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系列作品-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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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边打著呵欠边走开了。
留下的素言,望著紧闭的房门,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有些昏沉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那些人在门外的谈话他都听见了。
其实,从醒过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不太对劲。他可不认为会有哪家医院的病床会用这种雕满飞禽走兽的木质床梁,还有绣著精美纹样的丝绢帐子。
然后,是一个打扮古怪的老头替他针灸推拿了一阵,那使他浑身的酸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可那老头之后问的问题让他觉得难以理解。
什么君家大少爷?什么青田城?
他很想问清楚,可试了好几次,也发不出什么完整的音节。
于是,他只能摇头。
不知道什么君家大少爷,不知道什么青田城。
后来,那老头子摸著胡子叹气,走出去向那群已经在门口吵了半天的人宣布自己得了“离魂症“。
这个“离魂症”听起来像是记忆丧失的意思。
可他失忆了吗?
他不觉得。
他当然记得自己的名字,也记得从小到大所发生过的任何事情。
他叫历秋,在昏倒前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诅咒你出门就被车子撞死!
好一个何曼,果然不是一般的恶毒,那辆车子八成是她故意安排的。
幸亏他好像大难不死,这……现在看,真的只是好像吧!
因为他很确定,这用眼角的余光就瞟得到长头发,以及掌心里明显长的恐怖的手指甲绝不会是自己的。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留过长到领子上的头发以及超过指尖五毫米的指甲。这方面,他是有轻微洁癖的,家里人都知道这一点。
他也不会以为这是二姐历夏的恶作剧,虽然她以前是干过不少让人哭笑不得的傻事,不过不可能这么过火。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最想开口要面镜子。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会是比地球上活著外星人更离奇的事……
正混乱时,门又被推开了。
他撑起一丝清醒,看见一片浅浅的蓝色飘到了眼前。
是一个穿著浅蓝色衣服的女人。
这个……是古时候的打扮吧!
那女人用温柔的声音行了个礼,好中规中矩,历夏和何曼八辈子也学不会这种从容娴静的吧!
可是……相公?
不会吧!
在迷迷糊糊睡著以前,他有了好大一个困扰。
他有结过婚吗?
京城 钦天监大司监府邸
“启禀主上!”
因为天气阴寒显得更加幽暗的大厅里,一个人恭敬地屈膝跪在地上,另一个人坐在主位上,手捧著一块黄绢,细细看著。
“青田城有急报。”跪著的人不敢抬头,心里却开始不安。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也不见有什么回话。主子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青田城?”终于,那个人放下了手中的黄绢,漫不经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君怀忧醒了,就在今日清晨时分。君莫舞请了胡硕献过府诊治,结果是君怀忧性命无碍,但疑似得了‘离魂症’。”
大厅里又陷入寂静。
“离魂症啊!”上面的那人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正是,据说得此症者……”话没说完,就被一只抬起的手打断了。
“我知道。”那人轻声叹了口气:“君怀忧的运气真好,这样也死不了啊!”
下面的人哪敢接他的话。
“下去吧!看紧一点,有事再报。”他挥挥手,让人退下。
“怎么会这样呢?”他又拿起黄绢,自言自语:“明明就该死了,居然活了过来。连命盘也突然变得这么古怪……”
黄绢上,层叠交错,尽是常人看不懂的文字。
那人就这么侧头举起,颠颠倒倒的,看了很久很久……
青田城 君家
他现在叫做君怀忧。
君怀忧,听起来虽然有点心怀家国的意思,但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背……
不过,幸好不叫君莫舞……
“大哥!大哥!”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动。
“嗯!”他回过神来,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我是在想想‘从前’。”
“大哥也别太著急了。”君莫舞坐在床边安慰他:“胡大夫说大哥的情况很好,不久就能下床走动了。至于记起以前的事,只要花些时间,也不是不可能的。来日方长嘛!”
“是吗?”他假装皱起眉头:“可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万一……要是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那也没什么关系!”君莫舞立即接口:“大哥就是一辈子不记得从前了,也还是大哥。”
“谢谢你,莫舞。”这几天来,开始习惯这些人说话的方式了。幸好他一向对假装很有天份,这才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他设想了许多的可能性,觉得顺著他们的说法才是最好。
说出什么“借尸还魂”之类的事,人谁也会吓到的吧!万一,被斩妖除魔了也不太好。
所以,君怀忧就君怀忧喽!反正这地方人地生疏,还是另一个时代。与其大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还不如先静观其变再说吧!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是一个更令人头痛的问题了,不过既然百慕大之谜到今天还没有解开,人被雷劈了会有特异功能。那么,历秋死了以后附到一个古人的身上复活也不是太奇怪吧!
