,每排有四把椅子。
「法官席前面一个狭窄的空间是法庭书记员的地方,再前面一片开阔的地,放着两张圆桌,分别是控方和辩方的位置。
「旁听者的座位占据了法庭剩余的空间,中间被走道分成两个部分。每边有十排木制长凳,每排长凳可以坐六七个人,所以法庭能容纳120到140位旁听者。」
埃拉·阿米蒂小姐,《特伦顿时报》的主笔,当然不屑采用这样干巴巴的叙述。为了在6月23日出版的周日刊上写出内容丰富、催人泪下的文章,她一定要切入这件事的中心。
「明天上午,夏时制10点钟,」她写道,「一位散发着青春和活力的美丽女士,就要从库拍街的县监狱通过罪犯通道被带到一间通往法庭的肮脏的小屋。在法庭上,默瑟县将面对一个非常坚强的犯人。
「她将会被带上手铐,站在被告席,就像古代的女奴一样等待出价更高的买主。不过明天她将面对的一方是代表新泽西州的默瑟县检察官保罗·波林杰,另一方是她忠诚的哥哥,来自费城的杰出律师威廉·安杰尔,他将亲自为她辩护。
「和她属于同一阶级的陪审团成员将决定露西·威尔逊是否就是用裁纸刀插入她丈夫心脏的那个女人,或者是另有其人。公众的意见认为陪审团成员必须来自与她相当的阶层,否则审判将得不到公正。
「看来将接受审判的不是露西·威尔逊,而是整个社会。是这个社会让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用假名在另一个城市与一位穷人姑娘结婚。在过了她一生中最宝贵的十年后,他决定说出实情,为他隐瞒的错误忏悔——可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就是社会使这名男子犯下了重婚的错误,一位费城的贫穷的妻子和一位纽约的有钱的太太。这些年来,他平静地往返于两个妻子和两个城市之间,像是一个通勤者。
「不论无辜还是有罪,露西·威尔逊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不是被埋葬在费城公墓的约瑟夫·威尔逊,也不是在1927年的纽约圣安德鲁大教堂与约瑟夫·肯特·金鲍尔结婚的遗孀。社会能保护露西吗?社会能补偿她生命中的十年吗?社会能阻止上流社会的强大势利对她残酷地践踏吗?
「这些就是特伦顿、费城、纽约乃至全国的人民今天要们心自问的一些问题。」
比尔·安杰尔用充满激情的双手抓住陪审团席的栏杆。
「陪审团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至高无上的法律给了辩方和控方同样的权利来阐明观点。你们刚刚已经听过了贵县检察官的陈述。我的发言也不会很长。
「博学的检察官和尊敬的法官大人可以告诉你们,在大多数谋杀案件的审判中,辩方律师通常会放弃向陪审团做事先陈述的机会。因为大多数情况,辩方律师会保留一些事实或者等待控方的漏洞来进行反击。
「但是这件案子没有任何保留的东西。辩方的陈述希望你们能真心地让公正在默瑟县实现,而且公正也一定会在默瑟县实现。
「我在这里要说的是,我要请大家忘记我是被告露西·安杰尔·威尔逊的哥哥。我要请大家忘记露西是一个正处在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的漂亮女人。我要请大家忘记约瑟夫·威尔逊对她做了一个男人所能做出的最冷酷的事。我要请大家忘记他真实的身份是约瑟夫·肯特·金鲍尔,一个百万富翁。而露西·威尔逊只是一个贫穷的忠诚的妻子,过着像你们一样的普通人的生活。我要请大家忘记在他们结婚后的十年里,露西·威尔逊没有从约瑟夫·肯特·金鲍尔的万贯家财中得到一分钱。
「如果我对露西的清白抱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我不会让大家忘记这些事。如果我认为她有罪,我会重点强调这些事来博取你们的同情。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因为我知道露西·威尔逊是无辜的。当我的话说完的时候,你们也会知道她是无辜的。
「我唯一希望大家记住的是谋杀罪是一个文明的国家可以对一个人提出的最严重的指控。因为如此,我恳请大家在审判的每一时刻都要谨记这一点。控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证明露西·威尔逊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尊敬的法官阁下也会告诉大家在这种情况下,控方一定会无懈可击地逐步证明被告一直到犯罪时刻的行动。而这些推论在法律上属于间接证据,而你们一定会被它所诱导。还要记住,提供证据是控方的责任。法官阁下会指导大家的。
「陪审团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露西·威尔逊要请求大家牢牢地记住,她呼唤公正。她的命运就掌握在你们的手中。掌握在好人的手中。」
「我,」埃拉·阿米蒂说,「想喝点你那瓶子里的东西。」
埃勒里把碎冰、苏打水和爱尔兰威士忌混合在一起,递给了这位红发姑娘。比尔·安杰尔摇着头,走到埃勒里房间的窗前。他的上衣脱掉了,袖口向上卷着。窗户开得很大,外面特伦顿的夜晚又热又吵,像是在过狂欢节。
