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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百里骨生花-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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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一直以为那蛇是先人养在地宫里的怪物,专以人肉为食,所幸自己毒发,来不及成为盘中餐便挂了。如今想来,倒是自己误会了,白练那时的原意说不定是想救她?
“我死了之后,一直走不出这皇宫半步。你们方士管我这样的鬼叫做什么?”
“地缚灵。”
“对,就是地缚灵。”
白姬留恋地看了她尸身一眼,“现在,只要把它烧掉,我便可以自由了。至于烧下来的骨灰,你拿去炼丹也好喂猪也罢,一切随你。”
百里望着她,眼中莫名浮起一丝笑意。
“你真的想死?”
白姬纠正道:“我已经死了。”
“如果我有办法令你起死回生呢?”
白姬眼瞳猛地一颤,抖动嘴唇道:“莫要再开我的玩笑了,死人怎能复生,你当我真的那么好骗么?”
“死人的确不能复生,面对一捧黄土,就算大罗天仙来亦束手无措。可你尸体死而不腐,触手柔软湿润,关节灵动自如,显然是白练褪下来的那些蛇皮起了作用,大大延缓了尸身*的进程,如此我倒有把握可勉力一试。”就在白姬眼中流露出希望的光芒时,他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想来,做不了活人,做一个活死人总是可以的。”
白姬:“……”强忍住想随手抄起一块砖往他脸上扔去的冲动,万念俱灰道:“求求你大发慈悲把我烧了吧!”
“啧啧。”百里咂吧了两下嘴,薄唇一抿,表情正经得不能再正经:“这么好的活尸烧掉简直是在暴殄天物!更何况——”他眼珠轱辘一转,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把尸体交给我,我想办法让你活,这笔账算来,你一点也不吃亏嘛。”
你会这么好心?!白姬以人格作担保,百里青铘一定还有后招!
“我看你死时还不满十六吧,英年早逝啊……”
“……”
“有意中人了没有?”某人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看不像是有。”
“……”
“哎,阿浔你这么固执以后怎么找婆家?”百里叹气。
白姬忍无可忍:“死都死了你管那么多作甚?!”一转头,见地上空空,她暴怒:“你把我尸体藏到哪儿去了?!”
百里若无其事地回答:“哦,我怕尸体腐坏先收进去了。”
白姬:“……”
百里微笑:“小事一桩,不必谢我。”
甬道里一片黑暗,偶尔传来的几许风声,更显得此时静谧无声。白姬反复举起板砖,终究还是松手扔回墙角。百里运筹帷幄的笑容固然可恶,可她不得不承认,此人工于心计,他说话一针见血句句切中她内心要害不提,抛出诱饵后坐等他人动摇而后步步迈入他布下的陷阱。而她却如那被掐中要害的动物,分明不甘心,却半分反驳的力气也无。在他那双洞若观火洞悉一切的眼中你所有的一切皆无所遁形。他就像是神,而你是凡夫俗子,轻易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百里算无遗策,这次亦大获全胜。
尽管事情的背后决不会有那么简单,但白姬还是可耻地动心了。
“你的话可当真?”
不得不承认,这笔交易是多么的诱人。
“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分欺瞒。”
即便如此,白姬还是谨慎地问:“还是先说说你的条件吧!”
百里微微一笑:“我缺一个跟班。”
“包吃住吗?”
“包。”
“成交!”
就在谈话之际,散落四周的残存封印忽然光芒一闪,紧接着二人眼前出现奇异的一幕——
许许多多年轻帝王的影像如走马灯放映一般迅速掠过,他们或站或立,形貌各异,有的在上朝,有的则在伏案。乾贞帝最后一个出现,他身边站有一身形与百里肖似的诡异男子,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眸子微微放着红光。俩人似乎是在交谈,乾贞帝拉住他袍角急切地说了句什么,男子听了却不表态,只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白姬想看得再仔细一些,可不过眨眼,那影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一片空旷的地道。
“方才那人是你?”
