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3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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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仅仅休整一夜,正月二十八,留下一军七千人据守绵州,全军包括王宗朗所部立刻南下,此战拥军十一万余,号称二十万,风雷聚会,势不可挡!
王建后悔之余,率残军八万固守成都。
二月五日,李曜传檄两川,许以优厚待遇,蜀地先后共有十七州宣布反正,王建大势已去。
二月十三,唐军发动攻势,成都城东西两面告破,王建万念俱灰,于“皇宫”中举火**。当日,唐军大举进城,控制皇宫、诸衙及四面要道,历时不足半年的王建僭位称帝闹剧基本平定。此役蜀军战死万余,近七万投降。连同降兵在内,李曜在两川兵力已达二十余万,在成都之战前尚未宣布反正的诸州,大多宣布反正,偶有两三州负隅顽抗者,也于月底告平。
蜀中,自陈敬瑄、田令孜割据后,终于再次归属朝廷中枢掌控。
二月二十七,天子诏书降临,第三次加封李曜为秦王,并以德王李裕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拜李曜为天下兵马副元帅,实掌其职。
李曜上表,再辞秦王,圣人不许,遂有其爵。但鉴于蜀中方定,诸事尚多,李曜并未即刻赶回长安谢恩,而是暂留蜀地,处理善后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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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朝廷定乱成功之时,契丹的一场内乱,也匆匆爆发、匆匆落幕。
内乱的起因缘自部族内部对阿保机可汗之位的觊觎,自从阿保机从遥辇氏手中巧取豪夺了可汗之位后,其它部族的酋长们虽心有不甘,却只有眼热的份。而阿保机的几个弟弟却动起了心思。
按照祖宗惯例,契丹可汗与各部落的首领都是三年一选,汗位既然由遥辇部移至了迭剌部,按照部族传统,那么阿保机的这几个兄弟们便也有了出任可汗的可能。阿保机一共有兄弟六人,其下依次有剌葛、迭剌、寅底石、安瑞、苏(变译作苏)等五人。这其中以二弟剌葛、三弟迭剌年纪稍长,怂恿了两个年幼的弟弟寅底石与安瑞对阿保机的汗位发起了挑战。这几位尤其值得一提的当属老三迭剌,此人聪明过人,是契丹小字的创制者。耶律苏之所以没有趟这浑水,并不是他觉悟高,因为他乃是庶出,没有资格出任可汗之职。
说来好笑,阿保机的这几个弟弟的叛乱不但有同党,还有一个叛乱的组织者。这个人正是阿保机的族叔耶律辖底。说到此人,还得从多年前的一场闹剧说起。
众所周知,契丹部族最初是氏族形成的松散联合体,直至进化发展到封建社会时期,仍长期保留着母权制痕迹,其中的民俗“再生仪”就表明了母性在社会普遍受到尊重。也可以视为契丹民族统治阶层中尊崇的“母亲节”!
其国俗,每十二年一次,行始生之礼,名曰再生。惟帝与太后、太子、及夷离堇得行之。又名覆诞。普通人是没有资格举行再生礼的,只有帝、后、太子、夷离堇等廖瘳数人才可以每隔十二年回顾一次初生时的情景,以表达对母亲的崇敬感激之心。这是具有契丹民族特色的一种孝文化。然而就是这样一种民俗,却成了耶律辖底利用的上位工具。
李唐时期,迭剌部的雅里立遥辇氏为可汗之后,他出任契丹联盟中夷离堇一职,迭剌部因此也逐渐成为最显贵的家族,当初,夷离堇一职同可汗一样,都非世袭,而是在一个确定的家族中世选,在雅里任契丹部族联盟夷离堇一职之后,夷离堇一职就成了迭剌部中的专享。当时任夷离堇一职的偶思(耶律曷鲁之父)死后,族人共同推举他的族兄弟罨古只继任。哪知道就在罨古只准备举行再生礼后履新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再生仪礼仪特别的烦琐,罨古只在进入到一个新帐之后,由“再生母后”入帐搜索,并与在场的部众反复问答。正当罨古只准备重生的时候,他的异母弟辖底却身着红袍,头戴貂蝉冠,神气活现的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之上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早已安排好的心腹齐声欢呼“夷离堇出来了”!
