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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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树铮道:“日本人查不到,不代表中国人查不到,伯爵先生的汉语带关东口音,应该是在哈尔滨一带久住的,而且阁下曾在华俄道胜银行兑换了一根金条,这根金条有沙俄政府双头鹰徽记,所以,阁下如果不是苏俄的人,就是临时政府的人。”
安德烈心悦诚服:“没错,我是俄罗斯临时政府执政官高尔察克海军将阁下委任的全权代表安德烈。瓦西里耶维奇,今天发生了一件意外,希望没有给您带来困扰。”
徐树铮笑道:“此事与我并无关系,我是陆军次长,又不是警察总监。”
安德烈道:“我想和您面谈,能否约个时间。”
徐树铮爽快答道:“就今晚,你在哪儿,我派车过去接你。”
双方约了时间碰头,徐树铮放下电话,向姚次长父女告辞离开。
电话局门口,陈子锟惴惴不安的问安德烈:“二柜,你不怕徐树铮把你绑了送给日本人?”
安德烈自信满满道:“一位将是不会做那种鼠目寸光的事情的。”
陈子锟劝不动他,只好舍命陪君子。
十分钟后,一辆汽车驶来,将二人载往安福胡同一所大宅子。
天色已晚,宅子里灯火通明,安德烈和陈子锟从侧门进入,直奔后宅,来到一间房内,只见一个戎装军人背对他们而立,听到脚步声随即转身,喜形于色道:“欢迎二位光临。”
此人正是北洋陆军部次长徐树铮将,他亲切和安德烈握手,又拍着陈子锟的肩膀赞道:“后生可畏啊,回头我送你一柄宝剑。”
房间里已经摆下酒宴恭候两位特使,精致的八个菜肴,一壶温热的花雕,房间里暖气十足,墙挂着名人字画,环境优雅,安静祥和。
“二位树铮笑容可掬,亲自斟酒布菜。
酒过三巡之后,进入正题,徐树铮道:“兄弟是军人,不是政客,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言。”
安德烈拿出了有高尔察克将签名的密信道:“我来北京,是代表临时政府和贵国接洽,希望徐将军能为我们引路,找一个能拍板定夺的人。”
徐树铮哈哈大笑道:“政府大小事务,我均可定夺。”
安德烈疑惑道:“阁下不过是一陆军将,为何能越俎代庖,定夺所有事务?”
徐树铮道:“你可知身处何处?”
安德烈摇头。
徐树铮道:“这里是安福俱乐部,俱乐部成员都是国会议员,而兄弟正是安福俱乐部的创始人,你明白了。”
安德烈做恍然大悟状,站起来将密信正式呈交徐树铮。
徐次长接了信瞄了一眼,面都是俄文,一个字也看不懂,他便放下信说:“既然是秘密会谈,咱们就放轻松一些,信写的什么内容,阁下口述即可。”
于是安德烈便将信内容陈述了一遍,无非是高尔察克将恳请中国当局出兵干涉,将赤色政权扼杀于萌芽状态。
徐树铮详细的询问了一下俄国现在的局势,低头沉思一阵道:“我国积弱已久,南方尚未统一,山东又被日人强占,内忧外患,自顾不暇,又有何能力干涉贵国事务?”
安德烈道:“将军此言差矣,正是因为内忧外患形势严峻,才更需要出兵以振国威,我听说您手下有十万装备精良的参战军,现在欧战已经结束,这些精锐的部队难道要马放南山么?如果您再不出兵的话,恐怕关东蒙古就和山东一样,要落入日本人的手里了。”
徐树铮倒吸一口凉气:“此话怎讲?”
安德烈道:“俄日战争的爆发,正是为了争夺中国的东北地区,现在俄罗斯衰落,日本岂能坐失良机,我听说他们的干涉军规模已经扩充到五万人以了,远超其他国家军队的数量,徐将军,以您的智慧,应该不难猜出他们的目的。”
徐树铮缓慢地点点头,又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神色变得越来越严肃,他端起酒杯说:“高尔察克将军的密使,除了你们二位,还有其他人么?”
