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彬光魔咒之家-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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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这些念头忽断忽续的在我脑海中掠过,事实上,写出来是很长,费时却只有几分钟。
“澄子……澄子……你怎么了?”从走廊传来老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身穿黑衣的舜斋出现了。
坦白说,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没想到他!一方面是突然发生这种怪命案,大家都惊慌失措;另一方面则可能是大家心中都很自然的有一种想法,认为找他来也于事无补吧!
“你看到了,她被人刺杀死亡。”菊川医生最先开口。
从方才我就注意到一件事:这位医生对舜斋说话时,语气里带有轻蔑和嘲笑。他的心情我能体会得出。具有自然科学素养的人,总会把这种神秘宗教——亦即所谓邪教——的教义,视为痴人说梦。何况,他是这村里的医生,红灵教及其分支的卜部六郎所施行的祈福祷告,会减少自己的患者,自然免不了产生反感了。
“那么……是谁杀死澄子呢?”
“那可不是我的工作,而是这位松下先生和警察们应该负责的范围。不过,你既然有透视宇宙的能力,说出凶手之名,应该没什么困难吧……”
“你说什么?”舜斋以燃烧般的眼神瞪视着医生,同时,嘴里喃喃念着。
突然,他扑倒在尸体上面,开始放声痛哭。他己舍弃红灵教教祖之威严,也忘了一直保持的虚张声势,伏在孙女的尸体上,嚎陶大哭!
“澄子被人杀害了?”走廊又传来另一个声音。
大概是幸二之弟睦夫吧!我虽尚不知其经历,却不认为他受过教育或教养。乍看之下就觉得他属于那种市井商人的类型——就像战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那些小公司的董事级人物一样!
脸型和哥哥很神似,给人一种重利轻义,不能够信任的感觉,那眼神、鹰钩鼻、阔嘴,都令人很难产生好感,所谓笑里藏刀,指的就是这种人。
他用刺眼的粉红色手帕擦掉额头的汗滴,跑到我们面前:“我在半路上碰到鸿一,他正要去报警,所以,立刻匆忙赶回来。这种事情太可怕了,哥哥,完全猜不出是什么人干的吗?”
“我一直在前面走廊上监视着,但还是无法明白,真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松下先生,我忽然想到一点,澄子小姐会不会是自杀的呢?”
自杀……我从未想过这样的解答,那太简单了……也不太可能……可是,说不定我是过分被那怪人卜部六郎的预言所眩惑……
“你怎会这么想呢?”我问。
“因为你看,我在外面监视着,没有人能够从走廊进出,另外,也不可能从窗户进入,这么说,认为她自己以短刀自裁,岂非最为合理?”
“那么……为何又会在浴室里……”
“我曾听说过一件事,松下先生。最舒适的自杀方法是浸泡在温水中,切断动脉,那么,一闭上眼,就会仿佛作梦一般,或如抽鸦片一般,陶醉的死亡。我认为如果自己的事业失败,不得不自杀的话,就应该选择这样的死法……”
他为何要提出这样的论调呢?他的话也有道理,可是,我总感觉他这番话背后另有邪恶的含意,毕竟,他是最有嫌疑的人物之一,而且……
就在这时,舜斋像疯狂般站起,双手抓向虚空,大叫:“我看到了,也听见了,凶手的脚步声……你们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吗?那男人,卜部六郎就躲在庭院某处,是他杀死澄子!为了报复自己的欲望无法达成……你们为何还不赶快去抓住他……”
我们都情不自禁互相对望。
老人手舞足蹈,咬牙切齿的狂叫着。在小小的浴室里,他的声音简直就像暴风雨的咆哮:“还在干什么?为何不立刻去抓住那家伙?如果你们害怕,我自己去!”
“爷爷……”烈子拚命拉住想冲出浴室的舜斋。这个外表仿佛已是枯木的老人,竟然有着令人惊异的力气,一边拖着烈子,一边跑向走廊。
“松下先生,这样太危险,快阻止他!”菊川医生脸色也变了。
我也惊醒过来,紧追在后的跑向走廊。
舜斋拖着烈子跑了约三、四公尺,终于力竭倒地。
“卜部老先生……”
“教祖……”
我们快步跑上前,扶起他骨瘦如柴的身体。但是,他仍剧喘不己,咒骂着:“你们这些白痴,别管我,再不快点赶去,那家伙就要逃掉了。”
“你不必那样激动,这会对身体有害。反正,鸿一已去报警,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再等一会儿……”
“不行、不行……如果他逃掉,怎么办?到时候,连我和烈子都会……”
“松下先生,很抱歉,你找个人陪你去庭院看看吧!这里就交给我了……”说着,菊川医生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心想,这是个绝佳机会,立刻叫时子带我到庭院。
雨终于停了,猛烈的风呼啸着掠过没有月亮的夜空。突然,一颗大流星拖着金黄色的尾巴落入远方的山峦后。
堆放木柴的小屋距离烧水室入口并不远。不管是何等黑暗的夜晚,在时子去小屋拿木柴之时,凶手也很难自在的进出烧水室。
浴室窗户虽泄出灯光,但背面却没有多亮。我扭亮手电筒,在附近地面搜查着。这是怎么回事呢?湿软的泥土地上确实留下脚印,而且是男人的军鞋脚印……
经过淅沥飘落的雨冲刷之后,形状已有些模糊,但脚印是从庭院篱墙缺口处进入,直接来到这附近,站在浴室的窗下,又再依原路折回。那不像是留下很久的脚印,那么,果然有人偷偷潜入这里了,是为了实现恶魔的诅咒吗?