白姬原不想问,却按捺不住好奇心。
百里早猜到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正欲说话,忽然耳朵一竖,他听力极好,一下便听到百米开外两个小侍监之间的窃窃私语。
“听说这次祈福大会出了岔子,起阵时一道红光直冲云霄不说,连那从神木上折下的树枝也无故断裂了。一位道长说那是血光之兆,看方向是朝东边去了,如今正怀疑后宫中有人用巫蛊之术干涉朝运呢!”
“此话当真?无凭无据的事儿你可不能乱传,小心掉脑袋!”
“你有所不知,我有个本家兄弟这次跟过去侍奉,消息便是他透露给我的,我看呐十拿九稳!”
白姬打断他的注意力:“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百里回神,转而回答她的疑问:“不错,那人的确是我。乾贞帝死前我曾去过光明殿,并与他做了一笔交易。”
果然如此——
“什么交易?”
百里睨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秘、密。”尾音上扬,十足吊人胃口。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皆对巫蛊之患颇为忌惮,西羌建国前身虽为游牧民族,然此事仍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皇帝一怒之下下令命廷尉彻查此事。廷尉史杜大人行事雷厉风行,不出三日,便在宿迁殿内庭院中挖掘出了两个扎满细针贴着咒符的木偶,一个经调查其上写着乃是荣贵妃的生辰八字,另一个上面则赫赫然写有去年小产王美人的生辰八字,两人皆为孕妇,其险恶用意昭然若知。
说起宿迁殿也许有人不知,可宿迁殿那名凭借厨艺平步青云的玉妃却是无人不晓,听说在她的寝宫内还发现了另一个木偶,具体记着什么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不过从陛下的反应来看,此举应是触犯了他的逆鳞。玉妃被打入大牢,择日处斩。尽管她在牢中口口声声喊着冤枉,却再也无人相信她,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至于揭发巫蛊之祸的功臣浮山居士被赐千金数箱良田千亩,并授以大角观司正一职,从此成为皇帝眼前的红人,朝野众臣眼中钉一事则为后谈,此时暂且不提。
且说城外西郊一处小河边上,窄窄木桥向来只余一人通行。有位樵夫刚从镇上换了柴,用换来的铜钱替他家娘子买了点胭脂回来。
他一只脚踩上小桥的同时,另一人也同时伸出了脚。
李樵夫低头一瞧,来人穿了一双青面锦缎暗云纹的靴儿。贵人呐!他立马把脚一收,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您先请——”
“多谢。”
那人一袭白衣,左手撑伞,伞骨修长碧绿,仔细一瞧却是由翠玉打磨而成,而伞面则更为考究,以绸缎为底,寥寥几笔一清秀佳人跃然于上。
樵夫咂吧了下嘴,叹为观止,一时都不好意思撑开自己怀中那把油纸伞。他淋着雨,悄没声儿地跟在白衣男子后头,脚步放轻,生怕惊扰了那伞上的美人。
桥行一半,忽然狂风大作,本来清可见底的小河忽然波涛潺潺。桥身嘎吱作响,樵夫不敢再行,这桥造得简陋,年年起风时都有人跌入河里叫水冲走。
樵夫望着那撑伞人健步如飞的背影,鼓起勇气喊道:“阁下且慢些走嘞,这桥不稳,小心跌入水里去!”
话音落下却听耳畔响起一声:“无妨”
声音十分清晰。
樵夫吃惊抬头,不过几下功夫那人却已走到桥中央,他微侧头,身影在雾中越来越浅,而后不见。

☆、第14章 穿山

大雾散去,桥里桥外两处风景。
远望是青山峻岭,奇峰越秀,近看是湖光水色霞蕴生辉。薄雾渐散,桥中央走来一人,眉宇宛若玉石凿刻,月出皎皎湛然若神。清风在他雪白的衣袖上烙下浮动的光纹,像那静静流淌的河水波光粼粼。
来人正是百里青铘,他将折伞收入储物戒中,左手掐了个诀,身后缓缓出现一枚半透明的影子。
此时这影子正睁大眼睛四处环顾,分明是惊讶感叹的模样,却偏偏按捺住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脸来。
白姬咬唇道:“我记得方才从岸上看,桥那头只是些零散农户,哪有什么山。”
还有方才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盯着她傻看的樵夫亦不见了,这桥绝对有古怪。
“阿浔可曾听说过山河鉴图?”
