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旧版)-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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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人,现下你持绿竹杖去,诸兄弟自知道了我的意思。帮内一切事务,自有四大长老襄助于你,我也不必多嘱。只是无端端把你好好一个女娃娃送入叫化群里,却是委屈了你。”说著哈哈大笑。
那知这一笑带动了身上创伤,不住大咳起来。黄蓉在他背上轻轻按摩,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止咳。洪七公叹道:“老叫化真的是不中用了,也不知何时何刻归位,得赶紧把打狗棒法传你。”黄蓉曾跟洪七公学过数十种功夫,却从未听见过打狗棒法的名称,心想这名字怎地这般难听?
又想恁他多凶猛的狗子,也必是一掌击毙,何必学什么打狗棒法,但见师父说得郑重,只得唯唯答应。洪七公微笑道:“你虽做了帮主,也不必变换本性,你爱顽皮胡闹,仍是只管顽皮胡闹便是。咱们做叫化,就贪图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若是这个也不成,那个也不行,干么不去做官做财主?你心中瞧不起打狗棒法,爽爽快快说出来啊!”
黄蓉微微一笑,道:“弟子心想那狗子有多大能耐,何必另创一套棒法?”洪七公道:“现下你做了叫化儿的头子,就得像叫化一般想事。你衣服光鲜,一副富家小姐的模样,那狗子朝著你摇头摆尾还来不及,那里用得著你去打它?那穷叫化撞著狗子可就惨啦,自古道:穷人无棒被犬欺。你没做过穷人,不知道穷人的苦处。”黄蓉拍手笑道:“这一次师父您可说错啦!”
洪七公愕然道:“怎么不对?”黄蓉道:“今年三月间我逃出桃花岛到北方去玩,就扮个小叫化儿。一路上那恶狗要来咬我,被我兜屁股一脚,就夹著尾巴逃啦。”洪七公道:“是啊,要是狗子太凶,踢它不得,那就须得用棒来打。”黄蓉寻思:“有什么狗子这样凶?”突然领悟,叫道:“啊,是了,坏人也是恶狗。”洪七公微笑道:“你真是聪明。若是……”他本想说郭靖必然不懂,但心中一酸,住口不语了。
黄蓉何等乖觉,只作不知,心中却甚是伤痛。洪七公道:“这三十六路打狗棒法是我帮祖师爷所创,历来是帮主传授帮主,决不传给第二个人。相传丐帮第十一代帮主在北固山力战群雄,以一棒双掌击毙洛阳五霸,就是用的这打狗棒法。”黄蓉不禁神往,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师父,您在船上与那西毒比武,干么不用出来?”洪七公道:“用这棒法是我帮的大事,况且即使不用,西毒也未必能胜得了我。谁料得他如此卑鄙无耻,我救他性命,他却反在背后伤我。”
黄蓉见师父神色黯然,要分他之心,忙道:“师父,你将棒法教会蓉儿,蓉儿去杀了西毒,给您报仇。”洪七公淡淡一笑,检起地下一根枯柴,口中传诀,手上比划,他身子躺在地下,却将三十六路棒法一路路的都授了她。他知黄蓉聪敏异常,又怕自己命不久长,所以一口气的传授完毕。
那打狗棒法名字虽是陋俗,但变化精微、招术玄奥,若非如此,焉能作为丐帮帮主历代相传的镇帮之宝?黄蓉纵然绝顶聪明,也只能记个大要,其中神妙之处,一时之间,那能领会得完。等到传毕,洪七公叹了一口气,汗水涔涔而下,说道:“我教得太过简略,到底不好,可是我再也不能了。”“啊哟”了一声,往后便倒。黄蓉大惊,连叫“师父”,抢上去扶时,只觉他手足冰冷,气若游丝,眼看是不中用的了。
黄蓉在数日之间迭遭变故,伏在师父胸口一时却哭不出来,耳听得他一颗心还在微微跳动,忙在他两胁用力一掀一放,助他呼吸,忽听得背后轻轻一响,一只手伸过来拿她手腕。
她全神灌注于相救师父,欧阳公子何时进来,竟是全不知晓,这时她忘了身后站著的是一头豺狼,却回头道:“师父不成啦,快想法子救他。”欧阳公子见她回眸求恳,一双大眼中含著眼泪,神情楚楚可怜,心肠为之一软,俯身看洪七公时,见他脸如白纸,两眼上翻,心中大喜。他与黄蓉相距不到半尺,只感到她吹气如兰,闻到的尽是她肌肤的香气,几缕柔发在她脸上掠过,心中痒痒的不由得又惊又喜,伸左臂就去搂她纤腰。
