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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奋斗-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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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尔文严肃地望着他,锐利的灰眼睛从各方面察看着这一局面。“哎, 尤金,”他说,“你正担负起一个重大的责任来。这是艰巨的。对于你所做的 一切事情,都要仔细考虑一下。瞧见你离开,我很难受。再会吧。”

    他觉得尤金是走错了路——在原来的地方多呆上一阵子,他会混得更 好的,但是劝说并没有用,只会使尤金自以为更了不起——使事情将来会更 难办。

    卡尔文最近也听到不少关于科尔法克斯的事情;他认为尤金往后可能 会觉得不容易应付他。一般的印象是,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作为一家大 公司的实际首长,据说,他还嫌不够通达人情。

    事实上,一般人的这个意见非常正确。科尔法克斯是和钢铁一样冷酷, 但是对于那些他中意的人,他却笑容满面、非常可亲。“自负”实际上可以 说是他的别名,而他的雄心更是没有止境的。他希望在一生中能有惊人的成 就,给人看成一个伟大的金融家。他要人——只要坚强的人在他周围。尤金, 在科尔法克斯看来,似乎是一个坚强的人。在尤金最后写信给他,说他愿意 接受他的聘请,不过希望和他进一步再谈谈的那天,科尔法克斯把帽子扔到 了空中,拍拍他的助手怀德的背,喊道:“嗨!佛罗里1!我给公司办成了 一件大事。除非我大错特错,不然这个人会在这儿办成点事的。他很年轻, 不过很不错。他有一副压倒你我的神气,佛罗里,可是我们受得了的,是吗?” 1佛罗里,佛罗伦斯…怀德的爱称。

    怀德望了他一眼,装出一种纯虚伪的快乐满意的神气。在怀德的一生 中,他见过许多编辑和广告人员。按照他的看法,他们几乎都是些无足轻重 的人,很容易就会满足,都是些他(或是随便什么别人)决定搞了来满足他 们虚荣心的小玩意儿。这也许是另一个很适当的例子,但是如果一个内行的 出版家上这儿来,那对他是有点儿不利的。他可能会想侵犯他的权柄,至少 要跟他平分秋『色』。这是有伤他个人的虚荣心的。这实在成了他的绊脚石,因 为他希望有天能在这儿独揽大权。科尔法克斯为什么这么急于把公司里的权 柄分开呢?是不是因为他有点儿怕他?他这样想,而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 他的确是非常接近实情的。

    “佛罗里是个好副手,”科尔法克斯暗自想着,“但是得找个世上人们敬 重的那种智力卓越和富有教养的人上这儿来,抵制他一下。”

    他要让这个有教养的、智力卓越的人受到公众的欢迎,并且为他的杂 志和书籍产生出增加销路的结果来。再说,这两个人可以互相牵制,这样可 以防止公司过分偏重于哪一方面。

    那末他就可以以大老板的身份来驱策这群人了——他是挑选这两个人 的人,他们代表他的思想,他们尊重他的判断力。金融界和商业界都会知道, 没有他,他们压根儿就算不了什么的。

    对于未来的情况,尤金和怀德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都认为另一个当 然是次要的人物,他自己在科尔法克斯下面才是最显赫的人物。尤金深信在 文学艺术方面没有适度的优势,这公司就算不了什么。怀德却认为没有稳健 的商业管理,公司就准会一败涂地,这是最该注意的地方。金钱是可以买到 智慧的。

    在尤金就职的那天早上,科尔法克斯把他介绍给怀德,因为前几次他 去的时候,怀德都没在那儿。两个人互相打量着,立刻就把自己的判断保留 起来,因为两个人都是很能干的。

    尤金把怀德看作一个有趣的人——修长、坚韧、傲慢,一个进化成绅 士外表的小街上的粗汉子。怀德认为尤金是一个神经质的、优雅的、多愁善 感的文学艺术界人士,他有着一种精力充沛、多才多艺的气度,这在他以前 遇到的人当中是少见的。他非常有魄力,可是却不够镇定。怀德觉得毫无疑 问,如果自己不能支配他,至少总可以中伤他。不过他已然得到科尔法克斯 的支持,并且带着极大的声誉踏进来了,这可能不很容易。尤金使他觉得烦 恼。在他看着尤金的时候,他疑『惑』不定,不知道科尔法克斯是否真会派他做 文学、美术和广告的总负责人,还是他就象进来这会儿这样,只不过是广告 部经理。实际上,科尔法克斯也只派尤金担任了广告部经理。

