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 by 姒姜-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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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眼前的种种部署,似乎但求无过,却并不见得对文斓真能构成什么威胁。难道他错了?想归想,信王还是点了下头,〃你去吧!回复孙公,就说请他放心养病吧。〃
〃是。小人告退。〃骆垂绮站起身,揖了揖,心头才重重放下,不觉脸露霁色,头也微微上扬了扬。
〃扑〃端王正巧瞧见这一抬头,当下,正在喝茶的他一下就给呛着了,眼瞪着她直咳嗽。
骆垂绮暗道不妙,趁着他未及说话时,马上便退出府去。
信王留意给胞弟顺气,便也没理会。好容易等端王顺过气了,骆垂绮早走得人影俱消,他一把抓住信王的手,〃大哥,她。。。。。。她是。。。。。。〃临出口,端王朝身边的管家看了眼。
信王点点头,那管家便飞也似地退出了花庭。
〃大哥,她是骆垂绮,孙楔的孙媳妇,当年第一才子骆清晏的女儿,孙永航的妻子!〃
〃什么!〃信王也是颇吃了一惊,怔了良久才缓过神来,面上有几分叹笑,〃碧落第一才子的门庭,到底所出不凡哪!〃
〃怎么是她一个女儿家来呢!〃端王想不甚明白,瞧见兄长亦是如此,便朝一边石几上搁着的锦蓝药盒看了过去,显是方才那管家忘拿了。他凑过去拾起一瞧,〃甘露消毒丹。。。。。。那老头儿倒是消息灵通,怎么就估准了沃儿的病八九不离十的!〃
信王朝他看了眼,对其弟的少根肠子有些叹息,〃你没听她后面那句话么?'应于夏秋换季,正可清毒、养阴、润肺,以治倦怠、腹胀、肢酸之症。'。。。。。。这话中话可深着哩!〃
〃哦?〃端王想了想,〃没听出来,不是纯说着药理么?〃
信王不禁有些好气,〃你说你!都三十开外的人了,怎么这么缺心眼!夏秋换季,如今朝堂里是个什么形势?清毒、养阴、润肺,无一不有暗喻!那孙老爷子果真不简单哪!识人善用,虽嫌出手嫩了些,便毕竟是大将之才!〃
〃大将之才。。。。。。〃端王听着信王的评价,脑中浮现的却是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骆清晏的遗作《鲲鹏万里云》。
端王在兄长处坐了半日,也便起身告辞回府。甫到府中,端王妃便捧着一只长匣子出来,〃这是方才一名小厮送来的,自称是孙公府上的人。〃
〃孙府?〃端王挑了挑眉,接过匣子来看,入手极重,显是用红木制的。这让端王颇有些讶异,一般来说,如此规格的匣子大抵是承载一些小件礼,俱是用上等檀木,何以这只却是红木?半带着好奇,他轻轻一抽,匣内物便露出一角,似是一幅画轴。端王心意一动,不禁喜上眉梢,连忙将盒盖抽了去,将画卷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来看。
然一看之下,端王嘴角的笑意不免有些敛去。是一幅梨花,并非《鲲鹏万里云》,原本激切的心一下子又平复下来,只是展着手中的画细细赏玩。
到底仍是骆清晏的手笔,这幅春月梨花虽无鲲鹏展翅腾天的气象,却也袅娜婉转,风姿端丽。其上还有几句四言:
皎皎明蟾,琢彼玉墀。天女素锦,缀以琼枝。
香挑风梭,粉妆娇室。露点明眸,皴染墨湿。
清辉无眠,欲窥仙芝。隔愁一笑,严妆泪拭。
莫兮离兮,惆怅斯事。仰首取酌,花共月时。
再看那画,明暗铺陈,只觉月照清辉之下,整幅画卷似是连这月辉都描了出来,轻轻铺出一派青黛银光,笼在画上,笼在这一树梨花上。一笼清光,一笼淡愁,真个是欲愁先笑,惹人爱怜。春寒尚浓,这夜便格外清寒些,端王瞅着这画,厅前偶来一阵堂风,似是这银辉轻晃,梨花微翩,无一处不是细致婉约,温柔可人。明明滟滟,似真似幻。再观其画技,以工笔细绘,而于其细笔处,梨蕊丝丝俱见;以淡墨钩形,中锋遒劲,侧锋灵动,收锋笔气内蕴,真个到了〃平如锥画沙,圆如折钗股,留如屋漏痕,重如高山坠石〃之境界。整幅画看似柔而细婉,然笔力却是寓刚健于婀娜之中,端丽处自有凝重,灵秀中终藏风骨。到底是骆氏大作!
