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意儿作者:坑娘-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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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要苦了你出点气力。当心上面石缝狭窄,尽快上去。”将异草塞进陆其善衣服里,示意绳索向上──不想被对方抓住手腕。
“那王兄你怎麽办?”
“我跟舅舅商量好了,你先上去,让他再放绳子下来,我在这里还好。”抚慰一番,王师毅推了他一把;陆其善虽有不信,但此刻管不了太多,死死盯著微笑的王师毅,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是谎话。当时马菡中心里慌乱,只听他的提议,哪里还有细想的时机;待陆其善上去,这绳子还能不能放到此处,也是看运气的事。
不过这里也好。清延说断崖向下半里就是生长凌风草之地,没准儿就是这里,又或是他从未料到还有别的地方,让他们歪打正著。
当然,清延也可能是要暗害他们……探看一番,王师毅深觉这里不是供他久留之地,脚下踩的不像是山石反而像是细土,方才被陆其善下落撞击,已有松动,若再待下去……
王师毅必须给自己再找个去处。
向上攀爬有些难度,但等伤愈後值得一试。心里盘算,他就觉得疼痛渐消,看来,它们又去了别处。
……再这麽下去,即便是想要忘了乐六,也会被不断提醒吧。
还不如抛开无关紧要的事情,直接面对的好。王师毅仿佛有了动力,紧抓岩壁试著往上爬了两步,似乎可行。
可惜没料到的是,他刚下定决心,脚下一蹬,便发现“轰”的一声,原先的平地已经坍塌下去,只留他一人,孤零零地僵在崖壁上。
细窄的石缝离他太远,上下再无可去之所。
这回是行到绝路了。仔细想想,这两年来王师毅的人生就是这样,以为到了绝路,却是置死地而後生;明明就该是结束的时候,里里外外的人却都有意无意地帮他,把他从早该领受的死亡中拖了回来。
今天不过也是如此,不如就再试试。力气一点一点的流失,再爬上去断无可能,向下而行,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
即便是死了,只是早该来的事情,王师毅没有可怨的。
合上眼睛松开手,王师毅此生从没有这样洒脱过。在山间下落有如腾云驾雾,似有花香草气包围著他,日久烦闷的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早些如此,也不必为众人惹来那麽多烦恼,武林正道大大小小的人物,也该心安了。
就是不知後面著地的苦痛,会不会也让乐六尝尝?王师毅在心中笑了,像是得到了期盼已久的复仇之机,可就算报复过後,自己又能得到些什麽?
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只不过,令他难料的是,老天定要给他个机会问问清楚。
──待他一睁眼,坐在那边的,是驱尸乐六。
作家的话:
总算又见面了
求你们在一起别分开了!
玩意儿77
发文时间: 3/19 2013
“让你往东偏向西,强脾气。”别的不说,对王师毅到底是睡著还是醒了,还是乐六最熟悉。
这麽说来,那路上遇见的人影,还真的是他。看来是到了冰天雪地之中,不像安德常常夜行,若要隐匿行踪,还是白色方便。
只不过乐六那皮肤,穿著白色实在单调,如今就像嵌在石头里的雕刻一样,融为一体。
幸好上面还有道暗红色的痕迹……王师毅定睛细看,他想起来了,面颊之上,这是前面在石缝里蹭的。
移过去的伤口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王师毅以为自己能够心下淡定了,可惜他没自己想的那麽稳重。
他掉下来的时候是够潇洒的,心里还想著这般如何那般又如何不如抛开一切面对一切不再犹豫之类的话,可如今睁开眼就是信誓旦旦要好好聊聊的人物,他露怯了。
有些事有些人,是远比死亡更令人烦恼,也叫人抛不开的。
“……这是死了,才能碰上你吗?”总该说点什麽,王师毅想著,说出来的话,味道又不对了。
“死了倒好,尽会找事儿。”乐六靠著,一动不动地望著他,总像垂下的双眼停在他身上,也不知道转转,“还以为经了上次你能收收心了,跟那个金面铁手到处跑干嘛?”
这家夥,还教训起人来了。“助人一臂之力,何况他是我舅舅。”此话一出,王师毅顿觉自己有点赌气的调子,怪异得很。
“你这何止‘一臂’?”乐六听不过去,“你一出手就是拖著我,他可不是我舅舅。”
“你以为我……”我想拖著你?王师毅说著,想想不对,後面的话吞了回去。
他们两个人,在这种地方,如此说话……看来看去倒像是久别的老友或是亦敌亦友的旧识,总之,就是不像乐六和王师毅。
“你想说血骨一脉的事?”乐六可不管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一口气直说下去,“对,可不是你挑你选的,是我乐意的。”
这……你这是在驳我吗?
“我管我乐意便好,你这玩意儿可管不到我。”
王师毅刚摔了一回,头晕得厉害,平躺至今难以动弹;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摔成个傻子──乐老六的脑袋还好吧?血骨一脉连昏头的毛病都能转移过去的吗?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他没精力陪个驱尸的妖怪闲扯。“这是哪儿?”