黄蓉一惊,沉肘反手,呼的一掌,乘他转头闪避,已自跃起身来。欧阳公子原本忌惮洪七公了得,不敢对黄蓉用强,这时见他神危力尽,十成中倒已死了九成,再无顾忌,身子一晃,拦在洞口,笑道:“好妹子,我对旁人决不动蛮,但你如此美貌,我实在熬不得了,你让我亲一亲。”说著张开左臂,一步步的逼了过来。
黄蓉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心想:“今日之险,远过赵王府十倍,只是我不手刃此獠,自求了断,却是总不甘心。”一翻手,将钢刺与钢针都拿在手中。欧阳公子微微一笑,脱下长衣当作兵器,又逼近了两步。黄蓉站著不动,待他又跨出一步,足底尚未著地之际,身子倏地向左一横。欧阳公子跟著过来,黄蓉左手一扬,见他挥起长衣,抵挡自己的钢针,身子已是如箭离弦,急向洞外奔去。
那知她身法快,欧阳公子更快。黄蓉只感身后风声劲急,敌人掌力已递到自己背心。她心下一喜,一来身穿猬甲,不怕敌人伤害,二来早存必死之心,但求伤敌,不救自身,当下不挡不架,反手一刺,直插他的胸膛。欧阳公子本就不欲伤她,这一掌原是虚招,存心要戏弄她一番,累她个筋疲力尽,见她钢刺戮来,手臂在她腕上一格,已将她这一刺化解了,同时身随步转,抢在外门,又将黄蓉逼在洞内。这岩洞甚是狭隘,退身不开,黄蓉的出手又是招招狠辣的舍命之著,她只攻不守,武功犹如强了一倍,欧阳公子功夫虽然高出她甚多,只因存了个舍不得伤害之心,动上手就感处处掣肘。
转眼间两人拆了五六十招,酣斗中黄蓉向前一扑,一把钢针掷出,欧阳公子挥衣一挡,黄蓉猛然窜上,疾刺他的右肩。欧阳公子右臂折断,用不出力,左臂穿上待要招架,黄蓉的钢刺在手中亮光闪闪的转了一个圈,方向忽变,噗的一声,已插进他的伤臂。
就在这一瞬之间,黄蓉忽感手腕一麻,当啷一声,一柄钢刺掉在地下,原来腕上穴道已被点中。欧阳公子出手迅捷之极,见她转身要走,俯身向前一探,左臂伸了两伸,已将她左足踝上三寸的“悬钟穴”,右足内踝上七寸的“中都穴”先后点中。黄蓉又跨出两步,俯面摔下。欧阳公子纵身而上,抢先将长衣垫在地下,笑道:“啊哟,别摔痛了。”
要知黄蓉的功夫得自父亲的亲传,欧阳公子得自叔父亲传,黄药师与欧阳锋的武功不相伯仲,何以两个传人却大分高下?原来黄蓉还只盈盈十五,欧阳公子却已年过三旬,两人学艺的时日相差几达二十年,功力自然不同。黄蓉后来虽得洪七公指授了数十套功夫,但究竟为日无多,是以欧阳公子虽然身上负伤,却仍然不是他的对手。
黄蓉这一跌下去,心神不乱,左手一把钢针掷出,以防敌人扑来,随即跃起,那知双腿麻木,竟自不听使唤,身只离地尺许,复又跌下。欧阳公子伸手过来相扶,黄蓉只剩了左手还能动弹,随手一拳,她在慌乱之中,这一拳打得软弱无力,欧阳公子一笑,又点中了她左腕的穴道。这一来黄蓉四肢酸麻,就如被绳索绑住了一般,心中自悔:“刚才我不举刺自戕,现下可是求死不得了”。一急之下,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欧阳公子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伸手要去抱她。
忽听得头顶有人冷冷的道:“你要死还是要活?”欧阳公子一惊,猛然抬头,只见洪七公拄杖站在洞口,冷眼斜睨,这一下只吓得他魂飞魄散,叔父从前所说王重阳假死伤人的事,如电光般在脑中一闪,暗叫;“老叫化原来假死,今日我命休矣!”洪七公的本事自己曾领教过,可万万不是他的对手,惊慌之下,双膝跪地,说道:“侄儿跟黄家妹子闹著玩,决无歹意。”
洪七公“哼”了一声,骂道:“臭贼,还不把她穴道解开,难道要老叫化动手么?”欧阳公子连声答应,忙将黄蓉四肢的穴道解开。洪七公沉著嗓子道:“你再踏进洞门一步,休怪我老叫化无情。快给我滚出去?”说著身子一侧,欧阳公子如遇大赦,一溜烟的奔了出去。
黄蓉悠悠醒来,如在梦寐。洪七公再也支持不住,一交直摔下去。黄蓉又惊又喜,也顾不得腿上仍是酸麻,抢上去扶起,只见他满口鲜血,吐出三颗门牙。黄蓉暗自伤神:“师父本来是绝世的武功,这时却摔一交把牙齿也撞落了。”洪七公将三颗牙齿放在掌中,笑著说道:“牙齿啊牙齿,你不负我,给老叫化咬过天下的珍馐美味。看来老叫化天年已尽,你先要离我而去了!”