端王看得越来越爱,手不释卷,瞧不够似的,一直品到晚间用膳还不肯歇下。端王妃见了不由笑他,〃是什么名作啊?看得王爷连饭也顾不吃一口了?〃
〃哎,你懂什么!这可是骆清晏的手笔!我原先只道那幅《鲲鹏万里云》才是力作,不想这幅《春月梨花》竟也如此气韵独佳!啊哈哈!好啊!好啊。。。。。。〃他欣然而笑,但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哎?你刚刚说这是谁送来的?〃
〃孙府的人啊!〃
唔。。。。。。端王缓缓敛起笑意,想了想,仍将画卷起来小心收好,然后便坐着瞅着画匣子发怔,几次把手抚在匣子上,却又硬生生缩了回来。
端王妃瞧着不解,〃王爷这是犯什么愁啊?难道这画还是不能收的?〃
〃唉!她送来这画,不外是想请我出力!只是眼下这局,连大哥都谨慎着谋算,我若此时插手,那多年经营着的只好书画不涉政务的名声岂不毁于一旦?〃他叹了口气,〃现在还不到时候啊!大哥为人细谨,要是让他瞧出我有什么心思,只怕。。。。。。〃
端王妃是当年中书令姚程之女姚纹,如今娘家没落了,兄弟子侄随着姚程的过逝也都冷冷清清地落到了外省,几个监察使,几个知州,偏偏远远的,都没个说话处。嫁了端王十年,过的日子也是这般,处处警省,虽不至夹着尾巴做人,但也实在不敢稍事张扬。如今,谦和的名头是传出去了,但这人实在是做得不痛快!
她瞧着端王把手搁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心中暗下一个决定,便一手抄过匣子。〃王爷!不是臣妾崇权,但王爷隐忍了十多年了,这一回正是皇上用人之际,能冒出来的都冒出来了。王爷难道不想试试?〃她瞧过端王皱眉不说话的样子,并不恼她,情知有几分说动,〃您瞧那翊靖公主,虽是您的姐姐,可她在皇上登上皇位之后可一直憋着,这会儿连她都出来了,王爷还犹豫着?〃她作势叹了口气,〃王爷,不是我说,依着您这位姐姐的能耐,只要她忠心,皇上可定会重用她,到时王爷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现在连孙家都上门来请助了,有了孙家的势,王爷还怕不能出头?〃
一番话说得端王心中蠢蠢欲动,但一时又不敢妄下决断,只在那里锁着眉想。
端王妃由着他考虑些时候,便自顾自将画抽出,假装欣赏起来。蓦地,她眼前一亮,唇角隐过一抹笑,便吟了出来:〃皎皎明蟾,琢彼玉墀。天女素锦,缀以琼枝。香挑风梭,粉妆娇室。露点明眸,皴染墨湿。清辉无眠,欲窥仙芝。隔愁一笑,严妆泪拭。莫兮离兮,惆怅斯事。仰首取酌,花共月时。。。。。。咦?王爷,您瞧这几句诗是哪个意思啊?什么琢彼玉墀啊,什么欲窥仙芝啊,还有这个花共月时,我怎么瞧着不太懂这意思呢!〃
〃那不过一句感时的小诗罢了,有什么好。。。。。。〃端王说着猛地住了嘴,一把拿来握在手细看。琢彼玉墀。。。。。。欲窥仙芝。。。。。。花共月时?开出道来通天路,合并手脑得两利?这个骆垂绮莫不是想着与他合手,一并除去文斓吧?〃她,是这个意思?〃
端王妃笑笑,〃王爷聪慧天成,哪能猜不透?〃
〃唔。。。。。。〃端王点着头,只是心头仍有犹豫,〃不过,眼下孙家可是四面撒网,在大哥那处也讨好着,把翊靖也哄得软软的,现在又做足了我这儿的,到时我这三家都只为他们孙家卖命,有什么讨好的?〃
〃王爷,这可就是后话了!此番如若治垮了文斓,孙家固然是得了头功,可这是皇上派给他孙楔那只老狐狸的!办不成,自然孙家顶大缸;办成了,自然也是他家得利。实话说,他孙家并不借着咱们什么力,但如若咱们出了力,哪怕只说一两句,好歹也是出了,这往后的路子便广了。难道那翊靖打的不是这主意?〃
〃嗯。你说得有理!有理!〃端王展眉笑着,拉过了妻子的手,让她一并坐在身侧,〃看来是真得动动了!〃
〃可不是?〃端王妃巧笑着靠在端王肩头,〃王爷可悠着点,别把大伙都吓一跳!〃
〃呵呵!你呀!〃
第8章
信王摩挲着宝蓝的锦盒,眼却直盯着那叠本本御笔亲题了〃准〃字的折章。一双沉如瀚海的老目微微细了细,有一抹不寻常的冷光。
