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秫]吉祥纹莲花楼-朱雀-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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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渐渐地过去了大半日,这日天气出奇的好,到傍晚时分,晚霞耀目灿烂,直映得整个马家堡都似金光灿灿,人人脸色都好看了些,仿佛诡异可怖的日子当真已经过去了。
王武正在庭院小池塘边练武,他人比张达和李思笨些,却更勤勉,如若不是马黄指点徒弟的本事不怎么高明,说不定他真算是半个练武的材料。“哈——黑虎掏心——哈——猴子捞月——”王武练一招便喝一声,倒也虎虎生风。
突地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王武一凛,顿时停了手,大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草丛中静悄悄的,毫无声息。王武突然想到马黄夫妇的惨状,胆子寒了起来,心里想迈开大步过去喝一声“谁”却说什么也不敢过去。僵了半日,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轻轻丢过去,“啪”的一声,那石头跌进了草丛中,顿时“嗡”的一声,一群苍蝇突然轰然而散,王武探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哎呀”掉头就跑,“杀人了杀人了……来人啊……”
等王忠和李思等人赶到的时候,却见李莲花已经对着那沾满苍蝇的东西看了很久了。他和马秀秦本在池塘的另一边玩耍,现在马秀秦已被奶娘接走。王忠大步走来,问道:“是谁被杀?”李莲花不知正在想些什么,“啊”的一声被他吓了一跳,“什么……什么人被杀?”王忠奇道:“王武那小子说又有人被杀了,在哪里?”李莲花指着草丛中的东西,“这里只有一截手臂……”王忠凝目一看,草丛中果然有一截断臂,那断臂上沾满苍蝇,似乎已断了大半天,颜色惨白,而断臂的主人却不知在何处,和刘如京房里的情形赫然相似。“人呢?这是谁的手臂?”李莲花心不在焉地道:“这是女人的手臂……”李思和张达对那手臂看了半日,突然醒悟,“这是小红的手臂!”李莲花奇道:“小红是谁?”张达道:“小红是伺候秀秦的婢女,夫人的陪嫁。”王忠恍然,是那位追着马秀秦喂饭的小姑娘,“怎么会有人向她下毒手?”
“去小红房间里看看这丫头在不在。”张达吩咐其他仆役去找人,“如果没人,把那丫头的房间给我从头到尾搜一遍。”李莲花却道:“这里还有东西很奇怪。”几人仔细一看,只见断臂之旁掉着一些形状奇特颜色古怪的东西,像是什么东西的内脏,气味甚是腥臭,苍蝇却不大黏在上面;只有一只四脚蛇叼了一块,很快消失在草丛里。张达沉吟道:“着丫头怎么会拿着这种东西到这里来?去叫厨房师父过来,我看这像鱼、蛇、鸟一类东西的内脏。”李莲花“恩”了一声,“可是它不沾苍蝇……”抬起头东张西望了一阵,后院草木青翠,除了池塘之外尚有竹亭古井。他突然“咦”了一声,“池塘边也打井水?”李思不耐地道:“那口井不知是谁打的,十几年前这池塘比现在大得多,那时井里还有些水,现在池水干了一半,惊里早已枯了。”李莲花“啊”了一声,“我明白了。”众人一怔,“你明白了什么?”李莲花道:“原来这里过去就是刘如京、张达、李思、王武的住所,那边就是马堡主夫妇的住所,这里就是马堡主夫妇门前的那片花树林和池塘……”众人面面相觑,王忠忍住火气咳嗽一声,“你在这里住了几日,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李莲花歉然道:“这个……堡里小路转来转去,这里和从马堡主房里看起来不大一样……”张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低地道:“简直蠢得像头猪。”却听李莲花继续道:“那就是说那支飞羽箭也是从这树林里射出的……”王忠一凛,“正是!”他望了眼对岸,沉声道:“那支箭射向对岸,很可能就是从这里射出的。”李思的脑子转得比较快,“那就是说这块地方很可疑?”李莲花道:“这里有鬼。”
王忠皱眉大声道:“胡说八道,世上若真有鬼,那些大奸大恶之辈岂非早就被鬼收拾了,怎会有冤案存世。你身为当世名医,岂能说那种无稽之谈!”李莲花却很认真,坚持道:“这里有鬼,一定有鬼。”王忠大声道:“鬼在何处?我说必是马家堡里有人饲养毒物,伺机害人!”张达冷冷地道:“王大侠,我等也知堡里有人是凶手,但是到底是谁害死师父,你可知道?”王忠为之语塞,恼羞成怒,“难道你就知道?”李莲花咳嗽了一声,打断双方争执,微微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众人诧异之余不免带了几分轻蔑之色。李莲花正色点头,“我确实知道。”
“谁是凶手?”
