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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欲孽深宫-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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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瑾转脸看去,是一直跟在睿贵妃左右的安充仪出言道喜,她身旁坐着的是丽嫔与何贵人,再下面是秦念蓉,她今日打扮的虽然不甚明艳,但也用心精巧,此时正扶着宴桌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偌大的宫殿中,歌舞重新而起,金碧辉煌的灿烂里有人欢喜也有人伤悲,尚贵人的惊怒被她紧紧的握在了衣袖下的拳头里,她美貌的脸上带着的喜色浮动着,像是一幅刻意而就的画面。宫殿两旁细纱如梭,长笛浅鸣,钟鼓叮咚。

    对面有人悄声离席而去,虞瑾瞥见了,侧过脸对张美人道:“吃了酒有些燥,我去走一走,你且帮我看一下。”

夜宴 猫儿

    院子里的雪玉兰开的正香,芬芳浓烈,沁人心脾。虞瑾扶着栏杆走出去,她雪样莹白的面容在玉兰树下更衬得如花似玉,走近了,看清长长的廊凳上似乎有人斜坐着,依稀是那个人的轮廓。

    “你也来了?”

    虞瑾“嗯”了一声,向前两步,太子那张清俊的脸浮现眼前,他身后一盏青色小灯发出幽幽的光芒,映衬的他的眼中也仿佛带着一点碧蓝的光,像是……深夜里的海,那样的黑,又有莫测的蓝。

    然后那眸子眨了一下,异常浓密的睫毛有恰到好处的弧度,压出一片黑影。太子冲她点了点头,虞瑾便看清他的深刻的轮廓,眉毛、面颊、嘴唇、下巴……

    他此刻的样子雅致俊秀,和他以往的样子都不同。虞瑾看着他,不由得向前两步,等到意识到时,竟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湘荷站在她身后低着头,又仿佛什么都看在眼里。虞瑾脸上一红,幸而如今是夜里,什么都看不清。

    面前那人说:“坐吧。”

    虞瑾点了一下头,伸手摸到长凳的另一端,款款坐下。

    他还是那副随意的样子,头颈倚着身后的廊柱,身姿修颀挺拔,可能是因为光线的原因,她觉得他的随意是孩子气的,有些别样的动人在身上。

    他们默默无言,这无言是默契的刻意,也是匆匆的遗憾。

    虞瑾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那位尚贵人在我房中放了……”

    “你听。”太子打断她。

    她疑惑的随着他收声,厅堂里的歌声飘过来,还有淼淼丝竹之音,郁郁停停,半沉半浮在空中。这美妙的音乐中又有一种小小的稚嫩的叫声,虞瑾歪了歪头,又听见一声,她犹豫问道:“是猫?”

    太子静静点头:“大约是,畅梨园长日无人,宫中的猫儿都在这里做窝,大约是哪一只刚刚生的小猫,趁着大猫不备,自己跑了出来。”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从两人旁边的栏杆空隙里钻出了头,见到有人,瑟缩着后退了两步,又蹒跚着爬出来,慢慢走到太子衣衫的下摆旁边蹭了蹭。

    “这么小,大概才刚刚满月。”

    他低下头,伸手将毛绒绒的猫儿捧在手中,要不是亲眼所见,虞瑾很难相信他这样的一个人,也会有这样柔软的表情的片刻。

    “你要养它么?”她问。

    太子愣了一下,随即道:“不,我不喜欢动物。”

    “这样啊……那,给我养,可以么?”

    一片花海在他们身旁,结成了墙壁,畅梨园里的空气是与世隔绝的,浮着各种各样的香,即使在夜晚没有光亮的地方,也因为那味道而显得清贵。虞瑾自太子的手上将那又软又小的一团捧过来,起身道:“我让湘荷先把它送回去,喂一些吃的。”

    太子轻轻嗯了一声。

    廊檐下的阴暗让人觉得时间被延长了。虞瑾离开的时候,月亮已经被云严严实实的遮住,那个人说:“小心,脚下不是太平。”

    “没关系。”她回头看他:“我会小心看路。”