    “这就是他,佛罗里,”科尔法克斯把尤金介绍给怀德时这么说。“这就 是我老跟你提起的人,威特拉——怀德先生。怀德——威特拉先生。你们俩 为了公司的利益,往后得和衷共济。你们彼此认为怎样?”

    尤金早先就注意到科尔法克斯的这种特别粗鲁的、叫喳喳的态度。他 不论在什么场合似乎都不知道照例应有的社交辞令和谈吐。

    “目前,”科尔法克斯喊着说,一面用右拳头敲击着左掌心,“除非我大 错特错,否则这公司准会发达起来了!我不能肯定我找着需要的人,但是我 认为我是找着了。怀德,我们来到处走走,给他介绍介绍。”

    怀德大模大样地走到办公室门口去。

    “好的,”他镇定地说。“一个特出的人,”他自言自语说。

    科尔法克斯得意得了不得,因为他是非常容易冲动的,不过这也只跟 自高自大有着连带的关系。他大踏步地走着(尽管他很矮小),这是他逢到 特别满意时的习惯。他高声谈着说着,因为他要人人知道他——希拉姆…科 尔法克斯——正在那儿,并且象一个这样大的机构的主人所应有的那样,非 常有魄力。当他受到挫折或是给激怒了的时候,他会发作起来,尖声喊叫, 象女人那样。尤金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一点。

    “这里是印刷部的一层楼,”他向尤金说,一面推开一扇门,『露』出一间房, 里面满是隆隆作响的巨型印刷机。“老弟,陶德逊在哪儿?陶德逊在哪儿? 叫他上这儿来。他是我们印刷部的监工,”他转向尤金加上一句;这时候, 正在一架印刷机旁边工作的印刷间小徒弟急忙跑去找他师傅去了。“我想我 告诉过你,我们有三十架这种印刷机。有四层楼都跟这儿完全一样。”

    “你告诉过我,”尤金回答。“这的确是一个大企业。我瞧得出来,这样 一个事业可能有的发展是没有止境的。”

    “没有止境的——不错!这就要看你的这个能做出点儿什么来了,”他拍 拍尤金的前额。“如果你把你的一部分工作搞好,他把他的搞好,”——转向 怀德——“那末公司的业务是没有止境的。这就要等着瞧啦。”

    正在这时,陶德逊急急忙忙奔来,好奇地望着尤金。他是怀德的一个 机灵、敏捷的心腹。

    “陶德逊,这位威特拉先生是新来的广告部经理,他是来帮助补偿起你 们在搞的这一切浪费的印刷工作的。威特拉,这位陶德逊先生是印刷部主 任。”

    两人握了握手。尤金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跟一个下属谈话,所以对他并 不十分注意。陶德逊有点儿怨恨他的态度,但是并没有流『露』出来。他只对怀 德忠心,而且觉得在怀德的领导下,自己是绝对安全的。

    接下来参观了排字间,那儿有一大批人在活字架和活字铸版机前面工 作。一个满身油墨的矮胖监工,系着一条象是用床单做成的绿条纹围裙,走 上前来,很巴结地迎接他们。在他们面前,他显然很局促。当尤金要和他握 手时,他把手缩了回去。

    “太脏啦,”他说,“我心领了,威特拉先生。”

    接着,他们谈了很多有关业务范围的情况和赞美话。

    随后又到发行部去。它的负责人是一个黑皮肤、高个子的人。他一本 正经地望着尤金,不知道他要在公司里担任什么职位,也不知道他将来会采 取什么态度。象他告诉他妻子的那样,怀德老“干涉他的事情”,他不知道 这种情形哪天才可以结束。他听到传说,不久要来一个新人,他对各部门将 有极大的权柄。那就是他吗?

