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 by 姒姜-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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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菁儿惦记着这些事呢!〃
青鸳点了个头,轻声道:〃是我糊涂了!〃
〃快去吧!〃
溶月轻促,青鸳便小跑着往回影苑里去了。历三娘瞅了一直没走的溶月一眼,〃怎么了?有心事?〃
溶月点了点头,〃小姐有心事。。。。。。〃
〃怎么了?〃
〃小姐说,她是在试那孩子。。。。。。荻儿。〃溶月微拢着眉,总想不明白,然心里却有着微的不舒服,依小姐的光风霁月,不会对一个猜忌那么重,但是这一回,又如何解释呢?
历三娘一怔,手中的活儿停了停,既而脸色微沉,未语却是先叹了口气,〃唉,少夫人也着实太委屈了些!只是,我好歹也都看在眼里,航少爷这些年下来又有哪一天真正舒心过?两人心中都存着彼此,只是时机还未到啊。。。。。。日子是苦的,但好歹航少爷一天捱着一天,少夫人她。。。。。。她难道就想罢手了么?〃历三娘一双已历风霜的眉目遥望向天边的晚霞,目中的怜惜深浓。
溶月微讶,〃您,您说,小姐她。。。。。。〃
〃唉,你家小姐只怕是有走的意思了。。。。。。〃历三娘锁住了眉宇,看来,航少爷的功夫还不够啊!
堂前日影斑驳,一缕缕,一束束,有微尘散扬。青鸳进屋,就见骆垂绮怔怔地望着那缕缕日光,久久不语。
青鸳等了会儿,才轻轻唤了声,〃少夫人。〃
骆垂绮闻声,收回神思,淡道:〃来了啊。。。。。。坐吧。〃
青鸳咬了咬唇,忽地跪下,〃少夫人,是奴婢错了!这与菁公子无关的!要罚就罚奴婢吧!〃
骆垂绮看着她跪下,激起日影中的尘埃,像脱了缰似的乱旋,〃青鸳,你是有过,却不是错。而菁儿,他却有错。〃她轻轻一笑,〃你还是起来坐吧。罚菁儿本与你无干,只是为了要他知道做人的道理。〃
〃可是菁公子还小。。。。。。〃
〃正是年纪小,尚无分辨是非之力,才更要教之以正,心术不能偏了。〃垂绮见青鸳扁了嘴默默起身,才将眼望向她惠秀的面庞,〃青鸳,你在孙府也待得不短了,你难道至今还不明白,在这里,对与错的区分仅仅是是与非么?〃
〃少夫人。。。。。。〃青鸳咬住了唇,她明白的!即便她不及少夫人万中之一,她也明白,在这孙府里,如此险恶,哪里是是与非能分清的!
〃然而为人,是要有是非之分的。〃骆垂绮仰面微叹,〃正因如此,菁儿他还是个孩子,更应叫他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怎么可以让他一如自己般叫深深恨意模糊了是非之分?怎么可以让一如自己般叫种种无奈卑屈了磊落襟怀?
青鸳怔怔地听着,良久,猛地跪下磕了个头,〃少夫人,青鸳,青鸳受教了!〃她是个自小被卖到府里的丫头,她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从未有人这么跟她讲过为人立世应该怎样,她都是瞅着别人怎样,她也怎样。她没念过多少书,都是伺候府中小姐时跟着听了些,她也不懂是非之分,她甚至不懂何谓对错。在她心里,有的只是怎样可以不挨打。
后来,她被太夫人选到身边伺候,那一段日子,让她第一次有了不必担心会不会挨打的安心,也是那一段日子,她开始学会用良心去看整个孙府。然而,却是到少夫人身边之后,她才蓦然发现,她所渡过的一十六年里,缺失了怎样一样东西。
那是一样不管经历了什么不堪,都能坚定不移,都能正视自己良心的。。。。。。是非之念,那是一种光明磊落的襟怀。以往常听人说书,说到什么君子,然而她现在发觉,君子不仅仅是戏里唱得那般坦然从容。她在孙府里看到了两个君子,一个是如此委婉悲哀却始终是非不疑的少夫人;一个,是虽孤军奋战却坚忍不移的航少爷。
