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鹿鼎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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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正色道:“朕句句是肺腑之言,与尔等岂用得着巧言令色?尔等既然不信,那也叫无可奈何。不过么,……嘿嘿,嘿嘿!”
他冷笑连声,玄贞道长问道:“不过甚么?你不服气么?”
康熙道:“朕服气得紧,服气得紧。常听得说,天地会人人都是天字第一号的英雄豪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一见之下,才知道江湖上传言不禁不实。原来天地会的好汉,靠的是倚多为胜,了不得啊了不得,佩服啊佩服!”
康熙自幼依照满洲人的习惯学习骑射,假太后毛东珠又教了他一些武功,闲暇无事,韦小宝也给他讲些江湖上的奇闻逸事,是以对武林规矩懂得一些,知道江湖豪杰最是忌讳被说成“倚多为胜”,因此拿了这顶大帽子压了下来,希图拖延时间。
堂堂天子,竟然抬出了道上的规矩,玄贞道长不由得一征,不知何以为答。
却见一面目猥琐的汉子蹦跳了上来,笑道:“一个打一个,那也好得紧啊。就让我钱老本陪这位满洲好汉走上几招罢。”
他嘴里说着,身子早已欺近。领头的侍卫总管多隆忙纵身接住,喝道:“不要伤了皇上!”
岂知钱老本知道这一击,侍卫们一定要拦住,是以只是用了虚报。他生得猥琐,武功却是极为了得,特别是聪明机变,在天地会青木堂中无人能比。当下虚虚的与多隆对了一掌,身形晃处,已抢进圈内,欺到康熙皇帝面前,出手便是杀着,一招“江锁蛟龙”,五指如钩,径直去拿康熙的“脑中”大穴。
康熙吃了一惊,惶急之间身子微微一例,竟然也是快疾躲过了敌人的杀招,一招“倒折梅”中的“腋底锤”,右肘便捣向钱老本的面门。这一招是当初假太后毛东珠教给他的,不想在性命交关之际派上了大用场。
康熙曾用“倒折梅”与韦小宝过招,常常是一击之下,韦小宝便大喊“投降”了。岂知钱老本不是韦小宝,身形动处,康熙的“腋底锤”便落了空。尽管如此,倒也吓了钱老本一大跳。他也是忙中出错,只看得康熙的招数使得中规中矩,既狠辣异常,又不失大家风范,却不知他一点儿内力也没有,那招数其实足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货色,也不用去理会,只要将那招“江锁蛟龙”使实了,康熙的“脑中穴”便稳稳当当地拿在手里了。
钱老本口中“咳”了一声,笑道:“原来阁下是会家子,倒是失敬得很啊。”
就这样稍稍耽搁,康熙已是闪过一边,侍卫总管多隆和御前侍卫张康年、赵齐贤等三人已然攻了过来。多隆喝道:“皇上何等身份。岂能与你过招?先吃我一掌再说。”
钱老本笑道:“说好了的单打独斗,怎么又变卦了?不要脸,真的倚多为胜么?”嘴里说笑,看到多隆太阳穴高高鼓起,显见内力、外功都已到一定的火候,丝毫不敢怠慢,当下稳扎马步,凝神屏气,与多隆对了一掌。
两人武功旗鼓相当。多隆“腾腾腾”倒退三步,钱老本却一个跟头倒翻出去,既化解了多隆的掌力,又避开了张、赵等其他三个御前侍卫的袭击。
多隆叫道:“点子扎手,大伙儿拼了罢。”口中喊叫,却向张、康等侍卫连连使眼色。意思是说:“我在这里拼死抵挡一阵子,你们护卫皇上。赶快逃离险地。”
钱老本是何等角色,这等花枪岂能瞒过他的眼睛?他立时说道:“乖乖,大事不好!玄贞道长,鞑子皇帝要开溜!”
