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之明月照霓裳by沐雨聆音(攻为受白头,为受放弃江山he)-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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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大宋建国之初,太祖赵匡胤曾发下这样的豪言壮语。此后,太祖南征北战,先后击溃了后周残余势力,平定了南平、湖南、后蜀、南汉、南唐,并力抗北方契丹和北汉。文治武勋并世无双。
而后蜀覆灭后,后主孟昶的贵妃,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花蕊夫人被俘,太祖一见倾心,将她纳入后宫。这位女子却也并非寻常的庸脂俗粉,当着太祖皇帝的面,她写下一首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此女的性情刚烈可见一斑,据说她后来死于太宗赵匡义的箭下。
而太华侯赵佺,就是传自太祖与花蕊夫人生下的皇子这一脉。
先祖传下的血脉,将狂放霸气与绝世美貌集于一体的
近乎完美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怎么想都该是生杀予夺尽操手中、睥睨群伦决胜千里的枭雄霸主之才,怎可能会结庐华山之巅、自甘淡泊,清心寡欲修真习道呢?
他漫不经心的笑意,戏谑调侃的言辞,是真、是假?
夜色苍茫,明月当空。耳畔隐约有风声掠过。
不知不觉间,子瑜停下了手中的吹奏,怔忡出神。
明月高悬空中,倒影映在井水中,即便有浮云掠过,井中月影乍现倏隐,天上的明月却依旧不动如故。是谓禅心清净,如井中月,因明门在天,井中月复印件是虚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然而,静如井中月的禅心,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这个男人而荡起涟漪。是劫、是缘?
可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不能回避。
回神,赫然发现那张绝色的面孔几乎凑到了自己的鼻尖,水色薄唇仿佛晕染了淡淡的珠光,吐气如兰:「咿呀呀,子瑜,你怎么了?难道是终于被本侯的美貌倾倒了?本侯这一舞,世间哪得几人见?也难怪。。。。。。」
「太华,岳氏姐弟的事,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手下留情?」子瑜静静开口。
唇角的坏笑一下子消失了,赵佺叹气:「诶,子瑜,你还真会扫兴。」
「。。。。。。不能吗?」
「。。。。。。能。」再度叹气,带着认命的态度,「能能能,当然能。子瑜发话了,本侯岂能拒绝?」
「。。。。。。太华,你先祖太祖皇帝一统大宋江山,何等辉煌,现在却落到了山河破碎,君臣朝廷偏安一隅的境地。要不是岳飞将军当年浴血苦战,只怕连临安小朝廷也保不住,大宋早就灭啦。现今没了岳将军,连韩世忠将军也抑郁而终。抗金名将都被贬谪各地,军中群龙无首。一旦金国皇帝完颜亮真的南下打过来,岂不是生灵涂炭、举国沦陷?」子瑜也叹了口气,「岳家的孩子里,流放岭南的那些,很多都回不来了。我看这个张凌,性子刚强、宁折不弯,很有岳将军的铮铮铁骨。而且金人起初想利用他,骗他习练太阳真气之外,兵书谋略也都让他学了。如果让他回到军中,召集岳家军旧部,倒是不失为提高士气,振作军心的好法子。这也算是为了保你赵家的大宋江山,太华你既为赵氏子孙,何不暂且把门户教派的小小冲突搁开,先以大局为重?」