菁儿去秋芙院时,正巧于写云也在,婆媳二人就见两个脸上青青肿肿的娃儿进了屋子,啥话也不说,就先跪先磕了头。
春阳更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柔姬才回过神来,〃这是怎么了?〃
菁儿扁着嘴,又磕了个头,跪得直直地,〃二娘,菁儿不该说您,菁儿给您认错啦!〃
众人对此话尚未摸着头脑,荻儿就抢在先里也跪着说:〃娘,是我不好!是我打哥哥,不是哥哥的错!娘,您要打,就打我好了,不要打哥哥了!〃
于写云听了半天,又朝两娃儿的脸瞅了会儿,心中已有数了,不由〃呵呵〃笑开,拍着柔姬的手道:〃哎呀,准是两兄弟吵嘴了,闹了意气。。。。。。〃奶奶看孙子,总是欢喜的,尤其菁儿心性活泼爱笑,人又像极了幼时的航儿,只因怕在柔姬面上不好看,才不甚表露出来。但也由着这些心思,在面对菁儿时,总想给予更多更好。是以,这回见了菁儿这般前来认错,就赶在柔姬发话前先拦了。她拍着柔姬的手,赔笑道,〃柔姬啊,两兄弟闹意气这类事儿总是免不了的!航儿他小时候也经常和几个兄弟打架,打得还厉害咧,还死不认错。如今这两娃儿能争着认错,表明他们呀,也都悔过了!孩子呀,只要知道错就好了,下回不再犯,就不必罚了!你看呢?〃
柔姬瞅着一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眼直挺挺跪得一丝不屈的菁儿,两人的小手还拉得死紧。都到了这个份上,那骆垂绮早高过自己一步,孩子间的事让孩子自己出面,她能大肚到这个份,她还能斤斤计较么?左右都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说了多少回不准再在一起,居然屡次偷溜出去找着玩!眼下还帮着外人求情,且当着娘的面,她还有多少可说的!〃罢了!都起来就是了!〃
〃谢谢娘。〃
〃谢谢二娘!〃两孩子互瞅了一眼,开心地起身。
一旁的春阳早一步拉过荻儿上上下下地瞅,柔姬忍不住冷笑,〃瞅什么!横竖人家还敢伤得重了?〃
话音一落,春阳与于写云都讪讪地,也不好怎么作声,末了也只得略作挽回地道了句:〃也不知这个娘亲怎么当的!管个孩子都管不好。。。。。。〃然而话一出口,又觉得连柔姬也伤了进去,尴尬间愈发不好说什么,讷讷了会儿,就起身了,顺便也将菁儿牵着带起。
柔姬冷冷地看着于写云牵着菁儿离开,立时就指着荻儿身上那套衣服,吩咐春阳,〃马上去换一身衣服,把这烧了!〃
春阳瞅见柔姬极差的脸色,也不敢多说,带着荻儿去内屋换了衣服。然而荻儿却捧了这套衣服,咬着唇摸着上头绣着的小鹿,软软滑滑的触感让他很舍不得。
〃怎么了?〃春阳见他抱着衣服发呆,不禁又叮嘱他,〃你今天可要乖一点哦!〃
〃嗯。〃荻儿幽亮亮的眼睛望着春阳,点了点头。
春阳看着这双眼睛,忍不住捧住他的小脸仔细端详。这眉如远山,这眼若幽泉,偏偏就是那么神似!唉。。。。。。〃荻儿,你。。。。。。你在想什么?〃
荻儿扁了扁小嘴,脑中想起菁儿说过的话,眼眶就微微发红,然而他却是咬着唇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春阳盯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就是这性子!其他孩子哄几句就什么都告诉你了,就这个荻少爷,总觉得他心里面在想什么,但怎么问他,他就是清泠泠地拿眼瞅着你,一声不吭。〃荻儿,你记住!你娘亲极疼你爱你的,她说什么,你就要听话,嗯?〃
荻儿再度点了个头,〃嗯。〃
〃嗯,这才是好孩子!〃春阳摸摸他的小脑袋,将他手中的衣衫抽去。
女皇对于孟物华三人的述职心里是极为满意的,然而毕竟是自己的姨母,袁锋又是世袭有功的藩镇之王,不但先朝旧眷看着,麟王别帆也在看着。如今匈奴势盛,左贤王亚兹历继单于位,去年平定了西边的格尔木部,兵锋直达原州泷水。而新近已将临近麟州的鄂伦部也一并纳入其铁蹄之下,可以想见,下一个,就该是碧落了。
这当口,可万不能寒了麟王的心!
