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林何处 by 万径人踪-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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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声,将碗砸在桌子上,叶非云第一次耍起了脾气。
饭看着也白的晃眼,一粒一粒的,生硬的像是小石米,难以下咽,菜是三样,特地为叶非云加的,看着却更让他难受。
放下碗筷,叶非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刚刚发作过的毒瘾这次仿佛让他变得焦躁了,一刻也难耐那种火烧火燎的痛苦。
往院外走的时候,正撞见洗澡归来的裘致远,失张失志的叶非云连招呼都没有打,就直接奔了河边去了,看得裘致远一阵心惊肉跳:这家伙又怎么了?!
把换下来的衣服递给警卫,裘致远只穿着简单的内衫就追着叶非云去了。
长官犯的是毒瘾,且不说在众下属面前会丢了叶非云的面子,即便是叶非云自己愿意,党内、军队甚至包括政府,都是不愿再多一个人知道这个事实的,一是影响军心,二是为了兴农党人,太不合时宜。
警卫们也只得看着两个长官相随而去,最多也就是怀疑怀疑:怎么叶长官一下子从铁血的魔成了个痨病鬼?为什么每次总要和裘长官单独在房间里呆上很久,出来的饿时候两人都面有疲色?(再怀疑下去,马上就能成就一段绯闻了,所以,不让他们怀疑了,奸笑……)
叶非云的脚步很快,跑到河边,也不待脱衣服,扑通一声就进了水,好象要借着冰凉的河水让自己冷静什么。
“非云!上来!已经到冬天了,你刚发作过,受不住的!”裘致远着了急了,靠!老子费了多大心力体力才帮你养到现在这个模样?居然还不珍惜!
叶非云仿佛着了魔,并不搭理这个长官,干脆连脑袋也浸了进去。
于是,没有办法,裘致远只得二次下水,干脆地给了叶非云一巴掌:“你小子有完没完!再这样,老子拿鞭子抽你!没点尿性!”
叶非云在临昏倒之前,给了裘致远一笑,云淡风轻的一笑,笑得山河失色。
湿漉漉的两个人,再一次以一个横抱着另一个的姿态出现在众警卫面前,裘致远的警卫排显然是被他早就撸得顺服极了的,看见什么怪事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哪怕是自己长官浑身湿透,穿了一身跟没穿衣服的效果类似的白色薄衫——不,还不如不穿呢!不穿是裸露,穿成这样是情Se!
哦,怀里还抱着脸色红的怪异的以铁血为名的叶非云!昏迷的叶非云!
叶非云穿着倒是整齐,军装扣带,一件不少,可怎么看着,脸色、姿态……都是活色生香香艳无比。
警卫们楞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的举动和神色,甚至连目送长官进房的勇气都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叶非云的铁血光环和神魔印象已经在军队中逐渐消磨成飞灰,成了一个传说。
“哎……呀……”叶非云在裘致远将他放到床上的时候终于呢喃出声,却让裘致远上了脾气,一摔手,正要出去再抽上一顿鞭子,去被叶非云拽住了。
就势这么一搂,翻身……
裘致远气极反笑:“你小子,倒是拿我当软垫子了!”
浑身高热,叶非云身上的湿衣服终究得脱掉,裘致远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牺牲自己,将迷糊中揪住自己不放的叶非云扒了个干净,换上干的衣服,自己也弄了套干爽的衣服穿上。
“老子真成保姆了……到底还是个小后生……”裘致远喃喃,终究还是抱了叶非云,卷上被子睡了。
梦里,叶非云很开心,开心到轻笑出声,还使劲往哪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蹭了蹭。
裘致远就没那么好命:理所当然的一夜无眠。
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就是叶非云笑和叶非云的痛,还有叶非云难以出口的情爱……总之,全是叶非云,排山倒海的叶非云在脑子里驰骋肆虐。
“老子也病得不轻!”裘致远无奈,搂了搂怀里难得安静温和的叶非云,露出一个苦笑。
第四十七章:耀武扬威
从一大堆的军事地图中抬起头来,裘致远挺直了腰,从早上一直趴到现在,即便是铁人也受不了。
伸了手腕,看了看表,裘致远沉吟了一会,去里屋拿了一个深棕色的小药瓶出来,不大,也就一个指头长的高度。
拧开瓶盖,轻手倒出一颗白色药丸,放在一张准备好的锡箔纸上,拿了一只小小的铜柄勺子碾压了一会,弄成了粉末,小心地倒入一只白瓷茶杯。
茶杯没有任何花纹装饰,极普通,也极白净。
兑了半杯开水,轻轻搅了,等到水涡平静下来,低头看了看水底粉末,全融尽了,方才取了凉开水兑了一满杯。
又去房内桌前坐下,掏了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罐子蜂蜜,舀了一勺,调到杯子里,细细地搅匀了。
端起来尝了一口,抿嘴,略皱了下眉头,半晌才似勉强满意地点了点头。
“把这个端去给叶营长,让他喝了。”唤进一个警卫,裘致远吩咐,脸上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着警卫接过盖好杯盖的杯子,也跟着起身走到房门外,目送警卫敲开叶非云的门,将茶杯送了进去。须臾,端了个空杯退了出来。
“喝了?”