「好了,」埃勒里望着比尔的背影说,「你在想什么呢?」
「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埃拉放下酒杯说,「我认为你遇上了强敌。」
比尔转过头来:「为什么这么说呢,埃拉?」
「你看,比尔·安杰尔。我了解这个地方,而你不了解。你认为波林杰是个白痴吗?别开玩笑了。」
埃勒里也说:「我同意记者小姐的观点。波林杰不是昨天刚出生的婴儿。」
比尔皱起了眉:「我也承认我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但是,他妈的,事实就摆在那儿。他不会是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事吧。」
埃拉几乎是躺在了斯泰西…特伦特饭店的扶手椅上。
「听我说,你这个白痴。保罗·波林杰是新泽西最厉害的检察官。他对各种法律了如指掌。他对老法官梅南德的了解就像我对生活的了解一样多。他还是全国闻名的法学专家。你认为这样的检察官会犯低级的错误吗?告诉你,比尔,你得小心点。」
比尔的脸涨得通红:「好吧,好吧。那你能不能帮帮忙告诉我这个魔术师将会从他的帽子里变出什么花样来呢?我对这件案子的案情了如指掌。他是被自己的热情所误导,以为在这个引起轰动的案子中能定被告的罪。他从前做不到,以后也休想。」
「那你觉得,」埃勒里问,「他没有机会定罪了?」
「一丁点儿机会也没有。我告诉你这样定罪陪审团是不能同意的,不但在新泽西州,在哪儿都是一样。当波林杰停止陈述时,我就提出撤销指控的动议。我敢跟你打任何的赌,梅南德法官一定会否决所有的指控。」
记者小姐叹了口气:「你这个可怜的、可怜的自大狂。不过,也许这就是我在你身上浪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原因。那就是自信!我喜欢你这点,比尔。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可是拿你妹妹的生命做赌注啊。你怎么能就这样肯定呢?」
比尔又向窗外望去:「我告诉你,」他开口说,「你不是律师,所以搞不懂。你所看到的只是一般的外行对间接证据的曲解。」
「说的太严重了吧。」
「他的证据是软弱无力的。波林杰有什么?一个垂死的人的陈述,遗憾的是,还是由我来公开的。这个陈述,不可否认地是在被害者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情况下——这点在法律上很重要——指控一个戴面纱的女人用刀刺他。他还有在凶杀案现场前的福特车的轮胎印。如果他提出最权威的专家鉴定证明那轮胎印就是露西的福特车留下的,我都不屑于与他争论。为什么?因为是凶手开了她的车。
「在她的车里发现的面纱也不是她的,我知道不会是她的,因为她从来不戴也没有过那玩意儿。所以波林杰也无法证明那就是她的。那么,他所谓的证据就是一个戴面纱的女人——也就是凶手开了露西的车。也许,他还能找到什么人在现场附近目击到了这个开福特车的戴面纱的女人。但是谁也不可能令人信服地指认出露西就是福特车中的女人。就算他撒谎,或者是因为错误的印象使他错误地指认,这种近乎儿戏的行为也只能使他的可信度大打折扣。是戴面纱这一事实,使得这种肯定的辨认在法律意义上不可信。」
「她没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埃勒里指出,「而且在理论上确实存在两重潜在的杀人动机。」
比尔的声音有些恼火:「从法律上来讲,我们不需要不在犯罪现场证明。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我能找到当晚福克斯剧院的售票员,也许还能认出她。无论如何,这就是他对这个案子所掌握的程度。请你告诉我,他的这些证据有哪一条能说明和露西本人有关?你不了解法律。间接证据必须在证明被告在犯罪现场之后,才能对定罪起到作用。你说波林杰怎么才能证明露西·威尔逊,她本人,她的躯体,在6月1日晚上在那个小屋里!」
「她的车……」埃拉刚要说。
「瞎扯。她的车不能证明她去过那儿。任何人都有可能偷了她的车。事实上也就是这样。」
「但是根据推论……」
「法律不支持这样的推论。即使波林杰在屋子里找出类似她的衣物的证据……比如手绢、手套之类的……也不能证明她到过那儿。这样的证据还是在间接证据的范围内。」
「好了,别为这事儿烦恼了,比尔。你的这套理论听上去倒是不错,但是……」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比尔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走到埃拉面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我想谢谢你,埃拉。在这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不要认为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你的力量始终在支撑着我,你在报纸上的文章对公众的看法有很大的影响。我真高兴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嘿,这只是我的工作,」她轻松地说,笑容很温柔,「我不相信会是露西用刀杀了那个家伙。在爱情和法庭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不是吗?从阶级的角度来看,这件案子很引人注目……不管怎样,我讨厌花园大道的那些人。」她抽出了她的手。
