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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贝拉的神秘花园-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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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根     
    2002年9月7日于纽约     
    看完这封信,泪水也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阿根,阿根,我一边轻轻地唤着这个名字——这个被岁月尘封已久的名字,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洗手间里,用热毛巾拭去满脸的泪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白玫瑰网友就是阿根啊!我怎能想到呢?我做梦也不可能想到的。     
    我的心随脸上的热气,也顿时暖烘烘的。我失去了格兰姆之后,并没有失去这个世界给我的爱啊!有那么多的人都在爱着我,这不是爱情,但却比爱情的力量更大。阿根的这份感情,在我此刻读来已经超出个人的恩与爱了,它是来自我故乡的兄弟姐妹,我的民族,我的乡土对我的一种不舍的挚爱。那种爱就像这处处的白玫瑰,散发着纯净的芳香,那种爱更像总统套房这么宽畅和高贵……     
    我的眼前浮现了阿根的那双眼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刻。他看着我,他痴痴地看着我,那目光直直地射来,毫无收敛地充满了爱欲。他总是这样看我的,因为他在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女人。他看自己的女人时,总是这么夺人魂魄,仿佛要把玫瑰花含入嘴中,吞进肚里。每一次的四目相对,最后退缩躲闪的总是我,我只能闭上眼睛被他彻底吞噬,在痛苦般的甜蜜中呻吟,我看不见,但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一定是更加放肆了……     
    但此刻,我看到阿根的这双眼睛却清澈见底,满含着关爱,只有爱,没有丝毫欲的东西,他成了我兄弟般的原乡情。     
    贝拉的总统套房之夜是一个终身难忘的白玫瑰之夜,那是2002年9月8日,我通夜都没有合眼。在纽约的初秋,在鲜嫩欲滴的玫瑰花丛中,我一遍又一遍地在白色的钢琴上弹着《神秘花园》那醉人的乐曲,我仿佛又回到了青春的大学时代,白玫瑰的我和黑牡丹的燕子,手挽着手,如公主般骄傲地走在“上外”的校园里……     
    在琴声里,我回家了,那是阿根家的深宅大院,陈旧的大厅里很不和谐地放着一架雅马哈的三角钢琴,对,也是白色的,在那个落雨的黄昏里,我像小鸟一样唱着欢乐的歌,我灵动的指下流出了成串的琴音,那是泉水叮咚般的仲夏夜之梦……     
    我又用钥匙打开了我们位于曼哈顿公寓的顶层的家。好久没有回来了,天窗下的白色钢琴上已经积满了厚厚一层尘埃,我用湿布轻轻地拭去灰尘,然后坐下。我弹的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弹着弹着,我感到谁的一双温暖的大手落在我的肩上,柔情蜜意地摩挲着,我不用回过头去,我知道他是谁?     
    弹着弹着,我又走进了挪威的森林里,在暮霭之中我和John是那么疯狂,四周静悄悄的,远近都没有一点人声,只有森林的鸟虫在鸣啭,只有在夜风中,树叶“沙沙”的响声夹杂在我们的喘息里,异国情人的呻吟欢叫在午夜森林中久久回荡……   
四 “9?11”一周年 
    对于一颗受难的心,别指望上帝来拯救,你不必因此而怀疑上帝的存在。他在,他一定在天国那儿的。但是,请让我告诉你,学会重新去爱和被爱,用灵欲的爱,用精神的大爱,因为只有博大的爱才是拯救我们自己的上帝,惟有对自然和人类的博爱才是这个纷乱时代的《圣经》。 
    ——摘自贝拉“9?11”日记     
    9月10日一清早,John就去办公室了,我独自守在John位于长岛的家里。那一整天,我什么也干不成,不看电视,不看报纸,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呆呆地坐在窗前沉思,像一尊木雕。     
    沉思什么呢?     
    都一年了,这一年对于我怎么像是在漫漫的一个世纪里穿行。     
    还记得那个美丽的华尔街中国新娘吗?     