李莲花却道:“谁是凶手,等我捉到鬼以后就知道了。”
王忠奇道:“捉鬼?”
李莲花微笑得很愉快,“这里有鬼,等我捉到喜欢砍人手臂的鬼,大家不妨自己问他到底是被谁所杀,如何?”
众人膛目结舌,将信将疑,却见这位江湖神医打了个哈欠,“捉鬼的事,夜里再说……倒是秀秦少爷大家千万看好了,马堡主生前将他托付于我,我万万不能令他失望。”
那些内脏经厨房师父辨认之后认出是鱼内脏,之所以苍蝇不沾,却是因为昨夜厨房做了河豚,河豚内脏有毒,可见这些鱼内脏必是从厨房中来。小红房里并未有什么可疑之处,她却失踪了,自早晨至今不见踪影,自然无法判断她是否少了一截手臂。众人听后,也未想出什么端倪,晚饭之后,李莲花仍旧和马秀秦在一起玩耍。众人等了又等,要等他“捉鬼”,却只觉月亮越升越高,自己越来越困而那神医仍旧在和马秀秦折纸。终于在三更过后,张达李思等人在心里痛骂自己竟会相信李莲花之余,纷纷回房睡觉去了,只余下王忠和王武仍等待着李莲花“捉鬼”。王忠是因为他本就睡不着,而王武却是有些相信李莲花真的会捉鬼。
三更过后,四更初起,李莲花终于有些动静,“秀秦,跟我来。”他这五字说得分外温柔,马秀秦微微震动了一下,往后一躲。李莲花凝视着他,柔声道:“跟我来。”马秀秦默默站了起来,李莲花拉着他的手,往练武场那一大块有树林池塘的草地走去。王忠和王武都觉古怪,距离五丈遥遥跟在后边。此时天色已不若方才漆黑,前边两个人越走越远竟是笔直往池塘走去。王忠正在暗想:莫非池塘里有什么古怪……一念未毕,突听李莲花“哎哟”大叫一声,仰身倒了下去。王忠王武骇然,连忙拔步赶上,却见树林中一物“呼”的一声比他们还快地落身池塘边,陡然夜色中亮起剑光如雪,一剑突来,一颤之后“嗡”的一声往李莲花肩头砍去。王忠及时赶上,大喝一声:“住手!”双指在剑刃上一点,那“东西”长剑脱手,转身就逃。李莲花却从地上爬了起来,“刘大侠,且留步,在下并未中毒。”
王忠和那“东西”照了一个正面,同时脱口惊呼:“二哥!”王武也惊呼道:“刘师叔!”那挥剑向李莲花砍下而后逃走的人正是断了一臂的刘如京!被几人叫破身份,刘如京终是停了下来,看了王忠一眼,神色甚是复杂,十分激动,也很黯然,“我……”王忠大步向前,一时间他已把马家堡血案全悉忘却,一把抓住刘如京的肩,“二哥!十年不见,你过得可好?”李莲花从泥地里爬了起来,带着微笑站在一旁,只听刘如京低沉地道:“我……唉……我……”他突地抬起头看了李莲花一眼,“李神医酷似门主,方才我差点认错了人。不过……李神医怎知……我并非想杀人……”李莲花拉着马秀秦的手,却道:“这里危险得很,可否回大厅坐坐?”刘如京点了点头,王武却满脸惊骇地看着他,“刘师叔,你没死?那就是说那天晚上我当真看见你了……你……你杀了师父?”刘如京“哼”了一声,“你师父虽然不成才,刘某还不屑杀他,你问王忠,当年我‘四虎银枪’是何等人物?四顾门下无小人,马师弟行事糊涂,人却并不是太坏,我没有杀他。”
他若没有杀害马黄夫妇,却为何躲躲闪闪,又专门砍人手臂?几人返回厅堂,李莲花仍握着马秀秦的手。坐下之后,王忠看着刘如京断去半截、包扎之处仍有血迹的手臂,怆然道:“二哥,究竟是谁伤了你?你又为何要砍人手臂?”刘如京缓缓地道:“关于凶手,我也是意外得很……”他抬目看着李莲花,“不过这是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李神医究竟是如何知晓?你又怎知我砍人手臂是为救人,而非杀人?”王忠和王武惊道:“救人?”刘如京点了点头,“凶手役使的毒物剧毒无比,一旦中毒,如不立刻砍去手臂,只怕没有几人挨得过一两时辰。”王武骇然道:“是什么毒物如此厉害?凶手到底是谁?”王忠也是心里惊骇之极——原来手臂并非凶手所砍,刘如京砍人手臂,竟是为了救人,“那么凶手是谁?”
