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的占星馆-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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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已经过去整整六十五年。白非妃也已在三年前过世,然而被占星师的契约所束缚的她,仍然游荡在人间,为着那一句“满意”而苦苦寻觅着。她的幽魂最喜欢盘踞在这座翻新的长江大桥上,面对熙来攘往的车流,
发出金属般刺耳的啸叫,一如她当年的英勇之举:
“让我长生不死!否则我就跳下去!”
可惜大多数人往往没有听到她叫嚷的内容便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其中最倒霉的还算效仿她的那些自杀秀者,他们哪里有勇气敢跟一个亡灵争场子自杀呢?久而久之,这座大桥上便不再出现自杀者,而那些过往的司机也只把那
个只会叫不会动的幽灵当成大桥上的一座摆设,一个偶尔会动弹的雕塑。由于自杀现象消除了,交通也顺畅起来,司机们暗暗感激那个幽灵,背地里还给她起了一个“自杀守望者”的绰号。他们知恩图报,恨不得给她颁发一个“优秀交警”大
奖章呢!
可是这一切,白非妃都不可能知情。她只是日复一日蹲在桥上,盼望着有人能够满足她的愿望,到那时她死也甘心——既然都能长生不死了,还死个什么呢?
女死囚的情人节(上)
最近生意真是越来越不景气了。占星师站在探视窗的外测,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打量着里面那个女人的脸孔。资料上写明她今年三十出头,然而在占星师的眼里看来,她足足像是三十五六的样子,眼角皱纹丛生,额头上刻得满满全
是苦难的印记,满头繁茂的青丝里也夹杂着点点灰白。令一个女人急速衰老的原因无非几种,而她属于最顺理成章的那一型。
对过往的忏悔;良心的惩罚与折磨;以及对死亡的前景最深的恐惧。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令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人堕入无底的精神深渊,让岁月更为迅速快捷地蚕食她的容貌,更何况她兼三者而有之,更何况她已足足在
这监牢里待了三年。
占星师在脑海里翻阅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客户的资料。她叫做奉真真,现年三十一岁,在人生的前二十七年一直担任各种默默无闻的小角色,直到四年前才突然名声大噪,她那姣好的美貌曾有一段时间登上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风头
一时无俩。在她如天使纯洁的微笑下面,一行正楷黑字醒目地写道:
“粉丝杀手?!新时代追星的大悲剧!”
事件的起源来自于一个男人,一个无名作家的一夜蹿红。从埋头写作的无名氏,到当今最走红的浪漫言情小说家,一平无异于文学界的一个奇迹。他笔下那些痴男怨女所上演的爱情剧,缠绵悱恻,催人泪下,被誉为“重绑催泪弹”。由
他小说改编的偶像剧,片片大卖,一举收复被韩剧打下的半壁江山。更要命的是,他不仅书写得精彩,本人也相貌儒雅,气质高贵,风度翩翩,再加上渊博风趣的谈吐——比起他的小说,无疑他本人具有更大的杀伤力,尤其是对于女粉丝来
说。
奉真真就是最狂热的粉丝之一。她迷恋一平的书,更迷恋他的人。她常常会情不自禁把自己带入他的书中,想象着那缱绻相恋的两人正是一平和她自己。她辞去工作,也甩掉即将谈婚论嫁的男友,拿着家中父母的血汗钱踏上旅途,
只为了追寻一平的足迹。他到哪一个城市签名售书,她必然尾随而去,宁肯与人大打出手也要争夺队伍的第一个位置;她甚至在他家附近租了一间小屋,没日没夜架起望远镜,偷窥一平家中的情况。
而惨案发生在不久之后的情人节。一平的妻子被发现倒在自家的客厅里,头盖骨被敲得稀巴烂,脑浆和血液喷得满地都是。警方赶到时,奉真真正手捧作案凶器——榔头,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手和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擦干净
。直到警察逮捕她的时候,她的眼珠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荧幕上一平文雅的笑脸无比生动活泼。
案情进展地非比寻常地顺利。她承认无法忍受那样粗俗的女人守在一平身边,于是在精心准备之后,摁响了一平家的门铃。一平的妻子对这个貌似柔弱的年轻女人并没有防备,只是拉开门缝,问了一声:“你找谁?”
“你!”说罢,奉真真用力举起藏在背后的榔头,对准她的头砸了下去。
第一击并没有命中要害,兴许是奉真真手抖了一下,兴许仅仅因为她还不够熟练。然而她马上得到了练习的机会,而且不止一次。不幸的女主人尖叫着,捂住流血的脑袋逃命,而手持榔头的女杀手紧跟其后。奉真真事后承认,她不
记得具体砸了多少下,准有十几次或者几十次吧;而法医则认为,死者颅骨凹陷变形,显然受到强有力而持续的打击。
“这个女人疯了。”从她杀人时的疯狂,与她事后冷静自如的态度来看,大众舆论,甚至不少刑事人士都得到这样的结论。如果不是精神状况出问题,谁又能想象到如此娇俏秀丽的女孩,竟能冷血地向另一个女人挥舞榔头,仅仅因为觉
得她配不上自己的丈夫?
