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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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还不大懂事。”
“你现在似乎也还不大懂事,”她回答,“对吗?”
他笑了,在她背上轻轻地拍拍。“嗨,随便怎样,我总得尽量来把生活 过好,对吗?现在已经太迟啦。”
“的确是的,”他妻子回答。
尤金和安琪拉给安顿在二层楼上他的老房间里,朝外看得见院子里一 片幽美的景致和街道拐弯的地方。他们安定下来,准备消磨几个月宁静的日 子,象威特拉老两口儿所希望的那样。尤金发觉自己又回到亚历山大来了; 他朝外望着自己生长的地方,宁静的四周,树木、草地、吊床,于是起了一 种古怪的感觉。自从他离开以后,吊床已经换过几次了,不过仍旧挂在老地 方。想到那些小湖和环着镇市蜿蜒的那条小河,他就感到一种安慰。现在, 他可以去钓鱼和划船了。四处还有些很有意思的小路。第一星期,他开始去 钓鱼来消遣消遣,不过天气还有点儿冷,于是他决定暂时只去散步。
这样的日子通常很快就变得单调了。对于一个尤金这种『性』格的人,亚 历山大很少有什么使他赏心悦目的地方。在他到过伦敦、巴黎、芝加哥和纽 约之后,家乡的冷冷清清的街道简直是个笑话。他去《呼吁日报》馆看了一 下,可是约纳斯…李尔和卡勒…威廉兹都离开了,前一个上圣路易去了;后 一个到了布鲁明屯。姐夫的父亲老卞雅明…柏哲斯,除了在年龄方面外,别 的没有什么改变。他告诉尤金,他想在下一次竞选运动中竞选国会议员—— 共和党组织会支持他的。他的儿子亨利,茜尔薇亚的丈夫,在当地银行里当 了会计。他和以前一样耐心地埋头工作,星期日上教堂去,偶尔为公事上芝 加哥去一趟,跟农场主和商人接洽小额贷款。他仔细地阅读国内几份银行月 刊,经济方面似乎混得很不错。茜尔薇亚简直不大多提他混得怎样。她跟他 生活了十一年以后,不知怎么也变得象他一样,口风非常紧了。尤金禁不住 对这个人的乏味的、圆滑的精细作风感到好笑,虽然他非常年轻。他那样沉 默、那样保守、那样一心一意地注意着构成一种照例很顺当的生活的一切小 事。象一个造家具的木匠一样,他只忙着镶嵌可以凑成那个完美整体的小木 块。
威特拉太太很勉强地答应让安琪拉来分担一部分家务。安琪拉喜欢工 作,尽力『操』劳。早餐以后,威特拉太太洗碟子的时候,她总拾掇房间。当她 觉得不碍事的时候,她总特地给尤金做点儿馅饼和蛋糕。她一举一动都竭力 端庄,好讨威特拉太太的欢喜。她并不多么看重威特拉家。这个家并不比她 自己的家好多少——几乎还赶不上。不过随便怎样,这总是尤金的诞生地, 为了这点理由,它就很出『色』。可是在尤金的母亲和她之间,对生活的『性』质和 方式,看法上还是稍许有点儿差别。威特拉太太的人生观比安琪拉的宽和些、 亲切些。她对事情喜欢听其自然,不多『操』心,而安琪拉却生『性』喜欢担心、忧 虑。她们俩有一个很合乎人情的共同弱点——她们不能跟随便哪个别人一块 儿做随便什么事。每个人都宁愿把一切要做的做掉,而不愿意分点儿给别人。 不过她们俩为了尤金,为了家里经常的和睦,都那样急切地想和和气气,所 以很少有意见不合的机会,因为两个人都不是不够圆通的。可是空气里却暗 含着那么一丝有点儿什么隔阂的意味——威特拉太太觉得安琪拉有点儿孤 僻、自私;安琪拉觉得威特拉太太稍许有点儿沉默寡言、胆怯或是冷淡。但 是表面上,一切都是平静可喜的,双方都常说:“让我来,好吗?”和“千 万请你怎样怎样”。威特拉太太因为年纪大些,当然更沉稳些;
