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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山河英雄志-第2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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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汝愚说道:“说用间也可,事实上我不过将其逐出江宁而已。埋下一粒种子,萌芽、成长乃至最后长成参天大树却是种子自身的事,我亦无法控制也。”又说道,“邵先生应让司闻曹发出追杀令了,秦钟树能否逃到南平尚未可知,秦钟树若是死于途中,终其一身倒要背负江宁叛臣的罪名。”
    邵海棠微微一怔,想了想,又说道:“汝愚如此安排,定是看出秦钟树有逃脱的可能,而且逃脱的目的地也定是南平,我只是想不透秦钟树一介文士,不谙武功,如何走得出千里之地?司闻曹的影武者可是蒙亦亲自训练出来的死士,便是元逊也护卫不了他的安全。”
    徐汝愚微微一笑,未曾应答。邵海棠也不追问,不出数日,答案便会自己跑出来。
    邵如嫣在一侧等得不耐烦,走将过来,问道:“爹爹与汝愚先回府去,我与映雪姐姐送青衣姑娘去叠烟阁。”
    徐汝愚说道:“邵先生先回府去,我也送巫青衣去叠烟阁。”
    邵海棠心里想徐汝愚与梅映雪有话要说,也不言破,分出一半甲士护卫徐汝愚周全,将马车也留下,自己领着贴身护卫往青凤府而去。
    时至凌晨,长街静杳无人,只有一乘马车在数十名甲士的护卫下往西城而去。
    梅映雪与巫青衣坐在车里,徐汝愚坐在车左驾车,邵如嫣坐在车右,脚一踢一踢的一声不吭,将巫青衣送至鸡鸣山,未作耽搁,梅映雪与邵如嫣坐车里,仍由徐汝愚驾车返回青凤府,邵如嫣终是忍不住问出口来:“如果不是映雪姐姐出手,你是否仍静观事态变化,而不出手干涉?”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元逊若在驿馆出手伤巫青衣的性命,则予我出手取元逊性命的理由,巫青衣虽死,但容雁门的心结似解实未解也,连同元逊的丧命,就像刺入容雁门胸口永远拔不掉的刺……”



卷二十 第十三章 毓麟之礼

           徐汝愚随梅映雪、邵如嫣将巫青衣送至叠烟阁后,在甲士的护卫往青凤府而去。
    邵如嫣终是问出口:“今日若无映雪姐姐出手,你是否仍静观事态变化?”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元逊若在驿馆出手伤巫青衣的性命,则予我出手取元逊性命的理由,巫青衣虽死,但容雁门的心结似结实未解也,连同元逊的丧命,就像刺入容雁门胸口永远拔不掉的刺……”
    邵如嫣转过脸去,沉默片晌,又问道:“可怨我坏你大计?”
    徐汝愚拧头望来,笑道:“干爹倒是喜欢你如此任性。”
    梅映雪轻揽过邵如嫣的肩头,轻笑道:“泽生之道,却似无情之道,汝愚若出手,便有牵涉,惟有静观,他若真用此计,怎会任你胡来?”
    徐汝愚哈哈一笑,转过头去,扬鞭策马。邵如嫣抬头望着徐汝愚戟直的背脊,此时晨光熹微,青蒙蒙的毫光披在徐汝愚的肩上。
    徐汝愚说道:“映雪可曾听闻静湖大宗现身宣城的消息?”
    梅映雪说道:“听父亲说过。”
    “前些日子,有人觊窥青凤府,气机缥缈,我那时入不了玄溟之境,也无法邀嵇大宗一会。”
    梅映雪心里一惊,心里想不透嵇师此时现身江宁是为何故,并且还是去觊窥江宁枢密机构青凤府。自东海一役始,徐汝愚对嵇师的观感就不佳,听徐汝愚的口气,似乎有意将嵇师留下,暗感嵇师侥幸,若让徐汝愚锁住气机,加上江宁城内众多高手,实难有脱身的可能,事情虽然过去,仍有一丝担心,说道:“嵇师行事着实有让人着恼的时候,你却无需将他强留下来。”心头转过一念,讶道:“嵇师年愈九旬,你莫非将他老人家也算计在内?”越想越是如此,不然徐汝愚不会此时提及嵇师。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巫青衣一事,正是嵇大宗觊窥一测,我惟有静观其变。嵇大宗畏我如水火啊。”
    邵如嫣讶然不解,问道:“嵇思勰身为一代宗师,怎会跟巫青衣过不去?”