玄贞道长暗付道:“今日之事,在于速战速决。夜长梦多,教外面的鹰爪孙得了讯息,大队人马开了过来,就难以全身而退了。”想到这里,便大声道:“与清廷有甚么江湖规矩可讲?大伙儿并肩子上,结果了鞑子皇帝罢。”
说着,长剑当胸,舞出一团白光,揉身插入战团。直奔康熙。钱老中回转身来,缠住多隆。天地会群雄一拥而上。
多隆、张康年、赵齐贤等御前侍卫,哪里是天地会的对手?加之得时时护卫着康照皇帝,因此十分功力,也使不出六分来,武功上大大地打了折扣。顷刻之间,险象环生。还多亏了康熙自幼习练了些武功,虽然左支右突,倒也避开了玄贞道长的几招。
玄贞道长“哼”了一声,突然一招“海底捞月”,长剑自下面上,袭向康熙的胸腹。这一击尽玄贞道长毕生武学,便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也绝难闪避,不要说康熙只是会些中看不中吃的花架子武功了。多隆等御前侍卫,又被天地会的好汉死死缠住,无法救援。
康熙情急之际,忽然高声喊道:“他妈的小桂子,还不来救老子的驾么?”
玄贞道长一怔,他没有想到“金口玉牙”的皇帝的嘴里,竞也吐出“他妈的”这类粗话,也不知道“小桂子”是谁。
韦小宝当年进了北京,误打误撞地杀死了小太监小桂子,冒名顶替在皇宫内院当差,才结识了小皇帝康熙。
其时他二人都没有暴露真实身份,康熙叫他“小桂子”,他叫康熙“小玄子”。两个少年在一块打闹嬉戏,后来这一对小皇帝、小大臣又做出了诸如捉拿顾命大臣鳖拜等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以他们其实是总角之交。
康熙皇帝得到密报,说是韦小宝回到了扬州,虽说不知道他此刻躲藏在甚么地方,然而这一声“小桂子”,倒是喊得颇动真情实感,并且也起到了缓兵之计的作用。
玄贞道长发楞,手底下便缓了一缓,使得康熙在万无可逃的情势下,竟又躲过了敌人的剑招。
玄贞道长怒道:“臭皇帝诡计多端。”索性变剑招为刀式,拦腰砍去。康熙顿时面如土色、呆立当地,束手待毙,心中暗暗后侮道、“南巡就南巡,找甚么韦小宝、韦大宝的?如今把命断送在这个小流氓身上,太也不值了!”
忽听得一个声音嘻嘻笑道:“玄贞道长、钱老板,大伙儿都来了么?皇上,你也好啊?张大哥、赵大哥,你们二位也辛苦了?”
众人立即使手,只见一个衣着华贵、油头粉面的青年,出现在厅堂之上,一双眼睛贼兮兮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
“韦香主!”“韦爵爷!”厅堂上的人纷纷叫道。叫韦香主的是天地会的群豪,叫爵爷的是多隆、张康年等御前侍卫。康熙这一回却只是在鼻孔里“哼”了一声,便两眼望天,皇帝的架子不由自主地端了出来。
来人正是康熙刻意寻找的鹿鼎公、赏穿黄马褂的韦小宝韦爵爷。他拱拱手,走进了人圈,笑道:“见过见过,不必客气。丽春院的老婊子哪辈子积德,祖坟上冒青烟,今天来了这么许多这等阔气的嫖客,有武林中一等一的顶尖高手,有老子天下第一的皇上,扬州丽春院可要大大的出名了。”
韦小宝嘴里插科打浑,胡说八道,一双眼珠子却不停地转动,心里想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小皇帝与天地会哪里不能见面,偏偏在老子的老窝里!辣块妈妈不开花,在别的地方,你们你杀我、我杀你的,顶好杀他个两败惧伤、三败俱伤,一个个的死得绝了,也省得老子整日里提心吊胆,怕你们找老子的晦气。可今日是在老子的老窝,老子夹在中间越发不好做人了。”
御前侍卫总管多隆一见韦小宝现身,大喜过望,道:“韦爵爷,救驾要紧。”
韦小宝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救驾是何等紧要的事体,韦小宝岂不尽心,何劳多总管盼咐?”说着,背转了身子,不让天地会群豪看见,不停地向康熙眨巴眼。多隆素知韦小宝是当今皇上身边第一个大红人,自会全力救驾,当下便稍稍放了心。康熙知道韦小宝诡计多端,机变百出,心中暗付道:“这小流氓是个福将,今日之事也只有靠他维持了。”当下也不吭声。
玄贞道长与天地会群豪。听得韦小宝的话语之中竟是十分维护着康熙,一个个不由得微微色变。自从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被杀身亡,康熙在诏书中为了断绝韦小宝与天地会的联系,将剿灭天地会作为韦小宝忠于朝廷的一大“功绩”而大肆宣扬,玄贞道长等对韦香主的行事已是大加疑心;只是在偶尔遇到了绿林豪杰茅十八,听他讲述了韦小宝冒险救了自己的性命,后又遇到了反清义士顾炎武、查继佐、吕留良等人,讲述了韦小宝答应了他们,以在朝廷中的特殊身份从事反清复明事业的经过,才将疑心稍稍打消了些许。
玄贞道长上前一步,道:“韦香主,陈总舵主待你如何?”