所以,思量再三,女皇对于这次谋逆的判处是意外的轻,甚至不顾台谏院的多次请奏,特施恩旨,特赦青王袁锋死罪,只削去原有封爵,由子女中选出长子流放三千里,其余从犯各减一级。而和顺大长公主因是皇室宗人,甚至还保留了其原有规格,只是名义上降为郡主,削去皇籍而已。
同时扶立平判有功的袁凌为青王,世袭王位,领兵守边。明远亦重领中书侍郎一职。
看着中书舍人拟着旨,效远望向颇有些思量的女皇,躬身轻问:〃皇上是在想孟物华孟知县的事儿吗?〃
〃嗯?〃女皇回过神,点了个头,〃嗯。〃她接过效远递上的茶汤,轻轻揉着有些酸涩的眉心,另一手轻轻一挥,〃先去门下把这些旨意发了。〃
〃是。〃中书舍人躬身退下。
书房里这才将之前颇有些紧涩的气氛缓了下来。效远吩咐几个内监将前日里才进贡的西域零陵香搬了进来,顿时,清清的芬芳便飘散在书房里,令人意态少舒。
女皇瞅了眼,〃这是什么花?〃
效远连忙将这株高约一尺有半,枝叶繁茂,开着半边形小花的盆景捧至女皇案前,〃皇上您忘啦?这是前儿才由纪州知州送来的西域香花,叫'零陵香'。据说能安神醒脑,皇上觉得怎么样?〃
〃唔,不错。这味儿闻着舒坦。〃女皇微笑着阖上眼,轻靠在椅背上。
效远也跟着一笑,〃皇上,您觉得这香花之功与孟知县的诛林一案,如何?〃
〃嗯?〃女皇猛睁开眼,盯着效远看了会儿,继而深思起来。
〃皇上,零陵香靠的是其味清香,若摆在远处,风力不及,于人就无甚益处了。〃
女皇轻轻颔首,然而却又有迟疑,〃朕也是这么想,只是,直接用他,又不太妥当。一个小小知县,审出这么大的案子,于体制上终归是越级;再说,当年他是因秘书监走水失职而被贬的职,那焚毁的史卷。。。。。。〃当年登基的卷宗,因是史家之笔,她没法干涉,孟物华自是有心,然而她一用,就难杜悠悠众口了。
〃皇上思虑深远!〃效远也低头想了阵,忽然抬头轻道,〃如果先放到端王手下呢?〃
〃小珪?〃女皇一怔,继而浅笑起来,〃倒是没想着他。可行!小珪近来似是开了窍,不再只一味沉迷那些书画之中,倒能为朕这个姐姐分些忧了!〃
〃可不是?这回孟知县上请刑部的卷宗,谁都不敢得罪和顺大长公主和青王,都压着不动,端王爷倒真是不畏强权,硬是出面撑了一撑呢!〃
〃嗯,他若能多多助朕,朕也不用费那么多心思了。〃女皇说着,不禁又是一叹,〃以往哥哥倒是能替朕分忧,如今却。。。。。。唉!〃
〃皇上,您太劳神了!〃
〃嗯,嗯!就这么定吧!小珪这些日子主理礼部,朕就把户部也交给他,将孟物华也安排到户部,都历练历练。〃
〃是,效远这就去传旨。〃
〃嗯,去吧。〃
效远由政务房回来,已时近酉半,正欲前往流风殿应差,却叫一小监唤住,〃效远公公,您屋里又来 '纪真'双面绣的龙头架一面,还是孙大人送的。〃小监面带疑惑,近来这位孙大人已经连送了三幅双面绣了,还都是'纪真'的。
〃哦?〃效远心中有数,也并不多言,径直随了小监便回自己的住处。
效远早在女皇身为储皇时便随侍在未央宫里,到如今总有三十多年了吧。这么些年下来,巴结讨好他的人也不计其数,有现在依然位高权重的,也有早就遭了抄家杀头的。每年,总有数不清的礼,奇珍异宝,早年倒有些新奇,而如今,早已是看得多了。
这孙永航。。。。。。他原以为就孙永航这样的人物是不屑与他这种深宫内臣打交道的,何以这半年来连送他三幅'纪真'的双面绣呢?总觉得有些什么,效远不太喜欢这种摸不着方向的感觉,也下意识地对孙永航有些留心。
当然,就这回助端王成事,出言劝进孟物华,他虽是已有多方考量,但这中,也不能不说没有孙永航的影响吧。
效远抚着下巴,一路沉吟,小监跑着小碎步,替他打开房门,视线及处,是有一面龙头架摆在堂中,许是光线微暗,总看不分明,但却有种说不清的意绪,紧紧扣住了效远的心弦,似乎,是一样相当久远却重要的秘密,揭开了。心止不住地快跳起来,让人即便在炎炎夏日亦觉得四肢有些发冷。
效远深吸了口气,止住殷勤的小监,让他候在屋外,自己慢慢地走了进去。
那是一幅《七夕拜月图》,绣像中,女子纤衣单薄,有凌风之姿,更难得的是其拜月之态,神思若水,双眸含愁,那月中清冷,衬着天边彩云,鹊儿栖枝,袅袅幽思便若珠光洒户,一寸一缕尽含情意脉脉。
效远煞白了脸,那尘封已久像是突然间被揭开,恍惚地冲到面前。他颤抖着手抚过那绣图一侧的诗句〃彩云骈聚妆九霄,脉脉怅望银汉遥。同是别离经年客,难得人间驾鹊桥〃。
下下签!下下签!