    似乎已经很遥远,也有些模糊了,但她那划破阴沉早晨的眸子是那么晶亮,谁都不会忘记的,连纽约的天空都将铭记她。     
    那么,已去天国的长得像奥斯卡影帝罗素?克洛夫(Russell Crowe),眼神与络腮胡子是那般迷人的格兰姆(Graham)呢?     
    这会儿,他就坐在我的面前,他从我的心里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我鼻子一酸,禁不住地泪流满面,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想在亲人的怀抱中痛哭一场。  
    格兰姆,我亲爱的,请告诉我,我还要穿越多少光阴,才能找到你?     
    这句话我已默默地对他说了一百遍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还要没完没了地问。     
    这一年来,你化作了一只环绕着我的彩蝶,在风中,在梦里,飞啊飞。无论我在血色的黄浦江畔,在流泪的塞纳河旁,在忧郁的挪威的森林,在心碎的华尔街,只要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我知道你就会出现了……     
    你还是那只圣白色的猫……     
    “I love you”你低沉的嗓音在说。     
    我的生命曾为了你的这句“我爱你”而死,死而复活后的心灵又为了你的这句话,再爱。     
    从逼近“9?11”令我胆战心惊、百感交集的日子开始,我就惶惶不可终日,害怕这一天的来临,原以为一颗已经平静的心又一次不能自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亲爱的,让我哭倒在你的怀抱里吧。     
    日后,无论我在天涯的何处,每年的“9?11”,我都会悄悄地来到纽约,在那片曾经燃烧的天空下与你相伴,为你凭吊,我心的一角完完全全地属于你,我永远不会再披上婚纱成为谁的新娘了,公元2001年9月11日早晨,华尔街上那个美丽的中国新娘已随他的未婚夫一起去了。     
    亲爱的,许多年以后,人们一定会留意到一位蹒跚着步履的老太太,举步维艰地出现在纽约的世贸原址,她的额头、眼角、脸庞和颈上都布满了皱纹,但惟独那双眼睛还是那般晶亮,闪烁着光芒。这是她最后一次的出现,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来过,因为她无法再来了,她已去了她想去的金碧辉煌的天堂,她终于见到了她一生最想见的人,诉说着压在心里整整半个世纪的话。     
    梦想成真的一天真的来临了,在上帝面前,她穿上了当年的那件香奈尔的白色婚纱,容光焕发,她亲自为等了她多少光年的未婚夫系上那条白色的婚礼领结,他们紧紧拥抱,深情地热吻……     
    “你愿意他成为你的丈夫吗?无论疾病、灾难,你都不离弃他。”     
    “我愿意。”     
    “你愿意她成为你的妻子吗?无论凄风厉雨,无论生离死别,你都不再弃她而去?”     
    “我愿意。”     
    John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回家的。     
    那顿晚餐我们在家里吃的,像往常一样,我点上了蜡烛,放上了《神秘花园》的音乐。     
    我们喝着红酒,John一反常态,沉默寡言,我知道他此刻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就在他想念他一双儿女艾伦和格蕾丝的这一刻,我同样在深深地思念着我的华尔街情人。     
    突然我的眼圈红了,为了不在他的面前掉泪,我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实在忍不住了,我放下酒杯,转身跑到洗手间里,关上门,失声痛哭起来。     
    John走进来,把我拥入他的怀中,他为我擦去眼泪,自己的眼睛却红了。     
    回到餐桌旁,他问我:“亲爱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噩梦前夜。”     
    “我的生日。”他说。     
    我吃惊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你的生日,John,对不起,真对不起,一直以来都忘了问你的生日了,瞧我真混蛋,祝你生日快乐!”     
