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大唐之繁花落定-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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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讶道:“怎么了?我只是想着,如果他们害怕,必定会想法救你了。我做错了么?”
纥干承基抿了抿嘴唇,脸色慢慢恢复过来,淡淡笑道:“没什么,你没错,很有道理。他们多半会因此帮我了。我一定好端端回到你身边,看着你和孩子出世。”
牢外,那个狱卒又轻敲起门,这次却急促许多,看来有些不耐烦了。
纥干承基扶住我,送我至牢门口。狱卒急急开了门,我便被纥干承基推出了牢门。
狱卒关上门的瞬间,我清晰看到纥干承基不舍的面容渐渐阴沉,浮起了深深的不安,然后全然地淹没在黑暗之中。
他在太子府中那么多年,自是深知太子脾性,平日虽讲义气,但在此等生死关头,他自己的地位权势,才是永远排在第一位的。太子若知他有意出首,必定会有所举动,最可能的,自然是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从纥干承基的反应来看,他虽我才一出口,他便知此事的后果了,难得他居然绝口不提我是好心办坏事,甚至反过来安慰我,以一个男人的肩膀默默应对未来的艰难。
心里又是阵阵的罪恶感,虽说这是为了救他,可我到底还是对他用了心机,把有意的反间之计,轻轻说成了一个痴心女子弄巧成拙的小聪明。
罢了,罢了,我只在下辈子加倍对他好,算作弥补好了!
回到张牢头他们的屋里,张牢头并不放心我继续混在牢中,只借口酒喝得多了,到外面吹吹风,扶了我往外便走。大约张牢头平时大咧惯了,人缘亦好,守兵们只是嘲笑一番,也不细查,由我们悄悄出了大牢。
才过了转弯处,便见白玛急急奔过来,抱住我小心张望着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头笑道:“没事!”
这时苏勖、顿珠等亦从暗处走了出来,跟我见礼。
张牢头向着苏勖笑道:“苏大人,小人幸不辱命!”
苏勖轻笑道:“张牢头的这份恩情,苏勖记下了!改日必当补报!”
我以目注顿珠。顿珠忙取过一袋沉甸甸的物事塞入张牢头怀中,道:“大人,多谢对咱家小姐的一路照顾了!”
张牢头知道必是银钱,嘻嘻笑着接过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已惊喜叫道:“是黄金!”
那袋黄金,足有二三百两,只怕抵他十年俸禄了,我微笑道:“大哥,纥干承基那里,务请大哥多照应些,听说近来甚至有人企图杀他灭口,望大哥平时看守时多留些心,务必保全了他,到时书儿另有重谢!”
张牢头藏了金子,笑道:“姑娘放心!只要纥干公子在这狱里一日,我便可保得他一日平安!”
我点一点头,略放些心。苏勖径送他走了,才对我道:“谈得怎样?”
我嘴角弯过一抹笑意,道:“苏勖,如果纥干承基出了狱,我便嫁了他,你说好不好?”
苏勖怔了怔。
而我本不需要他的回答,转身步入小轿。轿帘将苏勖的身影挡住,眼前一片纯然的漆黑,才道:“苏勖,你的这份恩情,我也记下了!救出纥干承基,你很快就会看清,谁才是真命天子!”
