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骨生花-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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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姬点点头,他目光一扫:“我看那红烧肘子味道也不错,你尝尝?”语落,正准备退而求次的山河君发现肘子也不见了。
他:“……”
左边是百里和白姬亲密喂食,右边鹿青崖正拉着云来的手窃窃私语,啧啧,这个恩爱秀的,山河君顿时觉得面前的菜也不想香了,风景也不美了,人人都有伴儿,就他一个孤家寡人。
山河君自怨自艾地坐了一会,忽然看见眼前闪过道熟悉的影子,他霍地起身,惊喜道:“阿寂!阿寂!”玄衣仙人本想装作没看见径直走掉,无奈他哈巴狗一样追了上来,可怜兮兮地揪着自己衣角不放,玄寂没了办法,只得由他拖着走到百里那一桌上,面无表情地坐下。
“想不到你也来了。”百里瞅他笑笑。
“恩。”
玄寂扫了一眼桌子,发现大半的菜全部都摆放在白姬面前,再瞥了瞥山河君怨念的脸,心下了然。他边喝茶,边不动声色地变了几盘在山河君面前。
山河君不疑有他,只当是百里大发慈悲,喜滋滋地吃上了。
玄寂继续喝茶,无事百里递来的别有深意的目光。
月上中天,宴席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各个山头的妖仙都是海量,尤其是阿荣的姨妈,愣是将隔壁山头的老大喝到桌子底下,脚边垒了十好几个酒坛子,可她脸上半分酒意不见,神色清明得很。
“不愧为女中豪杰。”山河君抱着膝盖嘿嘿傻笑。
白姬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暗含鄙视。她杯中的酒早被百里换做了茶,他说这酒后劲特别大,若非修为深厚,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住,只许她尝一口。
他自己倒也浅尝辄止,白姬记得他平时有对月独酌的习惯,怎么在这却拘谨起来。而且,这可是天狸族珍藏多年不世出的醇香好酒。
百里摇摇头,目光停在她脸上显得悠然深邃。
他道:“若是让你知道这酒是用什么做的,恐怕你便不会这么说了。”
白姬越发好奇了:“你快说,这酒是用什么做的?”
“用百十种毒物泡制而成,再加上灵雾山稀有的药材——”百里话说到一半,便见白姬铁青着脸将头转去一旁,犹豫着要不要把剩余的酒全部都倒了。
“不打紧。”百里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这酒喝下去延年益寿,是不可多得的药酒。”
白姬看看喝得满地躺的妖仙以及抱着膝盖冲玄寂嘿嘿傻笑的山河君,心道百里这人真是太精了,跟了他自己简直是误入歧途呀!
倦意上头,她掩嘴打了个呵欠。百里顺势搂住她肩膀,“累了吗?”
“还好。”白姬枕在他膝盖上,与他十指相扣,目光尽头是那灵雾山雾色朦胧的弥蒙月色,点点萤光在空中闪烁旋舞,四周弥漫着怡人的酒香,以及醉酒仙人细如蚊蝇的呢喃。
多么平和的夜晚。
百里轻柔地拨弄着她的鬓发,柔声道:“在想什么?”
白姬闭上眼:“我在想,希望明日祭典时,无论是司南离还是敖恒,希望他们都不要出现。”
眼皮上传来暖意,是百里的指尖轻轻抚过,夜色中,他低柔的嗓音像是人世间最婉约的絮语:“该来的总会来,你却没必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而忧愁。”
“恩。”
她眼皮沉重下来,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就能轻易卸下所有心防和伪装,安心睡去。
白姬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天狸族用以招待宾客的房中,月色幽暗,一架山水屏风将内室和外室分开,烛光摇曳,倒映出百里颀长挺拔的身影。他背对着白姬,正用布缓缓擦拭着怀中的骨杖,似乎听到她起身发出的细微动静,侧头轻笑:“醒了?”
“恩。”白姬走到他身边抱膝坐下,头枕着他臂弯,“五更了?”
“时辰还早,不多睡一会?”