她保持着家主『妇』的尊严与和睦。
能够闲坐在椅子上,躺在吊床里,上森林、乡野去漫步,并且在悠然 深思和寂寞无聊中能够绝对快乐,这需要特出的才能才办得到。尤金以前认 为自己象父母一样,也能这样,但是自从他听到名誉的呼唤以来,他就不再 甘于寂寞了。这时候,他并不需要寂静和悠闲的深思,而需要消遣和娱乐。 他需要适当的友谊、欢乐、同情、热忱。安琪拉在不为什么事『操』心的时候, 也多少有点儿这些品『性』;他的父母、姐姐和老朋友,也可以稍许给他一点儿。 可是他们不能永远跟他聊天,注意着他,而除了他们之外,什么都没有。镇 上没有什么娱乐。尤金常跟安琪拉在漫长的乡野大路上闲步,有时候还去划 船、钓鱼,但是他依然觉得寂寞。他常坐在门廊上或是吊床里,想着自己在 伦敦和巴黎所见到的一切——他本来可以怎样地在工作。雾里的圣保罗教 堂,泰晤士河堤,皮卡迪利,黑衣修士桥1,伦敦东区2和肮脏的怀特察柏 尔区3——他多么希望脱离这一切,去画那些。如果他能够画的话,那可多 么好。他在父亲的谷仓里草草地布置了一间工作室,利用北面阁楼门的亮光, 凭着记忆,信笔画了些东西,但是画出来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对的。他有着一 种固执的信念(尽管这纯粹是错觉),认为总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偶尔叫安 琪拉和他父母发表点儿意见。他们总坚决地说,他画得美极了或是妙极了, 但是他总不相信。在这种琢磨不定的意见的影响下,他老把东西一改、再改、 三改。有过几次这种意见以后,他就会觉得自己在情绪上变得发狂了,对自 己的情形感到愤慨,非常沮丧,替自己觉得难受。1黑衣修士桥, 伦敦的一座大石桥,原名庇得桥。
2伦敦的贫民区。
3怀特察柏尔区,伦敦东部的一个贫民区。
“嗐,”他总丢下画笔说,“我干脆就只能等下去,等我身体恢复了才成。 我这样什么事都不能做。”接下来,他就去散步、看书、在湖上划船、一个 人玩玩纸牌、或是听安琪拉弹弹钢琴,那架钢琴是许久以前父亲给玛特尔备 置的。他始终都在想着自己的情形,他所惦记的一切,愉快的世界在别地方 正怎样迅速地澎湃着,他要多久才能好,如果他能好的话。
他谈到上芝加哥去,在那儿试着画画风景画,但是安琪拉劝他多休息 一段时间。她答应六月里跟他一块儿上黑森林去度夏;秋天,如果他高兴的 话,再回到这儿来,或是上纽约去,或是呆在芝加哥,一切听他高兴。目前, 他需要休息。
“到那会儿,尤金大概就会好啦,”安琪拉向他母亲说,“那末,他就可 以打定主意到底上芝加哥还是上伦敦去了。”
她能够跟人家谈说他们要上哪儿去和打算做点儿什么,这使她非常自 负。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假如不是因为一种暗藏着的希望,想跟另一个女人有一次富于刺激的 新经历的话,他就会不自觉地万分孤独。事实上,这种想头纠缠着他——就 象威士忌对酒鬼那样——使他振作起来,不让他完全绝望,使他那经常给失 败的念头萦绕着的心里有了一种排遣。如果他碰巧遇着一个真正美貌的姑 娘,愉快、『迷』人,钟情于他,那该多么快乐!只是安琪拉这些日子经常注意 着他。再说,姑娘们越多,那就是说他的情形就会更糟。