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尾秀介]向日葵不开的夏天-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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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相同的看法。
但是,新闻里并没有出现“腿被折断”之类的报道。我亲眼看到的尸体的双腿也的确并没有被折成古怪的形状。
“岩村老师似乎没把S君的腿折断啊。”
“嗯,是啊,还算好。”但是,新闻主持人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由于从该小学生的口腔内检测出了香皂的成分,所以警方认为可能与近日该地区接连发生的虐杀动物事件有关联,因此似乎准备沿此方向进行调查。”我坐在椅子上浑身僵硬。
“这混蛋,还是把肥皂……”S君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不过我也想过他肯定会糟蹋我的尸体的——可是这事儿当真发生了还是觉得很受打击啊。”
和S君一样,我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S君。”
新闻结束了。我关上电视机,重新面对着S君。
“你觉得岩村老师为什么突然间把藏了这么久的尸体给扔了呢?”
说完,我就十分后悔自己用了“扔”这个词。虽然刚才S君自己一直在用这个词,可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总是不会令人舒服。
但是S君似乎是根本就没有在意。
“这个嘛,很简单。因为他害怕了。昨天岩村老师就知道道夫君发现了那本书,并且已经开始对他产生怀疑了。原以为自己犯的罪被掩盖得天衣无缝,可是没想到被自己班上的学生给看破了,他肯定很震惊啊。而且,岩村老师肯定想,知道这本书的人绝对不只道夫君一个人。肯定是什么人把这本书的事情告诉给道夫君的。所以啊,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他就是凶手。这个人就是把书的事情告诉给道夫君的人。而且这个人绝不是小学生,肯定是个大人。所以岩村老师就——”
“所以他认为如果继续把S君的尸体留在身边的话太危险了。”
“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为什么特意把尸体运到S君家附近呢?弄到深山里烧了再埋了不是更好吗?”
“那样更危险啊。盘查不是还在进行着嘛。要是途中被发现就完蛋啦。而且现在是专门对从本地出发的车辆盘查啊——”是啊,真是这样。
“一可是要想把尸体扔到S君家附近也得开车啊。”
“是啊。”
那天下午三点和六点,我们又聚在电视机前。关切地看着新闻的后续报道。六点钟的时候,妈妈回来了,所以我只能把装若S君的瓶子藏在衬衫里面,让S君只能听电视的声音。但是什么新消息也没有。除了换了一个新闻主持人以外,新闻的内容和中午的完全一样。
“好像没什么进展啊。”
“可能只是警察没有公开结果罢了。”
让我们哑口无言的是在夜里十点钟。我把频道调到一天中最后的一个新闻节目。我的心里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只是征怔地看着电视画面。棒球比赛的结果、全国各地焰火大会的日程、明天的天气预报——
“哎?”
我先是歪了一下头。
画面上,伴随着红灯闪烁的警车,出现了眼熟的景象。当然,在新闻里出现我家附近的街景倒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这一次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画面的背景一片黑暗。黑夜,或者是傍晚的影像。为什么转暗之后还有警灯闪烁呢。
“S君,可能是发现什么了。”
我的预想被证实了。只是,真实的情况和我所想的大相径庭。而且说起来,这个报道并不是S君事件的后续。
采访话筒指向了一个男人,他神色慌乱,一边哭一边拼命地说着什么。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男人反反复复地说着“绝对不能原谅”。那张沾满了泪水和鼻涕的脸,我是那么熟悉,在灯光下泛着光亮。
“面粉叔叔!”
美香喊了出来。
画面切换了,电视里出现了“大池面粉厂”的招牌。新闻主持人淡然地说明着:“尸体被随意地丢弃在胡同一侧的沟里,腿被折断……”
电视的声音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
“……而且,根据口里塞有香皂这一情况……”
画面又切换了。是一张照片。若有所思的侧脸。那也是我万分熟悉的。“……警方认为,这一事件与近来发生的虑杀动物事件,以及今天发现的小学生遗体事件可能有所关联,因此正在展开调查……”
“为什么……”
我无意识地自语道。
照片上的是所婆婆。
七
S君的秘密
第二天,我和S君一起去了大池面粉厂。原本也要带着美香一起过去,可是一早美香就说不太舒服,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于是就没有带着她。
“小美香没事吧?她说肚子周围有点儿痒……”
“啊?她这么说了?”
“是啊。刚才你上厕所时候她对我说的。”
“是吗?S君,你和美香挺合得来的啊。”
“合得来?她还是个小孩子嘛,我就是陪她玩儿。不过她可真可爱啊。”
我们来到了大池面粉厂。
面粉叔叔看到我来,“哟”了一声,软弱无力地笑了笑。“婆婆死了……”
面粉叔叔两眼通红。平时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胡子现在黑丛丛地在鼻子下面和下巴上生长着。工厂的门口,有一个穿着破旧西装的男人正在面露难色地和面粉叔叔的太太谈话。一边说,一边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看来可能是个警察。
“要是抓到凶手,我就要宰了他!把他的腿也拧断,嘴里也塞上香皂!就像他对待婆婆一样……”
面粉叔叔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着。那声音很小。却异常激动。
“我时刻准备着,随时随地都能给婆婆报仇……”一边说着,面粉叔叔一边把右手伸进裤袋里,摸索着什么。“准备?”