“不了。”她歪头,目光紧锁住百里手中的骨杖,那白骨在灵力的浸润下散发出泠泠的银光,她禁不住伸手去碰了一碰,指尖触及到骨杖边缘的一霎,冷光乍起,针扎似的疼痛蓦地传来,等白姬回过神来,她指上落下的血滴已被骨杖尽数吸收,血色渗透只余下一抹极浅的痕迹。
骨杖像是好不容易吸到血的水蛭不满地发出嗡嗡争鸣声,百里垂首拧眉,警告似的扫了它一眼,跟着抓起白姬的手查看伤势,好在指头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他松了口气,目光里带着一丝严厉:“连她的血你都敢吸,看来我当真有必要将你一折两半拿回去压箱底。”
骨杖呜呜发出抗议,又被他瞪去一眼,终是消停了。
白姬捧着手指,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百里与骨杖之间的对话了,她好奇地问:“你和它不是一体的么?它被折成两半那你怎么办?”
百里施法替她止住血,解释道:“严格来说,骨杖并非我之本体,当年我不过是依附在它身上借由它本身的灵性化形为人罢了,离了它一样活得了。”
才安静没多久的骨杖闻言狠狠磕了磕地板,似乎是在指责百里过河拆桥。
百里睨了它一眼,继续道:“别看它现在装得可怜,当年它可是一心想着要反噬我自立门户呢。”他曲起指尖在骨杖上轻轻一敲,道:“是不是?”
心中有愧的骨杖悄无声息地躺回地板。
百里眼露嘲讽,继而道:“它跟随魔君多年,嗜血成瘾,煞气极重。那时我修为初成,根本无法压抑住它,只能想尽办法将它封印起来,才免得被吸干灵力成为一个只供起杀戮的傀儡。”
白姬恍然大悟,忽然明白了那时司南离在七杀锁魂阵中逼迫百里拿起骨杖的用意,原来他曾一度无法控制骨杖,所以司南离才逼他,那时他伤得这么重,万一祭出骨杖后无法控制反被夺舍,岂不正好遂了司南离的心意!?
她将自己的猜想与百里一说,他点点头:“正是如此,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
如今,百里不仅解开了八苦咒并且还死死压制住了骨杖,看来司南离的谋算也并非桩桩都完美无缺,虽然他的身份尚不明了,但谜底总有揭晓的时刻。白姬看着窗外露出一线光亮的夜空,缓缓眯起眼,而这个时刻即将到来了。
——晨光穿破云层投射在山脊的那一霎,天狸族新任族长的继任大典便正式开始。
狸仲炎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庄严肃穆地立于高台之上,无论打扮还是气质皆与白姬头一回见他时大相径庭。冷峻的脸庞被晨光勾勒出一抹极深轮廓,他金眸流转,虔诚地看着台上先任族长们的雕像,眉宇间的桀骜锋芒为内敛所藏,像是一柄入鞘的绝世宝剑。而那些夸张离谱的挂饰也从他脖颈耳垂上取下,一眼望去,飒爽利落,整个人竟如同下凡谪仙般,通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然气息。至此,白姬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阿荣会对他情根深种的原因。
只可惜,此二人有缘无分,擦身而过,实在叫她这个旁观者感到惋惜。
“在想什么?”百里侧头,用只有他和白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再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狸仲炎,我可是会吃醋的。”
白姬无奈:“想什么呢?我只是在替阿荣惋惜罢了。狸仲炎这族长一当,就跟受了戒的和尚似的,必须终身守护天狸族不能出灵雾山半步,就算娶妻,也只能娶同族之人,而他散落在外的魂魄总有回归的那一刻,也不知阿荣和沐炎以后该怎么办?”
百里目光一闪,琉璃色的瞳仁里映照出狸仲炎接受族长权杖的一幕,唇角微勾:“我看未必,世事无绝对,再说,规矩是人定的,指不定哪日就改了。”
可白姬在心底,还是替阿荣难过。
如果可以的话,多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直到终老啊,如今的阿荣立在扶鸾殿内,是不是也在朝灵雾山的方向看呢?