“松下……松下……”烧水室方向传来叫声。
是鸿一带着警察赶到了吧?
我本想继续调查脚印的去向,却又怕找不到人而引发另一场骚乱,只好放弃了。
虽然双臂被幸二、睦夫两兄弟挟住,舜斋仍旧暴跳如雷,而菊川医生和烈子正在一旁频频劝慰。
后面是鸿一,身旁站着两位警员和一位年轻警官。
“楠山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刚才对你提过的松下研三先生。这位是浅川警局的楠山警官,也是我们村里的人,他正好回家,所以我就请他前来。”
我们轻轻寒暄招呼。
这时,舜斋疯狂般的叫着我:“怎么样?找到那人没?”
“没有。不过,确实有脚印留着,一直延伸至篱墙外面……”
四周是一阵死寂。楠山警官并未等待多久:“好,我们开始搜查!”
他亲自指挥两位警员进行仔细的搜查。
我们每个人都受到详细的反覆讯问,这究竟能有什么样的结果,我就无从得知了。
不久,浅川警局派来一队警员。正式的搜查行动就此开始。
我们在警员们的保护之下!其实是监视!被集中于一室,禁止彼此交谈,只是抱膝静坐。
“松下先生,请过来一下。”一位警员进来叫我。
我跟在他背后,进入后面的一个房间。楠山警官独自一人盘腿坐在房内。
“松下先生,刚才很抱歉。请坐!”他的语气很凝重。
我以为又要被讯问,神情难免有点紧张。
“不,你不必那么紧张。我经常听到你的大名,也常受令兄的照顾……我一直希望有幸能见到你,想不到竟是这种机会……轻松些,要不要抽根烟?”
听了这番话,我也放心了。仔细打量对方,虽然年龄才三十七、八岁,不过,只看其眼神和嘴唇,已能感觉到如剃刀般锐利的精明。
“事实上,请你来这里并没什么其他意思。我们真的感到非常困惑,连该相信谁的话都不知道!凶手可能是外面的人,也可能是里面的人,所以,我们需要公平、冷静的第三者可以相信的证言。幸好,你曾侦查过不少的案件,从你的大作中亦可了解你有正确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因此,希望以你的证言为基础,重新回顾这桩命案,但愿你能不受先入为主的观点之影响,详细说明经过。”
受到他的话之鼓励,我率直的说出到目前为止自己的经验。
楠山不住的点头,在记事本上记着。随着话题的深入,他额头的皱纹也愈来愈深,两颊不断掠过某种令人不解的阴影。
“原来如此……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件,也是我第一次碰上的怪异命案。”他喃喃自语着。
“我能帮得上忙吗?”
“不,大致上的情形我已了解。没有人所说的内容和你的证言有异,如果真是这样,这件杀人命案根本不可能发生!以可能涉嫌的人而言,卜部舜斋、烈子、鸿一、幸二和睦夫两兄弟、菊川医生、女佣时子、卜部六郎都有嫌疑……”
“不过,其中有几位应该可以剔除……”
“不,在这种情况下,我通常先漠视动机或感情等因素,依数学方式来计算,因为,杀人动机等因素常常是起因能愚不可及的小事……我能完全信任你,因此,把命案发生时和你在一起的土岐子除外。对了,还忘了吾作老头……”
“我从来见过他。他到底在哪里?干些什么?”
“两天前胃痉挛的老毛病发作,在自己的房里休息。看起来不像装病……但也不能说全无嫌疑。”
“上述几人列为第一候补,那,接下来该怎样加以区分呢?”
“发现尸体时,最先到达尸体旁,亦即,比菊川医生还早一步的人是你?”
“不错。”
“确实脉搏已经没有?”
“绝对是死了。”
“从撞破浴室房门之后就闻到血腥味?”
“那也是事实。
“这么说,被害者是在你们进入之前就遭杀害了?”
这是很缜密的调查方法!虽然没什么出奇制胜之处,却一步一步的将搜查网缩小,以警方的立场来说,这种方法最为适切。
“这么说,凶手侵入的途径有三种,一是经过房门,一是利用窗户,最后是藉某种机械装置杀人。”
“是的……”
“第一,经过房门,则幸二若非凶手,至少也是共犯;第二,如果以机械装置行凶,则最接近被害人的菊川医生和时子就涉有重嫌;至于第三,利用窗户……”
“有什么人可疑呢?”
“其他所有的人。
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图。仔细一想,这确实是很有道理的一种推论方法。亦即,他把全部涉嫌若分成三类,然后藉着探究行凶手法来缩小范围。聪明的读者们,先不管这种方法是否正确,我可以告诉各位,凶手绝非利用机械装置杀害澄子,而是在最接近澄子的距离,在其胸口刺入短刀,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间浴室……
这种可怕的手法,唯有在天才神津恭介出现后,才当着我们的面前揭开。
不过,在当时,我还是完全不知!