    猫咪在她的怀里轻声叫,虞瑾慢慢朝来时的方向走去,风灌进领口和袖子,笼来一身的香气。

    雨终于落了下来,打在芭蕉的大叶子上,打在花上,草上和廊顶上,沙沙作响。屋子里的酒宴正酣,虞瑾坐回去的时候,秦念蓉正在夸赞尚贵人头上的一款碧钗,言笑晏晏的姿态,谦恭讨好的神色,尚贵人此刻也缓过来一些,脸上一喜,笑道:“我在这些东西上用心倒少,只是皇上赏赐的总是好的,不戴不恭敬似的。”

    虞瑾只是觉得好笑。

    曾经看过多少种尚贵人的嚣张与得意,如今却只觉得她可怜。

    那么一点点的赏赐,或许只有她才会张狂至如此。

    秦念蓉却夸赞道:“这可是上好的老坑玉,瞧这颜色碧绿,那是千金都买不来的,皇上果然对姐姐的心思深,姐姐好福气!”

    瞧她的神色,全然的一派艳羡,尚贵人听了更觉得意,连皇后都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原来这东西如此贵重,昨儿睿贵妃娘娘赏了我两枝,如今听了这番话,少不得要好好谢谢娘娘的赏。”安充仪言笑晏晏,向着睿贵妃徐徐点头。

    睿贵妃掩嘴而笑:“不过是手边的玩意儿,又不算什么好东西,你倒客气起来了。”

    一句话犹如一个巴掌一样狠狠打在尚贵人脸上,她的神色一变,脸上的粉黛也遮不住骤然变换的脸色,一身时新宫装随着身体簌簌抖了抖,连头上的步摇也摇晃松碎,若不是自矜身份,只怕已拍案而起。

    安充仪向尚贵人滟滟笑说:“妹妹若是喜欢,明儿我让人给你送来,你就是插了满头也不缺的。”

    一语落地,满厅里人人脸上都带了笑,有那一心看好戏的,更加故意笑出声来,尚贵人的脸色在这笑声里红了又白,动了动唇,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这虽是实话,只是再好的东西,皇上赏赐的,也另有一番意义。尚姐姐家里想必也不缺这些的,如今戴着的是一番心意,这就与那些俗器不同了。”

    秦念蓉脆而娇的声音缓缓而来,仿若一壶清泉浇熄了尚贵人的怒火,皇后点点头,细看她两眼,微笑说:“几日不见,你倒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秦念蓉含了笑,柔柔起身:“谢皇后娘娘,嫔妾自知品貌不及娘娘万一,娘娘谬赞了。”

    她今日打扮的娇而不艳,一件玫瑰品粉千重荷纹小衣,樱瓣垂丝如意拖地广页群,乌墨长丝顺着耳畔编梳直到额头,呈一千秋柳叶髻,耳畔一朵娇花,头上几只点翠,如雪面庞上樱唇红而不媚,端的端庄沉静,往日的那些娇蛮与张狂仿佛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一般,只剩下淡淡得意汪在眼角,虞瑾一眼看见了,明知她为了出头收敛性情,也忍不住为她如今的气质喝了一声彩。

    若论品格,皇后自然最喜欢她这样温婉之人,想要借皇后之势而起,少不得就要顺势而为,孟恬儿既去,聪慧如秦念蓉,自然知道应当如何顶替她的位置。

    秦念蓉一礼方毕,睿贵妃冷冷一笑,道:“好一张巧嘴。”

    黑夜在惶惶不安中绵延,仿佛一条暗色的绸带,在风的鼓动下上下颠簸,直触到云端,落为细雨。

    虞瑾抿了一口杯中酒,与张美人递了一个眼色,这千秋宴上,有最香芬的美酒和世间最美丽的女人,坐在其中甚至让人觉得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看着你,多动一步是错,多说一句是过。

    秦念蓉隐忍的骄傲在睿贵妃的鄙薄中好像又重新燃起来了,皇后失了孟恬儿这个臂膀,启用她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这是谁都清楚的事情。

    既有睿贵妃出言责问,皇后便曼声道:“秦贵人说话的确特别能逗人开心,若是将来皇上见了她,有这样一朵解语花果是一件好事。”