    我一下子感到十分内疚,John对我生日的时刻都记得这么清楚,8月8日8点。那天,他又是空运鲜花过来,又是情书热烈,情话缠绵……     
    “一年前的此刻,还是我与艾伦在一起共用的最后一顿晚餐。”他陷入了沉思。     
    他告诉我说,那天是他的生日,艾伦带上新交上的女朋友简妮一起回家来庆祝他的生日,女儿格蕾丝不仅一早从E…mail中发来了生日贺卡,席间还从波士顿打来电话,她说明天一早她要去洛杉矶出差,所以很抱歉无法在今夜赶来纽约庆祝父亲的生日,她最后在电话里亲吻了一下父亲后就匆匆挂线了。     
    就这样,格蕾丝坐上了“9?11”早上7时59分起飞的载有81名乘客的美航11次航班,从波士顿罗根机场飞往洛杉矶的“死亡号”之行的。     
    世纪灾难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降临到这个温馨的家庭,格蕾丝乘坐的那架班机撞向了艾伦所在的世贸北楼。John的心在顷刻之间被剁得粉碎了。     
    看见John如此悲伤的神情,我投在他的怀里安慰他,两个人在那一刻的惺惺相惜、相濡以沫达到了高潮。     
    我避开这个话题,我以轻松的语气说:“亲爱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可不可以请你去酒吧坐坐。”     
    “宝贝,我今天情绪不太好,再说白天工作很累,想早一点睡觉,你的心意我领了。”他呆呆地看着我,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和脸庞,好久才迸出一句:“亲爱的,我只剩下你了。”     
    我走到他的面前,把他的头揽在我的怀里,那一刻,我真的就像他的母亲一样疼爱着他,他的双手紧紧地环绕在我的腰上。     
    进入我视野的是书桌上那本黑色封面的《圣经》,这一瞬间,它是那么醒目,我仿佛看见了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耶稣爱我们,神爱我们,在浩翰的宇宙世界,我们的生命是如此匆匆,我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上苍……     
    在进入9月11日的第一时间,我就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写下了周年日记:     
    “……对于一颗受难的心,别指望上帝来拯救,你不必因此而怀疑上帝的存在,他在,他一定在天国那儿的。但是,请让我告诉你,学会重新去爱和被爱,用灵欲的爱,用精神的大爱,因为只有博大的爱才是拯救我们自己的上帝,惟有对自然和人类的博爱才是这个纷乱时代的《圣经》。” 
约摸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在迷迷糊糊中听见谁在大叫着“格蕾丝,格蕾丝……”     
    我忙睁开眼睛,拧亮了昏黄的床头灯,发现是身旁的John在叫唤着,只见John像一个发着高烧不退的病人般神志不清地说着胡话,额角上全渗出了汗珠。我一摸,天哪!竟是冰一样的冷汗。我忙轻轻地起身,走到卧室的盥洗室里,将一块柔软的毛巾在热水中浸泡了一会儿,随后拧干后放在John的额头上。我抚摸着他的脸颊,心疼得就在一旁悄悄地抽泣起来了……该死的“9?11”,你让多少颗破碎的心泣泪流血。     
    这时,John醒来了,他一把抱过我,我们一起痛哭了起来……     
    “别哭,亲爱的。”反而是他先来安慰我,拭去我的泪花。     
    “你怎么了,是不是梦见格蕾丝了?我听见你在唤着她的名字呢!”     
    “我梦见格蕾丝在飞机上向我发出求救的声音,‘爹地,爹地,你在哪儿?快来救我,飞机要冲上去了,快要爆炸了……爹地,爹地……救救我呀!’可是我怎么也奔不到她的身边,我向她伸出我的手,那一刻,我的那只手变成了巨手,但是,却怎么也抓不住格蕾丝的身体,她的身体在狂风中飘来飘去,我用尽全部的力量却抓不住她,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火光四起,格蕾丝哭着说了一声:‘爹地,再见,永别了……’就消失在浓烟火光里了,我……”John呜咽地说不下去了。     
    我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不断地劝慰着他:“亲爱的,亲爱的,别难受,格蕾丝在上帝那儿呢!亲爱的,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的,我们默默祝福他们在天国的一颗颗灵魂吧!”我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后又继续说:“John,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一个坚强的你,明白吗?”     