楠山继续说:“不过,松下先生,对于这件命案,有两点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第一,卜部鸿一为何会有杀人的预感,事先邀你到家里来?而且,就在你一到达时发生毒杀未遂之事,然后就是这件怪异命案……”
“若是善意的解释,他确实有神秘的第六感,能够事先预测到这桩命案;若要恶意的解释则他是凶手,否则至少他也事先知道凶手的计划……”
“我对灵感或预言之类的事很头痛……还有一点,卜部六郎为何会说出“被杀害而浮尸水面”的奇怪预言?”
他似乎很恐惧的抬头仰望天花板。再三的,这句预言在我心底唤起比死亡更恐怖的战栗!如果卜部六郎是凶手,这就很简单了。假若他并非凶手,那他又如何正确的预言命案的发生?
就这样,这桩奇怪的命案陷入神秘宗教的迷宫,一开始就呈现混乱的迹象。
楠山在记事本上写上一行字,递给我。
“拉布雷斯之魔!”
我不自觉的吞咽一口口水。没错!凶手必须是如数学家拉布雷斯所假想的,居住于不同的空间世界,能在瞬间自大宇宙的极限移至另一极限,穿透所有的障蔽,事先预测一切现象的奇怪生物!
楠山警官是否将卜部六郎比喻为这恐怖凶手呢?他出卖灵魂给恶魔,获得神奇的魔力,能忽然现身于自己所怀恨的诅咒之家,以白柄短刀滴落牺牲之血,然后再次消失?
侧耳倾听,疾风又吹掠过树梢,呼啸而过。其中是否挟杂着迷路的澄子之灵魂的呜咽,以及卜部六郎的狂笑……
不,事实上那是有人喧闹的谈话声,而且,声音逐渐接近这个房间。
没多久,纸门被拉开了。
“探长……探长……”有警员大声叫着。
“到底是什么事?”
“卜部六郎不在家里,而且,供祀神坛上的四把短刀也失踪了一把!”我们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我在诅咒之家的第一夜,就在刺骨的寒风中逐渐逝去……
第四章 恶魔的弟子
回想起来,这真是恐怖的恶梦般之一夜!住在宅邸内的八个人,加上我和几位办案警员,仍无法驱除这广大废墟般宅邸的阴影。
这桩奇异的杀人命案,深深隽刻在我的心灵再也拂之不去。还好,漫漫长夜终于会有尽头,布满金色云彩的清爽晨晓再次降临大地……
我们一夜未睡,眼前,还有几项重要工作等待着。
天刚拂晓,哥哥带人自警视厅驱车赶到。被称为蒸汽机关车,绰号“一鬼松”的哥哥,脸上笼罩着一抹莫名的愤怒之色。
“研三,又碰上命案了?真不知你到底是我们的朋友,抑或杀人凶手的共犯……整天到处闲荡,任何案子都和你扯上关系。我真想把你依凶手共犯名义监禁起来……”哥哥嘴里叼着烟,恨恨说着。
“英一郎,你也无需对令弟这么凶……他不是常对警方有很大的帮助吗?”从另一辆车下来的三掘检察官,轻轻劝着哥哥。
“什么帮助?那根本不是他的能力,完全是神津先生的功劳!检察官先生,我们走吧!”
像一阵疾风掠过,哥哥他们一行人进入现场,只剩我单独一人留在外面。
彻夜未眠的眼睛茫然望着拂晓的天空……可听到小鸟婉转的啼声,天上白云片片飘过,这原本应该是个充满和平、安祥的村庄……
“松下……”在背后拍我肩膀的是卜部鸿一。
或许是一夜的奔劳令他虚弱的身体难以负荷吧!他两颊深陷,眼窝下面出现黑晕,只有薄薄的嘴唇像抹上口红般鲜红。
“原来是你。昨夜一定很累吧!很遗憾,我人虽然来了,却无法帮得上忙……”
“不,那不能怪你。我们已经很警戒的在防患着,但凶杀案还是发生了……这是人力所无法防止的罪案,就算神津亲自前来,大概也无能为力吧!”
为何要提到神津恭介呢?不管是十年前的预言,或他现在找我来到这里,我都无法知道他的真意……
“对了,松下,我有些话想告诉你,你能来一下吗?”
他带我来到以前可能是让信徒们休息的一间四个榻榻米大的小房间。或许女佣从未打扫过吧!里面到处是灰尘,单是坐下来就觉得很不愉快。
“到底有什么事呢?”
“我现在要说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这个家里的任何人。我认为如果能有助于令兄和神津做参考,那就够了……对啦,楠山探长是否已握有这件命案的线索?”
“我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是没有。”我严肃的凝视他的表情,但,出现在他脸上的只有不安与恐惧!
“其实,当时进入浴室的人,在她之前,我是最后一个。我己告诉过楠山探长,门锁没有任何异常,更没有射出短刀的任何机关布置。只是,我进入浴室之际,发生一件很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