刘如京凝视着李莲花的脸,“凶手是……”李莲花微微一笑,把马秀秦往前一推,“凶手在此。”王忠和王武这下当真是大吃一惊,齐声道:“这个孩子?怎么可能?”李莲花叹了口气:“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敢相信……不过他已经七岁,七岁的孩子其实远远比我们想像的懂得多得多。但无论懂多少,他仍是个孩子,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事,也正是因为他还有许多事不懂。秀秦,你说是不是?”马秀秦低头握着白天李莲花给他折的一只小猪,安静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些微惊恐之色,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刘如京盯着马秀秦7:“秀儿,我对你如何你很清楚,我到现在还没问过你,那天你为什么让那东西咬我?”马秀秦微微缩了缩身体,显得有些害怕。刘如京厉声问道:“为什么?”马秀秦躲到李莲花身后,过了良久,终于细声地道:“因为……刘叔叔要教我读书练武,我不爱读书。”刘如京气极反笑,“只是因为这种理由?你很好、很好……”马秀秦牢牢抓着李莲花的衣裳,“娘说不管是谁,只要碍了我的事,都可以杀。”王忠和王武不住摇头,刘如京问道:“你为何连你娘都杀了?”马秀秦抿嘴,“她看见了。”刘如京冷笑道:“看见你养的那种东西了?那你爹呢?你爹虽不是你亲爹,你为何连他一起毒死了?”马秀秦突然大声说:“他才不是我爹,娘说他害死我爹!”王忠忍不住道:“那何璋呢?”马秀秦目中闪过惊惶之色,“他……他要抓我……”李莲花拍了拍马秀秦的头,温言道:“好了,不要再说了,接下来叔叔替你说。”马秀秦一贯平静冷漠的小脸上惊惶之的更显,突然嘴巴一扁,抓着李莲花的衣裳,眼泪汪汪竟哭了起来,“我想娘……呜呜呜……我想爹……呜呜呜……”几个人面面相觑,极度诧异愤怒之余,也感恻然。
四脚蛇
“李神医是如何知道秀儿便是凶手?”刘如京问道,“我在被秀儿的毒物咬伤的时候,仍然不敢相信他要杀我。”王忠长嘘一口气,仍然瞪着马秀秦,“就算让我看见了这个娃儿杀人,只怕也不会相信……”王武看着那七岁孩童,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竟是呆在当场,满面的不可置信。
李莲花看了马秀秦一眼,叹了口气,“我可不是神仙,一开始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刘大侠没有尸体,不能说已经‘死’了。他的手臂多半是自己砍的,还有,刘大侠砍断手臂的时候马秀秦一定是看见的。”王忠问道:“何以见得?”李莲花道:“因为右臂断了半截,头发也断了,证明那一剑很险,如果马家堡内真有如此高手能一剑将‘四虎银枪’刘如京伤成如此摸样,他怎么能让刘大侠逃脱,又怎么可能放过在场的马秀秦?他是如何进来又如何出去的?马秀秦身上溅有鲜血,刘大侠断臂时他一定就在身旁,否则血从何而来?他只说刘叔叔只剩下一只手了,可没说看见别人,所以我想那手臂多半是他自己砍的。”顿了一顿,李莲花慢慢地道:“可是我难免要怀疑……为何刘大侠要当着马秀秦的面断臂?