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江湖-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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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双适合杀人的手。
而他所杀的人岂非已经够多?
七个了,也许还要加上铁银枪。
铁银枪的伤决定他要抢先出手,因为他等不起,等的时间越长,他身上的血便流得越多,也就是说他死亡的机会便越大。
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种极为奇怪的表情。
这种表情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因为这是个得意的表情。
一种自己的计划得逞后的得意笑容!
这种笑容当然是一闪即逝的,而且因为剑伤而扭曲的脸使这种表情有点变形失真了。
但秋千千还是捕捉到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铁银枪有什么权力得意,有什么权力笑?
等待他的,几乎已注定是死亡了。
一个注定即将死亡的人,他却在得意地笑,这实在是一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秋千千糊涂了。
便在此时,铁银枪的攻击开始了。
他的枪疾然长射!其速如电!
却又不仅仅这么简单!
他的银枪在将接近“稻草人”时,右腕一抖,整根银枪突然弯曲。
弯曲如弓!
“稻草人”的剑在银枪将及时,已飞速在胸前疾然横封。
他的剑,本该顺利地封住银枪的。
但长枪突然弯曲,便突然使攻击的时间向后推迟了一点点。
推迟的时间当然很短很短,但就这么短的时间,已可以改变许多事。
“稻草人”本是势在必得的剑,其去势如电,却已走空。
因为银枪并没有像他估计的那样如期而至,铁银枪完成了一件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稻草人”的剑一走空,长枪疾然挺直如初。
寒光眩目的枪尖便已疾然逼近“稻草人”的胸前。
距离只有半尺!
这是一个致命的距离!
“稻草人”的剑一走空,便已来不及回扫。
他只有退,而且要退得足够的快。
他的确退得很快,但他已变化了十几种姿势,银枪的枪尖仍是直指他的胸口,而且一直保持在半尺之距。
“稻草人”无法摆脱这必杀的一招。
那么,他岂非便只有被杀的份了?
“稻草人”已退无可退,他的身后正是一棵苍老古树!
秋千千这才明白铁银枪得意地笑的理由了。
他一定是拼着一伤,来迷惑对方,然后才攻出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必杀一招。
只有如此,象“稻草人”这样的高手才会被迷惑,而对手的迷惑,便是机会。
他这样的方式很大胆,也很冒险,因为“稻草人”伤他的剑,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杀他的剑!
剑只有三尺长,而枪有五尺多长!
只要铁银枪能保持这种状态,那么他便可以顺利地把“稻草人”钉在那棵大树上。
“稻草人”的后背已挨上了大树。
就在这一瞬间,一声惨叫响起。
倒下的,是铁银枪!
倒下的竟然是铁银枪!
秋千千傻傻地站在那儿,她在铁银枪倒下的时候听到了一句话。
“你不是他——”
这话是铁银枪临死时说的,他说的自然是“稻草人”。
可秋千千实在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你”当然就是你,无论如何,“你”又怎么会成为“他?”
莫非,是说“稻草人”本来应该是他所知道的“他”的,而铁银枪在临死的时候才发现,“稻草人”并不是他所猜测的那个人?
铁银枪最后说的这句话,声音已完全变形了,显示出他内心巨大的惊惧与不安!
他所猜测的“他”又是谁?也许,这已永远地成为一个秘密了,成为因为他的死而不可以解开的秘密了。
秋千千心中的那种莫名的感觉更甚了。
她真想揭下“稻草人”头上戴的帽子,看一看他究竟是谁。
但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稻草人”将插入铁银枪身体内的剑拔了出来,用一块丝巾将剑上的血擦尽,然后“呛”的一声入鞘了。
直到现在,秋千千仍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倒下的不是“稻草人”,而是铁银枪。
“稻草人”嘶声道:“你是铁银枪的朋友吗?”
不是,当然不是。秋千千摇了摇头。
“稻草人”道:“那么你还不走?你又无需为他报仇。无论你是回头,还是要跨过这条沟,都不会有人拦阻你的。”
秋千千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单单不拦她一个人。
秋千千奇怪地道:“你不走么?”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奇怪,她与他两人根本就毫无关系,她为何要问这样的话?
“稻草人”轻轻地笑了一下——这是秋千千第一次听到他笑——他笑了一下之后,道:“我为什么要走?在段牧欢没有死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秋千千突然气愤地叫了起来:“你是个杀人狂!你为什么要杀人?你为什么要与段牧欢作对?我老实告诉你,我是秋千千!段牧欢是我的叔叔,你与他作对,便是与我作对!”
“稻草人”似乎一点吃惊的意思也没有,甚至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
秋千千又道:“现在,你是不是打算要把我一起杀了?你应该杀我的。即使你不杀我,我也要杀你!”
她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她的性格虽然刁蛮,虽然倔强,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杀人!