见他一脸正经,一贯的慈蔼神色中透出不容动摇的坚定,赵佺怔住。良久,薄唇微翘,笑道:「子瑜,好了好了,本侯答应你便是。虽然张凌这小子习练我犹龙派不传之秘太阳真气,而且练功不当走火入魔,但本侯在此立誓,绝不再因此事找他麻烦,甚至起杀心。你满意了没有?」
子瑜心中放下一块大石,点头道:「哈,这还像句人话。」
「诶?子瑜哪,你这句话非常伤我的心啊!」凤眸斜睨,唇角勾起微弯的弧度,语气却夸张地如泣如诉,「我师弟鹤空空,你想必也知道的,啰嗦多事又古板,偏偏还立志维护我们犹龙派声威不坠。本侯答允你不杀张凌,可是要被他唠叨好一阵子。见美色忘兄弟这句话是逃不掉啦。为了补偿本侯,子瑜哪,你不如。。。。。。」
「怎样?」
「让我亲一下,就算慰劳好不好?」轻薄话儿一出口,太华侯笑得极度欠扁,动作迅速地跳开数丈,就怕佛门大手印和金刚伏魔珠跟着飞过来。
出乎意料地,暴力的圣居士居然坐在原处没动,神色也柔和平常如故。
赵佺反而不习惯了,观察片刻,小心翼翼地挨过去,问道:「诶?子瑜,你今天怎么没立刻扁过来?」
子瑜失笑:「原来你喜欢被我揍?受虐狂?」
无语。。。。。。两人面面相觑良久,哑然失笑。
子瑜轻声道:「太华,我一直想问你,耍我一个半出家的和尚就那么有趣?多少年了都乐此不疲?」
赵佺立刻摇头:「咿呀呀,子瑜,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在耍你呢?本侯可以对天发誓,我赵佺对子瑜之心,天日、不,是明月可鉴。。。。。。」话没说完,夜风掠过,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太华侯傻了眼,脸上直直爬下一排排黑线。
子瑜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啧:「你啊。。。。。。」
「子瑜。。。。。。」从来不知道脸红为何物的太华侯,大瞻地挨近他身边,伸手揽上他的腰,凤眸含情,语声更是深情款款,「我对子瑜的情意,千真万确。你什么都可以怀疑,唯独不要怀疑这一点。赵佺对子瑜,从来不是戏耍玩笑,ι而是满腔深情无处倾诉,只能借着。。。。。。」
「太华。」子瑜轻声打断他,转头直视他的眼,目光平静,「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诶?」居然没立刻下手痛扁,还认真地反问,赵佺张口结舌。今夜气氛真的很诡异很诡异。。。。。。
半晌,见他没反应,子瑜垂首合十道:「佛祖有云,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世间众生大多蒙蔽于爱欲之中,不能解脱。太华,你是道门高士,三教虽各有经义,但殊途同归,均是探索天道之奥秘。难道你就不怕玩火自焚,烧了自己的手?」
赵佺怔住,良久,睇视着他认真的眼,低沉地笑了起来。夜风撩起他漆黑的发,微微上挑的眼角,晶亮慑人的眼神,好一双媚而有威的凤眸。暗沉的夜色中,他明艳魅惑的脸庞就像黑夜中的君王,美得令人屏息。
「子瑜子瑜,你身在红尘,却不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居士。你不懂吗?」他伸手,轻轻抚上子瑜清秀的脸庞,眸光如醉,「哪怕我贵为王侯,啸傲天下,却依然会觉得寂寞的啊。俯瞰世间百态也罢,笑谈天下兴亡也好,如果一直都是我孤伶伶的一个人,缺了你的笙歌酬唱,又有何趣味?玩火自焚,总好过终年不化的冰雪,冷彻心肺啊!」
子瑜低下头,凝视放在手边的碧玉笙,缄默不语。且久,他抬头,问道:「那又为非我不可啊?」
赵佺一怔,笑了起来:「咿呀呀,除了子瑜,又还有何人能与本侯并肩?」
啧啧,够自恋,够无耻!
