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玩意-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要打赌?〃
〃我干嘛要同你赌,你有什么赌注,你不过是我母亲的小玩意!〃
我震惊,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有人咳嗽一声,我抬头。
施秀升咬着烟斗出来。
他对女儿说:〃施峻,去做功课,这里由我应付。〃
施峻恶狠狠瞪我一眼,转身走开。
施秀升责备我,〃林自明,你好不无聊,上我家来恐吓我的女儿,你根本做不到爱屋及乌,真不明白盛国香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
〃你愿意谈话了。〃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有。〃
〃啊?〃充满讥讽。
〃譬如说,国香的薪水。〃
施秀升呵呵笑起来,像是早料到有此一着。
我沉着地说:〃请把她收入还给她。〃
施秀升问:〃你不觉得两个男人讨论盛国香的薪水,有点奇怪?〃
〃我代表她发言。〃
〃她有什么话,她自己会对我说,别忘记法律上她是我妻子,我才是合法承继人,我不在,还有施峰施峻。〃
〃你霸占了她的宿舍她的薪水。〃
〃依你说,应当怎么样?〃
我握紧拳头。
〃应当把一切都双手奉献给你?〃施秀升眼中精光突现,〃亏你说得出口,难道你从头到尾,没想过要负担盛国香?原来是银样蜡枪头。〃
我蹬蹬蹬退后三步,〃无耻。〃
〃彼此彼此。〃
完全气馁,脸色灰败地靠在墙上。
只听见施秀升以十分苦涩的声音说:〃你以为你是风流才子,我是浊世恶人,现在看你的了,看你能不能点石成金。〃
我跌坐在椅子里。
他说下去,〃表面看来,盛国香在施家一柱擎天,现在你也明白了吧,她那充满灵魂的外表底下是什么。〃
〃国香不容诋毁。〃
〃你以为我会恨她?〃
〃那么放弃她。〃
〃叫她放弃这个家。〃
我悲哀地低下头,我俩完全被动,听由国香摆布。
忽然两个男人都心平气和。
〃你以为我没有付出代价?〃施秀升说,〃不是我的牺牲,盛国香不见得有今日之成就。〃
是,他打理一切杂务,好让她专心事业,无后顾之忧。
〃施峰由我一手带大,那时环境甚差,没有保姆,是我一只手抱婴儿,另一只手写剧本苦熬过来,请问你可做得到?〃
男人,男人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盛国香只会周游列国发表演说,林自明,这下子轮到你,〃他用手揩揩面孔,〃月球背面没有亮光,事事以她为中心,把所有时间用来辅助她吧,并无第二个选择,你认为你熬得了多久。〃他忽然提高声音,〃送客。〃
他拾起烟斗走进书房。
脚步略见蹒跚,疲倦得不得了。
这是将来的我。
我无言,提着箱子回家。
林自亮一回来,我们还得找地方搬家。说不定他与海伦已经结了婚。
茫茫然把箱子提进屋内,已出了一背脊冷汗。
替她整理衣裳,接听电话,打理家务,集秘书、管家、司机、打杂于一身……猛地发觉,这同一般家庭主妇的职责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但我是林自明博士。
我凄酸地想,寒窗十载呢?