在她的心目中,江湖中是应该有刀光剑影,是应该有血腥,但这一切都不应该自她的手里制造出来。
“稻草人”平静地道:“我不会杀你,你也杀不了我!”
秋千千愣了一下,她知道“稻草人”说的是事实。
但她决不会就这样妥协的,因为她是秋千千。
“呛”的一声,她的剑便已出鞘!
虽然她从未与别人决战过,但她自信她的剑法还是不错的。
“稻草人”当然能听到这利剑出鞘之声,但他却是无动于衷!
秋千千一咬牙,双足一点,立即如一只优美的乳燕般飞射而出。
身手果然不凡,剑刃横空,扫出一片眩目之光,奇快无比地向“稻草人”疾袭而上。
秋千千听到了一声:“果然是你!”
然后,她便听到了“当”的一声,她那弥漫鼓荡的剑气突然散失了,手中之剑一震,几乎脱手而飞。
“稻草人”已如鬼魅般向后飘掠而去,立于二丈之外,仍是那么平静,似乎方才一招格开秋千千凌厉一击的人,并不是他。
秋千千又吃惊不小。
“稻草人”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果然是你”,是不是说秋千千与他猜测中的人相符?
秋千千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怎么她踏出江湖的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多奇怪的事?
秋千千大声叫道:“你说我是谁?”
“稻草人”沉声道:“你果然是秋千千!”
秋千千又吃了一惊。
“稻草人”的话表明废话,却又有点不像废话,秋千千觉得事情真的有点复杂了。
秋千千恨恨地道:“现在,你已肯定我是秋千千了,该可以杀我了吧?”
世上像她这样急着要别人杀的人,恐怕也真的不多了,她当然不是因为不怕死,而是因为“稻草人”既然要杀一切想救段牧欢的人,为何单单不杀她?
现在,他已知道她是段牧欢的朋友的女儿,那便应该杀她了吧?
没想到“稻草人”却又摇了摇头:“你是秋千千,我就更不会杀你了。”
秋千千愤怒地叫了起来:“疯子,你是疯子!”她再次不顾一切地向“稻草人”冲杀过去。
她要逼得“稻草人”伤了她,然后她再伺机逃脱,她觉得惟有如此做,才不会对不起她的段叔叔。
她没有想到如果对方要杀她,她根本跑不掉。幸好对方不杀她,甚至连伤害她的意思也没有。
秋千千的身形猝挫暴射,寒芒疾扬,扬出的剑芒尚未凝形,便已如焰飞分叉,冷电斜溜一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向“稻草人”的咽喉切去。
她的剑法已堪称快、狠、准!
只听得极轻微的“当”的一声,便见“稻草人”的身子突然矮了一截。
是不是他的人头已被削飞?秋千千心中暗喜。
但没有血光飞起。
便在此时,秋千千突然肋下一麻,然后便如腾云驾雾般飞起。
她以为自己的穴道已被点住了,这么直摔出去,还不得摔成八瓣?
但身在半空,她便发觉她的穴道全都畅通无阻,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件都可以灵活运动。
所以她安然落地了。
“稻草人”完全可以将她杀死十次。
秋千千绝望了,她知道自己只能按他所说的:要么回转,要么跨过这条沟,到“欢乐小楼”去。
回去,还是去欢乐小楼?当然是去“欢乐小楼”,因为段牧欢已危在旦夕!
秋千千对“穷恶剑”刁贯天是再清楚不过了,她已听她爹说过这个人,银剑姨更是重复了不下数十遍,她几乎能把当年“四情剑侠”如何杀刁贯天的前前后后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秋梦怒说那时候,刁贯天的武功就已略略高过他了,更何况现在的刁贯天是个死而复生的刁贯天?
她不知道自己去“欢乐小楼”能帮什么忙,但她仍要去,段牧欢是她爹爹的朋友,她爹爹不能亲自帮段牧欢,那么便由她来完成这一件事。
可怜的她还不知她爹爹早已死了。
主意一定,她便还剑入鞘,一言不发地向那驾马车走去。
没想到驾车的人却已经早跑了,这也不能怨他胆小。见了这样的血腥场面,没有几个人会忍住性子壮着胆子留下来的。
她当然不会驾车,她甚至还是生平第一次坐马车!
“稻草人”突然走将过来了,他要干什么?
他竟爬上马车,拿起了那根马鞭!然后他回过头来,道:“上来吧,我知道去‘欢乐小楼’的路。”
秋千千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为什么要如此做?
秋千千忍不住道:“你不留在这儿杀人吗?”
“稻草人”道:“但送你去‘欢乐小楼’比杀人更重要。”
秋千千再也不想说话了,她发觉再多说下去,她便会疯了。
他像在与谁赌气一样,用力地跳上马车。
没想到“稻草人”杀人的技术那么好,连他的驾车技术也那么好。
车子极为平稳。
秋千千很快便后悔了,她后悔为什么要鬼使神差地爬上这个马车上来?