子瑜努力压制自己对其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报以老拳的冲动,沉默片刻,道:「我虽是出家人,也听人说,爱欲之心大多起自色相,故世人多是迷恋美貌女子。太华天生容姿绝俗,原不是庸脂俗粉配得起。可我们并称世外五绝的五人当中,便有个现成的好女子美厨娘。她一身绝艺不在我之下,身为女子貌美如花,妙手烹饪举世无双。若要人陪在身畔,并肩比翼,她岂不是最好的人选?」
赵佺失笑:「子瑜,我说你不解风情,你还真是。。。。。。」眼中映入对方认真而迷惑的神情,语声渐渐低微。忽然用力把他拥紧,不怕死地在子瑜耳边吹气,柔声诱哄道:「诶,爱欲之心到底源于何故,子瑜你这样问是不会有结果的。要不要跟我来真的,试一试?本侯保证让子瑜你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明白,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隔了良久,怀里的人居然没有挣扎也没有动静。赵佺几乎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正在大叹无趣的时候,却听见极细微却也极清晰的回答:「好,我们来试一试。」
石化,僵硬,连怀里的人挣脱臂弯,缓缓站起也没能反应过来。太华侯张大嘴一脸惊骇的样子十分之破坏形象。
良久,赵佺随之起身,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他,低沉的声线里有浓浓的怀疑味道:「子瑜你此言当真?没吃错药,我觉得你今夜好像很失常,真的不需要找那个无良大大来给你看看?」
子瑜笑了,回头迎上他的眼:「哈,太华你自己的提议,不要就算了。」
「不要?」紫影一晃,温热的臂弯再度把他揽进怀里,欢呼雀跃,「怎么会不要?是男人的都不会拒绝吧,不吃白不吃,不拿白不拿。。。。。。咿呀呀,子瑜,虽然我是不清楚你到底是中了邪还是吃错药,难为你这么主动,那本侯就不客气了!」手上用力,竟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始料未及,子瑜额上爆出了青筋:「你干什么!」
很无辜的口气,很温柔的表情:「这里风大,也没有床铺被褥,第一次就在湘妃竹榻上太勉强了,我抱你回去啊。。。。。。不管子瑜你要试哪一种,我犹龙派道门一脉,合籍双修、房中之术都是入门功课,本侯百艺精通,更是不在话下,定叫子瑜欲仙欲死。。。。。。」
见他越说越不成话,子瑜面红过耳,磨牙不已:「赵、太、华。。。。。。你就没有考虑一下你说这种话的后果。。。。。。」
「诶?不是子瑜自己要跟我试的?」
于是下一刻,伴随子瑜忍无可忍的怒吼,金刚伏魔珠再度祭起,「砰」地一记,太华侯化作天边的紫色流星,鸿飞杳杳。
「。。。。。。我是说试炼禅心,看世人为何在爱慕情愫中纠结,谁要跟你。。。。。。试那个。。。。。。哼!」
见主人被打飞,白鹤疏影幸灾乐祸地清唳数声,盘旋几下落在了圣居士身边,亲热地挨挨蹭蹭。子瑜低头看看它,哑然失笑。
什么人养什么狗、不对,是什么人养什么鸟儿。这只天性高洁的灵禽也跟牠的主人一样,皮厚无赖还喜欢扮可爱。
是啊,禅心已动,回避无用。。。。。。
六祖慧能云:「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既然他的禅心已经不能回复到波澜不惊的井中月境界,还不如迎难而上,直面这扰乱自己清净禅心的男人。世人辗转于红尘爱欲之中,苦苦不得解脱。他偏要以身试炼,瞧这爱欲迷障能否蒙蔽自己的双眼。
终有一日,他要「开真法吹却迷妄,内外明彻,于自性中,万法皆见」,回复到波澜不惊、无欲无求的井中月境界。
第五章 三生盟誓
十月初五,达摩祖师圣诞。临安灵隐寺宝盖招展,香花灯烛罗列,善男信女云集寺中。
达摩祖师即菩提达摩,是佛门禅宗一派的始祖。时值初祖诞辰,南北禅宗一脉的高憎大德亦会聚一堂。在外奔波数月的圣居士子瑜也回到了灵隐寺,主持初祖的诞辰法会。
宋金分江而治,南北禅宗之间的矛盾纷争也不少。这次五家七派几乎都有传人来到,面对金国皇帝完颜亮显而易见的南侵野心,禅宗各派都忧心不已,但采取的应对办法却各有不同,而且各执己见,不甘示弱。子瑜听他们辩了数个时辰仍是分不出高下,索性悄悄走出了大殿。
转过回廊,他瞧见天王殿外的石阶上,一个少妇虔诚地一步一叩首,拾阶而上。走得近了,他看清这少妇布衣荆钗,容颜憔悴,竟是一脸病容。子瑜动了恻隐之心,柔声问道:「这位女施主,你所求何事?」