    皇后的目光永远是沉静的,她嘴边温和的纹路仁慈而宁静,看着秦念蓉的目光充满了赞赏,她缓缓招了招手,道:“赏酒。”她身后的檀烛端着酒壶走到秦念蓉身旁替她斟满,秦念蓉娇笑道:“谢皇后娘娘赏赐。”说罢一饮而尽,那酒里掺了些温身益气的药材,一时间浑身都是暖洋洋的,脸上也多了嫣红。

    睿贵妃满心的不甘,待还要再说时,忽然瞥见对面刚刚离席的太子又进了殿来,她握紧了手中翠玉杯盏,猛地合上嘴,嘴角弯出那种惯有的,优雅的笑意。

    “看什么呢?”

    张美人将一盘鹿肉推到虞瑾面前。

    “这道菜我吃着还行,你也尝一尝。”

    “是不错,又香又嫩,难得没有腥味。”虞瑾吃了一口,放下食箸,“今儿晚上倒热闹,有的人熬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要出头了。”

    张美人的表情似有别的什么意味的,她向秦念蓉的方向望了一眼,低声道:“且看着吧,谁知道往后呢?再怎么样,也只能在这一块小地方翻腾罢了。”

    虞瑾的心忽然沉了一下,呆呆的望着手中丝帕。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几棵梨树的影子透过窗纱映了进来,明亮的烛火照亮满厅,满目尽是极致的奢华,可她却觉得心口发闷。

    再怎么样,也逃不出去么?

    这片方寸,这面红墙,这红尘中醒不来的绮丽梦境,这欲望主宰的江山。

    天涯,到底在哪里呢?

    她的目光转到离自己最远的另外一个角落,那个人身影笔直,在重重的灯影下仿佛一幅千年古画,他说过的话,她信以为真。

    雨停了,一轮圆月在云雾里显现,仿若淡淡梳妆的美人。

夜宴 阿福

    秦念蓉的家世在一干新晋的宫妃里是顶尖的了,她这样的身世造就了她的骄傲,她的美貌让她的自信更加满涨。自从进宫之后,她的自信在每一天的等待里慢慢的消磨,然而在这场盛宴过后,她很快恢复了过来,在某一天与皇帝在后花园的邂逅后,她被一顶鸾凤小车载进了皇帝的寝宫,从此笙歌曼舞日日不停,即便是恩宠不断的睿贵妃也不得不暂避锋芒,那位多情的帝王喜爱她的娇艳和傲骨,她的名分一升再升,很快成为了皇帝的新宠,赐号蓉。

    喜报传到各宫的时候,虞瑾正坐在桌前描一张药方,她喜爱那字体的挺拔与秀丽,每每忍不住玩赏一番,赞叹一番。

    喷香的栗子糕盛在青花磁盘里呈了上来,老远就闻见甜软的香气。

    虞瑾放下笔,转身接过绿沁递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目光慢慢睇到她身上。

    湘荷不轻不重的在绿沁的头上拍了一下,“馋鬼托生的么,看见吃的就这样,眼睛都发直了。”

    冷不防被喊出了心思,绿沁臊红了脸。她们的用度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有媛妃偶尔接济也终究太寒酸了,底下的人有一日三餐就是万幸,可惜每日的点心早被减了,她本来嗜甜,一时忍不住显出形状。

    她嘟起嘴,看了一眼虞瑾,肚子里的一堆话都重新咽回去,只是朝湘荷吐了吐舌头。

    虞瑾苦笑,招呼绿沁到面前,将桌上的一盘栗子糕推到她面前:“在这里吃了吧,端出去让别人看到了又嚼舌头。”

    绿沁摇摇头,嫩黄色的栗子糕还冒着热乎乎的香气,她咬住嘴唇,咕嘟咽下一口唾液。

    “傻丫头,我不爱吃这些,你还不知道么?放在这里也是放硬了,倒白瞎了东西。”虞瑾笑着看她,嘴角不经意带上两丝苦涩,将盘子向绿沁推了推,对湘荷使眼色。

    “小姐赏你吃,你就吃吧。”

    湘荷低低叹了口气,只是站在一边收拾东西不抬头,“到了这个份上,你还不知道谁疼你么?”

