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种武器之孔雀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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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黑暗得可怕。
他们静静地拥抱在黑暗里,等待着黎明。
他们这一生好象永远是活在黑暗中的,但他们还是觉得比大多数人都幸福。
因为他们的生命中已有了真情,一种永远没有任何事能代替的真情。
所以他们的生命已有了价值。
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三)
秋已很深了。 本叶已开始凋零,尤其是有风吹过的时候,秋意就又更深了几分。
但秋色还是美丽的。
一种凄艳而感人的美丽,浓得就像是醇酒。
你如果也站在那里,你不饮就已醉了。
高立站在这里,站在树下,等着。
他实在没有勇气去见秋风梧的家人。
这打击对孔雀山庄是多么大,他已能想象到。
秋风梧随时都可能出现,已有人去通报。
两只孔雀慢慢地在枫林中倘佯,用嘴梳理着它们美丽的羽毛。枫叶已红了。
高立痴痴地站着,痴痴地看着。心里一阵刺痛,他实在不知道当自 该怎么说才好。
他几乎没有勇气等下去。
草地上已有脚步声传来,他竟不敢回头去面对着他。
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已搭上了他的肩,一只稳定而又充满了友情的手。
一个稳定而充满了友情的声音。
“你来了 v我知道你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高立终于慢慢地回过了头。
他已不能不回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秋风梧的微笑— 一种温和而充满了友情的微 笑。
他心里的刺痛更剧烈。 这种永恒不变的友情,忽然变得象根针,似已将他的心刺得流
皿
秋风梧微笑着道/你看来好象很疲倦。”
高立点点头。
他不但疲倦,简直已将崩溃。
秋风梧道/其实你用不着这么急赶来的。”
高立道/我……”
他刚想说出来,就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扼佐了他的咽喉。
秋风梧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高立又点点头。
秋风梧道/你没有用孔雀袅?”
高立摇摇头。
秋风梧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根本不必用它,麻锋根本不是你的0对手/
高立道/可是我……”
秋风梧忽然发现他神情的异样,立刻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双双呢?”
高立道/她……她很好/ 秋风梧松了口气,道/她怎么不来看看我的孩子?”
高立道/她……她……”
他终于鼓足勇气,大声道/她没有来,因为她知道我对不起你/
秋风梧皱眉道/你对不起我?——你怎么会对不起我?”
高立道/我已将你的孔雀绷丢掉了/
他用最大的勇气说出这句话,然后他整个人都似已崩溃。
没有声音,没有反应。
他不敢想秋风梧听了这句话后,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已不敢去面对秋风梧的脸。
有风吹过,枯时飘飘的落下来,一片、两片、三片……
日色渐渐淡了,秋意却更浓。
秋风梧还是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说一个宇。
高立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秋风梧就象是石像般站在那里,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脸色却苍白得就象是远山上树
梢头的秋霜。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动也不动。
落叶飘过他的头,落在他的脚下。
他没有动。
落时飘过他的眼前,打在他脸上。
他没有动,甚至连眼都没有眨。
日已西斜,夕阳红得就象是血一样。
枫林也红得象血一样。
然后暮色就象是一面网,重重地落下来,笼罩佐他。
他脸上已没有光彩,眼睛里也已没有光彩。
他还是没有动,没有说话。
高立看着他,只恨不得将自己撕开、割碎,一块块洒人风里,洒入泥里,洒入火里,被
火烧成灰。
秋风梧若是重重地骂他一顿,打他一顿,甚至一刀杀了他,他也许还好受些。
但秋风梧却似已完全麻木。
天地间的万事万物,他似已完全看不见,听不见,也感觉不到。
要多么可怕的打击,多么沉痛的悲哀,才能使一个人变成这样子?
高立忍不住问自己/我若是他,我会怎么样?”
他想不出。
他连想都不敢想。
秋风梧现在是不是也在问自己,该怎么样来对付自己?
现在他只等着秋风梧的一句话。
秋风梧叫他死,他就死;叫他立刻死,他绝不会再多活片刻。
可是秋风梧没有说话。
暮色渐深,夜色将临。
一个青衣老仆悄悄地走过来,躬身道/庄主,晚膳已开了。”
秋风梧没有回答,根本没有听见。
青衣老仆看着他,目中也现出忧郁之色,终于又悄悄地退了下
夜色突然就象是一只黑色曲巨手,攫取了整个大地。
风更冷了。
高立用力咬住牙,用力握紧了双拳,却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为了赎罪,他可以忍受各种羞侮,各种痛苦,甚至可以忍受死的痛苦。
但这种可怕的沉默,却已将使他发狂。
他几中忍不住要将自己毁灭。
又有风吹过。 秋风梧忽然拾起头,看了看风中的落叶,轻轻道/今天有风中
高立握紧双拳,很久很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是,今天有风/
秋风梧道/天天都有风。”
高立道/是,天天都有风。”
秋风悟道/有风很好/
高立终于忍不住大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你为什么不说?”