第二结局:第四十八章 华山畿
回到梅园时天已蒙蒙亮了。
我精疲力竭,喝了半碗莲子汤,倒头就睡。白玛生怕我劳碌着了,在我睡着时也在帮我揉捏着腿,倒让我睡得安静。
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下,只有抹微微的红晕黯淡地飘在窗纱之上。我伸个懒腰,前夜的疲乏已消逝许多。
桃夭掌起了灯,白玛扶我道:“瞧小姐睡得香,午饭都不曾叫小姐起来吃呢!这会子正好去取刚炖的银耳莲子粥来给小姐喝。”
我腹中原也饿了,披衣漱了口,就在房里慢慢喝着桃夭端来的粥。
因我近来总是嫌甜粥腻得慌,那银耳粥没放过糖,虽是煮得喷香,却带了丝丝缕缕的苦涩,萦在口中,反从舌根下激出微微的自然清甜来,我倒也喜欢,将足足的一碗粥喝得见了底。
白玛甚是喜欢,笑道:“小姐一觉起来,脸上气色果是好得多了。明日我再陪小姐园子里散散心,必定更好了。”
我微微笑了一笑。我自然得好好护着自己,护着腹中那未出世的宝宝,等着纥干承基出来,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平淡而快乐地活下去。
突然发现,幸福离我也未必有多少远。如果纥干承基果然被太子激怒,出首了太子,那么他的自由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似乎可以看到,未来的某一日,我和纥干承基相偎着,看那日落下我们的孩子在金色的田野前奔跑,自由自在,心灵快慰得如天上飞舞的小雀儿。
“白天,顿珠那里传过什么消息进来么?纥干承基那里可曾有所动静?”我现在最关心的,是我的计策能不能成功。
“还没有。”白玛犹豫了一会儿,道:“不过白天老爷来看了小姐两次,后来东方公子也来找过小姐,来探了几次,因小姐睡着了,不敢惊动,刚又走了,和二小姐依旧歇在了他们的房中。想来他必找小姐有事,明日还会来的吧!”
我怔了怔,东方清遥?他还找我做什么呢?我如此婉转而沉重地回绝了他,他如此知情着趣之人,也该明白我已无意再续前缘了,何必还来苦苦纠缠于我?
何况他已有了二姐和剪碧了,岂能再为我伤她们的心?
我叹口气,隔着窗棂看户外苍溟的暮色,渐渐化成凉薄的漆黑,浸润着古老的梅园。
本是该睡觉的夜晚,我睡了一个白天,却再也睡不着,把许久不弹的琵琶翻了出来,拂去灰尘,调弦转柱,轻轻拨弄几下,却觉指法已生涩许多,而沾惹了尘埃的弦儿亦是枯涩,不若往日的清越风流。
但我也只想借这琵琶悄悄排遣自己的忧思伤怀而已,倒不在乎弹的好歹,更不指望有听客了。
这茫然算计着未来的岁月,又有谁能算得是我的知音?纵将千弦挑断,又有谁懂我寂寞伤悲?又有谁能听懂我轻吟的词曲:
“槛菊愁烟兰泣露,
罗幕轻寒,
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
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
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
用些细碎的弦音和着,幽幽将一曲后世的《蝶恋花》吟唱毕,心头更是恍惚,天涯路,归何处?我那彩笺尺素,又该寄给谁?千年之外香巴拉山漫山的雪光,伴着祖母和母亲盈盈的笑意,又铺天盖地卷到心头。清爽温和的景谦,一身休闲的白衣,静悄悄站在她们身后,正用柔情的眼默默注视着我,安静的面容,正与千年前的那青年公子一般的温润如玉。
我怅惘叹息,不管我多么留恋,许多人,许多事,究竟回不去了,便是哭倒了香巴拉山,刺痛我的,依旧是千年前那场意外的梦幻前因。
屋外,仿若也有人轻轻叹息,怅惘一如我自己的淡愁无奈,夹杂了又爱又痛的温柔怜惜。
“谁?”我一惊,喝道。
白玛立刻赶出屋去查看,片刻又回来道:“并没有谁,不过是只小兽跑了开去,不知是不是野兔子。”她笑道:“小姐,明儿我叫人抓出那只野兔来,给小姐炖汤吃,好不好?”
桃夭拍手道:“好啊好啊,我许久不曾吃到野味了。上次还是在花月楼纥干哥哥带我吃过一顿狍子肉哩!纥干哥哥说是他自己在野外打着的,可好吃了!”
白玛瞪了桃夭一眼,转脸向我笑道:“野味么,又有什么希奇?容家和东方家要吃这个,还有自己打去?若是小姐说一声,不管是老爷,还是东方公子,自然百依百顺,有什么弄不来的?”
我嗯了一声,微笑问白玛道:“昨天下午我睡觉时,你去哪了?我醒来就不见你,后来一直要问你,忙着纥干承基的事,竟忘了。”
白玛笑道:“我又能有什么事?只瞧着我自己的衣衫大多是吐蕃装束,现在天气和暖了,自然去布庄里订了几匹好看的布料,打算叫人帮我做几套漂亮的唐装哩!”她向桃夭笑道:“小夭,你啥时帮我看看,什么样式的我穿着最好看。”
桃夭拍手道:“白玛姐姐,从没见过你关心过自己的穿着打扮哩!若非近日有意中人了,要约会去,所以忙着做新衣?”