    再接下来就是各杂志的编辑。他们多少有点儿轻蔑地看着这个得意洋 洋的行列,因为在他们看来,科尔法克斯和怀德都是没经验的、粗鄙的暴发 户,用自高自大的废话来夸耀他们物质方面的优越。科尔法克斯谈话声音太 响、太骄傲了。怀德太冷酷、太尖刻,而且没有条理。他们暗中都恨着这两 个人,可是又躲不了他们的管辖。他们需要薪俸来维持生活,这就『逼』着大伙 都卑躬屈节。

    “这是马奇伍德先生,”科尔法克斯轻率地介绍着《国际评论》的编辑。 “他认为他把那份杂志办得非常好,可是我们可不知道他是否办得那么好。”

    尤金为马奇伍德担心。他却非常镇静、非常文雅、非常老练。

    “我想我们只能靠发行部来决定,”他简单地回答,同时被尤金同情的微 笑吸引住了。

    “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科尔法克斯大声说。

    “这大概是对的,”尤金说,“但是一个很好的东西该跟一个很差的东西 一样容易有销路。至少这是值得试一试的。”

    马奇伍德先生笑了。在一个冷酷的批评指责的境界里,这是一点儿精 神上的仁慈。

    “真是个大机构,”尤金回到总经理办公室时,终于这么说。“我这就开 始,看看我能做点儿什么。”

    “祝你幸运,老弟,祝你幸运!”科尔法克斯大声说。“我很重视你要干 的事情,这你知道。”

    “别太倚仗我,”尤金回答。“记住,我只是这个大机构里的一个人。”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这儿我所需要的就是这一个人——这一个人, 明白吗?”

    “明白,明白,”尤金大笑,“鼓起劲儿来。我想我们准可以办成点儿事 的。”

    “一个了不起的人,那个人,”等他走后,科尔法克斯向怀德说。“你瞧 出那家伙的优点吗,毫不退缩。他知道怎样去思考。说真的,佛罗里,除非 我看错啦,不然,你和我对这玩意儿准可以取得点儿成绩的。”

    怀德阴森地、几乎是讽刺地笑笑。他可不那么肯定。尤金是不错,但 是他显然太独立不羁、太富于艺术家的气息了,不可能真正稳健可靠。他决 不肯来请教他的,但是他又可能会犯错误。他可能会慌『乱』。他应当怎样来抵 制这个对他权柄的新侵犯呢?毁坏他的名誉吗?当然啦。但是他用不着为这 个『操』心。尤金自己会闹出『乱』子来的。他会闹出某种错误来的。

    他相信尤金会这样。他几乎可以肯定。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他们再度回到了纽约。最初的那些日子,对安琪拉真是一段极其快乐 的时期。这和上次完全不同。上次回来的时候,她是经过了七个月孤独寂寞 和抑郁不快的生活,回到一个生病的丈夫这儿来,前途非常暗淡。这一次, 尽管她开头有点儿疑虑,她却朝前看到一个尊贵、成功和富裕的辉煌远景。 尤金现在是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了。他的前途这样明确,几乎可以说是管保 美好的。他们在银行里存了不少钱,在股票上的投资合计有三万块,一律有 大约七分利息。在蒙特克勒耳,他们有两块二百平方英尺的地皮,据说也在 渐渐增加价值了。尤金估计这会儿大约值六千块。他还打算把可以攒起来的 多余的钱,投资在利息较好的股票上,或是某种稳妥的投机事业上。不久, 到了适当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完全脱离出版界,重新恢复自己对艺术的兴趣。 他的确一天天在接近这个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了。