秋风梧这才转过头,看着他。
看了很久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是个好朋友,我一向知道可以信任你。”
高立叹声道/你不该信任我的。”
秋风梧似又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慢慢地接着道/你答应过我,要看看我的孩子的。”
高立又沉默了很久,终于也长长叹息下一声,道/我答应过你。”
秋风梧道/现在孩子还没有睡。”
高立道/你要我现在去看他?”
秋风梧道/我带你去/
草色也已枯黄!
在春天,这里必是绿草如茵,但现在已是浓秋,愁煞人的浓秋。
远处有灯光闪耀,亮得就象是情人的睁子。
但高立却看不见。
他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心里也只有一片黑暗。
秋风梧慢慢地在前面走,脚步单调而沉重。
高立在后面跟着。
他记得上次也曾这样跟着秋风梧后面走,走了很久,走了很远。
那正是他刚救了百里长青之后。
那时他虽然明知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找他报复,明知随时都可能会有杀身之祸,但心里却
还是很快乐。
因为他已救了一个人,已帮助过别人。
因为他已有了朋友。
但现在呢?
无心犯的错,有时往往比有心犯的错更可怕。
这又是为了什么?
老天为什么要叫他无心犯下这致命的、不可宽恕、不可补救的错误?
他为什么不小心些?为什么要那么疏忽?
猛抬头,他的人已在灯光辉煌处。
灯光辉煌。
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端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温和而慈祥的微笑。
“这是家母/
一个温柔的少妇,端庄而贤淑,正是春花般的年华,春花般的美丽。
也许就因为她自己心里充满了幸福,所以对每个人都很亲切,尤其是对丈夫的好朋友。
“这是我的妻子。”
一个可爱的孩子,红红的脸,大大的眼睛,健康而活泼。
对他说来,人生远未开始,但他这一生想必是幸福和愉快的。
因为他有个很好的家庭,很好的父母,他本是个天生就应该享受幸福的人。
“这是我的孩子。”
高立看着、听着、脸上带着有礼貌的微笑。
“这就是我的朋友高立,我平生唯一最好的朋友。”
高立的心又象是在被针刺着,又开始流血。
他几乎忍不住要拔脚飞奔出去,他其实没有脸面对这些人。
他们若知道他已将孔雀绷遗失了,是不是还会如此亲切?
秋老夫人正微笑着道/风梧常常提起你,这次你一定要在这里多留几天/
高立的喉头似已被堵塞,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
秋风梧美丽的妻子正在逗着她的孩子,道/叫高伯伯下次买糖给你吃/
孩子只有周岁,当然还不会叫高伯伯,也根本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可是他会笑。
他看见高立,就吃吃地笑着。
大家都笑了。
秋老夫人笑得更慈祥,道/孩子喜欢高叔叔,高叔叔一定会为这孩子带来很多福气。”
高立的心已将碎裂。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这家人带来的不是福气,而是灾祸。
幸好秋风梧并没有要他留下去。
“我再带他到外面去看看,这是他第一次来,有很多地方都没有看过/
高立的确有很多地方都没有看过,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到过如此瑰丽、如此庄严的地
方。
在夜色中看来,这地方更接近神话中的殿堂。
秋风梧道/这里一共有九重院落,其中大部分是在两百七十年前建造的,经历了三代,
才总算使这地方看来略具规模。”
其实这地方又何止略具规模而已,看来这简直已接近奇迹。
秋风梧道/这的确是奇迹,经过两次战乱劫火,这地方居然还太平无慈/
后院的照壁前,悬着十二盏彩灯。
辉煌的灯光,照着壁上一幅巨大的图画。
画的是数十个像貌狰狞的大汉,拿着各种不同的武器,但目中却带着惊猾。
因为一位白面书生手里的黄金圆筒里,已发出了彩虹般的光芒。
比彩虹更美丽辉煌的光芒。
秋风梧道/这幅图画,说的是一百多年前的一件事/
高立听着。
秋风悟道/那时黑道上的三十六魔星,为了毁灭这地方,竟然结血盟,联手来攻,这三
十六人武功之高,据说已可无敌于天下。”
高立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秋风梧淡谈道/这三十六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的。”
他接着道/自从那一役之后,江湖中就没有人敢来轻犯孔雀山庄,孔雀绷三个宇,才从
此传遍天下/’
灯火渐渐疏了。
这一重院落里,仿佛是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凄凉之意,连灯光都仿佛惨碧色的。
他们穿过一片枯林、一丛斑竹,走过一条九曲桥,才走到这里。
这里就象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天地。
高大的屋宇阴森而寒冷。
屋子里点着百余盏长明灯,阴侧侧的灯光,看来竟如鬼火。
每盏灯前,都有个灵位。
高立第一眼看见的是/太行霸主,山西雁孙复之位。”
“峻峭山风道人之位。”
这两个人的名字高立是听过的,不久以前,他们还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风云人物。
秋风梧看着这一排排灵位,面上的表情更严肃,缓缓道/这些都是死在孔雀绷之下的
人。”
三百年来,死在孔雀绷下的人还不到三百个,这显然表示孔雀绷并不是轻易就可动用
的。
能死在孔雀钥下的,纵然不是一派宗主,也是绝顶高手。
秋风梧道/先祖们为了怕子孙杀孽太重,所以才在这里设下他们的灵位,超度他们的亡
魂,只望他们的冤仇不要结到下一代去。”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只可惜他们的后人,还是有很多想到这里来复仇的/
高立没有说话。
他心里在想着一件很奇怪、也很可怕的事。
他好象已在这里看到他自己的名字。
(四)
甭道长而曲折。
这地方高立已来过一次,来拿孔雀绷。
现在秋风梧为什么又带他到这里来呢?