“是。”
“下去吧!”
踱步在院子里,裘致远有些寥落正俯仰吁叹之时,叶非云出来,走到裘致远身边。
“师座。”一声呼唤,将裘致远满脸刚刚泛起的笑意,化成了坚硬。
“我想过几日举办一次比武大会,马上要开战了,咱们的休整期也够长的了,估计第一批就会调我们师去前线,需要发掘一些好的人才,鼓舞一下士气。我想分军官组和士兵组,比武内容分武器格斗和徒手格斗两部分,由你负责武器格斗,我负责徒手格斗,你看怎么样?”
“好,怎么个比法?什么时候开始?”
“武器格斗包括刀、枪、炮三项,徒手格斗包括擒拿、格杀、搏斗三项,士兵和军官分别按编制晋级,到最后十名,就是优胜,赏银圆百枚,并且都有资格向你我挑战,谁能赢了你我,加赏银圆百枚。”
叶非云竟然有些怯战,沉吟良久,方才开口:“好!”
“你身体有些虚了,还是多摔打摔打,别因为一个毒瘾就消磨掉了你的斗志,晚上注意休息。军人最忌讳心有不忍,慈不掌兵,你一定要记住!”
“是,师座。”叶非云激灵一下,夜夜梦回中的拥抱,那心底最脆弱的一方,仿佛被人窥探了,扔进了一颗石子,揪心地疼。
幸而叶非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梦里还是梦外,拥抱的真实度总是被林亚的身影弄的似真似幻,裘致远也从来都是趁叶非云睡熟了离去,免去了些尴尬,却苦了一直清醒的人。
这边,叶非云在积极地准备比武,那边,林亚却发了好多天的呆,一个人,总是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出神。
从东阴第一次相遇,到习儿庄结怨相搏,再到云雾镇死皮赖脸上杆子结为兄弟,再到三山驻扎继续赌约……一直到现在的战场对敌。
林亚想破头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和叶非云的缘分就这样浅薄,总是轻易就能在风中化为乌有。
有人说,男人要经历过一次失恋才能成熟。
林亚自从扔回给顾同那把小枪之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任何人,甚至,也没人有幸看见他吃、喝、拉、撒、睡过。
罔顾那位接了枪一脸吃惊的家伙询问的眼神,林亚扭头就牵了马跑了,弄得顾同一个劲地愤恨:怎么就没想到是这个混蛋偷了枪?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不敢去找叶非云!
“你有本事就去把非云给说到咱党来,成天除了耍嘴皮子勾人就没见你有别的本事过!”瞧瞧林亚撂下的这话,顾同反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寻思了半天,领悟:估计是在叶非云那里吃了鳖了,好好补了一顿。
两党宣战,也不能再联系叶非云了,实在是个让人挠头的事,把叶非云拉拢到自己的党内,不是没有想过,可叶非云的脾气……
裘致远主导的这场比武很快就轰轰烈烈地拉开帷幕,在一层一层的选拔过后,终于轮到了叶非云上场,在叶非云一副苍白的憔悴神色之中,有人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昔日铁血参谋的凋谢,趁火打劫,是上好的良策。
给了一个坚定有力的眼神,裘致远站在台子上纹丝不动,目送叶非云下了观战的台子,取出刀。
没有几个活人见过叶非云用到,传说中的神魔,一直都是在传说之中。
刀,对的也是刀,战场上的刀,往往都是很大的,英雄刀,阔背宽身长刃的大刀,叶非云手持的这种轻巧小刀,实在属于异数。
所有的刀都换成了竹制的,防止误伤,重量上也通过嵌一些铅砂来平衡,都略比实际的真刀轻上两分,拿着,都有些微的不顺手。
“开始!”一声令下,场中两人互施一礼,开战。
望着场中,裘致远拧上了眉头:叶非云的速度,力度的控制和精确度,确实都有所下降。
是错了么?借助这次大比武重新树立叶非云大半年逐渐失去的威慑力和号召力,是否是弄巧成拙?