听说,有人总梦到什么前世,既然下辈子都会有记忆,说不定君怀忧就是历秋的前世……
“大哥,你可是想起什么了?”君莫舞看他笑得很奇怪 ,忍不住问:“是不是记起什么事?”
“不。”他摇头:“我只是在感动,大家这么关心我,我觉得很安心。”
这倒不是假的,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他都很好,让他为君怀忧觉得有点难过。
“应该的!大哥是一家之主,大家都希望你早日康复。”
他笑著点了点头。
这几天,已经见过了大部分的君家人。
君莫舞,君明珠,君怜秋是君家的主子,也就是君怀忧的三个弟妹。
温柔娴静的周素言,以及那个略显做作的宋怡琳,都是君怀忧的妾室。
古代男人最被羡慕的,就是这种齐人之福吧!
不过他是例外,倒不是说他不正常。只是第一,她们虽然美艳清秀,各具特色,是赏心悦目的,足见君怀忧眼光之好。可问题正是在这里,她们是君怀忧的妾室而不是他历秋的。第二,从小到大,在“新时代独立女性群”里长大的历秋,被灌输的,离不开尊重女性,女权至上的观念。
妾室,简直就是污辱性的名词,是女性的耻辱。古代的女性实在是太可怜了!历秋,要是让我知道你敢脚踏两条船,我一定第一个把你大义灭亲了!
一想到身为考古学家的二姐总是这么慷慨激昂地在家里开声讨会,他哪里会有和别人一起糟蹋这些“可怜女性”的心情。
这君怀忧也是过份,听说是前妻早死,却不正正经经再娶个老婆,还耽误著两个如花的生命,不是犯罪嘛!
麻烦的是,人倒是死了,却把这个罪名留给了无辜的,曾经想过隐居求道的历秋。
可这里的人,都不以为然吧!连那两位在内,都不觉得被错待了。
唉──!烦啊!这个……还是以后再头痛吧!
不过,有一件事……
“莫舞,要是我没有记错,你是排行第三吧!”
“是的。”
“那么,老二呢?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或者其他人说起过……”就连族谱上都没有记录,照理说就算是夭折的,也会列进去啊!
“二哥?”君莫舞的脸色变了变,他眼尖地看见了。
“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这种大家族,有什么隐晦的事情也不出奇。只是如果连“君怀忧”也不能说,就有点奇怪了。
“那倒不是。”君莫舞笑了:“只是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大哥不提起的话,我都没有想到。不错,我排行第三,上面曾经还有一个哥哥,叫做离尘。”
“君离尘?”这名字,怎么有点古怪……“他已经……”
“不,大哥你误会了。二哥他还好好地活著,只是……他和我们君家早在十五六年以前就断绝了关系。那个时候,他就离开了君家,离开了青田城。所以,族谱上把他的名字删去了,家里人也不会提起他。当年我和明珠怜秋她们还小,都没有什么印象,这些事,都是从年长的下人们那里听来的。”
“而我,就不记得了。”他点了点头。
“大哥不必介意,其实,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怎么说?”一个小孩子被家里的人断绝了关系,独自离开了故乡,还不算什么坏事?
“曾经有过消息,有人在京城里见过他。当年我们君家的‘君离尘’和现今权倾天下的‘君离尘’,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权倾天下?”对于这个词,他一点概念也没有:“什么意思?”
“君离尘是钦天监大司监,主管礼法祭祀,被封为‘国师’。当今的皇帝年幼,据说对他言听计从。所以,世人称他作‘天下王’,权力之大可见一斑。”
“这么厉害!”他略想了一下:“君家是为了避免人家说攀附权贵,所以不提起和这个‘天下王’的关系是吗?”