安德烈道:“密使自然是越少越好,只有我们二人。”
徐树铮道:“那你们可要好生保守这个秘密。”
说完,酒杯落地,砰然碎裂,八个手持盒子炮的彪形大汉破门而入,黑洞洞的枪口瞄着他们。
安德烈和陈子锟目瞪口呆,动也不动。
“处决之后,把尸体移交给日本方面。”徐树铮言毕,起身离开。
……
第四十一章 祸水东引
刚才还是座客,转眼就成了阶下囚,八个全副武装的北洋士兵将两人团团围住,手里的驳壳枪大张着机头,虎视眈眈。
徐树铮下了处决令后就这样走了,连头都不回,陈子锟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冲着徐次长的背影喊道:“你不是说要送我宝剑的么?”
“傻瓜,人家那是忽悠你的。”安德烈忍不住出言讥讽他。
陈子锟一瞪眼:“都是你惹的祸,非要来见他,现在好了,连命都送了。”
安德烈反驳道:“还不是因为你得罪了日本人,才惹出这么多麻烦。”
“住口,有什么话黄泉路再说。”一个副官模样的人大声吼道,吓得陈子锟和安德烈赶紧把手高高举起。
显然这些大兵并不打算在如此华美的房间里枪毙两个人,因为那样不但会有难闻的硝烟味,血迹和脑浆还会把昂贵的波斯地毯弄脏。
“长官,你给评评理,我说不来的,他非要来,结果让人家毙了,这哪儿说理去。”陈子锟大呼小叫着,揪住了安德烈的领子,脸红脖子粗。
安德烈也不示弱,一巴掌打在陈子锟脸,啪的一声脆响。
“好了,都给老子住手!”副官不耐烦的嚷道,说时迟那时快,陈子锟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盒子炮,与此同时,安德烈一脚将圆桌踢翻,硕大的桌面连同面的酒菜和烛台全都砸向桌子对面的几个大兵。
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随即又被橘红色的盒子炮膛口焰所笼罩。
这些大兵都是从萧县老家精挑细选的彪形大汉,担任徐树铮的贴身卫队,虽然人高马大,但是敏捷不足,又哪能斗得过积年的关东老匪。
就听见屋里爆豆般的一阵枪响,子弹横飞,血溅当场,房间里的花瓶、镜子、古玩陈设全都打成了碎片,雪白的墙壁也变成了马蜂窝。
枪声骤停,陈子锟满脸是血爬起来,手里拎着两把盒子炮,枪口犹自冒着青烟。
“二柜,你死了么?”他压低声音问道,似乎怕被别人听见似的。
“我还没活够呢。”安德烈推开压在身的一具尸体,一骨碌爬了起来。
“咋整?”陈子锟恶狠狠的问道。
“砸了这个响窑。”安德烈愤然道,从死人手里抄了两把盒子炮,机头大张,杀气腾腾。
此时外面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个土匪立刻偃旗息鼓,灰溜溜的从后门溜走,北京的四合院构造都是雷同的,两人很轻松的窜到了后院,仰头看围墙,乖乖,这么高。
“剪刀石头布!”两人同时伸出了手,安德烈是布,陈子锟是剪子。
安德烈立刻蹲在了地,陈子锟把两把盒子枪插在腰带,踩着安德烈的肩膀就了墙,骑在墙身子向下一探,将安德烈一把拉了来,两人纵身跃下高墙,消失在夜幕中。
徐树铮在众多卫士的簇拥下来到刚才饮宴的房间,四下一片狼藉,副官连同七个护兵全都中弹而死,连天花板喷的都是血,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不是被子弹打破就是惹血污,全废了。
而那两位自己下令要处决的密使则不见了踪影,气的徐次长脸青一阵白一阵,卫队长跑进来一并脚跟喊道:“报告!歹人已经从后墙逃窜,我部正在追捕。”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徐树铮从牙缝里迸出八个字,匆匆离去。
卫队牵着狼狗追出去几百米远,终于还是无功而返,歹人及其狡猾,竟然随身带着胡椒面,破坏了狼狗的嗅觉后成功的逃之夭夭。
……
陈子锟和安德烈狼狈潜回了老巢紫光车厂,他们没敢从正门走,翻墙进的后院,偷偷摸摸进了屋。
“妈的,胸口怎么这么疼。”陈子锟伸手一摸,二柜给自己的金壳怀表面嵌了一枚弹头,好悬,要不是胸口藏了一块怀表,小命就交代在安福胡同了。