没有答案,答案在叶非云自己手中。
刀尖“铮——”地一声顶在对手的刀身上,原本计算的预计力度没有达到顶出十公分的目标,叶非云只得缩肩轻让这相差的一公分,紧接着一个踢腿缓了下一刀奔袭而来的威胁。
右手的刀划过一个弧,叶非云让过了对方的攻击,回旋到身后,沾了白色石灰的刀身眼见要划上致命的颈动脉位置,被对方一个肘后击迫退了。
闷哼了一声,重新蓄积力量,从没有过的一击不中,叶非云脸上开始泛上了青色,看得台上的裘致远和台下的士兵一阵哑然,刚刚叫出声的“好”字,全都噎回了肚内。
寂静,令人害怕的寂静,在全师集合的情况下就这样全部寂静着观看比武。
第四十八章:虎落平阳
比武场上,叶非云渐渐开始落了下风,力量的后继空虚在额头、指尖上密密出现的细汗中显露出来,挥舞着大刀的对手却越来越紧逼,这只是士兵组的第十名,军官组的还在观望,二十天要接受二十个人的挑战……叶非云没有空闲去想。
是不是,错了?裘致远站在台上,心思飘渺,复杂的情绪涌上来:为了林亚变成这样的叶非云,看了有恨,恨其用情太深误了自己的前程;现在连一个小兵也疲累应付的叶非云,看了有痛,痛自己一直看好的青年军官就这样一步步从巅峰走了下来;脸上青青白白的叶非云,看了有不舍,不舍就这样逼他重新去面对挑战,面对厮杀……
曾经昏迷在自己怀里的叶非云,曾经独战沙场取回郑拯尸身的叶非云,曾经梦中抱着自己轻轻挨蹭的叶非云……哪一个,都让人无法放手,无法放弃。
怎么能说服自己,放弃这个逐渐下坠的公国之星?!
刀要比三场,三场两胜者得一分,枪、炮也是各三场,总共得两分者为胜利者,刀,是以致命部位受到攻击为制胜,每场半小时,半小时内没有人能攻击得手,为平局,同时攻击得手以部位的致命性决定胜负。
裘致远甚至是有些焦躁地看表,从二十分开始,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表的指针,眼珠子恨不得粘上去推着指针走。
“时间到!第一局,平!”迫不及待地喊出话,裘致远允许自己忽视了秒针的位置。端了两杯子水尽量让自己保持着缓慢、稳健的步伐,走下台给叶非云送去,顺便也便宜了那个挑战的士兵,诚惶诚恐地看着最高长官给自己和叶非云端水,半天也没敢接。
“喝点水,休息十分钟。”说是对着两个人说,眼角余光却撩了叶非云一眼。
让叶非云回台上坐下,又递了块毛巾:“擦汗。”语气绷得僵硬,像是有些不满叶非云的表现。
众军从刚才叶非云令人吃惊的萎靡表现中还没有缓过劲来,又接着让下巴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开合运动:这个铁面冷酷的师长,除了残忍强悍之名,居然还有这般体贴之举!
裘致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眼扫视全场,然后将目光不经意地停留在某一处,微闭上双眼,压下心中翻腾着的心绪。
真后悔没有杀了林亚!
第二局,叶非云依然没有什么起色,往日的一击绝杀成为了风中飘散的轻烟,消失得连传说都不是了,是幻觉?铁血之名,三山一战,仿佛,都只是幻觉,从来就没有过的事情。
场中的叶非云,顶多也就是个身手尚算灵活的灵巧型对手,闪转腾挪之间,有了那么一些的迟涩和无力,杀气,只存在于眼中了。
场中,越来越沉默,从第一局打到地三局,叶非云居然没有一局取胜,全部平局,成了一场彻底的防御战,虽不败,却更耻辱。
中午吃饭的时候,裘致远依旧让警卫端了饭菜到师部,和叶非云单独吃,却没说什么话,也是沉默,只有脸上那沉静的样子,让人有些冷。
在叶非云的狼狈挑战结束后,裘致远轻松地撂定敢于挑战自己的对手,每局都是三分钟内完结,一连九局三场,一个挑战者在一个小时内就这样失去了另外一百枚银圆的机会,连带震慑了其他有资格挑战的人:这个师长,还是那个刚强的师长,从来都没有变过,那曾经在台上闪过的一丝体贴温柔,只是风中飘过的落叶,掉了,也就没了,还是残秋的肃杀。
叶非云不是没有触动,力不从心的感觉和夜夜不得安眠的梦,一直搅扰着,让脑子从来都没有一刻得到过安宁,心乱,所以神乱。
不是幡动,也不是风动,而是心动。
吃完饭,裘致远又去端了一杯莲心茶,放了三片参,西洋参,热热的,端了来:“喝吧。”
叶非云毕恭毕敬地站起,立正,接过。
自己端了杯开水,坐在那里,数了几片茶叶,丢进去,淡淡的,浅浅尝着,裘致远放松了一点面部肌肉,吁了口气,拿了茶杯走到院子里,掏了根烟出来,点上,看着袅袅挪挪升起的烟出神。
没有见过裘致远如此多愁,叶非云有些不知所措,多少是知道一点罪魁祸首是谁,只好站在门口,秉承沉默是金的良训,攒起金子喝着茶。
带着参味的莲心茶清香无比,却苦的很,裘致远没有给他调上蜂蜜,慢慢地饮上一口,沁到心里,倒也提神,半天回味上来,有一股子透彻的甘,人仿佛也精神了些。
“喝完坐一会儿,就该去进行接下来的比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