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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雪霁天晴-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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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定逍道:“没有。”
  “你!”
  “你想拦我?”
  苏忘遥一时气结,只觉万千的道理到了苏定逍那里是一条也说不通,最后只咬牙说了一个字:“是!”
  又微侧了头道:“尉迟叔叔,先走!”
  “少主……”尉迟崖愣了片刻,轻声道,“少主保重!”转身疾奔而去。
  屋里只剩下对峙的父子俩,苏定逍脸上缓下了一些:“人都走了,还不把剑收起来?”
  “父亲的理由是什么?”
  苏定逍不语。
  苏忘遥道:“如果父亲真的因为一个花瓶断人手脚,未免可笑,从小到大我打破的东西数都数不过来,若是如此,父亲是不是也该把我的手脚一并断了?”
  苏定逍眸中暗了一暗,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想?”
  苏忘遥愕然:“父亲这话什么意思?”随即深吸一口气,摆了个剑势道,“我知道我不是父亲的对手,但父亲今日作为我无论如何无法赞同。”
  苏定逍试着往前一步。
  苏忘遥“唰”的将剑一挑,直指苏定逍咽喉,剑下的苏定逍一僵,苏忘遥以为他要发怒了,却见他忽的笑了,一种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苏忘遥一愣,眼看着苏定逍身形一晃,欺上来在他腕间点了一下,咣当一声,剑落地,随即传来裂骨之声,剧痛自右手臂传遍全身,他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瞬间痛得冷汗淋漓,喊不出声,痛虽痛极,他心里怕苏定逍去追尉迟父女,慌得往前一捞,拉住苏定逍一只衣袖,整个人被带倒在地。
  苏定逍冷眼相看。
  苏忘遥晕了片刻,觉得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瞧着他的人实在陌生,这个人怎么会是自己父亲,他的父亲从小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怎么可能狠心废他手臂,他吃力道:“你不是我父亲,你是谁?”
  苏定逍蹲下身来,放大的五官,慑人的气势,他伸手挑起苏忘遥下颚:“魄儿,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父亲谁是你父亲?”
  苏定逍的笑脸在苏忘遥眼中越来越模糊,苏忘遥完全昏过去前听到苏定逍冷冷道:“去叫洛枫。”

  第十二章 喂药

  季堂主在世时喜欢养些猫来玩,据说她曾为一只被人遗弃的瞎眼小猫杀了三十几口人,但有一次苏忘遥亲眼看到季堂主因为脸上被抓了一道,也没见什么伤,估计就是碰了一下,转眼就将那只可怜的猫活活捏死了。
  苏忘遥迷迷糊糊梦到了季堂主,季堂主动作温柔地抚着手里的小猫,小猫一直怯怯叫唤,仿佛害怕下一刻会被忽然捏死,他听着听着觉得那叫声像是自己发出来的,原来自己正是那只猫,而抚着他的人不是季堂主,正是苏定逍!
  苏忘遥一惊之下,霍然睁开眼。
  “忘遥,你觉得怎么样?”
  苏忘遥冷汗涔涔,喘息了一阵,看到上方一个人弯腰过来,三十岁不到,淡眉远目,气质温和,正是洛枫。
  “洛大哥……”苏忘遥撑着想坐起来,一动就扯到手臂上的伤,他呲牙倒回床上,见整条手臂夹着木板被纱布层层裹着,一点知觉也没有,昏睡前的记忆扑面而来,一张脸瞬间煞白,“我的手!”
  洛枫立即安抚道:“少主放心……”刚要说下去,又被人打断——
  “少主醒了?”