“***徐树铮,笑面虎啊。”陈子锟一边骂着一边继续检查浑身下,还好,除了那一处中弹之外,全须全尾。
安德烈道:“你道行还是不够啊,我教过你多少次,这种场合先趴下再说,让他们自相残杀去,你直挺挺的站着当枪靶子啊。”
陈子锟没好气的说:“你老人家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非要去见徐树铮,也出不了这档子事,这下好了,北京呆不下去了,亡命天涯。”
安德烈黯然道:“好,我承认我看错人了,徐树铮不是一位将军,他是一个政客,彻头彻尾的政客。”
见二柜如此消沉,陈子锟也就不再刺激他了,沉思一会道:“你说他为什么要枪毙我们?还要把尸体移交给日本人。”
安德烈道:“你们中国人的谋略太深奥,我猜不出他的想法,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被我说动心了,他会出兵的,我相信这一点。”
陈子锟撇撇嘴,不搭理他,把玩着两支缴获的盒子炮,乐不可支,徐树铮卫队用的枪都是德国毛瑟原厂货,拿在手里感觉极好,虽然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但是搞来两把好枪也值了。
安德烈沉默半晌,忽然道:“家里有萝卜么?”
陈子锟被他的跳跃思维搞糊涂了:“二柜,你哪根筋不对,大半夜的要吃萝卜?”
“是啊,帮我拿几根胡萝卜来,要圆一点的,再来一碗稀饭,要稀一点的。”安德烈狡黠的挤了挤眼睛。
陈子锟到后院厨房拿了三根胡萝卜交给他,又让王大妈煮了一锅稀饭,盛了一碗送进去,安德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再出来,陈子锟拿着枪在外面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依然没有官兵来敲门,看来徐树铮的耳目并非无孔不入,陈子锟略微放心,敲响安德烈的房门,见他两眼红通通的,分明也是一夜未眠。
“汤姆在哪里,我需要他帮忙。”安德烈说。他身后的桌子摆满了东西,胡萝卜残渣,裁掉的道林纸边条,墨水瓶,自来水笔,饭碗、毛笔,乱七八糟一片。
陈子锟又去厢房把小顺子叫了过来,安德烈拿出一封信来说:“把这个交到六国饭店的前台,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路遇到的洋人让你送的信,明白么?”说完拿出一块大洋放在信封。
小顺子见钱眼开:“绝对给您办的妥妥的。”
等小顺子走了,安德烈又拿出一个信封来交给陈子锟:“东交民巷路口向西一百米,有棵大槐树,面有个树洞,你把这封信藏到树洞里去,记住不要被人发现,现在就去。
虽然摸不清安德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子锟还是老老实实的照办了。
小顺子拿着信来到六国饭店,交到前台就班去了,前台接待员瞄了一眼,只见信封用英文写着请转交306房安德烈。所罗门伯爵收,便冲坐在沙发的日本特务使了个眼色。
特务左顾右盼,凑到前台接过信封,抽出信纸一看,居然是一张白纸,他不敢擅作主张,拿着这封信楼找到了正在30房间守株待兔的山本武夫。
山本武夫拿着这张白纸翻来覆去的看,忽然灵机一动,让人去药房买了一瓶碘酒来,用棉签蘸着碘酒仔细涂在白纸,几行淡淡的蓝色文字便显现出来了。
“哟西!”山本武夫喜形于色,不过面的文字是俄文,他看不懂,赶紧让手下找个俄语翻译过来,幸亏日本公使馆人才济济,不到半个钟头就找来一个懂俄语的,将纸的内容翻译出来,山本武夫精神一阵,亲自带着手下出动了。
他们来到东交民巷西侧,此时夜已经深了,几个日本人穿着大衣,打着手电,站在树下乱照,终于发现了面的树洞。
一个干练的特务敏捷的爬了去,在树洞里一阵乱摸,终于摸到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兴奋的扬了扬,压低声音道:“山本前辈,找到了!”