〃父王,今儿朝上三姑姑可是半句都没吭声呢!我瞧着总有些不对,父王您说呢?〃信王府的大王子妫沧抄了本折章在手,也不翻看,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掌上敲着。
信王挑了挑眉,并不说话。
妫沧见状只好继续道:〃倒是叔叔开了口,真是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呢!〃当他见到父亲脸色微微一变,他立刻就顿住话尾,心中暗自舒了口气。
信王握紧的拳头在书桌上轻轻一砸,〃嘭〃地一声,也并不响,却让妫沧凛凛地吓了一跳。〃年纪这样小,就有这种手段。。。。。。沧儿,父王这样的年纪是与她交不上手了,但是你们这一辈,可要小心提防着她!只可与之友,不可与之敌!〃
妫沧怔住,〃父王,您说的是谁啊?〃端王妃?
〃孙永航之妻、骆清晏之女、杜迁之徒,骆垂绮!〃信王话有些重,隐隐带了丝怒意,以及。。。。。。极淡的一屡不得不服。
〃你的信是交到端王手上的么?〃骆垂绮剪着烛花,红光映着她绢白的面容,如折光的绸帛。
〃是,少夫人。〃历名垂手站在一侧。
骆垂绮移眸朝历名瞅了眼,又望向烛火,怔了会儿,才幽幽地问:〃永航。。。。。。有消息么?〃
〃回少夫人,航少爷已扫平泸州的叛军,现下已攻入滇云境内的邵曲了。〃
〃邵曲?〃骆垂绮对这个全然陌生的地名不甚感兴趣,但听得已入滇云境内,心中一定。她放下剪子,叹了声,〃你发一封家书快马报与他吧。老爷子。。。。。。只怕快不行了。。。。。。〃
历名听得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呆了片刻,即刻肃了面容,〃小人这就去办!〃他一躬身,就退出屋去。
幽幽的烛火明灭着,因风吹得忽闪忽闪的,正如同骆垂绮此时飘摇的心绪。眼下的局势她只怕快撑不住了。。。。。。端王是被她说动了,然而却稍嫌冒进。对于文澜公主,骆垂绮根本没办法在手无实权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打压,老爷子卧病过久,让朝中官员都渐渐开始倒戈。
信王是只老狐狸,仍在观望,而端王毕竟资浅,在朝上说的话根本就无足轻重。就如今日朝上,即便是文澜公主不开口,朝中官员依然或是不敢附和,或是不屑附和,大多数人都装了哑巴,就连皇上亦不能说上什么。
〃溶月,只怕如今连老爷子的声名都无法撑下去了。。。。。。〃她翻着由信王处发回的折章,御笔朱批皆是个〃准〃字,然而,自参劾工部简崧去年在治夏水筑堤时贪污巨款之后,朝廷里顿时一紧。虽说这是给初病的孙老爷子给震了震声威,但时日一久,非但不能威吓住对手,反而是在逼着对手行动。如若没有一处好的内援,便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眼前这堆御批的折子,什么户部审计拖欠、什么刑部荒怠,都是些小刺儿,挑得根本无关紧要,而真正大头的几件却一直压在她手里,不敢投出去。她担心,担心公主会拿前线的军粮开刀。
〃小姐,你为什么不把九门提督署报来的公主府私藏军械的事儿给捅出去?〃溶月见她愁成这个样子,心中也闷闷的。
〃傻丫头,这么大的事,万一把文澜公主逼急了,立时就做出什么谋逆的事来,可就成了大麻烦啦!〃骆垂绮苦苦地一笑,〃之所以现在挑些小刺儿,就是要让她们不具戒心,以为都只是寻着了几件小到鸡毛蒜皮的案子。。。。。。〃她欲言又止,其实如果文澜公主只要能放过永航,自己就是对这些全然视作不见亦无所顾忌。
〃既然小姐都有了安排,那还愁什么呀?〃溶月奉上一盏清茶,笑着安抚。
谁知这一劝反倒劝出骆垂绮的长叹来,〃哪里有安排!文澜公主现下是还未准备好,若是准备好了,我这挑的小刺儿就成了她起势的借口了!〃一个人一旦拥有了万人之上的权利,他是绝没有退路的。君弱臣强,到最后不是臣欺君,就是君灭臣,不管心中到底如何,文澜公主到了此时,只怕亦是迫不得已了吧!