再也没有自己的时间做工外进修,著书立论,日子久了,一定庸庸碌碌,同施秀升一样,当一份可有可无的差做盛国香的陪衬品。
门匙一响,国香回来了。
我转头看她。
〃问题解决了。〃她明快地说。
我意外地看着她,等待进一步的解释。
她给我一张支票,抬头是林自明,发票人是师父。
我不相信双眼,〃国香,你认为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不,但这几个月我不再是你的负债人。〃
〃下个月呢?〃
〃下个月我要去希腊。〃
〃国香,我们要好好谈一谈。〃
〃好好好,让我先休息一下,〃她叹口气,边脱外衣边笑,〃别心急。〃
我没沉住气,趁她淋浴,到师母家,放下支票。
〃第一:〃我说,〃支票没理由写给我,我可不是施秀升,婆婆妈妈,控制女人的财政。二:她应当管理自己的收支。三:举债度日,毫无长远之计,没有诚意与我一起生活。〃
师母看我一会儿,〃你是认真的。〃
〃你打赌我是。〃我用力拍在桌子上。
她不出声。
〃这算什么,短暂的偷情?〃
师母反问:〃你说是什么,你是当事人。〃
〃今夜我会向她求婚。〃
〃林自明,你真需要一个两个女儿的家庭?〃
〃师母师母师母,告诉我应当怎么做。〃
〃可怜的林自明,你烦透了是不是,比起应付可怕的生活问题,斗垮施秀升实在太容易了。〃
师父冷冷地说:〃没那么大的头,偏想戴那么大的帽。〃
师母说:〃你一只手如意一只手算盘,林自明。〃
我鬼叫起来:〃是是是,我穷心未尽,色心又起。骂呀,骂垮骂臭我。〃
师母笑,〃你看他那惫懒相。〃
〃我实在走投无路,我兄弟随时会回来,我与国香没有自己的家。〃
〃当初,你并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我以为国香会知道怎么做。〃
〃国香又以为你知道怎么做。〃
我抬起头来,〃她抱怨我?〃
〃她没有,你有。〃
〃她说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林自明,给你做盛国香,排除患难离开十五年的配偶,结果不过是听新伴侣日夜发牢骚,你会怎么想?〃
〃我不愿意过一日算一日。〃
〃人人都是过一日算一日,回去吧。〃
〃对,该张罗晚饭了。〃我愤怒地说。
师父摇摇头,〃爱人多过自爱是很难的。〃
国香独自坐在露台藤椅子里,头上包着大毛巾,身上披着浴衣,手中拿一杯葡萄酒,琥珀色的酒映在雪白的毛巾上。
她喜欢白色,衬得褐棕的皮肤如南洋风情,偏偏露台上又开着碗大的大红花,坐着沉思的她如一幅高更的图画。
我胸口一阵绞痛抽搐,深深后悔。
只要在一起就好,不要再计较细节,我蹲下在她身边。
我吻她细长的手指,〃今夜我们出去跳舞。〃
国香不出声。
〃你另外有建议?〃
〃今日是施峻生日。〃
一共才两个孩子,却好像每天有大事发生似的:生日了,生病,教师要见家长,衣服要买新的了,忽然闹情绪……诸如此类。
〃那么我们明天去。〃
〃明天再说吧。〃声音有点冷。
〃今天我可否加入?〃
她诧异地看我一眼,〃不必勉强,她们并不喜欢你。〃
施峰定与她说过话了。
我一败涂地。
只见她换上衣服出门。
〃几时回来?〃
〃十点,十二点,不肯定。〃
〃我来接你。〃
〃不用。〃
〃是在施家吧?〃
她已经开门走了。
浴室一地毛巾,沐浴洗头一次用六七条,国香的排场与众不同,只不过这次我没有替她顺手收拾,随它们摊在那里。
我走到她刚才坐过的藤椅上坐下,鼻端上闻到她专用的药水肥皂。
轻轻问:〃国香,我们会怎么样?〃
大红花没有回答。
我开出车子满山飞驰,终于驶到施宅附近,停下来。小洋房里有音乐,人影幢幢灯已亮起,窗户一小格一小格鹅黄色,像图画书中房子。
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地传出来,听了令人心旷神怡。
我一直喜欢孩子,曾专心研究他们的笑声为何传得那么高那么远……
理论是理论,现实中碰到施峰施峻,即时成为仇家,针锋相对。
今日施家有生日会。
以后逢是过时过节,我就只有站在门外看的份。
八点多,施秀升由施峻送出来,她同父亲说:〃如果没有樱桃,就要草毒,或是其他粉红色的冰淇淋。〃
施秀升紧紧拥抱女儿,〃如果买不到,就吃掉你,你也是粉红色。〃
施峻咭咭咯咯地笑起来。
她父亲满心欢喜,高高兴兴地去买冰淇淋,做得那么自然活泼,心甘情愿。
他与盛国香是否相爱是另外一件事,多年共同生活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她主外,他主内,两人各得其所。
我还有一大段的路要走。
谁会注意到停在对街的小房车,以及车内神经兮兮的年轻人。
把头靠在车椅垫上出神,孩子们的聚会,这上下也该散了,不应拖到半夜。
没一会儿,施秀升挽着水果糕点冰淇淋回来,重叠叠,拉长了两条手臂,甘为孺子牛,但凡女佣嫌粗重琐碎的功夫,都落在他头上,当然,他还算值得,说起来,那是他的亲生孩儿,正式的妻室,他是有代价的,国香固定丰富的收入使他安心地做艺术家。
却看不出我有什么理由要向他学习。
要劝服国香适应我的生活方式是不可能的事,她下意识正训练我往施秀升的路上走。
我不禁纳罕:那又何必脱离施宅?