白玛笑了笑,面部的肌肉有些僵硬。
她哦,毕竟是耿直惯了,至今不曾学会撒一句谎,真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窗外的一声叹息,我早听出是清遥的声音了。而白玛却帮着他隐瞒,显是早已有些默契了。白玛昨天失踪一下午,今天清遥就来到了容家,若说其中毫无关联,我却是不相信的。
当下只作不知,却也没了心绪弹琵琶,叫人将儿臂粗的红烛又点了两枝来,高照着找了几本南北朝乐府来看。这时很后悔当日不曾好好学过物理化学一类的知识,不然也许可以发明个电灯什么的,破一破爱迪生的世界纪录了。不知素来那些穿越的高手们,有没有如我这般笨的,除了记得几句古诗几段历史,便一无是处,丝毫发挥不出穿越人的优势来。
忽看到一支《华山畿》:
“华山畿!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好绝狠的爱情!以前读词却不曾留意过这首。
我默默品度回味,历了那么多的风雨,究竟是谁,才会是我生死相依的爱人?谁肯为侬死?侬肯为谁殉?
将曾在我心头徘徊的男子一一比较过,心下却更茫然,生死两茫茫的景谦,别妻另娶的东方清遥,劣迹斑斑的纥干承基,都道是情深意切,但若处在生死关头,谁会将我护在身后,为我抵挡那不可知的明枪暗箭?将心换心,我这个一直算计着别人的自私女人,又肯为谁而殉?
我盯着桌上摊开的书页,轻轻敲着桌子,烛火闪烁地跳跃着,是否亦如我跳跃不安的眼神?不安中,似有某种疑惧,不可知的疑惧,如水纹般扩散开来,泛着幽深的鳞鳞波光,在心中一圈圈荡开。
那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用力合上书页,不想再去想这首词,生怕想得多了,这词会如梦魇和诅咒般压住我,让我翻身不得。
后来我才知道,不管是梦魇还是诅咒,该来的还是要来,并不会以我的不愿和不屈便有所改变。
这就是命运,我的命运,东方清遥的命运,纥干承基的命运,以及,景谦的命运。
第二结局:第四十九章 天雨
第二日却是个阴天。
早晨我在床上等了许久,窗外一直都暗沉沉的,叫了桃夭去看时辰时,桃夭笑道:“早过了卯时啦!小姐莫非想等了太阳出来再起床么?今日却是等不着了,天黑压压快掉下来啦,估计上午必有一场暴雨呢。”
白玛一面将我衣衫抱了来,一面道:“这可没法出去散心了,小姐只在屋里多多休息吧,正好养养壮实,——最好壮实的和白玛一样,白玛就再不用担心了!”
话犹未了,已有沉闷的雷声从远处隆隆传来,彤云密布的天空如黑碗般倒扣着,随时欲将这个世界吞噬一般。
到辰时过后,雷声已转成一声接一声的劈雳炸响,似就在梅园上空盘旋着。舌般的闪电划过半空,凌厉而狞狰地刺痛惊悸着我的眼球。然后就是大雨瓢泼而下,哗啦啦倾浇在这朦昧不明的长安城,肆意得如同老天绝望的痛哭。
我悄悄推了窗户,轻轻伸出手去,豆大的雨点一颗接着一颗狠狠砸在手掌,有种冰凉的疼痛,一直蜿蜒到心中。
白玛慌忙拉开我,一边匆匆去关窗户,一边道:“小姐,你现在这身子,可不方便吃药,小心着凉了哦!”
我默默看她关窗,忽一眼瞥到那千重万重的雨帘之后,似有人影闪动,忙将白玛关窗的手拦住。
我定睛看去,雪白的雨帘中,远远的梅树下,有个恍惚的影子,着了一身淡白的袍子,持了柄淡黄的油伞,悄然站立着,几与那无数的雨帘溶作一道,不细看根本辨不出来。
而引来我目光的,却是另一个移动着的纤巧身形。她的衣衫,本来应该是艳丽的绯红色,但在浓烈的雨幕之中,也只是清淡的微红一抹,在幽然闪动,悄然挪到那白袍公子的身畔。
白袍公子恍如未见,模糊的面孔,只向着我的方向伫望。
雨中,我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眼,却看得到那颗温柔而受伤的心。
我“砰”地关上窗,无力倚倒在墙边,又有泪欲流。
东方清遥!容画儿!