☆、第101章 继任大典2
继任大典行至一半,狸仲炎高举手中权杖指向天空,霎时间,金光迸射四散,有如实质般粼粼而下,忽作万丈光柱齐齐射/向那高台,白姬只觉那光芒势不可挡,便侧头往百里怀中一避,百里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捂住她双眼,贴耳道:“众神就要来了。”
这一说,白姬来了精神,哪里肯放过亲眼面见神迹的机会,连忙扒开他的手道:“让我瞧瞧,在哪儿呢?”
百里:“……”
神仙有什么好看的,他无声叹了口气,两指并齐在白姬眼皮上一划,“肉眼不可直视神沐之光,我方才用法术加持了你的眼睛,你现在再看看。”
白姬睁大眯缝的眼,果真,先前那股刺痛灼烧的感觉不在,相反,视线居然更清晰了一些。她好奇道:“天神们何时才会下界?”
百里斜睨那光柱,不屑地冷哼道:“神仙出行自然派头十足,依照旧例,没有个把时辰他们是不会下来的。”语落,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食盒递给白姬,“这是我今晨命仆役装的新鲜糕点,你饿的话就先吃一点填填肚子。”他不仅带了吃食,腰上还挂着个小巧的葫芦,里头盛着取之不竭用之不完的清甜泉水。
白姬诧异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当百宝箱的潜质?!”
百里莞尔一笑,慢条斯理道:“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白姬顺着他的目光环视四周,发现各个山头的妖仙统领恍若在此安营扎寨般围好各色各样的锦障吃喝起来。便是连站在高台上的狸仲炎也就着长老的手狼吞虎咽地吃着干粮,看来真是饿了好几天。。。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坐下享受美食。
鹿青崖与云来挨在大树底下窃窃私语,云来的脸红红的,不知是太阳晒得还是青崖说了些什么,赌气似的扭头不愿理他。
随着时间推移,树荫被斜斜拉长,众妖吃得一片狼藉,苦于不能喝酒,闲着无事便耍起了花牌。白姬倚着百里肩头打瞌睡,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她睁开眼,看见山河君正捂着手背猛吹气。
“百里你也太狠了,好歹小生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能如此无情无义,连口吃食也不赏!?”
面对山河君义正言辞的指责,百里背靠大树,一手环住白姬,一手托腮,活像是个接受供奉的山大王,他语气闲闲道:“想吃自己带,老吃别人的你还有没有尊严了?”
山河君愤愤然:“白姬你看他!救了他以后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不等白姬回答,他喋喋不休继续道:“以前见面好歹还装一下,现在简直是原形毕露,撕破脸皮,无理取闹,凑不要脸!”
白姬:“……”
虽然她发自内心地承认并且认同山河君的话,不过当面是不好点头的。于是她撇头准备转移话题:“哎?玄寂大仙呢,你在的话他不可能不在啊?”
山河君被成功地转移了话茬,白皙的面皮泛起一丝红晕,他羞羞答答垂下头,扭捏道:“讨厌啦白姬,你也发现我和阿寂是一对啦,告诉你哟,我们可是形影不离贴身相随比翼齐飞——”
百里打断他,指了指身后:“玄寂就在你后面。”
山河君才不信他,兀自絮絮叨叨:“别骗我,我才不信!玄寂来了我会没有感应!?我们之间可是灵犀相通的!”玄寂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树下,凉凉问了一句:“是吗?”
山河君登时感到脊梁骨一阵发凉,蓦地直起身:“我想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慢着——”玄寂上前一步揪住他领子,低声道:“敖恒来了。”
百里与白姬离得近,自然将二人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百里追问:“敖恒现在在哪儿?”
玄寂答:“在离此处千里之外的海上,不过以他妖龙之形要过来很方便。”
“他带了多少人?”
“数不清的妖魔鬼怪。”
“天狸族的人知道此事么?”