孩子们逐个散出来,送客的也正是施秀升。
看样子就知道他们玩得很尽兴,好几个孩子浑身大汗,头发贴在额角上,有些上衣沾满了蛋糕汽水渍,在门口拉拉扯扯,意犹未尽。
施秀升耐心地与客人的父母道别。
我数一数,一共是十五位小朋友,二十位家长,加上他们一家四口,筵开数桌。
林自明,你应付得来吗,你肯吗,你会快乐吗?
只见施秀升向小朋友们挥手,国香与两个女儿也出来看着客人纷纷上车离去。
随即他们回到屋内,关上门。
什么都看不见了。如果有一盒火柴,倒还可以划着一枝,躲在墙角,照一照屋内有些什么。
这曾是我最喜爱的童话,因为结局中没有人从此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少年人孤僻得连快乐都认为是俗气的。
我把头枕在驾驶盘上。开始的时候总是那么美,一点不渗杂的仰慕,到后来,那一点点精华被许多因素侵蚀,完全变了质。
人无法清高,因为得应付衣食住行税,而且希望吃得好穿得好。
童话的悲剧都是清丽的,真实生活刚刚相反。
正胡思乱想,国香出来了,施峻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两条手臂形成箍状,头挨在母亲胸前,下意识渴望回到母亲子宫里去,那里才是儿童乐园。
只见施峻出尽百宝留住母亲。
她张开嘴,让母亲检查她新长的恒齿,又问长问短,拖延时间。
她臂上腿上都是婴儿肥,一脸可爱,只见国香在门口与她抱着不放。
我叹口气。
第十章
终于是施秀升前来解围,拉脱女儿的手,小孩子尖叫数声,终于放开,被父亲提着臂膀,双脚离地带回屋内,关上了门。
我发动引擎。
但国香又过了约莫十多分钟,才过马路来,没有即刻叫车。
她完全没有发现我,我把车缓缓开动,跟在她身后,离开了玫瑰径。
已经九点了。国香像是没有意思回家,一直低头踱步,这女人,举手投足都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光是背影已叫人心醉。
〃国香。〃
她没有听见。
我把车子驶近一点。〃国香。〃
她抬起头来,见是我,也没有太大的惊异。
〃回家去。〃
她牵牵嘴角,微微笑,〃无家可归。〃
我双眼润湿,〃国香,让我们共组一个家庭。〃
她在车外不语。我开启车门让她上车。
〃我还想散一会子步。〃国香说。
〃快下雨了。〃
她抬起头,看看紫蓝色的天空,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但盛国香一向不肯展览她内心世界,终于以上车结束这一次外游。
意外等着我们。
甫到门前,就听到乐韵悠扬。
我三分惊喜七分担扰,转头说:〃林自亮回来了。〃
屋里面嘻嘻哈哈,海伦爽朗的笑声不难辨认。
国香却已变色,〃我不进去了。〃
倨傲的她的确无法以此刻特殊身份与我兄嫂打成一片。
我急忙拉住她的手,刚在这时候,大门打开,我俩忙不迭躲避,只听见海伦吆喝着问:〃林自明,是你吗,鬼头鬼脑,干什么?〃
国香跟我说:〃我到母亲那里去。〃
我与她匆匆转下楼梯,〃我送你。〃
这是她唯一可去的地方。
海伦在楼上苦苦相逼,〃林自明,好,在大嫂面前弄花样!〃
我轻声对国香说:〃对不起。〃
国香微笑,〃你们一家人好不活泼。〃