应辨方要求,相关司法鉴定部门对奉真真进行精神病鉴定。经过漫长的三年时间,反复质疑、鉴定、审判、上诉,最终裁定奉真真没有任何精神疾病,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于是,名噪一时的“粉丝杀人案”最终以死刑的宣判而告终
。
而这也是占星师苦恼的原因。与他谈生意的女人虽然还算有些姿色,却是个死刑犯——对于他来说,岂不是吃注定亏本的生意?他本想摇头拒绝,但奉真真死灰色的眼睛似乎攥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感到一阵战栗从脊背缓缓向外扩散
。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即使隔着冰冷的玻璃,也挡不住奉真真眼眸里的微弱火光,“请你转告老师。”
她总是尊称一平为“老师”,这大概是身为粉丝的良好习惯吧。她的眼珠死死盯住占星师冰绿色的眼睛,就像在他的身上刻上一个烙印:
“无论我到了什么地方,天堂也好地狱也好;无论老师做了什么,我都会支持老师的!”她猛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永远永远!”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身体猛地往后一倒,就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占星师往下压了压帽檐,刻意盖住自己的一张脸。此时此刻,他的时间不多了——奉真真明天一早就会被押赴刑场枪决。
也就是说,在明天的太阳出山之前,他必须找到一平,并从他那里得到满意的回话——虽然占星师本人并不指望这一点。
然而,无论他这一桩“生意”办得如何,他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一份报酬了。他既不能潜入死刑囚室大快朵颐,又不情愿领取一具弹痕累累的尸体——亏本,清仓大亏本!这个时候,他无比痛恨那个替他招揽这笔生意的人。
女死囚的情人节(中)
“那件案子我印象很深。”老李将目光投向远方,三年前的那桩惨案仿佛历历在目,“相信我,那绝不是女人干得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奉真真缺乏凶手所需的体力吗?”明知道老李另有所指,占星师还是故意这样说。
“你错得离谱!”老李连连摇头,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他,把话说得斩钉截铁,“她缺的不是体力,而是残忍!把一个人的脑壳砸得稀巴烂的残忍!那样一个文静秀气的姑娘……”他在脑海中搜索着她的形象,发出了一声喟叹,“她
又不是个疯子!”
老李所强烈怀疑的,不仅仅是杀人手段,更多的针对杀人动机。他见过死者——一平之妻当年的照片,完全无法把她同那个气度潇洒不凡的畅销书作家联系到一起。她更像一名普通的中年劳动妇女,拥有过于笨重的腰围和粗壮的身材,
一副正宗的“黄脸婆”相。当她弯腰塌背穿着皱巴巴的棉布衣服站在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丈夫身后时,那种不协调感便分外强烈。在此之后的调查中,老李还渐渐了解到夫妻二人间的差异不仅仅体现在外貌方面,比起一平的文学硕士
学位,他的妻子仅仅初中毕业,结婚后便一直担任家庭主妇,任谁见到这对差异巨大的夫妻,都会以为那低头默默打扫的女人只是一平的女佣人。无论从哪一方面,夫妇二人都足够达到貌合神离的程度,若不是有亲生儿子作为纽带,说
不定他们早就离婚了。
然而仅靠血缘关系维系的婚姻往往更加脆弱。凭借多年刑事侦察的经验,老李一开头便嗅到了某种味道。作为一名畅销言情小说家,人帅多金,婚姻生活又不幸福——这足以培育出萌发婚外恋的丰厚土壤。从接到报案的那一刻起,老李
便压根儿没相信过奉真真的口供,他执拗地认为,是一平,亲手或者指使人除掉了自己可憎的妻子,以便另结新欢。
“就算杀人,女人往往采取比较温和的谋杀方式,比如下毒或者放煤气,而较少采取暴力流血的方式……”老李这样坚持自己的观点,“而现场的情况惨不忍睹,脑浆、组织液、血液四处飞溅,喷得满屋满地都是,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弱小女
人犯下的罪行。”
然而就算他如何据理力争,确凿无疑的证据——现场的物证、犯人的供述——还是将奉真真送上了审判席。一晃三年过去了,老李也从侦察一线退了下来,天天在家里含饴弄孙,过着平静而无聊的退休生活。今天偶尔遇到一个打听情况的
人,老李非常乐意与他分享当年的经历。
“对了,如果我的脑袋没有犯糊涂的话,”老李望了望墙上的挂历,“奉真真过几天就要上刑场了吧?”
“是明天。”占星师温和地纠正老人,“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
老李这才想起来打量面前的黑衣男人——长得倒是蛮清秀的,就是气色十分差,死白死白得像几十年没有见过阳光似的,好奇地问道,“你是奉真真的律师吗?”
“我是她临死之前,唯一能托付的人。”占星师站了起来,礼貌地向他告辞。当他迈出院落的时候,老李拉开纱门,伸出头大声喊了一句:
“那个作家一定藏着猫腻!凭我的直觉!”