    他们在纽约选定的住所,是在河滨大道靠近第七十九街的一所新建的、 非常华丽的工作室大厦里。尤金许久以前就想住在那儿。这条著名的大道和 繁华地区,四周的有限的公园气氛,浩瀚的哈得孙河上的瑰丽而雄浑的景致, 『色』彩灿烂的美妙林木和绮丽悦目的斜阳,这些早就吸引住尤金的目光了。在 他第一次到纽约来的时候,他就专喜欢在这儿散步,看着川流不息的时髦行 列在通往格伦墓1的路上蜂拥地来来往往。下午,他常坐在这地点或是更前 边的公园长凳上,看着欢乐的男女愉快地骑马走过,向他们的熟人点头,用 一种谦虚的、优越的神气和园丁或是清道夫聊天,安安逸逸地闲『荡』,懒散地 眺望着河水。那时候,他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妙不可言的境地,只有大富翁才 有钱住在这儿——对于世界上金融界的一些鬼把戏,他太愚昧无知了。那些 穿着漂亮骑马衣裤的男人,那些外表很时髦的姑娘,戴着黑『色』硬帽子和黄手 套、拖曳着黑『色』骑马裙、玩弄着很象灵巧手杖的短鞭,这些都叫他喜欢。那 时候,他认为这几乎是社会荣誉的顶点——下午,能上这儿来骑马。 1美国第十八任总统格伦(1822— 1885)之墓。

    从那时候起,他已经长了不少阅历,懂得了不少东西,但是他依然把 这条街道看作是都市生活中优美与享乐的最佳表现之一。他要住在这条街 上。他们讨论了一番之后,安琪拉负起使命,着手去寻找一套公寓房间,要 有大约九间到十一间房,两间以上的浴室,租金不能超过三千或三千五百块。 事实上,一所有九间房、两间浴室和一间八英尺高、四十英尺长、二十二英 尺阔的画室的漂亮公寓,真给他们找到了,租金三千二。这会儿这数目对他 们已经算是比较适中的了。房间都很华丽地用英国老橡木装饰起来,按照一 种非常悦目的十五世纪式样加以雕刻和染『色』;墙壁是留给新来的住户自行处 理的。一切需要的花毡、绸幔和其他墙壁装饰都可以提供。

    尤金给画室选了织着莱茵河古堡的绿棕『色』花毡,又选了蓝『色』和棕『色』的 绸幔给别的房间作为壁饰。他实现了一个渴盼已久的愿望,在那个染成棕『色』 的橡木大十字架上装饰了一个流血的耶稣肖像,放在一个阴暗隐蔽的角落 里,在两个『插』着大蜡烛、和小床柱一般又高又重的铜烛台后面。这在一间黑 暗的房间里点亮时,忧郁地闪烁着,对有时聚集在那儿的快乐的人们投出一 阵很别致的美的魅力。一架英国老橡木制的大钢琴放在一边房角里,附近有 一个华丽的法国烧木制的乐谱箱子。还有一些雕花的、有凹槽的高背坐椅, 一个雕花的画架,阵列着一幅他最得意的油画,一个大理石黑座子,托着一 个涂成黄『色』的大理石尼罗1半身像,他的荒『淫』的、颓废的脸孔,狰狞地怒视 着世界;还有两只镀金的有十一个分枝的烛台,钉在北边墙壁上。1 尼罗(37— 68),古罗马暴君。

    两扇有防风窗框的又阔又高的窗户,从地板直达天花板,俯瞰着哈得 孙河西面的河景。

    在一扇外面,有一座石头小阳台,足够放四把椅子;这儿可以看到大 道上美丽、凉爽的景致。阳台在夏天有篷遮着,离地面有九层楼高。在这条 多少还安静的溪流旁边,有一座大工厂的烟囱和厂房;在泊船的地方,老停 着一些小船、战舰、不定期的货船、帆船;还有小船来来往往,不断经过, 不论天气好坏,看起来总那么有意思。这是一所美丽的公寓,被他们装饰得 很漂亮,他们从费城带来的大部分家具在这里都很相配。就在这儿,他们到 底安下身来,享受了那个长期奋斗和相当胜利的果实,这使他们非常接近他 们渴望的目标——有一份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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