大哥的声音:〃你肯定是他?咦,车子停在楼下。〃
国香说:〃你上去吧。〃
〃这怎么可以。〃我仍拉着她手。
〃今日实在累了,不想见人。〃
不等我再说什么,国香已跳上街车。
我没能给她一个家。
在楼梯转角,林自亮一把拉住我,〃果然是你。〃
海伦也过来,〃我们结了婚。〃
这段日子,我与国香都各有牺牲,吃足苦头。
〃恭喜恭喜。〃
海伦斟一杯酒给我。
林自亮问:〃我发现家里有女客的衣服。〃
海伦说:〃我们,以后不准净用'我',什么都要以我俩为准。〃
林自亮问:〃她真的出来了?〃
我没有回答。
海伦说:〃冬天的衣服都在,想必有长久计划。〃
林自亮接着问:〃你成功了?〃
海伦又问:〃慢着,人呢?〃
自己兄嫂,不必隐瞒,我说:〃明天就出去找地方搬。〃
海伦用手按住我,〃哎,不必,我才不住这里,不过是回来陪林自亮收拾东西,我可住不惯陌生地方,林自亮将搬到我处。〃
我喜出望外,〃真的?〃
林自亮无奈,〃海伦不喜欢这里的装修。〃
海伦掩着嘴,〃沙发配窗帘,墙纸配床罩,硬邦邦,像土产电影布景。〃
我说:〃海伦,可是你家那么小。〃
海伦说:〃挤一挤嘛。〃
林自亮并不觉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地看着海伦笑,陶醉得叫人肉麻。
他们捧着酒杯走到露台去了。
我即刻找国香。
师母说:〃她没来过。〃
我一颗心提起来。
〃你们有龃龉?〃
〃不,大哥大嫂回来了。〃我说。
〃慢着,门铃响,对,是她到了。国香,林自明找。有话明天说?〃师母又回来,〃你听到了?她看上去十分疲倦,老了十年。林自明,小伙子假装有气质通常爱扮个憔悴样,这不打紧,睡一觉把胡髭刮净又是一条好汉,我担心的是国香。〃
师父回来以后,师母风趣得紧,都不似上了年纪的人。
〃流离失所,到处为家,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明白。〃
旁边传来师父的声音,〃你同他说什么,是国香失算,关他啥事。〃
〃明天我来接她。〃
海伦出来拿冰块,〃女朋友呢,不是怕难为情吧?〃
我再也无力嬉皮笑脸,倒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处处人月团圆,唯独斯人憔悴。
海伦进来,〃有话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我说:〃有能力叫她出来,却无能力照顾她。〃
〃开头的时候总有困难误会,需要一段日子克服。〃
〃真羡慕你同林自亮。〃
〃你不知道我们作出多大的让步。他说他让我,我也说我让他,奇怪,双方退无可退,当中却不见空隙,有时还觉得透不过气来,你说怪不怪?〃
〃你们当中可没挤着一大堆闲人。〃
〃是,没人追我,没有比较,死心塌地,〃海伦向我挤挤眼,〃小老弟,你去问问林自亮要击败多少闲人才能同我结婚。〃
〃那不同,他那斗争是光明正大的。〃
〃对,你的痛苦最要命,你的相思最缠绵,你的人格最高贵。〃海伦以她一贯潇洒的、玩世的、避重就轻的语气讽刺我,随即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