我刚刚问了一句,面粉叔叔就把右手往我面前一伸,说“这个”。掌心上是一块白色的香皂。
“我预备了好多,让我老婆去买了一大箱子。道夫君,也给你一块。你也想给婆婆报仇吧?也想让凶手尝尝一样的滋味吧?你一向和婆婆那么亲……’
面粉叔叔抓起我的手腕,把香皂塞在我的手里。可能是一直放在口袋里的缘故,香皂的表面湿粘粘的,触感就像是面粉叔叔此时的情绪一样。我下意识地一抖,缩回了手,那块香皂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面粉叔叔也没有去拣起来,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嘴唇微微地颇抖。
“嗯,叔叔,实际上……”
慢慢地等着面粉叔叔恢复了平静,我就把昨天早上见到所婆婆的事情说了出来。
“哦,那个时候啊……”
面粉叔叔眨巴着通红的眼睛点了点头。
“道夫君,除了你之外也还有很多人对警察说在那个时候看到了婆婆。昨天我起床的时候。婆婆就不见了。肯定是早晨出去散步,然后就被……”
“以前所婆婆也有过那么早就出去散步的时候吗?”被我这么一问,面粉叔叔回答说:“婆婆可一向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这时,那个警察模样的人在后面叫面粉叔叔。面粉叔叔又对我露出了那种寂寞的微笑,说了声“那我过去了”,就转身离开了。我走到了那个窗边。幽暗的房间里,唯有军荼利明王的雕像一如既往面色狰狞地瞪视着前方。我的胸中涌起一种无以言表的情绪。我的想法和面粉叔叔一样,我也要杀了害死所婆婆的凶手。折断他的双腿,在他的嘴里塞上一块香皂。
“那个什么神根本不灵嘛!”S君气愤地说。
离开了大池面粉厂,我们向S君的家走去。关于昨天的一切,我们想好好问一问S君的妈妈。我们都认为,新闻报道之外肯定还有些情况没有公开。如果问警察,怕是不会告诉我们,所以我们想去问问S君的妈妈。
“你妈妈肯定很累了——不会给她添麻烦吧?”
我只是有点儿担心这个。
“可是道夫君,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啊。为了抓住杀死我的凶手,我们必须搜集情报啊。要是凶手抓到了,妈妈也会很高兴的。”玄关的门开了,S君的妈妈看见我之后,似乎很是吃惊,一时没说出话来,用她那有点儿斜视的眼睛征怔地望着我。S君的妈妈穿着黑裙子,黑上衣。
“我听说S君的事情了。”S君的妈妈仍然看着我,慢吞吞地说:“是看了新闻吧?”看起来,谷尾警官没有把我昨天早上溜进S君家里的事情告诉她。我想那样也好,就没有解释。
大吉在它的小宠物房里,似乎已经累了,蜷成一团。可能是警察对它的身体还有口腔都没完没了地检查过了。
“嗯……”
该如何开口,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正在脑子里拼命地搜索语言的时候,S君的妈妈对我说:“进来吧。”于是我就跟在S君的妈妈身后进了玄关。
经过宠物房的时候,大吉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惊恐万状地昂起头,然后发出一声宛如穿过缝隙的风声一般低低的吠叫,拼命向宠物房的里面躲。那可怜的样子似乎除了主人之外任何人都让它害怕。
在S君吊死的那个和室里,我和S君的妈妈相对而坐。“道夫君,真谢谢你啊。那孩子的事情,你帮了警察不少的忙。”S君的妈妈觉得直到今天都没有对我好好地道谢,所以向我道了歉。
我一个劲儿地摇头表示没关系。
“那个……是蜘蛛吗?”S君的妈妈嗓了一眼我屁股旁放着的那只瓶子。
“暑假里自己研究用的。”
我敷衍道。S君的妈妈马上眯缝起眼睛,视线重新落到自己的膝盖上。
“是啊,现在正是暑假呀……”一段时间内我们都沉默无语。
我把目光投向院子,一排排的向日葵正在盛放着硕大的花朵。另一侧茂盛的杂草被踩得东倒西歪,可能是由于昨天来了很多人的缘故。
“那孩子很可能不是自杀而是被别人杀死的。”
那淡淡的声音让我重新把脸转向S君的妈妈。
“电视新闻里说了香皂的事情。说是在嘴里面发现了香皂的痕迹。”
“是的。说是牙齿里面好像有香皂的成分。”
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口问一问了。
“阿姨,如果S君是被别人杀死的——您觉得那个凶手会不会和在附近杀死小猫小狗的凶手是一个人?”S君的妈妈似乎是很迷惑,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也不知道啊。”
“可是,嘴里都被塞了香皂啊。我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警察好像也这么认为,虽然他们对我说‘可能有些关联’。可是我觉得他们已经确定了。从他们的对话中我觉得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您看,昨天夜里又出事了。”
“所婆婆……”
“是啊,大池面粉厂的。听说也被弄成了那个样子。而且尸体和S君的是同一天被发现的。所以肯定不是什么巧合。大池家的老婆婆一直都很关照我们。我……”S君的妈妈移开视线。闭上了眼睛。
寂静的院落里,一只蝉开始鸣叫。马上,无数只蝉开始跟着一起叫了起来。夏日的空气瞬间被搅乱了。
“阿姨,关于凶手您有没有什么线索啊?”S君的妈妈慢慢地摇了摇头。
“您也没注意到什么吗?S君死的前后?”