“略有耳闻,相传其上记载了海内外所有名山大陆,撰写人佚名,早于数百年前失传。”白姬愣了愣,适才回过神:“等一下,你方才喊我什么?”
“阿浔啊。”百里好整以暇地答道:“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跟班了,想必叫得亲切一些也无妨吧?”
白姬:“……随你。”话虽如此,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其实,很多人对山河图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它并不如坊间记载所言,只是一本风土民俗杂记。在妖界甚至是天界,这玩意几乎是人手一本。”百里挑眉一笑,唇角调皮地翘起:“这本图鉴本就为妖精所作,记载的也非风景地貌,而是各大洲的传送点。”
“传送点?”
“是,打个比方你从帝都去往郊外一个来回需要花费多久?”
白姬想了想,就以皇姐坠露从前去郊外别苑散心为例,一去路上少说也有两天的路程,更不提她身娇肉贵走走停停赏花赏草浪费的时间了。
她比了个数字:“三四天总是要吧。”
“是了,可一旦有这传送点,你只须眨眼顷刻间便能至千里之外。”
“竟是如此方便!”白姬宛若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她还在奇怪为何百里不与仲源和其表兄往城外方向去,反而逗留在城内,原来竟有这么个快捷方便的法子。
她的脑子很好用,一下就反应过来:“如此说来,流传在凡间的山河图鉴是被你们暗地里销毁的?”
百里笑了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若被你们凡人发现,就不仅仅是图方便那么简单了。”
白姬想想也是,若真叫人发现了这山河图鉴中的秘密,那天底下的战乱哪还有停止的时候。
“那这座桥通往何处,为何方才那樵夫没有和我们一道过来?”
“便是早年间屡有凡人误入传送点,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就有人设下凡有灵力者方能通行的禁制。下了这桥跨过那万仞山坐船过海便可至浮山。”
“恩。”
白姬远望,见那山延绵数里不见尽头,心想要翻过去却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也罢,反正她是灵体,即便爬山过海也不会有半分累的感觉。
……
有句话怎么说的,事别做太绝话别说太满。
白姬这辈子,生前生后都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深山老林,光树干就足有几人合抱之粗,枝叶参天连成一片将阳光根本投不进来,只余零星几术投射在脚下为腐枝烂叶所覆盖的土地上。
且不说环境恶劣,试问她一介孤魂游鬼,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会累这样正常吗?
白姬看了眼身旁翻山越岭却几乎脸不红气不喘,甚至一双青靴上连尘泥也未沾上分毫的百里青铘,几次开口都憋了回去。
若此刻告诉他自己飘得太用力导致身心俱疲,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说以百里的为人,定是要狠狠嘲笑她一番才算不为过。
天色渐暗,密林中薄雾渐生,一股阴冷潮气自地上升起蔓延至整片树林。百里抬头望了望天色,回头冲白姬道:“山中夜路不好走,我们找一干燥处休息一夜,明日再上路。”
背后空空如也,灌木丛生,几只野鼠一溜烟窜了进去。
“阿浔?”
百里又喊了两声,忽听角落处有人细若蚊蝇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在……”
百里环顾一圈,没看见人。
“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灌木丛边上似有道影子晃了晃,乍一看虚虚实实,几乎要与周遭环境融为一色,百里双眸一眯,勉强能够分辨出白姬的五官来。
接近半透明的白姬自远处飘来,神态狼狈:“我也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百里默不作声地盯她看了一会,忽而展眉,伸出两指敲了敲前额,唇角微翘:“瞧我健忘的,险些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在这万仞山中所有法术都不能施展,不仅我如凡人一般,连你的灵体亦会受到影响。”他略带歉意道:“忘记事先提醒你累了千万别撑,过犹不及伤了自个就不好了。”
白姬:“……”这难道不是马后炮。
百里从乾坤戒中取出养魂钵冲她招了招手,笑吟吟地说:“来来来——趁现在不赶路你速速进来歇息会!”