  苏心刚巧从外头进来,见苏忘遥醒了,扑到床前,欣喜道,“少主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一边说着,眼眶都红了。
  苏忘遥反手握住了苏心,激动道:“苏心,我的手……”
  苏心强自笑了笑:“有洛堂主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洛堂主刚刚都保证过了,说只要配出了那个叫什么生须丸的药,少主的手就一定能好起来,是吧洛堂主?”说着转头去看洛枫。
  洛枫点头道:“是,生须丸生骨续筋,炼制的法子也简单,只是药材难寻些,不过眼下都集齐了,只缺一味龙石香,已经派人出去取了,最迟后天就能到……”说着“咦”了一声,低头一找一看,笑道,“小东西,你怎么啦?”弯腰从脚下抱起一只拳头大小的虎斑猫,凑过去看了又看,“是不是又吃坏东西了?”伸手指在小猫颈脖处挠了一挠。
  他笑起来眉间舒展,淡褐色的瞳仁里盈盈有光,是那种一看就叫人心生好感的人物。
  小猫喵喵叫了两声,窝在洛枫手心里一动不肯动,毛茸茸一团,煞是可爱。
  洛枫是止煞门后除去魏德寿跟尉迟崖剩下的第三位堂主,他是堂主,却从不参与门中事务,若说他白白担了一个堂主的名份倒也不是,他医术高明,曾为煞生门所做的决不在任何一名堂主之下,他住在北面的琼华殿中,平日很少出来走动,与煞生门其他几位堂主不同,他为人和善,身上并无丝毫杀伐之气,也因为这样,像筱墨锦婳等人时常会借着向他讨教医学方面的事跑去与他亲近。
  洛枫又嘱咐了一些饮食上的注意,捧着小猫告辞了。
  他后脚走,苏定逍前脚就进来了。
  “门主!”
  苏定逍一进来,苏心便觉头皮发麻。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心觉得门主越来越叫人看不透了,人心难测,以前不管听人说门主多冷酷多无情,苏心想至少作为一个父亲,门主是很好很好的,她从未见过比门主更好的父亲,可也就是这样一个好父亲,如此狠心,儿子断了手,浑身是血,他可以不管不顾,直到洛枫赶到。
  真真叫人心寒。
  正心思辗转,猛然瞧见苏定逍似乎是冷冷看了自己一眼,苏心忙垂下脑袋退在一边,对转头向里的苏忘遥道:“少主,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苏忘遥闷声道:“不是还缺一味药材吗?”
  苏心道:“不一样的,缺一味药材的是生须丸,这个是补身体的,洛堂主说少主失血过多,呀!看时间差不多了,苏心先下去了!”低着头,急匆匆去了。
  苏心特意在厨房待了很久才端了药碗回到房里,房里安静得可怕,床上苏忘遥拿被子将头蒙了,苏定逍坐在床边死死盯着被面,面若覆霜。
  苏心一时无措,直到苏定逍将手伸了,急忙把碗递过去。
  苏心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近来一旦这父子俩待在一块,她一个旁人,无缘无故地,总觉得惶惶。
  苏定逍舀了一调羹,举起,想了想,又放下,挥挥手,苏心识趣地退下。
  苏定逍拉下苏忘遥脸上的被子,重新舀了一勺送至苏忘遥唇边。
  苏忘遥眼角湿润,嘴唇擦过白瓷调羹,倔强地扭过头去抿唇不吃。
  苏定逍一股火气上来,压抑了一阵,举起碗来自己含了一口汤药,拉起苏忘遥,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将唇附了上去。
  柔软的唇压上来,苏忘遥先是一愣,尔后唇角一痛,他微松了口,药汁苦涩,混着一点血腥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苏忘遥顾不得手上的伤随即挣扎开来,后颈被苏定逍死死掐住,动弹不得,他挣扎一会,右手臂纱布上隐隐透出血色。
  一口汤药哺完,苏定逍放开苏忘遥,厉声道:“吞下去!”
  苏忘遥一时被父亲的凶狠样子唬到,咕咚一声将口里含着的汤药咽下,等意识过来,脸上阵红阵白,怒道:“我自己喝!”拿起碗来仰头一饮而尽。
  他喝得太急,喝完猛咳了一阵,将药碗往前一塞,拉起被子蒙头盖脸往床上一倒,再不去理睬苏定逍,等口里药味散去,手臂上的痛就越来越清晰了,硬是咬牙忍着不吭声。
  等了一会,他听到药碗叩在桌子上的声响,渐远的脚步声,知道苏定逍走了出去,苏忘遥心里愈加难过。
  父亲变了,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了……他这样想着,刻意侧身用力压住了受伤的手臂,身下新铺的床单染湿开来,他也顾不得。
  龙石香是第二天晚上送来的,第三天下午,洛枫将配制好的生须丸用瓷瓶装了,差人送去韬光阁。
  苏定逍拔出塞子,倒出一颗在手心里看了看,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有股淡淡的香,他将药丸倒回瓶中道:“齐三!”