    嵇师不知徐汝愚的心性,自然害怕徐汝愚以巫青衣为计眼,用毒计陷南平于混乱之中。想到这里,梅映雪无奈说道:“巫青衣关系着半个中州大陆的大势走向,嵇师确有可能出手。”又说道,“你既知嵇师隐在江宁,为何不请宜观远出面相邀?江宁虽有意天下霸权,却无意兴起滔天浩劫,置天下民众于水火,嵇师若是知道汝愚的胸怀,必会置身事外。”
    徐汝愚说道:“宜先生以《置县策》乱天下,又是江宁重臣,不知嵇大宗与他还念几分师徒情谊?”
    梅映雪叹了一口气,情知徐汝愚所言非虚。《置县策》乃徐行所著,却是宜观远最先在汾郡传播的,天下动荡、呼兰入寇本与《置县策》无关,只是偏偏凑巧《置县策》的传播在天下大乱呼兰入寇的前两年。何况静湖门人与师门的联系向来就稀疏得很。
    梅映雪说道:“除非静湖宗子,否则师出静湖,便与静湖再无半点瓜葛,我在师门十余载,若非与宜观远相遇,却也不知道隐俊与我师出同门。”
    “这代静湖宗子,映雪可知何人?”
    “师门秘辛,怎可以说给外人听?宜观远师出静湖三十余年,我于十六年前才入师门,大概是嵇师在那十余年间收的弟子,又或许是我离开静湖之后,嵇师新收的弟子。”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静湖传承六百余年,向来不干预天下大势,临到嵇大宗,却坏了静湖的规矩,袁隆义出使之事,也是嵇大宗从中鼓动。”
    梅映雪说道:“静湖没有培植自身的势力,多以门下弟子介入天下势力之中,也不算坏了规矩,百余年,师祖陈规在北唐抵抗呼兰入侵之事,尤为彪炳。嵇师行事,着实可恼,却无私念,乃是不希望江宁与南平相争而伤了中州的根基。”
    徐汝愚说道:“这代静湖宗子大概是南平中人,你说嵇大宗行事并无私念,我却看他私念重得很,从东海之战以来,嵇大宗行事诸多痕迹,都说明他推崇旧朝元氏正朔。”
    “元氏正朔?”
    “不错,在容雁门与元矗之间,嵇大宗更倾向于元矗一系。”
    “汝愚何以得知?”
    “映雪也应能看到些蛛丝马迹,只是身置其中,不愿去想这事罢了。秦钟树离开靖安司的视线已有好几个时辰,司闻曹出动两百名影武者收寻,却杳无影迹。”
    梅映雪心里一惊,叹道:“汝愚与陈宗夜游江宁,当不是为了江宁的景致,嵇师自视甚高,心计却是弱项,殊不知已吞了你下的饵。”一时将秦钟树藏起来,并不困难,但要将秦钟树安然无恙的带出江宁境内,却非嵇思勰这样的宗师级高手不可。
    徐汝愚轻笑道:“静湖是否介入天下大势,静观数日便知。”
    嵇师若是真将秦钟树带到临湘,让他与元矗见面,其中曲折不言自明。梅映雪说道:“若真是如此,汝愚又将如何看待静湖?”
    徐汝愚说道:“天下形势如此,已容不得谁置身事外,静湖亦是如此。”
    邵如嫣怔怔听了半天,才理清其中脉络,笑道:“容雁门将巫青衣送来,你却还他一个秦钟树,若是嵇思勰将秦钟树径直交给容雁门,岂还有命在?便是有他相助元矗,又如何在南平与容雁门抗衡?”