白姬:“……”这难道真的不是马后炮?!
尽管内心腹诽不止,她还是一声不吭地钻入养魂钵中,因为她明白与百里青铘斗嘴的下场只有一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养魂钵宛若一池温泉将白姬整个人环绕,她舒服地直眯眼,看见不远处的百里拾来一捧柴火放在地上,刷刷两下,火石摩擦出火星,很快便升起一堆火来。
他倚靠一处低矮的树丛坐下,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时不时地拨弄火苗,脸庞在火光映照下越发显得眉目深刻鼻梁高直,一绺黑发垂在颊边,唇线微抿,眼角下方的泪痣若隐若现,于黑夜中有种莫名的妖冶。
看着看着,白姬便愣了神。昔日她在御花园中曾一睹那新近状元郎的风姿,长身玉立修眉俊目,一袭大红官服衬得人玉树临风挺拔俊朗,只轻轻往那金桂树下一站,颦笑间便有勾人心魄动人心魂的魅力。他们无不是踌躇满志胸怀抱负的俊俏儿郎,眉宇间盛着年少气盛心高气傲,也正是这少年郎独有的恃才傲物使得他们的美貌在人心烙下惊人一笔。
待几年再看,那些人中有的晋升高位,喜怒不形于色,有的则混迹官场左右逢源,更有甚者整日眠花宿柳彻夜不归,不过几年尔尔,他们就变得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到昔日的身影。
如此可见,美是无法停留的。
可百里青铘不同,他仍如初见那样,一个举重若轻的笑容就能令你生活的那片大厦在顷刻间分崩离析。时光推移白驹过隙,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这令万物生而不息代代相传的力量竟不能动摇他分毫,哪怕是眼角眉梢举手投足,一个细微的幅度也不曾变化。
隔着那遥遥火光,白姬黯然失落。
女人最怕自己变老,而她还没享受过慢慢变老的权利,却早已是垂垂老矣暮年将至。
“阿浔醒醒,醒一醒。”
是娘亲吗……白姬于睡梦中一愣,嘴巴快于身体反应道:“娘……?”
声音顿了顿,随即变得有些无奈:“你睁开眼看看,我究竟是谁?”
白姬:“……”
适才睁开眼,清晨的阳光自连片树叶间的缝隙中落入她眼帘,百里手捧养魂钵,脸近在咫尺。大抵是尝了几颗灌木丛里的野莓,唇上显得有几分精亮红润,唇齿间还弥留着那股酸涩清新的香气。
白姬一吓,猛地飘离他身体几尺,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百里青铘见她一副避自己如鬼神的模样不禁失笑,眉梢一挑,凤眸里泻出几分戏谑的恶劣来,“怎么?方才还唤人家娘,不过眨眼功夫便翻脸不认人了?”
白姬面不改色道:“一时口误。”
“莫不是看我貌美如花生得像你娘才会一时口误?”某人恬不知耻。
白姬:“……”
“不与你胡闹了,”百里从地上站起,拂去灰尘,极目远望一番道:“抓紧时间走的话,黄昏时刻刻抵达海岸,这样便能坐上最后一班渡船。”
他掐了枚嫩叶漫不经心地嚼在口中,道:“准备一下我们出发。”
“等等——”白姬抓住他话间字眼:“你说我们还得渡船?”
“那是自然,”百里理所当然地看她,继而微微一笑道:“若你打算游过海去,我是不会阻拦的。”
“我以为你们道士都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
“我没说不是,只是我最近不怎么想飞罢了,理由充分么?”
“……充分。”
日落西沉。
海岸边白沙细软,有风从山间落下徐徐吹过百里青铘耳畔,他凤眸微敛,发丝飞扬衣袂翩飞。眼中映入的是那大片一望无垠的海平线以及将将沉入海中的半片落日。
百里道:“这儿的景色很美吧。”
白姬在背后默默念了一句:“渡船没来。”
百里嗯了一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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