生性质朴、不明就里的契丹族人,被这一幕搞的不知所措,糊里糊涂地随了众人罗拜于辖底的马前。辖底通过玩弄权术,造成了既成事实,成了新的夷离堇。与于越释鲁共掌部落军政,成了契丹部落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只是他出任夷离堇一职不久,契丹部落联盟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于越耶律释鲁被人谋杀!杀释鲁的正是他的儿子耶律滑哥,这厮与父亲的小妾勾搭成奸,担心事情败露,勾结妻族萧台哂杀害了释鲁,事后把责任尽数推在了替罪羊萧台哂的身上,自己却逃脱了责罚。
滑哥杀父,辖底却因此而担心有人谋害自己,带了两个儿子避祸出逃至了渤海国中。但他在渤海国中呆的不如意,等事态平复之后,又与儿子们逃回到了契丹。
按惯例,汗位应该是三年一选,可是阿保机在汗位上坐着之后,完全不提选举之事。对此,其它七个部落首领倒是没有人表示不满,原因是汗位在遥辇氏家族已经传了一百七十年之久,如今汗位落到了阿保机手中,他们知道即使是再推选可汗,也与他们氏族无关,任可汗的人选仍将在耶律氏中产生。部落中更没有一个人敢于公然对阿保机的汗权提出异议,提醒他应该换届选举了。
然而,本来是轮流坐庄的事情,却成了阿保机的连庄,让他的几个弟弟安心做看客,显然不能。瞧阿保机的样子,也没有进行公投的意思。自视甚高的剌葛虽知道富贵终将是浮云,但耐不住权力的诱惑,贪婪与**让他泯灭了良知,为求一逞,只好富贵险中求,冒险一试了。
等到花儿都快谢了的剌葛,见阿保机丝毫没有主动让贤的意思,终于失去了耐心。拉拢了几个弟弟阴谋叛乱。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安端的妻子粘睦姑得知消息之后,旁观者清的她太明白自己丈夫的斤两了,从前他是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屑做的那种眼高手低人。现在就想着谋反,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确实是种人生的悲哀。她担心丈夫的愚蠢行为会带来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于是暗中把知道的情况告知了阿保机。
在确认消息无误之后,阿保机谋定而后动,很快就粉碎了几个弟弟的叛乱阴谋。
但阿保机没有对这几个犯上作乱的一母同胞兄弟痛下杀手,这几个弟弟是契丹部族中旧贵族势力代表,简单的杀了几人,只怕会引起更多人的反抗。亲弟弟都心中不满,更何况其他人呢?阿保机感到,如何处置这几个叛乱的弟弟,其实很是棘手。
简单的诛除虽可以斩草除根,但那样一来,却会授人口实:阿保机兄弟相煎,无容人之雅量。一番缜密思考之后,阿保机带了几个弟弟登上一个山岗杀牲祭祀,装出要严肃处理的样子。
眼见的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牲畜颈腔中殷红的鲜血迸溅,抽搐着成了僵尸,剌葛、迭剌兄弟几人以为兄长要象杀牲一样对他们大开杀戒,唬的魂飞魄散的几人一时间哭天抹眼、鼻涕与眼泪齐飞,脸皮与黄土一色,苦苦哀求阿保机饶他们一死。
阿保机本来也没有打算怎么样兄弟几个,这样做无非是儆示一下他们几人。见几个弟弟顿足捶胸的又是诅咒又是发誓,心下好笑,面上却一脸严霜。他按照预定剧本,率领几个弟弟告天地神鬼为誓,然后赦免几人无罪。剌葛初任汗国惕隐(掌管族属之事)之职,为稍示惩戒,降为迭剌部夷离堇之职。而告密的粘睦姑因功封为晋国夫人。
这件事在得到消息的李曜看来,阿保机处理此事似乎太过儿戏。但实则不然——阿保机这样的处置,正是他政治手段娴熟的表现。刑牲对天发誓,正是利用了契丹民族信奉萨满教的心理:契丹民族信奉萨满教,相信冥冥中有神的存在。对天发誓,就是要向神明表明自己的心迹,如果有反悔,就会遭到神的报复与处罚,与汉族所说的报应一样。而刑牲祭天发誓,更是其中最重的誓。如果违反誓言的话,将来的报应将与牲畜一下会死的非常难看。
几个兄弟的第一次叛乱,被阿保机轻而易举的利用契丹原始萨满教很快平息了。
这个时间段里,在幽州也发生了一点情况。与父亲刘仁恭相较,刘守光显然更缺乏进取心,刘仁恭梦想着寿与天齐,割据一方,仙福永享。而刘守光只是不安于现状,做腻了一方诸侯,眼见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尤其是王建称帝、割据一方之后,他也心有所动,打算尝试导演一出‘南面称尊’的大戏。
利令智昏的刘守光还没有完全忘乎所以,他先是在臣下面前做一次“民意测试”。
这一日,刘守光故意穿了一套赭黄色衣服,出现在众人眼前。得意洋洋道:“我穿这衣服,可以君临天下吗?”
