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 by 姒姜-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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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体疾重症。。。。。。不能,不能给皇上行礼啦。。。。。。〃他努力想提起上身,但已是无力。
〃孙公无需如此。你我君臣一场,早年还曾共战沙场,这间情义,何需多礼?〃女皇一叹,〃唉!朕其实早就想来看看你了。。。。。。〃
孙楔闭目笑了笑,〃劳皇上挂怀,老臣实在罪过。。。。。。近日朝局变动,老臣却因病避在家中,是老臣未尽其责啊!〃
女皇淡淡一抿唇,目中沉静一片,点点思量与试探,均掩在平波之下。〃孙公戮力为国,朕心里明白。此番孙大将军凯旋回师,为我碧落安疆拓土,功劳甚大。如今四边安靖,风波也该止息了。〃
此语一出,骆垂绮心中一定,抬眸悄悄朝女皇掠去,只觉君王那眉宇间似是展现过一抹沉定冷厉的神色,气势压得极低,却依旧凌人。看来,文澜公主就在这几日了,只怕,就是今晚。。。。。。
正当骆垂绮心中揣摩着,一旁的孙骐上前跪禀道:〃启禀皇上,家父病危,然家中六弟已戍边地近三载,可否准其还家。。。。。。〃
话未说完,立时被孙楔喝断,〃不可!〃
其声甚大,叫在场众人都惊了一跳。
女皇垂下头来看着孙楔,目中深邃无比,语出却是浅淡温和,〃于情,倒是要让令郎回来看看老父了。〃
合情的话,却非是准奏的旨,这一提果然是招了女皇的忌了。骆垂绮暗叹了声,眼下如此情形,才调禁军清了文澜公主这一党,朝局正自不稳。而孙家却是声名鹊起,一个统兵平了西南边的大将军还不够,难道还要将戍边大将也给调入都来么?谁知道这不会是又一次的逼宫?
骆垂绮朝孙骐瞅了眼,论理,这公公应不会如此短浅才是,怎么这会儿居然能提出这等话来?
〃皇上,自古将者,为国守边,为国征战,那是诠一个'忠'字。而今,匈奴猖獗,边地未靖,身为守边大将,焉能为家事而废国事?臣虽老愚,亦还未曾老病糊涂。皇上体恤之心,老臣铭记在心,感激无已。然,国之重于家,老臣不敢废犬子之职,不敢废国之边境。〃孙楔这番话娓娓道来,缓慢中,声情并之,听来感动人心。他躺着深吸了口气,才朝一旁跪着不敢出声的三子孙骐嘱咐道:〃你速修书一封,嘱咐骏儿,我之身后,不必他来。他只需为国守边,为国尽忠,便是对我行孝了。。。。。。〃孙楔仰面微闭了闭双目,〃如若不听,逐出家门!〃
孙骐唯唯诺诺,应了声便立时退下,不敢再呆。
〃唉,你这又是何苦?〃女皇眉宇微敛,叹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突听得外边有宫廷内侍来报。
〃禀皇上,九门提督简篱在北门外巡视时拿获一贼,据查是景海城统卫之属,有叛逆之心。〃
〃报――〃此番前来的却是禁军校尉,〃启禀皇上,禁军副都尉刘梵私调兵马,意图不轨,都尉大人现已从军法处之,其军下兵马俱已围禁!〃
一闻此消息,众人皆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室中不过才短短一两个时辰,而天都已然遽变。
果然,文澜公主不是对手!