“才想起来问,还真当自己是死了。”乐六还沉浸在上件事中,满心不快,“你从西边走踩空了落到这儿,我从东边绕到这儿被你折腾得暂且动不了了,走不掉。”
乐六这口气,听上去就像个孩童一般,不情不愿的。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这里还是甫戎山上一处断崖?又或是断崖上的某个“平坦之地”?
什麽平坦之地,王师毅是怕了它了,说不定等会儿一松动又坍下去,那就要直接躺在山下了。
“那这边……可以绕回先前那条路上?”王师毅边问边试著抬抬手臂,似乎并无大碍,大约只是在先前坠落时遭了点震荡,不是伤筋动骨的问题。
“想绕回去是可以,得我在。否则你爬上爬下又掉下去,我就没命替你扛著了。”
总觉得这种语气跟先前的乐六有些不同,尽管脸上还是一派冷静,但说起话来像是气急败坏一般,下一刻就打算恼羞成怒的怪样。王师毅不禁看向他,撑起上半身来。
“你好了?”乐六抬了抬眼睛,“你刚才是摔断了哪条腿,还是伤到腰了?先告诉我,我有个准备。”
这是怎麽?难道说他现在可以起身是因为原先摔伤了移到乐六身上?应该不会,即便伤跑了,痛感不会骗人,这次是他王师毅太过幸运。“我没事。”
“你没事就好。”乐六说罢,又迅速补上一句,“省了麻烦。”
跟了王师毅这一路,乐六真是极苦。平常那些伤势,至少是他看著王师毅受的,估摸得出来;这上了甫戎山,岔道东西一分,乐六走著走著就来一道口子,挂在半空手脚也能渗出血水,最後更是猛地一击,让他掉落在此,找不到力气前进一步。
要是按常人的想法,既然都跟别人挂在一处了,怎麽能不顾别人的死活,次次以身涉险?但乐六想想也对,他本就不是常人,他的玩意儿若和常人一样,那还真是不知把驱尸鬼手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王师毅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挣扎一番就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轻拍著地面,好像在确定这块平地是否稳定。此处不过一丈见方,还长了小半杂草,先前乐六坐著王师毅躺著,勉强没有接触,如今王师毅站起来,居高临下,乐六竟觉得空余的地方变少了,挤了点。
“这些都是……凌风草?”王师毅在探索间发现了乐六身旁的草丛,细看之下惊叹道,“莫非他说的地方在这里……”
“什麽凌风草?”难道王师毅是为了这东西到甫戎山上来?乐六见到清延的时候可没听他提过。
听到乐六的问题,王师毅停下手里动作,看著他沉默片刻。
“若要去极寒之地找冰晶,这草是必需品,抵御寒气。”王师毅扭头过去,顺手采了几株凌风草,想著或许前面陆其善带走的会不够用,手下麻利。待他采足数量,一抬眼,便是乐六带著血痕的脸──以他的能力,这伤口不会保留时间如此之长。
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了。
“怎麽还没好?”王师毅心知肚明,但不会点破,驱尸人的白荧血没了,乐六可不是过去那个能操纵起安德一城人马的驱尸鬼手了。
只是这个问题,乐六可没有心思回答。
王师毅再也耐不住了,想起便问:“你到雪山来做什麽?”
乐六依然闷著,耷拉著眼睑也不知道是在听还是不在听。
“你也有要找的东西?”王师毅想到他在甫戎山上徘徊,没准跟他们有相似的目的。
还不做声,乐六只能是装听不见了。
“……难道赤目血魔搬到这边来了?”
“怎麽,你还不死心?”一提血魔,乐六果然来了劲头,“别追著他跑。你有白荧血,当心败了被庸医捉去炼药。”
这回轮到王师毅说不出话来了。血魔的事情,过去还是王师毅的执念,年轻气盛拼了命都要达成的志向,可现在是许久不想,即便想起来,也像是武林中其他人的事情了。如今也只有乐六还记得在安德的状况,以为他还是一心妄想要杀血魔的毛头小辈。
但如果不再想著除去血魔,又远离河沙门远离亲人那些是是非非,那武林对於王师毅来说,还剩下些什麽?
玩意儿78
发文时间: 3/21 2013
细想惊心,王师毅不愿放任自己如此,只好找乐六的话头:“一直这样坐著……你动不了?”
乐六又装听不见了。
“那不如……”王师毅直起身体,把凌风草装好,一步来到石壁边,“我先走一步。”
做出想要攀援而上的动作,他发现乐六这个人越来越容易理解了──苍白的男人转过脸来,盯著他看了许久,突然道:“你这玩意儿,嘴巴怎麽变坏了?”
他看准了王师毅不会先走,而王师毅看准了他会留人。这样僵持下去尽显傻气,王师毅先坐了下来,沉默一刻,问道:“……要等你好了是吗?”