「比尔也是这样认为的。」埃勒里说。
「听着——」比尔开始说,「正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并不意味着……」他停住了,脸开始红了。
埃拉·阿米蒂挑起眉毛,看着他:「啊,」她说,「我闻到了浪漫的香味。这会是什么,比尔?又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
「别瞎说了,」他反驳道,「你们俩都有把老鼠变成大象的本事!那个姑娘已经订婚了。而且,她离我们的阶层太远了。我只是……」
埃拉冲着埃勒里眨了眨左眼。比尔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就转过头去。埃拉站起来,把杯子倒满。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三个都没有讲话。
在拥挤的法庭上,保罗·波林杰迅速开始了他的陈述。
他的语气冷酷而又有把握,就好像被告已经注定要被定罪,而审判只是一种次要的形式。尽管高高的天窗和电扇都开着,拥挤的人们散发出的热气使得屋里令人感到窒息。波林杰的衣领被汗水浸湿了,比尔的脸上也冒着热气。只有露西·威尔逊似乎没有受到热气的影响。她在辩方的桌子旁,侧面站着两个目光直视的法警。她的皮肤苍白而且干燥,仿佛排汗这一生理机能已经停止了。她安静地坐在那儿,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紧紧盯着梅南德法官的脸,避开陪审团投过来的使她局促不安的目光。
「在庭审第一天的最后,」来自费城的一位记者在打字机上打着他的报道,「检察官波林杰又一次展示出他的天才,快速地列出案件的重大要素。」
「波林杰先生很快地说明了案情。在这一天,他传唤的证人有验尸官海勒姆·奥德尔、辩方律师威廉·安杰尔、警察局长德琼、纽约的格罗夫纳·芬奇、约翰·塞勒斯、阿瑟·皮内蒂、警官汉尼根和纽约警察局的唐纳德·法尔柴尔德。通过这些证人的证词,他成功地建立起被告人骗取保险金的杀人动机,主要的论据涉及发现尸体的经过和一些重要的物证,其中包括被告的福特车水箱盖上断裂的人形提手。」
「波林杰先生在安杰尔先生不断的质问和反对声中,成功地引入警方专家的有关在约瑟夫·肯特·金鲍尔被杀的屋前泥地中发现的费尔斯通轮胎印记的重要证据。在专家意见的帮助下,他完成了颇具威力的一击。整个下午都是在证人的直接证言和交叉讯问中度过的。其中特伦顿警方的托马斯·汉尼根警官第一个检查了轮胎的印记;德琼警长发现了福特双人汽车是属于威尔逊夫人的;法尔柴尔德则是汽车轮胎鉴定学科著名的权威专家。」
「在证人席上,」费城的记者继续在记者室中发电报,传送他的稿件,「法尔柴尔德先生顶住了安杰尔先生所有试图对他的调查结果产生疑问的问题,进一步证实了汉尼根警官的证言。这位来自纽约的专家对比了照片和以现场的轮胎印复制出的塑胶模型以及威尔逊夫人的福特车实际使用的轮胎,他把这些证物向法庭作了展示。」
「『如果汽车的轮胎是使用过的,』法尔柴尔德在作证时这样总结白己的调查结果,『就有可能作出像人的指纹一样精确的判断。没有两条轮胎在使用过一段时间后,在橡胶的表面留下一模一样的印记。这些费尔斯通轮胎已经用过多年,轮胎面上已经布满了条条道道的磨痕。』
「『我仔细地用被告的车子,在各种条件与凶杀案发生当晚极为相似的情况下,开过凶杀案现场前面的车道。我发现这些轮胎留下的印记和当晚取得的轮胎印记模型在伤痕的位置以及磨损的程度都完全一致』
「『那你从中能得出什么结论呢?』波林杰先生问。
「『依我的判断,照片中和模型所展示的轮胎印记就是作为证据的四条轮胎留下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辩方律师安杰尔试图暗示『作为证据的四条轮胎』不一定是威尔逊夫人车上的,有可能是被警方故意掉换的。但是,被波林杰先生的重新定向检测所证明是无稽之谈。」
「还没到放焰火的时候,」比尔·安杰尔在第三天晚上对埃勒里说。他们在斯泰西…特伦特饭店比尔的房间里。比尔穿着背心,把脸泡在冷水里,「喝点什么吧,埃勒里。苏打水在柜子里。还有姜汁啤酒,如果你喜欢喝的话。」
埃勒里坐了下来,他的亚麻布西装皱皱巴巴的,脸上也有尘土:「不,谢谢。我刚刚在楼下喝了两杯酸橙汁饮料。今天怎么样?」
比尔拿起一条毛巾:「和前几天差不多。跟你说实话,我自己有点担心了。波林杰不能令人信服地使他提交的这个案子被定罪。他还没能证明露西与这事儿有关。你一整天上哪儿去了?」
「四处闲逛。」
比尔把毛巾一扔,换上一件新的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