韦小宝一改油腔滑调的语气,正色道:“那还用说?我师父待我恩重如山。”这是他的由衷之言,在韦小宝的一生中,只有陈近南爱他护他,虽是师父,情逾骨肉。
玄贞道长道:“陈总舵主遭歹人杀害,这仇报是不报?”
韦小宝苦着脸道:“谁说不报啦?他老人家死在台湾郑克爽手里,我要杀了姓郑的小子为师父报仇,可师父不许,说国姓爷待他恩重如山,咱们无论如何,不能杀害国姓爷的子孙,又是他无情、我无义甚么的大道理,又死不瞑目甚么的,你叫我怎么做?……不过,我变了法儿,将姓郑的小子整治得死去活来,他活着倒是与死了实在也差不了多少,也算给师父报了仇,替咱们天地会出了口恶气啦。”
明朝郑成功收复台湾之后,明朝皇帝赐他姓朱,所以世称“国姓爷”。郑克爽是郑成功的孙子,而韦小宝的师父、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是郑成功的部下,他二人长期不和,是以在“钓鱼岛”,郑克爽乘陈近南不备,出手刺杀了他。虽说郑克爽如此心狠手辣,然而陈近南对郑氏的忠心却至死不逾,临终之时严令弟子韦小宝不得找郑克爽报师门之仇。是以韦小宝只是以逼债为名,将郑克爽挤兑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并且将郑克爽原先的相好阿珂抢了来做了老婆,报复之心已是淡了许多,是以并没有痛下杀玄贞道径自鼻孔里“哼”了一声。
韦小宝急忙道:“道长若是一定要杀了姓郑的小子为师父报仇,咱们这就一打总儿上北京去,一刀子捅了他,掏出他的狼心狗肺臭杂碎,祭奠咱们师父的在天之灵,道长,钱老板,还有天地会的诸位兄弟,你们说好不好?”
天地会群雄深知他们“韦香主”的脾性,是天底下第一个滑头,十句话当中倒有九句半靠不住,一个个都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不置一词。
韦小宝看看玄贞道长,又看看钱老本,嘴上甜言蜜语,心里却早巳将天地会的祖宗八代翻了个个儿,暗暗骂道:“他奶奶的,臭牛鼻子老道,老奸巨猾的钱老本!天地会自我师父死了之后,留下来的徒子徒孙一个个地越来越不成话了,全然不懂些尊敬长辈的道理。到底我韦小宝是你们的香主哪,还是你们是我韦小宝的香主?我韦小宝韦香主的话,难道是放狗臭驴子屁么?辣块妈妈不开花!”
他心里骂人,面上却又笑嘻嘻的,道:“玄贞道长,钱老板,你们看我的这个主意还使得么?”