可是欲念的幻想、 美『色』的纯肉欲的吸引力,是那样强烈,因此当它成为一个合乎他『性』情的可爱 的姑娘的形状,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抗拒不了。他一望见一只『迷』人的眼 睛,一瞥到一张温柔、雅淡的脸庞——充满了处女时期所特有的那种青春和 健康的微妙的撩拨『性』——就被『迷』『惑』住了。就仿佛那张脸的模样,不管她本人 的意志,催眠了看着它的人一样。阿拉伯人相信 abracadabra1这个字的魅 力能够『迷』人。对尤金说来,女人的脸庞和身个儿差不多就跟那一样有力。 1abracadabra,把字母排列成三角形的符咒。
2就是指她的姑母。
当他和安琪拉从二月到五月呆在亚历山大的时候,他有天晚上在姐姐 家遇见一个姑娘。
从他崇拜的、并且那样容易受到撩拨的那种美的观点上看来,这个姑 娘是极有魅力的,而就挑逗上讲,也是很方便的。她是一个名叫乔治…罗斯 的旅行家的女儿。乔治…罗斯的妻子,这姑娘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乔治和 他的妹妹住在绿湖边上一所树木荫覆的老屋子里,离开尤金一度企图和他的 第一个情人丝泰拉…阿柏尔顿温存的那个地点没有多远。这个姑娘名叫佛黎 妲。她还不到十八岁,非常『迷』人,生着大大的、明澈的蓝眼睛,一大簇浓密 的黄褐『色』头发和一个丰满婀娜的身材。她是当地中学的毕业生,就年龄讲, 已经发育得很好了,她聪明伶俐,面颊红润,活泼愉快,还具有不少生来的 智力,这立刻吸住了尤金的注意。通常,他极喜欢自然的、活泼的、愉快的 『性』情。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更是异乎寻常地如此。这个姑娘和她的养母2 跟尤金的父母和姐姐全很熟悉,常常来看他们,早就从他们那儿听说到尤金 了。乔治…罗斯是在尤金初上芝加哥去后搬到这儿来的,因为他时常上外边 去,所以他一直没见到过尤金。他前几次回来探望的时候,佛黎妲年纪还太 小,对男人不感兴趣,可是现在到了这年龄,她正发育成人,她的心就钉在 男人身上了。她并没有料到自己会对尤金感觉兴趣,因为她知道他是结过婚 的人,可是由于他的艺术家名声,她对他觉得很好奇。人人都知道他是谁。 当地报纸曾经详细记载过他的成功,刊登过他的照片。佛黎妲料想会看见一 个四十岁上下的人,严肃、稳重。相反地,她遇见一个二十九岁的笑嘻嘻的 青年,相当瘦削、眼睛下凹,可是依然非常动人。尤金取得安琪拉的同意, 仍旧喜欢打一条松松的、飘拂的领带,戴一个柔软向下翻的衣领,通常总穿 着一身褐『色』灯芯绒布衣服,上衣束着一条带子,猎装式样,手上戴着一只式 样古怪的黑铁戒指,还有一顶柔软的帽子。他的手很细、很白,皮肤苍白。 佛黎妲是玫瑰般的,象蝴蝶一样无忧无虑,穿着一件漂亮的蓝亚麻布衣服, 含着笑,因为他的名声又有点儿怕他,这立刻吸引住了他。她象所有他认识 的年轻、健康、愉快的姑娘一样,非常讨人欢喜。他希望自己又独身了,可 以跟她说说笑笑。她也似乎一开始就希望跟他亲切友好。
可是安琪拉呆在一旁,还有佛黎妲的养母,因此他必须小心、淡漠。 她的养母、茜尔薇亚和安琪拉正在谈着艺术,听安琪拉叙说尤金的癖好、特 『性』和经历。这对于他们遇见的一般人,永远是一件勾起兴趣的事情。尤金总 坐在旁边一张舒适的椅子上,脸上随着当时的心情,显出疲倦、和蔼或是淡 漠的神『色』。那天晚上,他感到厌烦,态度有点儿冷淡。这儿没有人使他感觉 兴趣,只有这个姑娘,她的秀美的脸庞,滋养着他内心的幻想。他渴望永远 有一个这样年轻的人在他身旁。女人为什么不能青春常在呢?