女皇轻轻站起,只手一挥,并不动声色,〃知道了。〃
孙楔至此终于是放下了颗心,他朝骆垂绮安心地瞅了眼,一口气松了,双目已然阖上。
女皇回头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孙楔已含笑闭目,眉心一皱,一旁的裘一翁赶忙探了探鼻息,心头一凉又一松,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皇上,孙公已经去了。〃
众人全是一呆,继而不知是谁哭出第一声,整间屋内俱闻饮泣之声,只是因女皇在场,除了老太太无所顾忌,其余人只得压低了嗓子。
女皇长长叹了一口气,〃孙公为国操劳,鞠躬尽悴,一片丹心,可堪垂世!效远,你叫中书舍人舒扬拟旨,追封孙楔为紫宸殿大学士,入忠正祠,配享太庙!〃
〃是。〃
〃我等叩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九月初八,文澜公主反事,事未发而泄密,女皇当即下令兵围公主府。九月初九,孙永航回都,十五万凯旋之师总算冲破了天都紧张得欲使人窒息的氛围,似是阴霾的天际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继而天朗地阔,万物都明朗起来。
女皇正欲摆脱兔死狗烹之嫌,见孙永航归来,心中大喜,立时宫中摆宴,犒赏三军。
孙永航早于家书中得知噩耗,终是祖父,虽不甚亲,但年幼时的教导,偶尔露出的欣慰,仍在记忆里深深扎根。孙楔,孙家的脊梁柱,人人口中的老爷子,忽然一下子倒了,没了,这衍生出来的虚空让孙永航一时之间也有些不适应。
犹记得出征之前,那枯涸却劲瘦的眼神,那语重心长的话语,以及一丝丝不自在的心疼,这些本不足为道的记忆忽然就排开了,在孙永航的心底胀开一丝儿酸,一丝儿刺痛。就如同眼前这悬覆的白挽,突兀着扎进人的眼。
正一怔愣,一个小厮出得府门,瞅见一身戎装的孙永航也是一愣,随即跑上前带着哭腔道:〃航少爷,您可回来了!太爷没了。。。。。。他老人家死前,还念叨起您呢。。。。。。〃
孙永航黯黯地看他一眼,长叹心头,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往里走。
偌大一个孙府俱是白挽,有各自奔走的家丁侍女,但络绎不绝的还是众多前来吊唁的亲友朝臣。
孙永航的到来,立时在府中掀起一阵骚乱。哭灵的人暂且停了停,孙骐与于写云看着儿子回来,心中俱是松了口气。众多吊唁的人们也纷纷上前跟孙永航见礼,宽慰的有,道贺的也有。
林林总总,但一切俱没入他的耳。孙永航只是盯着那一对烧得极旺的白烛,那一樽呈棕黑棺椁。怔了会,见周遭的人全望着他,孙永航这才回过神来,眸光朝众人一掠,却蓦地发现少了个最让他挂怀的人儿。
眼神微显沉吟,他朝自己的母亲瞧了一眼,眉宇微收。
于写云以为他疲累不堪,当即出声:〃航儿,这一路赶过来,一定没安生睡过一觉吧?快去歇歇,换上孝服!〃
孙永航正待答应,大伯孙骥即以冢子之份,故作威严地一喝:〃永航!家祖仙逝,你当丁忧,可有申报朝廷?〃
〃皇上已准我三月丧期,大伯,请不必挂心!〃孙永航答了声,自是知晓孙骥心中所虑,看着几房叔伯婶子一脸的窃喜,也未作理论,只是上前点了三炷香,在老爷子灵前一跪,行过大礼之后,才道,〃各位叔伯,永航戎装未卸,先去换了孝服,再向奶奶她老人家问个安。各位大人,请了。〃语罢,便往落影阁而去。
然而行至落影阁内,却仍不见妻子身影,孙永航心中一闪,直觉地抿起了唇。〃历名?〃
〃少爷。〃历名一直尾随其后,此时见唤,已知其意。〃少爷,少夫人现正待罪祠堂。〃
〃待罪祠堂?〃孙永航猛地一惊,〃为什么?〃
〃大爷以少夫人知太爷病危却匿而不报为由,打算重罚少夫人呢!〃历名犹豫着应不应该将所有事俱告知孙永航,想了半晌,觉得还是少夫人的话有理,便将事情原委剔除了骆垂绮代老爷子行事一则悉数说了。
这一说,孙永航也明白了。怪道处罚三房里的人,爹娘居然如此沉默,原来是老爷子直接将大家子交给了垂绮。。。。。。几碗水明显端得忒不平,几房叔伯自然不放过,只怕爹娘心中亦存着一根刺儿!