玄寂点头:“知道,但他们确信妖龙进不来。”灵雾山外有结界是众所周知,但这结界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结界,是有天神神力加持的结界,刀枪不入无坚不摧,除非从里面瓦解,否则从外部是闯不进来的。有一年继任大典,一名妖仙在灵雾山直接渡劫,那乌紫的九天玄雷在外电闪雷鸣了三个昼夜,始终没将结界破开,最后云消雾散自己褪去了,由此可见这结界的厉害之处。
因而天狸族对妖龙来犯不以为意,也实属自然,灵雾山便犹如铜墙铁壁,谁都进不来。只是白姬心头始终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之感,总觉得一切不可能如此简单,敖恒更或者是司南离,肯定还要料想不到的后招在等待他们。
山河君思忖片刻道:“天狸族人固执得很,即便是妖龙率领邪魔围住了整座灵雾山,他们也得一板一眼地等到继任大典结束送走神迹后才会出去迎战。”
“那天神会不会助天狸一族除掉魔龙?”
山河君以一种“你果然还是年轻不懂事”的眼神看着白姬,嗤道:“怎么可能,天界一向是独善其身高高挂起,要不是通天树在灵雾山,他们肯纡尊降贵下界?须知定期加持结界是要耗费不少神力的,他们才没那么好心。”
“所以说,这些天神只是下凡巩固一下结界然后接受天狸族的供奉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白姬一锤定音。
“是这么回事。”三人齐齐点头。
“反正待在结界里头也出不了大事。”山河君两手抱头作悠闲状:“人家天狸族都不急,咱们急什么?啊,算算时间,尊贵的天神大人们也该降临了吧?”
话音刚落,四周哗然,各家山头的老大纷纷抹去嘴角的糕点屑子站起身来啪啪鼓掌,更有甚者拉开写着有关“欢迎天界诸神莅临指导”字样的长条横幅。
白姬看得目瞪口呆:“……”
山河君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假装自己有一条胡须,老气横秋道:“你看,大家都是很敬业的。”
白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高台,光柱在顷刻间蓦地扩大好几番,一排人影从天而降顺着光柱落下,齐齐沐浴在那灼目耀眼的金光之中。面貌俱是看不清的,像是隐藏在云山雾罩里,通身环绕光环,一副凛然不可侵高贵不可欺的气势。
“这便是天神——?”
就在白姬愣神之际,前方光环中竟有一人侧头与她目光对视。白姬一凛,虽然看不清对方的相貌,却依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正想仔细看看那人究竟是谁,却发现那人身影在自己眼中逐渐模糊起来,像是被水晕开的字,很难分辨出原来的面貌。
她想得出神,忽然被百里在肩上轻轻一拍。
“别看了,我告诉你他是谁。”
他附在她耳畔低声地笑:“他是殷雄。”
“什、什么!?”
不敢置信,那个掌舵人居然是天神?!白姬在脑中搜肠刮肚回想了一番他的容貌,怎么也无法将印象中那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与眼前的天神联想起来。是她太肤浅了么?这完全是两个人呀!
百里毫不意外:“吃惊吧?殷雄他是天帝最为偏爱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个阴险狡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大哥,他因为与自家老爹政见不同而下界,宁愿在浮山做一名小小的掌舵人也不愿回天庭。”他边说边替白姬合拢快要跌到地上的下巴,眸光幽深:“看来天界此番也并非全无准备,否则为何连殷雄都被召唤了回去……”
这时,天狸族人端来一盏盏青瓷酒杯,杯中盛着澄黄清澈的酒液,正是昨晚夜里宴请贵宾的酒。
白姬不禁想起百里昨日那番药酒言论,不禁心有余悸,低声问道:“这是我们昨日喝的那种酒么?”
百里睨了她一眼,摇头:“不是,这是以通天树树根入酒的仙酒,听仲源说,这种酒几百年才能酿出小小一坛,千年才能沉淀出那么小小一盅,本族人甚至族长都是没有资格喝的,这是专门供奉天神的酒。”
官僚主义,白姬撇嘴:“怪不得那么香,连我素来不善饮酒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口呢。”
然而佳酿当前,尊贵的诸神仍旧不假辞色,三根手指捻起酒杯矜持地抿了一小口便作罢。
白姬再次撇嘴:“哼,德行。”
百里乐不可支,抿嘴憋笑:“他们是天神又不是酒鬼,下界那么多双眼睛瞪着,自然时刻谨言慎行小心克制以免丢了天界脸面。”
祭酒一环完成后,天神纷纷化作光团融入高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