卡在甫戎山的绝壁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王师毅觉得这也不算是妥协,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乐六说过一次的话不打算说第二次,没给他回应。静默弥漫在两人之间,冷冽的风刮来刮去,两个人都没意识到冷一般,王师毅只听得到自己出气的声音,乐六即使身体无法动弹,也找不到明显的气息。
上次在河沙门他还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那些钩子那些丝线断了以後,他们俩就好像变成另两个人了。
大概是在北边冷风吹多了,王师毅需要费点心思才能想起乐六过去做的好些事情,明明历历在目,可都像是隔纱看灯,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疼痛不再,仇恨就会随之而去吗?伤痕渐消,记忆便能模糊难辨吗?
王师毅自觉不是这般麻木淡然之人。
他只是不晓得如何甩开身边这个妖怪,如何切开血肉取出将彼此相连的奇物。
“……疼。”空耗半晌,乐六忽地吐出个字来。
王师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麽?”
“你摔的地方疼。”细看乐六身上,前面王师毅为救陆其善擦碰出来的血口落到他这边没有几道痊愈的,眼下可能是摔伤也过去了,累积在一起,压得乐六忍不住开口叫唤。
就这情况,王师毅只能不知所措地坐在旁边。伤是他惹出来的,但又是乐六要移走的;疼是先在他身上的,可乐六弄过去伤也顺便再疼一回,好像这血骨一脉是故意给人添麻烦的东西,这上雪山,本来就没有乐老六的事情。
王师毅可以嘲骂他两句,然後抛下他不再管顾,反正联系一断本该是结束的时候,後面的事端都是他自找的。
王师毅也可以顺著他喊痛的话,抚慰关怀,再来个烦闷的歉意,只不过……王师毅如何行事都不会欠他,这不该做。
……思来想去,以两人相熟的程度,好像只要他王师毅一开口,都有种老友聊天的随和默契,决计不当是他跟乐六间应有的样子。
还是……索性不理会吧。靠著岩壁,王师毅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不信?”像是为了转移苦痛而另做他事一般,乐六静不下来,非要拉上身边唯一的活物说起话来,“你以为驱尸人也跟尸体一样,不知道疼是吧?”
乐六尽力抬起手从脸颊的伤口上狠狠抹了一道,看著自己血红的手指,又道:“是比你们黏稠了点。但也只是反应得慢点,疼起来闷些……还有的时候运气好,就……”
他的话被旁人打断了──王师毅一声不吭地握住他眼前染血的手指,扯到两人目所不及之处,用力摁在地上,不让他再抬起来。
他的玩意儿受不了了,不许他再说这些。乐六怎麽会被自己的玩意儿控制?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没有哪处是不知道疼的;这种时候,他可没有什麽好脾气,容得下别人的命令。
“……怎麽摔的?刚才你昏过去都没感觉的吧?你觉得我不疼……我离了村子,还没这麽痛过……”乐六缓缓地说著,一如过去在安德掌著一座城市那时候一般,平淡得很。不想话没说完,脑袋就被跟那手一样摁住,歪著酸痛的脖子撞到旁边一个筋肉坚硬的肩膀上。
这是打算堵我嘴但是摸错地方了?乐六疼得有点迟钝,除了脖子痛头痛暂且想不起别的状况,被王师毅压在肩上,没有力气挣脱出来。
而做出这惊人之举的王师毅,他在听见乐六说到过去的时候,哪怕只是提到了星星点点,便不愿听了,心里来回晃动的都是他自己小时候的故事──他还记得,练功磨破手脚,受风寒病倒在床,上房揭瓦被摔得分筋错骨……一遇到这些,就会有人坐在他床边,搂著他的脑袋,揉捏著他的小手,不停地说话,帮他缓解一时之痛。
他一定是摔坏了三魂七魄五脏六腑,才会对驱尸乐六也这麽做。
“……还是捂嘴好点,”乐六停了一会儿,又出声了,“你这样,疼得更厉害……”
“别说话!”喝断了乐六的抱怨,他早该知道对没按常人方式长大的妖怪用这种办法根本是对牛弹琴,王师毅现在左右不是,只能不理乐六的抗议,手上力气更重了。
这下牵动乐六整个身体,痛得他闷哼一声。
“你倒……得著报复的机会了……”乐六能动的只剩下嘴巴,“玩意儿,以後你不会故意,伤你害我……好,我不说这个……”
边说边觉得王师毅手劲儿越发大了,乐六也是识时务的人。
“那我……我说说,草溪村的事情吧……”
“不准说!”忍得极苦,乐六好不容易想起一件与王师毅无关的事能说,可又被他打断了。
也不给人个痛快。乐六觉得那火辣辣的痛感都要烧到脑袋里了,赶忙绞尽脑汁找到个新的故事:“那就说我跟庸医,刚认识那会儿……”
“闭嘴!”
乐六本就粗糙难听的嗓音如今带著痛意,落到王师毅耳朵里显得更加难耐,刮得耳畔一阵阵麻痹,反倒惹起他嗓子眼里乾疼乾疼的,再也听不下去了。这家夥怎麽不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尽快睡过去?睡一觉什麽都好了。
也能清静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小时候,我师傅的……你不想听?”
“不想。”
“还有你们说的,‘血魔’的功夫……”
“不听。”
“……让我说点什麽。”乐六受不了一次次被王师毅堵了一半的话,脑袋里像煮开了一锅粥,轰轰隆隆的,要是再不自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