少年拿着手中绯色的签文,失落地听着庙祝的解签,继而又安慰自己,爹娘已去求亲,她也喜欢他,怎么会有别离经年的事!一定是手气不好,今天来错了!
少年起身就走,不再看庙祝仍想劝慰的脸。
然而,人似乎偏就抗不过命,就在要定亲的前一天晚上,他家来了一名逃犯,爹叫他趁着人不备偷溜出去报了官,然而还没引得衙役回来,他的家火势冲天而起。
而后,办完丧事,少年的叔叔说要带着他入都做生意,他要离开了。少年找着机会去和心上人道别,请她等他。心上人答应了,两人还一起去村里唯一的庙里求了签。
签文依旧是〃彩云骈聚妆九霄,脉脉怅望银汉遥。同是别离经年客,难得人间驾鹊桥〃,少年说不出当时看着这签时是什么滋味,执拗的不信,却又隐约的寒心。
后来,那签文灵验了。
效远颤抖着一寸寸摸着绣面,那丝滑的触觉,让他觉得就如同记忆里少女微笑的面庞。
〃梅清〃!
他狠狠闭上眼,然而人却站不住了,外间的小监眼见有些不对,立时抢进来扶住了他,〃公公!公公?〃
他一手捂着眼,捂了好久,才又放下,〃你,给我送一张拜岾给孙大人,说。。。。。。说我多谢他的厚礼。〃
〃好!好!〃小监被他苍白的面色吓住,扶着他坐下后,立时就去传话。
孙永航将手中拜岾折了,仍放回案桌上,眼望向窗台边摆着的一架龙头架,香坠梨花的双面绣,银色的丝线反射着日光,粼粼如水纹。
〃纪真〃双面绣,天下一绝,果然不错!就如同〃筑清织品〃一样响誉碧落,这家商行了不起!孙永航拾起案上的一本方志,却并不翻看,只若有所思地执在手中。一旁候着的历名顺着他的目光也怔了半晌,因实在热得不行,便忍不住拿袖子扇了扇凉。
听到细微的风声,孙永航似是回过了神,〃府里有冰库,今晚给垂绮送几块去之后,你也领些,这天热的!历三娘禀性怯热,定会喜欢。〃
历名并不推辞,只咧嘴一笑,就应下了。〃航少爷,您怎么看起方志了?〃且上头写的是《掖泉志》,不知是哪处的地名。
见历名瞅着方志,孙永航淡道:〃在原州,在那里,兴起了一个商号,名字有些特别,叫'季幽商行','筑清织品'就从属于他。。。。。。我记得,杜先生也是原州掖泉人吧。〃
嗯?历名听得摸不着头脑。
〃我几次见着杜先生,他都身穿'筑清织品'的衣着,这一次能这么容易就打探到效远的故人身在'纪真'绣坊里,我总觉着与杜先生有些关联。〃说不清为何会这么想,孙永航拍拍额,不管!就得让效远见杜迁的情,唯有这样,效远才能在皇上面前提到垂绮,前骆相声名。
在府中,他真的无法妥善地护住垂绮,那么,就得借助外势。相家有信王,那垂绮,就必须颇得皇上赏识,才不必受委屈!
七月半,照着碧落习俗,则需祭祖、祭野鬼,豪门善家尚需请城隍出巡祭厉,这一日整个天都是热闹非凡。是夜,道观和佛寺还有僧道于亥时正于几处主持普度法会。因此于这一夜,天都的夜市也格外热闹,几与上元灯会相媲美了。
此夜的西苑湖岸边都是轿夫,举着火把,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