  “在!”
  苏定逍头也不抬地将药瓶往后一扔:“交给尉迟崖。”
  齐三接过药瓶不解道:“门主,这个药不是给少主的吗?
  “我改变主意了。”
  齐三犹豫道:“门主,龙石香是稀罕物,废了不少功夫才拿到的,要是给了尉迟堂主,再找就不容易了。”
  苏定逍道:“照我说的做。”
  “……是!”
  “还有,记住,尉迟崖已经不再是煞生门堂主了。”
  “是!”齐三将药瓶收入怀中,走到门口时又听得苏定逍在他身后道,“就说是少主给的。”

  第十三章

  魏德寿与尉迟崖素有间隙,他从苏州回到煞生门,听人说尉迟崖的女儿因为一个花瓶被门主断了手脚,一想就认定是尉迟崖做了叛徒,门主找个借口赶他出门罢了,又听说少主因为护着尉迟父女,被门主伤了手臂,他一想门主对少主那是一千一万个好,少主为什么会护着那个叛徒呢?定是受了尉迟父女的挑拨,可是少主对门主更是一千一万个信任,又怎会受他们的挑拨?难道少主已经不相信门主了?他再一想就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了:少主果然知道自己并非门主亲生!
  苏忘遥好歹叫他一声“魏叔叔”,魏德寿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开导苏忘遥,见了人开口便道:“少主,门主将你视如己出,虽不是亲生的……”
  魏德寿兀自滔滔不绝,讲着讲着猛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转头一看,苏忘遥沉声道:“魏叔叔,你说什么?”
  魏德寿缓缓“啊?”了一声:“我说……我说……我……”
  “什么叫‘不是亲生的’?”五指牢牢抓着椅子上的扶手,面上惨白。
  魏德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从椅子上蹿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就要往外跑,苏忘遥拦住他道:“魏叔叔,你说我不是父亲亲生的?”
  这句话,一字一字问出来,每一个都像是一块巨石落下来压在他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个……我那是说……说那个……”魏德寿抓着脑袋“这个”“那个”一阵,又听苏忘遥轻声重复道:“我不是他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口中喃喃,整个人失了魂魄一般。
  魏德寿急急出了一脑门汗,心思一转,豁出去了道:“少主!你见过哪个父亲对儿子有门主对你这般好的?门主早将你当做是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心虚,他扯开了嗓子,声音洪亮,像跟人吵架一般,苏忘遥在他的大嗓门面前垂下头道:“那我亲生父母是谁?”