他没有问。
秋风梧无论要带他到哪里去,他都不会问。
无论多恐惧的命运,他都已准备接受。
掌声一响。
甭道又出现了那十二个幽灵般的人。
十二把钥匙,开了十二道锁。
于是他们就又走进了那种神秘、阴森、暗黝的石室,就象是走进了一座坟墓。
石室中有两张古老而笨拙的石椅,上面已积满了灰尘和青苔。
秋风梧道/坐。”
高立坐了下去。
秋风梧却转过身,从石壁间取出了一小坛密封着的酒。
拍碎泥封,酒香芬芳清酣。
秋风梧道:“这是窖藏已有百年的汾酒。”
高立道/好酒。”
酒杯也是石雕的,同样古老而笨拙。
秋风梧坐下来,斟满两杯,道/好酒不可不喝。”
高立举杯一饮而尽。
秋风梧凝视着他,道/我们已有很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
高立点点头,道/的确已很久/
秋风梧轻轻叹息,道/这些年来,有很多事都已变了。
高立听着。
秋风梧道/但我们的交情却未变。
高立又斟满一杯,仰首饮尽。
秋风梧道/我没有兄弟,而你就是我的兄弟。”
高立握紧酒杯。
酒杯若非石杯,早已被捏碎。
秋风梧道/所以有句话我不能不对你说。”
高立道/我在听着。”
秋风梧道/你遗失了孔雀翎,心里一定很难受,也许比我还难受。”
高立垂下头,斟酒,饮尽。
芬芳香测的美酒,忽然变成苦的。
秋风梧道/我了解你的心情,若换了我,也许就不敢再到这里来了/
高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缓缓道/我不能不来,因为你信任我/
秋风梧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勇气的,我有你这种朋友,我实在很骄傲/
高立道/可是我……”
秋风梧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也信任我,正如我信任你一样/
高立点点头。
秋风梧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特,一字宇道:
“所以你一直相信那孔雀绷是真的。”
高立整个人突然抽紧,失声道:
“难道那孔雀绷不是真的?”
秋风梧道/不是/
“叮”的,酒杯落地。
高立突然变得象是一条被冻死在冰中的鱼。
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表情。
他看着秋风梧,就象是看到旭日忽然落下,大地忽然分裂。
然后他的人就软瘫在石椅上,完完全全崩溃。
不是绝望的崩溃,是喜极的崩溃,连眼泪都忍不住夺眶而出。
当然也不是悲伤的眼泪。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欢喜过,那就象是一个已被判处极刑的死囚,忽然得到大赦。
秋风梧凝视着他,目中却反而充满了痛苦,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只
因为我不愿你为此痛苦/
高立不停地点着头,心里的确充满了感激。
但他还是忍不住要问/真的孔雀翎呢?”
秋风悟道/没有真的。”
高立又一惊,失声道/没有真的?”
秋风梧道/没有,根本没有。”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苦笑道/真的孔雀翎,已被先父遗失在泰山之颠了/
高立道/那……那么岂非已是多年以前的事情?”
秋风梧点点头,道/的确已有多年了,那正是在先父与金老前辈泰山决战后/
高立道/但江湖中却从来未有人说起过这件事。”
秋风梧道/当然没有。”
高立道/为什么?”
秋风梧道:“因为从来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连我都不知道。”
高立道/可是你……”
秋风梧道/先父在临终之前,才将这秘密告诉了我。”
高立道/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秋风梧道/只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