她怎么可以相信这个魔鬼一样的杀人狂呢?
如果他要把她拉到她根本不知道的地方去,然后把她关起来,那又怎么办呢?
但很快她又说服了自己:对方要害她,根本就不用那些麻烦。
她却不知道,害别人,并不一定要杀了对方,有许多种方法,可以让人比死了更痛苦。
那就是生不如死。
第九章 神秘之人
“欢乐小楼”秋千千去过,而这马车所走的线路也正是去“欢乐小楼”的路。
这也是她没有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原因之一。
此时,已是正午了,因为是秋天,而且是深秋,所以并不热,相反却是一个标准的江南好天气。
车窗开着,道路两边的树木飞一般地向后倒去。
马车很快。
很快的马车却一点震荡之感也没有,行进得极为平稳。
秋千千坐在马车上,感觉怪怪的,她甚至有一种想笑的感觉。一切,都太怪异,甚至,有些滑稽。
莫非这就是江湖?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千奇百怪的事?
秋千千忽然想到:“这个怪人既然一心想要段牧欢死,那么他又怎么敢踏进‘欢乐小楼’的地盘?”
“欢乐小楼”只是一个名字,而事实上它不但不小,而且是大得惊人,它的势力几乎覆盖了半个江南。
而这个“稻草人”居然敢在“欢乐小楼”的眼皮底下与“欢乐小楼”作对。
他的武功高,已是超一流的高手。但他不可能比段牧欢更高,更何况段牧欢手下还有如云的高手。
而且段牧欢是“四情剑侠”中交友最广的人,三教九流中无所不有!
只要你是段牧欢的敌人,那你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甚至你在饭摊上吃饭,那儿的伙计都有可能突然把一只碗扣在你的头上。
段牧欢是一个凝聚力极强的人,与他交往过的人,只要段牧欢愿意,都会不可避免地成为他的朋友。
但现在这个“稻草人”却在有恃无恐地一步步挨近“欢乐小楼。”
这与一步一步地走进地狱有什么区别?
马车突然停了。
这一次,秋千千反应很快,马车一停,她便已如一支箭般射了出来。
她已越来越像一个江湖中人了。
她快,但“稻草人”却比她更快!
当她落地时,“稻草人”早已如一杆标枪般笔直地站在那儿了。
马车前面有十几个人,每一个人身上都佩有兵器。
来者不善!却不知他们是冲谁来的,是“稻草人”还是秋千千?
十来个人中有一个年轻人向前跨了一步,冷冷地道:“二位有没有见到一个身穿青衣,头戴白巾的人?”
他这哪是在问话?那口气简直像是在审讯犯人!
秋千千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她未开口,“稻草人”却开口了,只听得他嘶哑着声音道:“你们是不是要找吴清白?”
身穿青衣,头戴白巾的吴清白,已死了的吴清白!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
“稻草人”说了一句话,又把秋千千吓了一跳!
“稻草人”道:“我就是吴清白!”
他怎么可能是吴清白?他既不是身着青衣,也不是头戴白巾,他怎么可能是吴清白?
何况,“稻草人”不是已经说过吴清白已死在他手下了吗?
如果他真的是吴清白,那岂不是他杀了他自己后,然后又复活过来了?
秋千千几乎要失声笑起来了。
对面的年轻人也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但却让人感到很遥远,有点像冬天里的太阳。
或者说,有点像醉红月。
那年轻人的衣着也很华贵,连他腰上的剑也缀满了上等的宝石。
年轻人笑道:“你不是吴清白,吴清白是身着青衣,头戴白巾的,你不应该骗我,骗我的人一般都要后悔的。”
“稻草人”淡淡地道:“我就是吴清白,不信,你看!”
话音刚落,他的剑突然一闪而出!
然后又突然一闪而没,重新回到剑鞘之中。
如果不是剑刃在正午的阳光之下,有些耀眼,那谁都会说他的剑根本就未出鞘。
剑是够快,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不但秋千千不解,就连对面的那个年轻人也不解,一脸茫然甚至于不屑的神色。
显然,他已认定“稻草人”是在故弄玄虚了。
他的嘴角开始浮现一种淡淡的带着讥讽意味的笑意。
而“稻草人”却平静地站着,如一尊雕塑一般,全然不为年轻人的讥讽所动。
然后,便听得有“沙沙”之声。
是“稻草人”头顶上的树叶在落。
显然,树叶是被剑气所划落的。
但对面年轻人的讥讽笑容却更明显了,显然他并没有把这一手放在眼里。
“沙沙”之声过后,却又响起了“滴答”之声!
是那种水滴下落,坠于树叶上的声音!
然后,众人便已发现有血从树上,从茂密的树叶中滴下!
怎么会有血?
血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