  魏德寿长长叹了一声,故作无奈:“事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不过老实说我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家人也姓苏,是一对普通的夫妇,当年我跟门主路过秦北,他们那村子恰好发了瘟疫,咳,是不是瘟疫的也说不准,反正不知道因为什么死了一大堆人,你那姓苏的父母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求门主收留你,你说门主那么个人,当年也不比你现在大几岁,竟当爹又当娘的把你养这么大,谁都没想到,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俩有做父子的缘分……”
  魏德寿连说带叹,苏忘遥默然听着,不疑有他,而另一边已有人将大致情况说给苏定逍听,苏定逍听完后,长长呼出一口气,也没说什么,整个人缓缓倒进躺椅里发了一会呆,不知想了些什么。
  那日苏定逍来时苏心正替苏忘遥换药,她手里捧着棉纱,想着该不该向门主施礼,一时犹豫不决。
  苏定逍道:“我来吧。”
  苏心“啊”了一声,然后才意识到苏定逍是要亲手给苏忘遥换药,急忙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递给苏定逍,人也站起来退到一边。
  苏定逍坐在床边,把东西拿起来一件件看了,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后才正式着手。
  想他从未给人上药包扎过,动作略显笨拙,也弄不好,弄了一阵便有些烦躁,但神情是极严肃极认真的,双唇抿着,眉头拧到一处,那样子竟与尉迟晓晴有那么几分相像,苏忘遥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不觉笑了一笑,只是他一想到尉迟晓晴便想到那时候苏定逍对他如何狠心,瞬间又将笑容敛了。
  苏定逍道:“想笑就笑,做什么硬绷着脸?”他一直低头弄着纱布,也不知怎么就看到苏忘遥一闪即逝的笑脸了,他一面说,一面微微笑着,语气温柔。
  又过了一阵,他听到苏忘遥轻轻道:“父亲……”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开口叫“父亲”,想到这个人其实不是自己亲生父亲,声音里添了许多说不出的东西,听来倒有几分情意绵绵之意。
  “好了!”苏定逍打了个结,大功告成,抬头问道,“那天魏德寿跟你说了什么?”
  苏忘遥诧道:“父亲知道了?”
  苏定逍笑道:“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手绕到苏忘遥背后动作自然地替他把衣服提起穿上。
  苏忘遥听了这话,初时大为感动,细一回味,忽又觉得别扭,哪里别扭也说不上来,再看苏定逍帮自己束腰带,两只手绕来绕去,于腰间划出浅吟低唱的弧度,叫人心悸的妖冶。
  苏忘遥心下一惊,只觉脊背上莫名一股寒意上来,生生打了个寒战。
  “冷了?要不要再添件衣服?”系完腰带,起身去衣柜里翻了件外套出来给苏忘遥穿上。
  苏忘遥迟疑道:“父亲……”
  苏定逍将双手放在他肩上,又将头凑过去抵在他额头上,亲亲昵昵道:“魄儿,亲不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你从来都是我苏定逍的儿子,你若介怀我不是你的生父,我倒是要心寒了。”
  他那样慈爱温柔的样子又像是苏忘遥从小到大所认识的父亲了,可他折断他手臂又是事实,这个事实跟他对父亲的认识完全相悖,太矛盾了,怎么也想不明白。
  洛枫医术高明,即便没了龙石香,他另外配药,效果也很显著,入秋之后,苏忘遥的手勉强能拿一些轻便的东西了,洛枫骗他说药还是原先那药,只是药效没有预想中的好。
  那一日下着大雨,满目阴霾,有个年轻人寻上门来,口口声声喊着要杀了苏定逍为姐姐报仇,少年手持一柄长剑,形容落魄,看起来跟苏忘遥差不多年岁。
  苏定逍道:“我记得你,原来她是你姐姐,那就怪不得了,她原是为你报仇,现在你又来为她报仇,你们倒是姐弟情深!”
  少年独闯煞生门,结果可想而知,被错了筋骨投进了煞生门中终年不见阳光的地牢。
  后来是叶天离叶堂主向苏定逍讨了个人情,将少年带走了。
  苏忘遥是听人说起才知道那事的,知道少年叫于晟,是于归的弟弟,而于归早在大半年前就死于苏定逍手下,原来这个于归进煞生门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她弟弟于晟,这么说来是苏定逍欠了于晟什么,至于是什么苏忘遥就不清楚了,他想起于归在世时,苏定逍甚至为了她冷落他这个儿子,他对比着苏定逍对于归跟对自己的好,又想到苏定逍折断自己手臂时的那股狠辣,觉得自己成为第二个于归也不是不可能。
  “父亲当时……是怎么想的?”
  苏定逍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苏忘遥说的“当时”是指断他手臂之时,他将他看了一会,轻描淡写道:“魄儿,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许忤逆我!”
  苏忘遥想了一下道:“我明白了。”他似乎是明白了,似乎又不那么明白,只觉得心里凉凉的,有些麻木。
  又道:“如果我再忤逆父亲,父亲会杀我吗?”
  “不会!”
  苏忘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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