玄贞道长黑着脸,道:“杀一个半死不活的郑克爽,天地会一个小弟兄就够了,还用得着惊动你老人家的大驾么?韦香主,你若是要吃里扒外,帮着鞑子皇帝,索性明说了,犯不着这等拐弯抹角的。韦小宝被他说中了心事,任他面皮厚似城墙,脸色也不由得微微一红。但他灵机来得极快,双手向胸前一抱,笑道:”本香主离开天地会两年的功夫,不知会中发生了这等变故,原来玄贞道长已然接任了总舵主之位了,当真可喜啊可喜,可贺啊可贺!“
玄贞道长知道韦小宝是在指责自己以下属冒犯香主,犯了不敬长上的大罪。天地会帮规极严,对于尊卑长幼分得极清,以下犯上,犯了这“大不敬”的罪,处罚也是极为严酷的,轻则三刀六洞,自行了断;重则处以极刑。
然而玄贞道长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韦香主说这样的话,真正是折杀属下了!不过事关大局,属下便是暂时冒犯了尊长,只要韦香主带领众位弟兄杀了鞑子皇帝,事了之后,贫道自当废了这对珠子,以惩戒不敬长上之罪。”
韦小宝皱着眉头,心中暗道:“天地会的弟兄一个个的穷疯了,动不动的就拿眼珠子做买卖!两年前宏化堂的那个舒化龙舒堂主,已然给了我一只眼珠,如今这个臭牛鼻子道士,又要给我一双招子。哼,我要这许多的眼珠子有甚么用处?难道开饭馆拿来混充猪肉丸子卖么?”嘴里却不咸不淡地说道:“挖眼珠干甚么的,道长还是免了罢。只是有一句话,咱们光棍对光棍,还是说在明处的好,今日这件大事,到底是我韦小宝主持大局呢,还是道长你主持大局?”
玄贞道长断然道、“事关天下苍生、陈总舵主的血仇,贫道性命都不顾了,哪里还顾得上一点虚名?不错,光棍对光棍,咱们把话说在明处,只要杀了鞑子皇帝,随便甚么小王八、小流氓来主持大局,我玄贞都服他;若是有人甘心做满清朝廷的鹰犬,哼哼,他便是我的亲娘老子,贫道也决计饶他不得!”
玄贞道长一口一个“小王八”、“小流氓”,简直是指着和尚骂秃驴,韦小宝哈哈一笑道:“老子这个堂主,自打一开始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迟早过了河拆桥,卸了磨杀驴,如今挑明了,倒也爽快得紧。玄贞道长,钱老板,诸位兄弟,咱们好说好散,一拍两散,两拍四散,就此别过了。”
二人眼看着说僵,钱老本急忙拦在中间,道:“韦香主,你老人家大人大量,何必与我们粗人一般见识?说到主持大局,便是陈总舵主在日,你老人家也是说一不二的,如今陈总舵主过世,天地会除了你,还有哪一个能担当得起主持大局的重任?再者说,便是韦香主不在场,今日天地会一举毙了满清鞑子皇帝,江湖上传扬开去,自会将功劳归于韦香主的名下。这等旷古少有的功绩,定然会使韦香主数日之间声震武林。誉满天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英雄大豪杰立此不世之功,也不枉在世上走了一遭儿!韦香主,你老人家可不能错过这等旷古难逢的好时机啊!”
韦小宝紧紧地盯着钱老本的眼睛,不盲不语。钱老本被他看得不安起来,忸怩地问道:“香主,难道属下说得不对么?”
韦小宝道:“很对啊,对得很,对极了!光棍对光棍,钱老板的意思我明白:不管我杀不杀小皇帝,总之天地会的弟兄们是将这天大的‘功劳’记在我韦小宝的头上了。承情得紧,诸位弟兄使我韦小宝成了反清复明的天字第一号英雄好汉,只是可惜啊可惜!”
钱老本道:“做英雄好汉不是好得紧么?又有甚么可惜的了?”
韦小宝道:“我索性将钱老板的话说透了罢,天地会既然说小皇帝是我杀的,反正死无对证,朝廷也笃定将这滔天大罪,记在我韦小宝的头上。诸位兄弟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朝廷自然奈何不了,我这个狗屁香主却是武功天下倒数第一,到时候只有给各位顶缸,被朝廷砍脑袋的份儿了。小王八、小流氓弄个大英雄、大豪杰做一做,本来美得紧,恣得紧,呱呱叫、别别跳得紧,不过脑袋一丢,看不成女人了,赌不成钱了,也未免美中太也那个不足了。所以啊,老子宁愿做有脑袋的小王八、小流氓,好看女人,赌钱,也不愿做没脑袋的大英雄大豪杰。”
康熙做皇帝时虽然小小年纪,然而处理了这许多年的国家大事,看人看事终是高人一筹,他知道自已今日命如悬丝,情势危急万分。是以韦小宝站在哪一边至关重耍。听得韦小宝的一番言语,康熙不由得暗暗高兴,心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