想至此处,他亦颇感无奈,爷爷终究还是不肯放过他与垂绮。垂绮这般身世,只牵连一个杜迁,居然也能算计至此处!他一拳猛地砸在门框上,〃这叫垂绮以后怎么在这园子里呆着!〃她受了多少委屈?没有娘家撑腰,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呵。。。。。。
一想起这则,他衣衫都不及换,仍只一身戎装便直往祠堂赶。
祠堂是孙府里最阴晦的地儿,虽是朝着东偏南的向,但连九间的大殿堂里因为少人气,总显得特空特旷,寂寂的,回荡得出人的脚步声。一排压得倒人牌位似是一排威严的祖宗,冷冷地透过牌位审视着家族里的每一人。
孙氏原籍羽州支口,祖坟也在那边,承蒙碧落女皇重用孙楔之前亦是旺族。后来碧落立国,孙楔是大宗,他跟着迁到了天都,这些祖宗也便跟来了。
一直,祠堂除了祭祀之外,便是拿来让犯错的小辈儿罚跪幽闭之地。孙永航也罚过,自然知道其间的滋味,心想着垂绮如此柔弱之躯也在这阴冷冷的地方跪着,胸口更是疼了,脚下不禁又加快了些。
〃垂绮,垂绮?垂绮!〃连着唤,他赶至祠堂高高的门槛,果见那一抹惹人相思无限的身影正跪在牌位前面。一身白衣缌麻,格外显出她的清丽绝俗来。〃垂绮。。。。。。〃
他冲过去,将人儿一把揽在怀里,只深深地抱住。一旁守着的溶月见此情形,悄悄退了出去,与外边的历名相视一笑。
〃。。。。。。永航。。。。。。〃当听得这一声轻唤杂了隐忍的哽咽在内,孙永航心中骤痛,连忙放开手,想检视这些日子以来她到底怎样了。谁知才欲看,却是骆垂绮的手先至。心中像是栽进了丝绵,那般轻飘,那般柔软,耳边尽是妻子温柔又渴切的声音,浓浓的,尽是关切。〃。。。。。。怎样?可有叫刀剑伤着?可让马颠着?你才回都么。。。。。。怎么不好好歇歇?就赶着过来了。。。。。。〃
一声声的询问不断,直到他忍不住思念地吻上她的唇。初时是激狂的,似是想念已久而终于到来,带着灼烫的呼吸。渐渐,这种激狂褪去,便是温柔的触抚,细腻的呢喃。
〃。。。。。。垂绮,我好想你。。。。。。很想。〃孙永航静静地抱着她,满心实意地安静,只觉得这般日子可以让他一直这么下去。他摸出怀中一挂同心结,在手上轻抚。
〃永航。。。。。。〃微带着啜泣,骆垂绮也轻轻地倚在他怀中,听着他稳实的心跳,一鼓一鼓,荡出安定。〃挥刀就烛裁红绮,结作同心答千里。〃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他扶着她起来,却见她的腿因长久跪着,膝处已然麻了。他眼一冷,俯下身去给她拍抚一阵,这才抬起头来,〃咱们回房!〃
骆垂绮一惊,一手扶在他胸前,〃永航,这是大伯。。。。。。〃
〃我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不用管他们!〃他瞧她一眼,一把抱起她便往屋里赶。〃待会儿,我们一同去见过奶奶。〃
〃嗯。〃骆垂绮柔软地一笑,将手环过他的颈子,将头窝在他怀中。铠甲擦在脸颊边上,糙糙的,有些疼,却让她极为安心。她悄悄抬脸看着自己的丈夫,坚毅的面庞,原本斯文俊秀的脸,因连月来的烽火征尘淡去不少,而今,她的丈夫,孙永航展现的是另一番气概,戎装笔挺的他,是一名凯旋的大将军,是一位征战沙场毫不变色的武士,是她的英雄。
心中蓦然浮现一丝羞怯,骆垂绮嫣红了脸,将头藏入他的劲窝,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笼在他的气息里,安心!
换洗之后,孙永航已是一身麻衣丧服,一手携着骆垂绮欲往正屋里瞧伤心过度倒在床上的老太太。正穿过一廊花园,二人就碰上了闻讯而来的于写云。
〃娘。〃骆垂绮当即一礼。
于写云神色不豫地瞅了她一眼,挑眉,〃垂绮,你不是在祠堂里待罪么?〃
骆垂绮面色微微一白,作声不得。
孙永航立时接了茬,〃娘,据闻爷爷将孙家的掌家宝匣交给了垂绮。〃
于写云眉一皱,朝骆垂绮扫去一眼,却只冲着孙永航说话,〃永航!你才刚回府,府里出的事你也未必清楚。自家人哪有两家话,但这一回,是你大伯发的话!你也知道,老爷子一死,孙家的大家长就只他大房!虽说这嫡庶之分我孙家也不甚重,但。。。。。。〃
孙永航笑着打断她,〃娘,听我把话说完呀!孩儿想着,垂绮毕竟年轻,哪能管上什么事;况且奶奶她老人家还健在,还有众位叔伯婶子,爹娘都是长着一辈的人。爷爷那是病着哩,考虑自然不甚周全。所以呢,那宝匣如此矜贵,我三房的孙媳妇,那可是差远了!索性把这匣子交还给奶奶收着,她看着谁好,再行传代,大家合着面上都好看!娘,您说是不是?〃
这么一想,于写云才面色稍霁,心中细转过一圈,也觉此行甚可,便点了点头道:〃嗯,也是这个理!那就快去吧!早些交待清楚了早些你大伯消停!〃她转头朝骆垂绮看过去,原本的恼意此时也消散开去,反添一分欣喜。老爷子看重这丫头,老太太一切但凭老爷子作主,这宝匣交上去,不过是缓招,到头来仍会回到三房手中。而到那时候,借着家长的势,这匣子还不手到擒来?