我想得好简单,救出纥干承基,从此便对其他人统统死了心,专心去爱那个我负了太多的少年,却忘了别人的心,却未必如我想的那么简单。
那雨中伫立守望的人影,从此会在我梦中伫立多久?
远远的雨声中,有人在令人心碎地低吟,温柔却尖锐地穿过我的耳膜:“菟丝从长风,根茎无断绝。无情尚不离,有情安可别?”
我捂住脸,捂住耳朵,一阵阵的头疼,而泪珠已如屋外的雨水般飞洒而来,滴滴落在绣着鸳鸯戏水的墨绿鞋面上,洇染成乌云般的黯沉色。
白玛用她宽阔的肩膀拥住我,呜咽道:“小姐,你何必?你又何苦?”
我何必?我又何苦?
可我,又能如何?如何在雨打风吹花残叶零的情路行走?
我靠着白玛号啕大哭,她的胸膛很温暖,却浸不温我似沉井底般深黯冰冷的心。
午后,雨才慢慢小下来了,顿珠来见我,面色有些沉凝。
我打起精神来,细问道:“情况如何?”
顿珠道:“贡布一直在苏勖家守着,我也在刑部打听着,太子那边,果然行动了,从昨晚开始,纥干公子的饭菜里给下过一次毒,又有个狱卒趁送饭之机暗算他。”
我笑道:“这么快?看来我那位吟容妹妹对我的情意真不是一般的深!”
顿珠亦是一笑,立刻敛住,继续道:“纥干公子很警觉,饭菜给扔了出去,而那个狱卒居然也是个绝顶高手,和纥干公子在牢中打了起来。本来纥干公子手脚带了镣铐,行动不便,很可能落败,但不知何故,那镣铐居然脱落了下来,结果那人反让纥干公子用铁镣勒死了。刚又听说有人假传圣旨,要将纥干公子带入内廷审问,幸亏苏勖大人识破,才没得逞。此时大牢内一片混乱,但看守增了一倍,太子再想下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点点头,默默思忖着,紧握的手心里沁出汗来。纥干承基行走江湖多年,只要起了戒心,一般的毒药自是能辨识,并不用担心;太子知道纥干承基的身手,派去的杀手,身手显然不会与纥干承基相差太远,纥干承基的镣铐上多半已被苏勖等做了手脚,才能这般轻易反杀了对方;便是太子府还有甚么行动,有苏勖和苏勖背后的魏王暗中协助,目的也必然难以达到。只不知纥干承基经历几次险难,不知可曾对太子起反心?
“苏勖有说什么吗?”我见顿珠有些迟疑模样,慢慢坐到几前,端起茶盏,吹了吹漂浮着的茶叶,漫不经心般问道。
顿珠小心观望了我的神色,不见太大异样,才道:“苏大人说,他已经入牢中,将其中利害关系和纥干公子说了,劝纥干公子出首太子。”
顿珠顿住,又看我神情。
我眼皮跳了一跳,淡淡笑道:“他素常讲义气,只怕还是不肯。”
顿珠“嗯”了一声,道:“苏大人说,纥干承基迟疑了很久,回答了他一句话。”
“什么话?”我啜口茶,才问。
“宁可太子负我,我不负太子。”顿珠苦笑,慢慢说道。
宁可太子负我,我不负太子。我亦苦笑了。却不知这少年有这样的义气和担当,比曹孟德可强多了,不愧是剑客。自古以来,最负风骨的,除了名士,大概就是剑客了。
顿珠叹道:“小姐,看来你的反间之计,未必能成啊。”
我咬了咬唇,凝望黯沉的天空,飘飘洒洒零落着如丝的雨线,自语似的道:“哦,看来我在他的心里,也未必有多重哦!”
临分别时,他说:“我一定好端端回到你身边,看着你和孩子出世。”原来这亦是一句谎言。即使他的主人和弟兄背叛了他,他依然愿为他们死,而不愿为我活下去。
“华山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