洪七公这次受伤,实在是沉重之极,背上筋脉被欧阳锋一掌震得支离破碎,幸而他武功深湛,这才不致当场毙命,但全身劲力全失,比之不会武的常人尚且不如。黄蓉的穴道被欧阳公子点中,洪七公其实已是无力给她解开,仗著昔时的威风,才逼著欧阳公子相救。他见黄蓉脸上有哀戚之色,劝慰道:“老叫化余威尚在,那臭贼再也不敢来惹你了。”
黄蓉暗自寻思;“我在洞内,那贼子确是不敢过来,但饮水食物从那儿来?”洪七公劳顿了半日,肚子早已饿极,见黄蓉低头沉吟,问道:“你在想寻食的法门,是不是?”黄蓉点了点头。洪七公道:“你扶我到海滩上去晒晒太阳。”黄蓉千伶百俐,立时顿悟,拍手笑道:“好啊,咱们捉鱼吃。”当下让洪七公伏在的她的肩上,慢慢走到海边。
这日天气晴朗,海面有如一块极大极大的缎子,在清风下微微颤动,阳光在身上照著,洪七公精神为之一爽。欧阳公子站在远处一块岩边,看到两人出来,忙又逃远十余丈,见他们不追,这才站定,目不转瞬的望著两人,洪七公和黄蓉心中都暗自发愁:“这贼子十分乖巧,时刻一欠,必致被他瞧出跛绽。”
但这时也顾不得许多,洪七公倚在一块岩石上坐下,黄蓉折了一根树枝作为钓杆,剥了一长条树皮当钓丝,囊中钢针有的是,弯了一枚作钩,在海滩边检些小虾小蟹作饵,钓了一个多时辰,钓到三尾斤来重的花鱼。黄蓉用烧叫化鸡之法,煮熟了与师父饱餐了一顿。
休息了一阵,洪七公叫黄蓉把打狗棒法一路路的使将出来,自己斜倚在岩旁指点。这棒法的精微变化,攻合之道,黄蓉又领悟了不少。傍晚时分,黄蓉练得熟了,除去外衣,跃到海中去洗了个澡,在碧波中上下来去,忽发痴想;“唐人小说中说道海底有个龙宫,海龙王的女儿甚是漂亮,靖哥哥可是到了这龙宫去么?”
她不住向下潜水,忽然脚上一痛,急忙缩脚,但人在水中,行动大为迟缓,半只脚已被什么东西挟住。黄蓉自幼在海中嬉戏,知道必是大蚌,也不惊慌,弯腰一摸,却吓了一跳,那蚌竟有小圆桌面大小,当下双手伸入蚌壳,运劲两下一分。那大蚌的力道奇强,这一分竟然奈何它不得,蚌壳一紧,脚上反而更加痛了。黄蓉双手压水,想把那蚌带出海面,再作计较,岂知那蚌重达二三百斤,在海底年深月久,蚌壳已与礁石胶结在一起,那里拖它得动?