〃垂绮啊,这些日子也委屈你了,这大门大院的就是是非多,你也别往心里去!〃
〃媳妇不敢,本是媳妇不懂事。〃
〃好了,快去吧!〃于写云拍拍骆垂绮的肩,便回身走了。
各房因孙永航夫妇此举均被安抚得暂时妥帖了,然而,之于于写云却甚为不快。这也是孙永航与骆垂绮始料未及的。
老太太虽是伤心,神智却相当清醒,对于老爷子的话亦是尊奉到底。老太太面上虽是应着孙永航的话,将匣子收了回来,可回头却私下里招来了孙骐与于写云并永航夫妇,让他们谨守老爷子遗志,她一死后,孙家便悉数交予骆垂绮把持。
这一说似是兜头浇了盆冰水在于写云头上,满心的如意算盘顿时翻了个翻,再说不出话来!
孙永航亦颇感头疼,但面对老太太的执拗,终究也别无他法,只一手紧紧握着骆垂绮的手,不再吭声。
好歹事情总算落幕,老爷子也入敛、出殡,出殡那天,孙家在女皇的恩旨下摆足了场面,御赐的〃八十四杠〃王公之礼,再加上逾半数的朝官观礼,下葬则更是铺张。至此,孙家声望亦扶摇直上。
而朝廷里,文澜公主也已在兵围公主府之后的第三日,刎颈自杀,其余叛贼自然从严处置。此后,对于公主党便来了个大扫荡,彻底清除了文澜公主在朝的势力。自此,朝中权臣俱心中微寒,凛然对女皇此举的深意有了些底,也俱敛了昔日的张扬,于各处小节都谨慎起来。
眨眼,永航三月的守孝之期已至,只是孝服未脱。这百日卒哭过了以后,孙家也渐入正轨,在职的仍回朝中任职,各房事务也排演开来。又正值年关将近,朝中事务多,家中事务也多。
老爷子一死,孙家子孙个个有心争权,在宗里,女皇自然卖着老爷子故去的面子,给嫡系的孙骥大下恩旨。而面对孙永航,那平叛一役,是功亦是忌,军权在他手里一日,女皇仍是心中不定,再加上北边戍瀛的孙骏,两厢顾忌,竟将孙永航暂且搁置了起来。
这于孙永航却是正中下怀,他喜闻乐见得很。一则平去了大房的嫉妒,二则也引开了父母的注意,不再纠缠于骆垂绮得宠于老太太。
也是久别胜新婚,孙永航与骆垂绮二人一时如胶似漆,恩爱更胜从前。二人也去看雪,也去赏梅;时而烫上一壶酒在园子里说话,时而逛逛天都的大街小巷,时而也孩子气地堆个雪人儿玩玩,打一场雪仗把自个儿从里到外湿个透,再打着哆嗦回屋里泡澡,时而也喜欢叫历名摆上火具,烤些鹿脯吃。这番旖旎自然也让孙永航沉溺其中,只觉身心俱陷在妻子温柔的一颦一笑中,不可自拔。
已是乾定三年五月了,端午才过,相府的掌上明珠柔姬小姐的十七岁生日也到了,兵部尚书相渊大摆宴席。这大小姐的十七岁寿宴可不容小觑,在天都,举凡与青年才俊沾得上边的俱是备了巧礼,以求一磕相府大门。
孙骐不甘久居人下,亦打着这兵部尚书亲家的主意,瞧着自己两个儿子,便捡着孙永彰备了份厚礼,送去贺寿。只盼着这温甸羊脂玉簪能中了柔姬小姐的意,使得孙相两家的脸皮交情连成斩不断的姻亲。
一场寿宴下来,相渊亦朝这个宠爱得无以复加的女儿询问,可有中意之人?
谁知柔姬只幽幽一叹,两挂泪便这么顺着粉腮盈盈滑下。这可叫相渊这个父亲手足无措起来。平日朝里威严冷峻的神气全数不见,只剩下一副焦急心疼的模样,只巴不得将天下的星月都摘下来给她。相渊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