    “亲爱的,你告诉我,生与死究竟隔着多远?”他问。     
    “不过是一个在此侧,一个在彼侧罢了,生死相依,生死相隔,全看你的灵魂走得有多远。对了,我想,生与死,就是地平线上的两端,也是我们那片挪威森林的两极,最终要相撞的南北极处。”     
    是的,最终一定会碰撞的……     
    格蕾丝与她的父亲……     
    我与格兰姆……     
    “9?11”周年这天,从清晨来临到夕阳在哈德逊河落下,我和John一直手挽着手在人群里驻足或穿流。这是我们第一次共同出现在那片伤心的废墟。这天的纽约,就像一位披上黑色丧服冷艳而悲伤的遗孀,她的眼中噙满了泪,耳际回荡的是悲凉的哀乐……     
    一大早,5支由风笛和鼓手组成的乐队引领纽约市民分别从皇后区、曼哈顿区、布鲁克林区、布朗克斯区和斯塔腾岛出发,目的地是“零度区域”,即世贸中心废墟。8点钟过后,5支游行队伍已在那里汇合了。8点46分,默哀开始,那是第一架飞机撞到世贸中心北楼的时刻。在默哀之后,纽约州州长帕塔基朗读了葛茨堡的演讲,这是林肯在美国内战期间著名的演讲词——“87年前,我们的祖先在这块大陆上建立了一个新国家,这个国家是以自由为理念,并致力于人生而平等的主张。现在我们投身于一场伟大的内战。这场内战在考验这个新国家或是任何一个有相同理念、致力于相同主张的国家能否长久存在。”在这段朗诵之后,纽约前任市长朱利安尼朗读约2800名死难者名单。当读到我亲爱的格兰姆时,我感到我的那双手被John紧握了一下,身畔的他无言地向我传递着一种关爱的力量。虽是利剑穿心,但他的爱情使得我比任何时候都坚强了,我没有流泪,我早泪痕已干。朗读死难者名单之后,空中响起丧葬号声。随后,新泽西州的官员朗读了《独立宣言》片段。上午的仪式是在10点29分结束的,这一刻就是世贸中心全部倒塌的时刻。     
    纽约全城乃至全国的礼拜堂鸣钟了,钟声久久在城市上空回荡。我又一次用手遮阳仰起头来,我微微眯着眼睛望着苍茫的天穹,“再见了,格兰姆;再见了,纽约的天空。”就像以往无数次我与格兰姆的挥别,是的,我们只是生离,我们还会一次又一次地相遇,在心中,在梦里,在天堂上。生命本没有死别,没有。     
    我被这宏大而庄严的钟声深深地震撼了,那仿佛是从中世纪传来的晚祷的钟声,那么悠远,那么怆然。我和John随罹难者家属一起在“零度区域”放置了100朵五彩缤纷的玫瑰花,那是我昨天向花店订的,今天一早他们就送上门来了。     
    在鲜艳夺目的玫瑰花中,有好多纯洁的白玫瑰。“白玫瑰”,我的神经末梢被突地刺了一下。天哪!一个多么令人心疼,不堪回首的遥远传说。我看着它们,就好像看见了天国里的那一双顾盼的眼睛,这些玫瑰是献给格兰姆的,也是凭吊艾伦和格蕾丝的,就让这在晨风中散发着幽香的“美利坚的玫瑰”呈献给美利坚的儿女吧。     
    日落时分,在纽约的电池公园,在布什出席的这个纪念仪式上,我看到曾经在世贸中心展出过的“球体雕塑”已经落户于此。一个永不熄灭的火炬在我的眼前点燃了。纽约市长布隆博格朗读了“四大自由”,那是1941年罗斯福总统对国会发表的演讲。正是从那个演讲开始,美国通过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向外输出其自由理念并构筑其大国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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