左右忖度他心思,多数人明智的选择了不置可否,只有孙鹤一人明确表示反对,认为不可。刘守光见还未到时机,也就暂时收起了称帝的心思,静待良机出现!
但刘守光这种货色,耐心显然不好,在李曜顿兵剑阁月余之后,再也忍不住,旧事重提,孙鹤依然反对。
刘守光勃然大怒道:“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朝廷根本无力改变,贼王八即能称帝,我幽、燕地方千里,带甲数十万,孤王为什么就不能称帝呢!”
孙鹤拼死反对,道:“剑阁之战尚未落幕,难道大王连此一战都不可等?”
刘守光虽怒,总算忍了这一时,不料此后李曜击破剑阁的消息果然传来,并且在短短月余时间便踏平蜀中,为朝廷收复两川。刘守光长叹一声,知道时机尚未大好,只得再次隐忍。不过称帝这种事,一旦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似他这般没有自知之明者,又哪里忍得了多久!
卷二 开山军使 第215章 北都风云(一)
年关虽过,纷纷扬扬的大雪仍旧铺天盖地地落下。这雪,给表里河山的河东大地披上一层银装,又好像在预示着什么。山峦起伏之间,风卷雪,雪挟风,掀起阵阵寒潮。这骤然而来的暴风雪,也仿佛在预示着这新的一年,定是难以平静的器局。
这场大雪来得猛烈,它竟然下了整整一个冬天。东起渤海,北至契丹,由关东中原又到河东关中各地,处处冷得出奇,雪也下得与往常不同。时而是零零散散飘着的细碎的雪花,时而又是“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大片鹅毛。或星星点点,或铺天盖地,白皑皑,亮晶晶,迷迷茫茫,一片混沌。山峦、河流、道路、村舍,全都变成了浑然一体的雪原,到处都是银白色的清凉世界。虽然偶而也会看到天光放亮,可那太阳只有惨淡苍白的一丝温柔,却没了平日的亮丽暖和。以致山村里的老百姓,一个个都钻到屋子里,猫在炕头上,谁也不肯轻易出门。
可是,就在这天寒地冻,风雪弥漫的时刻,却有一支马队,沿着冰封的山路,艰难而又坚决地向前行进。
这一队骑兵来得特别,他们身上的服色也很不一致。在队伍的中间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是一位年轻的将领。此人看来约莫三十来岁,虽是寒冬时节,仍穿着一身玄色冷锻甲,纵然外头套了身猞猁皮斗篷,仍给人一种异常地冷峻。他略微有些瘦削的脸上,双眉紧皱,小胡子下两片嘴唇紧紧抿着,整个人看来毫无表情,也就透着几分高傲和冷漠。
护卫在他前后的,约莫有百余名骑兵,这批骑兵身穿瘊子甲,外面还披着狐毛领的羔皮大氅。从他们那虎背熊腰的身板和桀骜不驯的架势就知道,这必然是一支“骄兵”,同时,估摸也是这员将领的牙兵。
走在那位将领身边的,是两个文官打扮的人。大概官职也不算太高,文绉绉的,举止显得格外谨慎,看样子不像是出自高门贵第之家。
在瘊子甲骑兵队伍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兵丁,约摸有三四百人的样子。
这一行人似是从南边河中方向而来,而此处是阴地关以北,已经是大唐北都太原的地界。他们在一座风雪弥漫的山神庙前停住了马。
打头的牙兵四外瞭望一下,简直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沟壑。他连忙招呼队伍停了下来,自己跑到前边去打探路径。马上坐着的那位青年将领也不说话,用手按了按腰间冰冷的横刀刀柄,仰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探路的人回来了。他在那位将军面前翻身下马,就地抱拳一礼道:“节帅,俺们走到绝路上来了,这好大的风雪,前面三四十里地大概也难找到宿头。末将见这里有个破败的山神庙,香火估摸早就断了,连个人影都没有。还请邠帅示下,今晚是不是就在这里宿营?”