一个人要砍断自己手臂有很多理由,但是偏偏在一个孩子面前砍断,似乎有些古怪。而后马堡主夫妇中毒而死,又被人砍了手臂,我便想到,一个人迫于无奈砍断自己的手臂,很可能也是因为中毒,马堡主被利刃砍伤时已经昏迷不醒,若是要杀他,为何不砍断脖子或者直刺心脏,而要砍手臂?说不定砍手臂之人并不是想杀人,而是在救人——马堡主夫妇房内条条血迹自右而左,马堡主被砍了数剑,手臂仍未被砍下,那显然是左手所砍,而且持剑的手臂虚乏无力,才会砍而不断。”他看了刘如京一眼,“想到此处,我便猜到砍人手臂的人是身受重伤的刘大侠,却仍然想不出下毒之人是谁?但张达却提醒了我。”
王武“啊”了一声,“大师兄提醒了什么?”李莲花微笑道:“张达去上茅厕的时候,看见了什么?”王武苦苦思索,“好象说是看见了师父房里灯没熄。”李莲花点了点头,“他说看见了马堡主抱着儿子玩耍,那就是说,在马堡主夫妇出事之前,最后留在马堡主身边的人,又是马秀秦!”王忠心里一寒,“但也不能仅凭如此,就说这孩子是凶手。”李莲花微微一笑,“那时我可没有怀疑马秀秦会是凶手,但是我做了个实验,折了两只蝴蝶和两只螳螂,你们还记得么?我门两只虫子加两只虫子等于多少?他说一只。”王武道:“两只加两只当然等于四只。”李莲花摇头,“螳螂吃蝴蝶,两只螳螂加两只蝴蝶,等于两只螳螂,母螳螂会吃公螳螂,两只螳螂最后只会剩下一只,所以等于一只。”几个人“啊”了一声,都颇觉诧异,李莲花继续道:“然后我却说等于四只,马秀秦很快改口说是四只。这证明这孩子绝非痴呆,而是聪明之极。他喜欢折纸,王大侠可还记得,马堡主夫妇房里那个不知是否被人打开过的抽屉?”
王忠一怔,“记得。”那抽屉上的巧锁七个字对了六个,对此他印象甚深。李莲花露齿一笑,“那抽屉里是什么东西?”王忠脱口而出:“信纸……啊……”李莲花接口道:“不错,空白信纸,是马秀秦常用来玩耍的东西。那个抽屉里没有贵重之物,如果曾经打开过,为何要将它锁上?如果不曾打开过,七个字的诗歌已经对了六个,为何不能打开?我认为如果是常人,最底下的抽屉如果没有贵重之物,多半不会不厌其烦将它锁上;而如此繁琐的转字锁,已把六个字对齐,怎会打不开?难道开锁之人并不知道那首诗?所以不管是曾经打开过又小心翼翼地锁上,还是根本没有打开,我都猜测那是一个孩子。”几人想了想,刘如京道:“有些道理。”
李莲花慢慢地道:“如果摆弄锁的是个孩子,那么也就是说,最近他曾经独自一人在那房间里待了很久……”此言一出,王武顿时毛骨悚然,吃吃地道:“你说他……他在毒死师父师娘以后还在那房间里待了很久?”李莲花连忙道:“我是说曾经,也不一定是那天晚上……”马秀秦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已不哭了,突然细细轻轻地道:“娘躺在床上,我打不开。”李莲花闻言又摸了摸他的头,抬眼看着刘如京,微笑道:“虽然马秀秦很是可疑,但是如果他是凶手,他必须有杀人毒药,我却一直没有发现如此一个小小孩童能有什么可怖的毒物。直到今日傍晚,小红的断臂之旁掉了一包鱼内脏,我看到有一只四脚蛇吃了一块,这包鱼内脏可是非同小可,里面有河豚之毒,连苍蝇都不敢沾,是什么东西敢拿它当作食物?我突然想到——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