    绿沁拿起一块糕又放下,舔着手上甜滋滋的沫子,看看虞瑾,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我中午吃了好多不饿的,就是一两天没吃到甜,心里痒痒的。”

    虞瑾看着她笑,膝盖上那只白色的小小的东西跳到桌子上,湿润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一会儿,张嘴叼走了一块栗子糕。

    “阿福,阿福!”绿沁激动起来,从鼻子里狠狠的哼出一声追过去。

    新写的墨迹未干,湘荷拿起来轻轻吹了吹,将一沓习字纸收好,装进盒子里。

    湘竹帘子被人猛地挑开,绿沁进来跪下了,只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额上就透出冷汗,她的手里捧着那个奶白色的小东西。

    “小姐,阿福这是怎么了?”

    “你这丫头!它既然要吃,你还追什么?定是不小心噎到了!”湘荷疾步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小白柔软的身体,只看了一眼,就猛地缩回了手。

    “喵……”

    猫儿最后的声音弱小极了。

    又是一个渐渐枯黄的秋来了,虞瑾蹲下身捧起猫儿,不染尘埃的纤指上沾上了猩红,品鹃领着李太医进来,湘荷正站在门口,看见二人进来,急忙伸手阻止。绿沁和湘荷也不敢出声,静静地站在一边。李太医蹲下身子,轻手轻脚的将猫儿接在手中,掰开它的嘴看了一眼,湘荷拖着栗子糕过来,他拾起来掰开闻了闻,低声对虞瑾说:“小主,是半夏。”

    虞瑾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看着眼前奶白色的身体,想起那个香气弥漫的夜晚。残灯影长,她曾和它嬉戏玩闹,细心的喂养它,温柔的抚弄它,她以为自己能照顾好它,没想到,反而害了它。

    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了,那是对这座奢华宫殿所有的防线,只因为这具小小的尸体。

    她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睫毛挡住其中点点火光,她抬眼,触到年轻太医同情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扶着品鹃的手站起来。

    湘荷端来铜盆让二人洗手,虞瑾低声道:“将阿福送出去,别让人瞧见了。李太医,请坐。”

    绿沁湿润着双眼带走了小白,竹帘的声响沉寂,在徐徐风中那么刺耳。

    李太医并未做太多的推辞,他全名叫做李璟,自小拜在大燕最富盛名的名医门下学习,少年时便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圣上赏识他的能力,破例将他以平民的身份启用至太医院,岁月流逝,当年名动京城的少年却越来越沉寂,这么些年只是平常,再没有做出过什么丰功伟绩。

    虞瑾知道他比不平常,寻常的人太子是不会用的,也不会相信。

    李璟温雅沉静,静静的坐在那里像是一杆翠竹,他喜欢说话,可是从小觉得面对痛苦的病人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渐渐的不再多说。

    “太医可知道是哪个宫取用了半夏?”

    他摇摇头,看见对面女子的目光投过来,仿佛古井无波,又似暗蕴惊涛,在他心里重重的一顿。

    “不是不知,只是半夏熟吃无妨,燥湿化痰,和胃止呕,如今的天气,前阵子没出孟婕妤那件事时各宫或多或少还取用些,现如今……”他摇摇头:“况这东西也不是多么稀罕,在外面弄到送进宫来,想来也不是难事。”

    虞瑾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他便娓娓说了下去:“我进来的时候听说绿沁姑娘也用了一些,看她喉咙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怕有什么,所以一会儿开两剂解毒药,一是给绿沁姑娘吃了安心,另外也留下一些以备不时……恕臣下多嘴,往后小主用食还是小心为妙,若是别的宫送来的,哪怕偷偷扔了也好。”

    虞瑾心里微微生寒,叹道:“您有心了,我这里吃食原本都无妨,有品鹃在小厨自己做一些,不瞒您说,这一碟子点心却是今儿明眉轩赏下来的,因我素日与媛妃娘娘交好,才并没有疑心。”

    李璟黯然点头,略带些了然道:“这倒罢了,这盘点心里半夏用的不多,猫儿身体弱小,吃了扛不住,若是平常人吃了至多呕吐,另有一点,半夏食多,必对胎儿不利,且不易有孕。”

    虞瑾微微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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