占星师的下一站就是一平,然而真夜用尽方法,也只打探出一平儿子的住址。那个遭遇不幸经历的十九岁少年如今在家,当占星师摁动门铃的时候,他明显露出被打扰而不耐烦的神色。
他首先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要枪决了!”他眉宇间掩饰不住宽慰的神色,“这么多年来我每天夜里都辗转难眠,生怕那个女人被轻判!谢天谢地,正义终于得到伸张!”
你恨她么?占星师轻声问。
他用力咬了一下牙齿,格格作响,“我恨不得扒她的皮,吃她的肉!恨!她杀了我妈!还让她死得那样惨!”
那么,你爸爸呢?也同样恨她吗?
“那个老头?”少年从鼻孔深处哼了一声,“他嘴上当然这样说啦!虽然更多的是对我妈的愧疚……”
儿子从小就懂事,明白爸爸妈妈关系不好。儿子很少看到回家的爸爸,反而在电视机上能看到更多的爸爸,穿得漂漂亮亮说话文绉绉的爸爸,这个时候他也忍不住回头瞧瞧妈妈,妈妈从来都是埋头擦地板,她根本不正眼瞧爸爸一眼
。然而妈妈也有厉害的时候,只要爸爸一说离婚,妈妈马上会飞快抱起儿子,站在阳台上,那个时候儿子一点也不害怕,只羡慕地瞧着让爸爸泄气的妈妈。那时候的妈妈真的好威武。
然后他渐渐长大,隐隐觉得爸爸这样也挺可怜——爸爸喜欢自己,却不喜欢妈妈;爸爸有时候悄悄抱起他,哄着要带他到新的地方去,这个时候妈妈就会恰到好处地跳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爸爸的不是——这时候的
妈妈,已经没办法抱着儿子号称自杀了。于是,儿子那完整的家庭,就在这暗流汹涌下勉为其难地维持着。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他记得爸爸是这样告诉他的:爸爸妈妈又在家里争吵,打得一片狼藉。妈妈操起菜刀驾在自己的脖子上,嚷着要死给爸爸看,爸爸在抢菜刀的过程中受伤。他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恨恨地骂了一声:“死就死吧!”
“你这个没良心的!”妈妈像屁股上着了火,一下子蹦了起来,“你敢说,老娘就敢做!”
“我说!”爸爸也火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而缓慢地说道,“你——去——死——!”
爸爸说他一辈子都将后悔那句话。
女死囚的情人节(下)完
门被撞开了,一个黑影旋风般扑了进来。“你去死!”黑影抡起一个巨大的东西往妈妈的头上砸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一平完全被吓傻了;奉真真抡下的每一榔头,都仿佛同样砸在他的心上;妻子只来得及发出两声呻吟,她的脑浆和血液随着奉真真的动作而在空中飞舞,画出一道道极为恐怖而血腥的轨迹。据一平事后说,他一辈子从没见过那么美
丽又残忍的弧线。
“你,不,你父亲的意思是说,在你家附近窥视的奉真真将你父亲的无心之言,当成圣旨而狂性大发?这一切,都缘起于奉真真狂热的行为和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管她为了什么!”少年恶狠狠地摆出一个斩首的动作,“总之她马上被枪毙!正义必胜!我妈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你父亲的想法,也同你一样么?占星师问道。
“你不知道吗?”少年皱起眉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面前男人的孤陋寡闻深深刺痛他的自尊,“我爸住院了!”
据说昨夜突发急症,险些晕厥,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这一消息早已经由各大新闻媒体传达开来,各地的粉丝纷纷涌向一平所在的医院,表达慰问之情。只怨占星师身为男性,对这种公众人物(男!)素来不感兴趣,因而居然错过
这一重要信息,换来一平之子以白眼相赠。占星师匆匆谢过他,向医院进发。
他想起奉真真偷偷塞给他的一封信,此刻正平静地躺在他的大衣兜里。隔着手套的触感有些不够真实,然而他早已习惯如此,于是他掏出那封信。
准确的说,是类似日记体裁的心路历程。奉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录下的,三年前发生惨案那一刻的真相。
她眼中的真相…
月…日。
……早上起来,就看见老师家……(因与事件无关,中间略过若干有关一平家庭情况描写)……他们吵了起来,这样的情景我早已司空见惯。“那个”女人冲着老师大吼大叫,活像一头怒气冲冲的母猪,哪里有半分师母的风范?老师忍不住跟她
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女人披散开头发,一头朝老师肚子上撞过去!她竟敢撞老师!不行,我再也忍不住了!就算被老师责骂,我也要为他出一口气!
可没等我走到门口,就听见“砰”地好大一声响,然后那个吵闹的女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老师?”我小心地拍打着门,窗户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我觉得过了好久好久,老师才谨慎地将门拉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啊,就算疲惫,老师的眼睛依然透着满满的智慧,那么清澈黑亮。“……是你……?”老师分明在迟疑。
我笑了笑,当然老师没理由认识我,作为千百万普通粉丝中的一员,云端之上的老师怎么可能记得我呢?可让我吃惊的在后面,老师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他叫我真真!
不可能的!我的心都在一个劲儿地哆嗦着,为了这突如其来的幸运!我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