那位被称作节帅的将军没有回答牙兵的问话,却转过头来,对那两个文官道:“喂,钱立鹏,蔡蕴康,你们二位是来押解我的,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倒是快发话呀。是走,是停,本帅悉听二位的吩咐。”
钱立鹏和蔡蕴康两人一听这话,连忙翻身下马,在那位节帅的马前抱拳跪下。叫钱立鹏的赔着笑脸说:“哟,邠帅,您老这话某等可担当不起。就是折尽了某等的草料,某等也不敢听到节帅这样说话。节帅要说走呢,咱们这就紧紧地跟在后边;节帅要是说不走了,某等立马儿给节帅收拾住的地方,全凭节帅的吩咐办。再说了,大王的教令只是要某等好好地服侍节帅,让节帅能平安顺溜地回太原去参加大王的寿筵,左右还有个把月之久,大王也并没有限着日子……节帅怎么说,就怎么好,某等谨遵节帅的旨令。”
那邠帅眉头一挑,冷笑着说:“是吗?我说话还有这么大的分量?”
钱立鹏和蔡蕴康偷眼瞟了一下邠帅,立刻被他那寒光闪闪、像利剑一样的眼神镇住,吓得他俩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这位节帅的脾气是有点儿大,这几日心情又明显不好得很,怪不得谁见谁怕。因为他身份贵重,地位尊崇,不是常人能与之相比的。他就是晋王李克用养子排行第九、如今贵为静难节度使、统率三万五千大军镇守邠宁重镇的李嗣昭。
这位邠宁节度使李嗣昭,可以说是威名显赫,声震天下。他原本就是晋王麾下大将,多年来战功赫赫,深得晋王信任,自打那年秦王以河中节度使身份平定关中乱局,他便以功升为静难节度使,执掌这关中雄藩大镇。关中四节度之中,除了如今已经执掌朝政的河中节度使、秦王李存曜之外,便以他麾下兵势最雄。
关中四镇算来都是河东附镇,但因河中势大,秦王又素来为晋王所器重,在掌控朝廷之后,实力日渐雄厚。两战而定凤翔、两胜中原诸侯之首的朱温,奠定了“关中王”的地位,近来更是平定蜀中之乱,一举将两川收归朝廷——当然实际是是为他自己所有——如此一来,其实力更是直接超过晋王主镇河东、大同,称雄天下。
原本关中四节度李存曜、李嗣昭、李嗣源、李存审历来交好,但因着这实力变化,晋王偏偏又还健在,局势便显得诡异起来。
听说晋王第三子李存勖年满十五之后,晋王对其颇有栽培,看来是欲在李落落和李廷鸾接连遇难之后,将他当做了继承人。而关中四镇的形势,则让晋王感到不安,所以才弄出了这么一出由晋王府下令,命关中四镇节度使赶来太原,赴晋王寿宴的戏码。
无论四节度心里如何纠结,也无论四节度此时手边有多少紧要军情、公务,晋王一道教令颁下去,他李嗣昭就得马上回来赴宴。那教令上写得明明白白,让他只带不超过五百名护卫,火速回京。他就是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多带一个人;而且这教令还不是直接交给李嗣昭的,而是通过静难节度使府的监军向他宣布的。这其中的道理缘由,不说他也知道,当然也确实不必说、没人说。
对他的这位义父,李嗣昭是太了解了。李克用并不是特别小气的人,平时对自己的养子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