少妇见他虽未剃度,但仪表不俗,也不敢小觑,低声道:「小妇人的夫君在军中当差又跟咱们打了一仗,李将军虽然没输,部下却有不少伤亡,我担心夫君。只能来佛祖面前诚心祈求,只要他平安无事,我甘愿以身相代!」
子瑜叹息道:「女施主,你安心吧。你夫君保家卫国,必是吉人天相的。」
他走得远了,还看见那少妇在殿前长跪不起,喃喃道:「朱郎朱郎,咱们曾在三生石前约定,今生来世,绝不分离,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子瑜心中一动。三生石就在与飞来峰相连接的莲花峰东麓,离灵隐寺和上天竺寺都不远,算是西湖一景。它因唐代圆泽禅师和李源的传说而扬名,大学士苏东坡写了《僧圆泽传》记载这个故事。子瑜虽然常年寄居灵隐寺,却并没有特意去那里看过。这时他心念一动,索性信步走了过去。
据说,富家子李源和圆泽禅师是肝瞻相照的好友,两人相约共游四川的青城山和峨嵋山。圆泽想走陆路,李源却偏要走水路沿江而上。最后,圆泽无奈地听从了好友的意见,还是选择了水路。两人舟行至南浦,遇到水边的妇人。圆泽流着泪告诉李源,自己注定要投胎为她的孩子,本来一直在拖延,所以妇人怀孕了三年还没能生产,但现在既然遇见就无法再逃避了。于是相约十三年后的中秋夜,两人有缘将会在杭州的天竺寺附近相见。随后圆泽闭目而逝。
果然,十三年后,李源在天竺寺外遇见了骑在牛背上的牧童,即是圆泽禅师的转世。两人俗缘未了,只能匆匆一面,洒泪而别。后世就把当年他们隔世相会的地方,称为「三生石」。
子瑜沿着小路而行,片刻工夫就见到了那块传说中的石头。石头平凡无奇,上面刻有「三生石」三个碗口大小的篆书,还有不少知知己友或是青年男女在石上写下名字,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也有骚人墨客的即景题字。
最应景的是,或许是「三生石上订鸳鸯」这句俗语流传得太广,旁边还建了一座小小的月老祠。祠堂门口镌着一副对联: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小小的月老祠香火鼎盛,不时有青年男女相偕进去朝拜求签。连从灵隐寺或上天竺寺出来的善男信女,大部分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照例进去参拜一番。月老祠门口的小沙弥收他们供奉的香火钱收得手都酸了。子瑜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就算是浴佛节和初祖诞辰这样的大日子,我们灵隐寺也不见得有这么多香客。果然术有专精,月老的香火钱还真好赚!
这时他眼角余光睨见几个少女从祠堂门口出来,俏皮秀丽,竟然是赵佺身边的梅兰竹菊四美婢。
子瑜一愣,下意思侧过身去,躲进树后,耳畔却隐的传来少女们的说笑声。
「梅姐姐,我看妳刚才在月老像前念念有词,莫不是思春了?哈哈。」
「小妮子胡说!嘿嘿,我呀,是给咱们君侯许愿呢。」
「没错没错,可怜君侯巴巴地盼望子瑜居士去看他,结果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盼到。这次接到禅宗五家七派初祖诞辰的帖子,欢喜得忘了形,赶紧动身过来了,又遇到鹤空空掌教的事情耽搁了,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小竹妳背着君侯乱嚼舌头,当心君侯听见了罚妳!」
「哦哟!妳们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君侯好歹已经赶到临安了,一会儿见到子瑜居士,还不乐得心花朵朵开,哪会有空来罚我们!」
子瑜闻言脸上微热,心道:太华这四个婢子真是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
只是他听了这番话却更不好现身相见了,心中颇为尴尬。正在此时,身后传来细碎响动,一双温热的手掌倏地蒙住了他双眼,他念珠在手正待反手挥出,心中怦然一跳,又罢了手。只听身后那人笑道:「子瑜,猜猜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欠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