〃那小姐何不请端王爷帮忙呢?〃
〃端王毕竟隐了那么多年,从未在政事插过手,虽有这个心,却未必见得有这个力。〃
〃小姐这么聪明,难道不能授以妙计?〃溶月冲口回了一句。
〃人家堂堂一个王爷,又岂肯听我一个小女子的摆布。。。。。。〃骆垂绮欲往下说的话忽然一顿,整个人都怔住了,似是想起什么地呆了片刻,那双清冷冷的杏子眼里映出一抹流动的光彩来。〃啊!是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她激切地拉住溶月的手,笑得开怀而动人,〃好溶月!还是你最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有个她呢!〃
溶月见她开心成这样子,知也有了主意,心下一宽,便眨了眨眼睛问,〃小姐想起谁了?〃
〃端王妃!当年姚家还和我爹有过数面之交呢!〃骆垂绮显得非常轻快,〃嗯,明儿就是初一吧?〃
〃是呀。〃
〃那你准备一下,明儿我们去东昶寺进佛!〃
第二日清早,鸡才初打过鸣,东边的天仍一片阒暗。然而却有一匹快马急向禁宫驰去。破晓的啼声中,只听得宫门处传令官遥遥的呼声,〃泸州战报――〃一进一进地传入那禁宫的核心、天下的核心。
清晨,骆垂绮梳洗毕,正欲过去正梧园瞧瞧老爷子的身子,却见得历名疾步抄了进来,〃少夫人!〃
〃怎么了?〃骆垂绮瞧见他神色不对,心头不由微紧。
〃。。。。。。少夫人〃历名缓过一气,马上道,〃今儿一早便有泸州战报传到!航少爷。。。。。。航少爷在邵曲被困,西滇使了诈降,航少爷孤军深入,而泸州却遭西滇军反围,已连下三城。〃
骆垂绮只觉耳中〃嗡〃地一声,历名似乎仍在说着什么,但她已全然听不见,心尖一片迷茫,但眼前所视却愈来愈黑,渐渐终至不见,只余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与狂跳的心盘嚣着。
永航。。。。。。永航!他会出事么?孤军深入?!他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似乎觉得身子晃了晃,她仍是什么都瞧不见,什么都瞧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她狠狠咬着下唇,拚着所有的心力支撑着。
终于,渐渐眼前有些光亮了,而耳边也细细传来溶月焦急的呼声,〃小姐!小姐!〃
她深深吸了口气,臂上传来溶月扶持的力道,她顺着这力道缓缓坐回椅中,喝了口递上的茶,才终于将神志完全回复过来。
她朝溶月瞧了眼,再转向一脸苍白的历名,微微点了点头,努力将心思聚拢。如今危急关头,她最需要的冷静!冷静!永航。。。。。。那不过是一时之间的。。。。。。一定还有法可救!一定有的!
〃历名。。。。。。你说,这是今儿,今儿一清早的军报?〃
〃是,少夫人。〃历名瞅着她惨白的脸色,张口想说什么,但他深知眼下局势之险,已容不得半点差池。
〃那。。。。。。可有家书?或是求援书什么的发来?〃永航如若兵危,当会发信让老爷子想办法稳住朝局的!
〃没有。〃
〃没有?〃骆垂绮心中一乱,怎么会没有?永航不是那般冒进之人哪!也更不会是如此逞强之人!难道。。。。。。难道他身陷危局,连封信都送不出来?一想至此,她连唇色都狠狠一白。
〃小姐!航少爷聪明睿智,定能化险为夷的!〃
〃是。他那般心智,定能化险为夷的!〃骆垂绮也喃喃念叨了一句,继而灵光一闪,〃说不定,说不定他反是将计就计,想乘此机会灭了西滇的主力呢!他前些日子不是来信说他一直诱西滇军出战,他们就是不肯出战么?〃
这番自推自衍,使得骆垂绮面上欣然掠上喜色,宁愿朝着好的方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