“警察也问过我了,可是我想不起什么啊。”
说完,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啊,好像对那孩子不是很了解。出了这个事儿后我才意识到我只是为了养活他而去赚钱,去拼命地工作,却从来都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而且那天早上,我要是没有早晨起来就出去上班,那孩子今天恐怕就还活着……”S君的妈妈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眼抖着。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
“道夫君,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为那孩子着想,可是,对不起咧,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说完,S君的妈妈没完没了地重复着“对不起”。我感觉那并不是说给我听的。
“大吉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把S君的尸体运回来的?现在还不知道吗?”
“嗯。好像还不知道。”S君的妈妈用瘦削的双手遮住了脸,深呼吸着。
我觉得也就能了解这么多了。S君的妈妈太痛苦了,而我也很痛苦。
“嗯,谢谢您了。我告辞了。”
我刚要站起来,S君的妈妈叫住了我。
“道夫君,等一下。”
停了一会儿,似乎内心在斗争着,S君的妈妈终于还是看着我的脸。说:“我,有一件事情没有对警察说。”
“哦……”
“我觉得对抓住凶手可能也没什么帮助,所以就没有说。也不想对别人说。这也是为了那孩子着想……”
我重新坐了下来。
“您说是——为了S君才不愿意说出来……”
“我有时觉得那孩子挺可怕的。虽然是我自己的儿子,可我总觉得那孩子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
这时,S君的妈妈突然问了我一句。
“你知道大吉为什么把那孩子的尸体运回来吗?” 我弄不明白,只能沉默不语地等待她的解释。
“那孩子以前曾经训练过大吉干这个。”
“训练?训练大吉寻找自己的尸体?”
我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音。可是S君的妈妈却摇了摇头,说:“不是那样的。”
“不是找自己的尸体,而是找腐烂的肉,训练大吉把烂肉叼回来。为什么训练大吉干这个,我实在是弄不明白。只是觉得有点儿害怕……虽然他是我儿子,可我还是觉得害怕……所以就没问……”泪水顺着鼻侧流了下来。S君的妈妈开始讲了起来:
一年前的一个傍晚,她不经意间向院子里看了一眼,发现S君抓着大吉的项圈,似乎是在郑重地对大吉说着什么。大吉脖子上的绳索已经解开了。
“去吧!”S君话音一落,就放开了大吉。大吉一下子蹿了出去,穿过院子,向另一边的角落跑去,把那里的什么东西叼在嘴里,然后马上又回到了S君的身边。
“我仔细一看,那是一块猪肉。我马上就想起来了。几天前,本来应该塞在冰箱里的猪肉不见了——当时我以为自己记错了,根本就没留意。现在想起来肯定是那孩子偷偷把肉拿出来藏在什么地方了,几天以后再用来训练大吉找肉。”
从那以后,似乎同样的事情还发生过几次。冰箱里的肉总是不冀而飞。过几天,S君就肯定要训练大吉去找那块肉。S君一声令下,大吉总是会蹿出去,有时候跑到院子里的角落,有时候跑到墙边。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了,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可那孩子只是盯着我看,什么都不说……”
从那以后,S君的妈妈再也没有问过他。
“我啊,真是个没用的妈妈。心里面既觉得那孩子可怕,又怕那孩子讨厌我……虽然那是我的儿子……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啊……”S君的妈妈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我只能怔怔地看着她。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是怎么回事?S君究竟在做些什么?忽然,我想起来一件事。所婆婆所说的“气味”那个词。我们最开始认为指的是我口袋里岩村老师的手帕气味。而大吉是因为嗅到了杀死S君的凶手的气味才吠叫的。接着,按照S君的说法,大吉吠叫是由于嗅到了杀死自己同伴的人的气味。也就是说,因为岩村老师杀死了那些小猫和小狗,所以大吉才对着那气味拼命地吠叫。可是,难道所婆婆要说的其实是尸体的气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