“正是,我们君家世代书香,虽然很久都没有人在朝为官。但家风极严,看重风骨。以前大哥就严令我不得再提起关于这个人的事,说君离尘弄权干政,是我君家之耻。”
“没那么严重吧!”这君怀忧意识真是老旧。“听起来,倒像是你们对不起他。”
再怎么说,把一个小孩子一个人赶到大街上,让他自生自灭也太过份了。君离尘都没有在“权倾天下”了以后报复他们,反倒是君怀忧,真有点小肚鸡肠。
君莫舞只是笑了笑。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莫舞,我是不是变了很多?”他决定先发制人。
“胡大夫说了,大哥醒过来以后极有可能改变性情。我是觉得大哥比从前温和了许多,虽然不同倒也不错。”事实上,是性情大变,脾气简直好得不象话,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觉得不错就好。”看来,君怀忧做人还蛮失败的,照他这么多天观察下来,君家上下都有点怕他,就连那个宋怡琳在他面前也只敢撒娇,不敢耍泼。
“大哥和我说了这么久的话,一定累了。”君莫舞站了起来:“不如稍作休息,午饭过后,我再过来陪大哥说话。”
“你去忙吧!”大概是要到君家的商铺里去。“我这个样子,只能辛苦你了。”
“大哥言重了。”大哥向来不大理会商铺里的事,也没有注意过自己辛不辛苦,倒是现在体贴温柔起来。
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大哥比起以前好相处多了……
目送君莫舞离开,历秋闭上眼睛,再一次复习了君家复杂的亲戚关系和历史。
“君怀忧,君怀忧。”他小声念著,努力让这个名字不再陌生。
还好,他一向极度容易适应环境。
“要是我说我想上山隐居修行,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他看著对面的铜镜,问:“君怀忧,我是不是真的要当你啊?这一装要装到什么时候呢?”
君家的人大概有优良的遗传,一个个都长得很不错。但还是这个君怀忧最引人注意,害他偶尔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有点眼花。和这张脸相比,宋怡琳,周素言那些美女居然都要差上一截。
如果长在女人身上,八成是红颜祸水……
一个大男人长这么漂亮干什么,害他好不习惯……
别看了,别看了,有点眼花……
第二章
京城 内皇城
“君大人到了!”
“快请进来!”纱帐后,传来动人的声音。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少有的美女。
“臣君离尘见过太后。”他在这个王朝的历史上开了太多的先例,不但进得了内皇城,就算面对国母,他也不过作揖而不需要叩拜。
“君大人免礼。来人,给君大人赐座。”
“谢太后。”他慢吞吞地坐到了铺著金色织锦的太师椅上。
“你们都下去吧!我要问君大人来年的运势,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太后的声音从纱帐后传了出来。
一时间,宫女内侍们走得一干二净。
他没打算先开口,所以,他只是坐著,等著。
“君大人。”果不其然,有人先忍不住了。
“臣在。”他淡淡应了一声。
纱帐被撩了起来,一个宫装丽人走了出来。
“太后请回帐后,如此于礼不合,臣要告退了。”他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君离尘,你还真是狠心。”太后年轻艳丽的脸上写满了怨怼,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臣惶恐,不知太后所指何意?”
“你心里明白,要不是我让皇上请你过来,你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肯踏进这舞凤宫一步。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
“臣愚昧,但太后乃是一国之母,理应知道和我这样的下臣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离尘,你别这样。”她打断了君离尘,双目凄迷地望著他:“我知道,你的心里是很苦的。我们虽然不是天各一方,可是却咫尺天涯。你和我,今生今世注定了无缘相守。我只求你偶尔来见我一面,让我这日夜煎熬的心,可以好过一点,好吗?”
君离尘突然叹了口气,冷漠的面具再也带不住了:“太后,既然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又何必要自寻烦恼?你贵为当今太后,而我,只是你的臣子,就算是见了面,也只是徒增惆怅。”
“这我知道!可是你呢?我对你的心只有青天明月作证,要是能和你长相厮守,哪怕是……”
“太后,你言重了,我……这一世,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离尘。”太后痴痴地看著他。
虽然,君离尘从来没有明白表示过,但她知道,他的心里,也是有情的……
忍不住靠了过去,依偎上他的胸口。
“太后。”不料,还没有靠近,就被一把扶住了肩膀,阻止了她的动作。
君离尘扶她站稳,行了个礼:“看来太后身体恐怕有点不适,不如传召太医开些宁神滋养的药方吧!”
“不,我……”
“臣告退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君离尘已经退到了门边。
门廊外吹落的花瓣散到了他黑色的衣袍上,一片,一片,极为美丽。
一滴泪水从太后的脸颊上落了下来。
像是有所感应,他扶著门框,回过头来。
“请太后保重。”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压抑了什么:“过些时候……臣再来探望……”
说完,转身离开了。
“君大人,请留步。”在回廊上,太后的贴身女官追了上来。
“怎么了?”他停了下来。
“太后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君大人。”黑色的漆盘上,有一枝带著露水的桃花。
他把桃花拿了起来,低低地叹了口气。
“替我谢谢太后赏赐。”他把花枝小心翼翼地藏进袖子,微微一笑。
“君大人请慢走。”女官红著脸低头走开了。
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君离尘却又把桃花从袖子里取了出来。
放到眼前,闻见了淡淡的香气。
他笑了。
“愚蠢。”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一甩手,那枝桃花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