山本武夫终于拿到了文件袋,他急不可耐的打开,抽出里面的文件用手电光照着看了一眼,面写的全是俄文,末尾还有盖章,章也是俄文,中间是镰刀斧头徽记。
“所噶。”山本武夫极为满意,带着手下们回去了。
……
东交民巷,日本公使馆,山本武夫向外务省参事官芳泽谦吉报告了自己的发现,一封淀粉水写的迷信,一份盖章的文件,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末尾鲜红的镰刀斧头触目惊心。
“是赤俄的特务啊。”芳泽谦吉阴沉着脸说道。
山本武夫一点头:“哈伊,田中君和铃木君就是被他们杀死的,他们的目的是勾结中国人对付我们大日本帝国。”
芳泽谦吉站起来踱了几步,道:“我得到消息,昨天晚安福俱乐部发生了一场枪战,打死了几个人,我想这两件事情之间或许有联系,山本君。”
“哈伊!”山本武夫脚尖一并。
“调查中国人阴谋的大事,就拜托你了。”芳泽参事官鞠躬道。
第四十二章 雄心壮志
新生的赤俄政权恐怖而神秘,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列强无不为之颤抖,纷纷组成干涉军绞杀赤色俄国,谍报战线亦是如此,芳泽参事官曾经接到过外务省的密令,让他密切关注俄国人在远东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对此事格外看重。
如今的远东,风起云涌,错综复杂,沙俄帝国的崩溃给大日本帝国带来无尽的机会,海参崴、哈尔滨、蒙古,中东铁路,这些原先属于俄国的领土、殖民地、势力范围和资产,都成了日本觊觎的目标,如今赤俄间谍突然出现在北京,不免令人浮想联翩,为了帝国的宏大目标,不管是文官还是军人,都要竭尽全力进行调查。
最近大批白俄难民涌进中国,其中肯定不乏赤俄间谍,芳泽和山本一番讨论后,准备从北京的白俄难民开始调查,同时向北洋政府施加,警告他们不要瞒着日本搞什么小动作。
“明天我就去拜访段祺瑞阁下,请他解释此事的原委。”芳泽君这样说。
……
参战军训练处,大门口挺立着四个身材高大的士兵,一身黄色军装,手扶日造三十年式步枪,绑腿皮鞋、水壶子弹盒,他们身的一切,甚至包括军装的布料和扣子都是从日本进口的,而这笔巨大的开支,也是来源于日本的西园借款。
这些士兵和原来的北洋军不同,士兵都是从安徽、山东、河南等地新招募来的身体健康的农家子弟,接受的是日本教官的训练,可谓精锐中的精锐,军饷比普通的北洋军要高,伙食不但管饱,隔三差五还能弄点荤腥打打牙祭,自然不可一世。
把门的士兵看到一个穿长袍马褂的老头溜达着过来了,立刻喝止他:“站住,军机重地,不得入内!”
老头一愣,随即和蔼的笑了:“我是段祺瑞。”
“是谁也不行,走远点!”大头兵一脸的不耐烦。
老头并不生气,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警戒线以外,此时后面匆匆过来一个军官,马靴锃亮,佩刀铿锵,肩膀的法式竖肩章三颗星显示他是一位陆军校。
“敬礼!”守门士兵立刻行持枪礼,腰杆挺得笔直,枪刺闪着寒光,那校看也不看他们,冲老头毕恭毕敬道:“督办,您请。”
老头笑笑,对敬礼的士兵们略一点头权作回礼,昂然进了参战军训练处的大门,看他步伐矫健,分明是位戎马倥偬的老将。
“督办……段祺瑞。”大兵们这才回过味来,原来他老人家就是前国务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