当她们谈笑风生的时候,尤金拿起一本霍华德…派尔1的《圆桌骑士》 2,里面附有亚瑟王男女英雄的有情趣的、『色』彩浓艳的『插』图。他开始琢磨各 个人物的庄严而过分夸张的特『色』。茜尔薇亚把这本书买来给她那七岁的儿子 贾克(那会儿在楼上睡觉),可是几年以前,佛黎妲在小时候也看过这本书。 她不安地走来走去,心里对尤金很感兴趣,可是又不知该怎样找个机会来跟 他聊天。他有时向着她微笑,这使她意『乱』神『迷』。
“哦,我看过这本书,”她看见他望着这本书的时候,说。她随意地走到 他椅子后边靠近一扇窗子的地方。起先,她装着朝外边望,这时开始跟他谈 起来。“我以前对每一个骑士和夫人、小姐都非常喜欢——兰斯洛爵士、格 拉海德爵士、特立斯特兰姆爵士、格魏茵爵士、吉尼薇亚王后3。”
“你听说过布勒夫爵士吗?”他戏谑地问,“还有斯塔夫爵士?德布爵士 4?”他眼睛里带着一丝幽默戏谑的光彩望着她。
“哦,没有这些人,”佛黎妲笑着说。她对这些头衔感到惊讶,可是仔细 一想,又觉得怪有意思。1霍华德…派尔(1853— 1911),美国油 画家、『插』画家兼作家。
2《圆桌骑士》,一部叙说亚瑟王朝轶事的书。
3这些都是亚瑟王朝轶事中的主要人物。
4布勒夫爵士、斯塔夫爵士和德布爵士,都是尤金杜撰的人物。
“别让他拿你开心,佛黎妲,”安琪拉『插』嘴说,她很喜欢这姑娘的活泼, 并且觉得高兴,尤金找到一个可以感觉兴趣的人了。她可不怕象佛黎妲和她 妹妹玛丽亚塔这种朴实的西部典型的姑娘。她们比东部那种工作室典型人物 要坦白些、亲切些、心地好些。再说,她们并不认为自己优越。在这儿,她 扮演了一个谦和的领袖人物。
“的确有,”尤金郑重地回答佛黎妲。“他们是新圆桌骑士。
你没有听说过这样一本书吗?”
“没有,我没有,”佛黎妲愉快地回答,“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你只是 拿我开心。”
“拿你开心?嗨,我哪会想到做这样的事。真有这样一本书。它是由哈 柏兄弟图书公司出版的,叫作《新圆桌骑士》。
你只是没有听说过罢啦,就是这么回事。”
佛黎妲给他打动了。她不知道相信他好呢还是不相信他好。她好奇而 孩子气地大睁着眼睛,很使尤金动心。他希望自己可以毫不拘束地去吻一下 她那美丽的、鲜红的、随意张着的嘴。安琪拉自己也有点儿怀疑,不知他说 的这本书是否真有。
“斯塔夫爵士是个挺出名的骑士,”他说下去,“布勒夫爵士也是这样。 在书里,他们是分不开的伙伴。至于德布爵士,哈克爵士和多普夫人——”
“嗳,嘘,尤金,”安琪拉愉快地喊着说。“听听他在向佛黎妲说些什么,” 她向罗斯小姐说。“不过你甭睬他。他老拿人开心。你干吗小时候不把他管 教得好点,茜尔薇亚?”她问尤金的姐姐。
“哦,别问我。我们从来就拿金尼没有办法。在他这次回来之前,我从 不知道他也会开玩笑。”
“他们都挺妙,”她们听见他告诉佛黎妲,“都是挺好的达观的绅士和夫 人。”
佛黎妲对这个漂亮、和蔼的男人获得深刻的印象。他的精神显然和她 自己一样年轻、活泼。她坐在他面前,盯着他那双含笑的眼睛,而他却说着 青年人的这种、那种和另一种缺点。谁是她的情人?她怎样调情?星期日有 多少小伙子排起队来看她走出教堂?他全都知道。“我可以打赌,他们看起 来就象一行兵士在接受检阅似的,”他信口说下去,“全打着挺好的新领带, 口袋里『插』着洁净的手绢,鞋子全刷得闪亮,而且——”
“嗳,哈!哈!”佛黎妲大笑。这种想法非常合她的心意。她开始吃吃地 笑着跟他逗趣,于是他们的交情就确切地奠定了。她认为他很有意思。
第一卷 第十四章
他们随后会面的机会似乎来得很自然。威特拉家在船坞里放着一条小 船。船坞正在罗斯家草地的尽头,由一条从屋子那边通下来的不常走的小路 直达那儿;另外还有一行葡萄架,打屋子较低的那头遮住湖面,形成一条浓 荫的小径,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