黄蓉几下挣扎,脚上愈痛,心中一慌,不禁喝了两口碱水,心想:“我本就不想活了,只是让师父孤零零的在这荒岛之上,受那贼子相欺,纵死也不瞑目。”危急中双手捧起一块大石,往那蚌壳上撞去,但一来蚌壳坚厚,二来在水中使力不出,击了数下,那蚌壳竟然纹丝不动。
那蚌受击,肌带更是收得紧了,黄蓉又吃了一口水,双手一放,抛下大石,左手抓起一把海沙,随手投入蚌壳的缝中。这原是她病急乱投医之策,那知海蚌最怕细沙小石,觉有海沙进来,急忙张开甲壳,要把海沙吐出壳去。黄蓉感到脚上一松。立即伸出,手足齐施,升上海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洪七公见她潜水后久不上来,焦急异常,知道必已在海底遇险,要待入海援救,苦在自己步履艰难,只慌得连连搓手,突见黄蓉的头从海面钻起,不由得喜极而呼。
黄蓉向师父挥了挥手,又复潜至海底。这次她有了提防,落足在大蚌旁两尺之处,左右摇晃,震松蚌壳与礁石间的胶结,将巨蚌托了上来。她足下踏水,将巨蚌推到海滩浅水之处。蚌身半出海面,失了浮力,重量大增,黄蓉举之不动,上岸来搬了一块大石,将蚌壳打得稀烂,这才出了一口恶气,只见小腿上被蚌挟起了一条深深血痕,想到适才之险,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这晚上师徒二人就以蚌肉为食,滋味却甚鲜美。
次日清晨,洪七公一觉醒来,只觉身上疼痛大为减轻,微微运几口气,胸腹之间甚感受用,不禁“咦”了一声。黄蓉翻身坐起,问道:“师父,怎地?”洪七公奇道:“睡了一晚,我伤势竟是大有起色。”黄蓉大喜,叫道:“必是那大蚌肉吃了能治伤。”一冲出洞,奔到海滩去割昨日剩下的蚌肉。
惊喜交集之中,却忘了提防欧阳公子,她刚割下两大块蚌肉,忽见一个人影投在地下,正自缓缓行近。黄蓉一弯腰,抓起一把蚌壳碎片向后掷出,双足一登,跃出丈余,站在海边。
欧阳公子冷眼旁观了一日,瞧著洪七公的动静,越来越是起疑,料定他必是受伤极重,行走不得,但要闯进洞去,却也无此胆量,这时见黄蓉独自出洞,真是天赐良机,当下逼上前去。黄蓉一掷蚌壳,欧阳公子斜身避过,笑道:“好妹子,别走,我有话跟你说。”黄蓉道:“人家不理你,偏要来缠著人家,也不怕丑。”说著伸手刮脸羞他。
欧阳公子见她一副女儿情态,毫无惧意,心中爱极,走近两步,笑道:“都是你自己不好,谁教你生得这么俊,引得人家非缠著你不可。”黄蓉笑道:“我说不理你就不理,你赞我讨好我也没用。”欧阳公子又走近一步,笑道:“我不信,偏要试试。”
黄蓉脸一沉,说道:“你再走过来一步,我要叫师父来揍你啦。”欧阳公子笑道:“算了吧,老叫化还能走路?我去背他出来,好不好?”黄蓉暗吃一惊,退了两步。欧阳公子笑道:“你爱跳到海里就跳,我只在岸上等著。瞧你在海里浸得多久呢,还是我在岸上待得久。”
黄蓉叫道:“好,你欺侮我,我永远不跟你好。”转身就跑,只奔出三步,忽然左足在一块石子上一拌,“啊哟”叫了一声,摔倒在地。欧阳公子怕她使奸,除下长衣拿在手中,以挡她突放钢针,然后一步步的走近。
黄蓉叫道:“别过来。”挣扎著站起,只走了半步,又摔倒了下去,这一次摔得极重,上半身倒在海中,似乎晕了过去,半晌不动。欧阳公子心道:“你这小ㄚ头诡计多端,我偏不上你当。”站定了观看动静。过了一盏茶功夫,但见她仍是动也不动,自头至胸,全都浸在水中。欧阳公子耽起心来:“她可真是晕倒了,我再不救,这娇滴滴的美人儿要生生溺死啦。”抢上前去伸手拉她的脚。
这一拉,心中吓了一大跳,只感到她全身僵硬,急忙俯身水面,去抱她起来,刚将她身子抱起,黄蓉双手一拢,搂住他的双腿,喝道:“下去!”欧阳公子站立不稳,被她一拖一摔,两人同时跌在海里。
一到水中,欧阳公子武功再高,却也施展不出,心道:“我虽步步提防,还是著了小ㄚ头的道儿,这番我命休矣!”黄蓉计谋得售,心花怒放,只是把欧阳公子往深水处推去,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