    世人提起南平,只会想到天机雪秋与容雁门,少有知道旧帝元矗的存在。便是元氏宗族内部,支持元矗者也不多。
    梅映雪听邵如嫣如此说,心念一闪,讶然说道:“汝愚怀疑元矗是这一代静湖宗子?”
    徐汝愚说道:“可提供的线索太少,无法推测,应是元氏宗族中人。”
    临到青凤府,叔孙方吾正在侧门相候。毓麟沐阳,朝阳初升之际,便是正礼开始之时,此时离天光大亮只剩不足一个时辰,叔孙方吾见徐汝愚驭车徐徐而归,气笑道:“幼黎、珏儿问了好几次你的行踪,你也不将樊将军带在身边。”
    徐汝愚说道:“叔孙叔速将仪制说给我听,莫要让我在满座宾朋前丢人现眼。”
    叔孙方吾说道:“先去东房更衣,幼黎在那里候着呢。”见梅映雪与邵如嫣坐在车里,说道,“珏儿在溅云阁相邀两位姑娘过去。”
    徐汝愚随叔孙方吾径往东房而去,幼黎依门户正向这边望来。
    幼黎身着垂袖褶裙花衩礼服,月华锦绸长迤,裙幅压脚刺绣云水纹样,若清澈水纹;腰间细褶,行动辄如水纹,每一细褶均是一种浅淡颜色,微风吹来,色如月华,宫绦结环垂地,串以玉佩,以压裙幅。款款行来,雍容华丽,容光鉴人。
    徐汝愚执过幼黎的手,走入东房,屋内侍女均穿红锦纯丽采衣,手捧幞头、公服、革带、纳靴等物,恭立一侧,徐汝愚讶道:“礼仪从更衣始?”
    幼黎微微一笑,将仪制细细说于他听,徐汝愚见仪制如此繁冗,心想大半日不能安歇,眉头轻结,说道:“简典繁礼之害也。”
    幼黎轻笑,说道:“繁礼以示尊贵,虽然无奈,你总逃不脱的。”笑着推汝愚入内沐浴梳洗更衣。
    徐汝愚首次以东南霸主的身份出现在世人之前,往贺之宾盈屋盈堂。青凤府殿堂不深,江宁众臣与各家使节各列两侧观礼席,堂上则是正宾席与父母席。有司与赞者捧着礼仪所需的物什立在堂中。
    徐汝愚身穿深青垂袖曲裾礼服行于前,幼黎怀抱婴儿与珏儿并肩随其后,走到堂上,坐于父母席上,环视众人。
    赞者扬声:“开礼。”
    徐汝愚自席上立起,左手压右手,手藏袖中,举手加额,面朝门庭,长揖而礼天地,起身,手至眉间放下,又与两列众宾客浅揖。众宾客还以揖礼。
    徐汝愚行此礼仪,以示其地位尊崇,众宾客中无人能与他分庭抗礼,易华熙身在左列观礼席上眼瞅着正宾席,不知徐汝愚会请谁人为婴儿施礼。目光又往对面睃去,始终未见水如影的身影。心里想水如景品阶颇高,江宁众臣观礼之席应有她的席位,却不知让徐汝愚遣云何处?
    赞者又唱:“请正宾。”
    徐汝愚长揖相待,陈昂与肖玉如并肩走入堂中,众人吃了一惊,心想应是如此。正宾为婴儿主持礼仪,需父母长揖相请,徐汝愚无长辈宗亲在世,江宁又无人敢受徐汝愚长揖之礼。
    待行正仪之时,陈昂持玉,肖玉如持长命缕,为婴儿系上,有司递上封缄,其中封有新生儿的名字,陈昂接过,拆封读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名。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徐显甫。”
    徐汝愚在旁应答:“虽生不敏,敢不祗承!”
    随即,徐汝愚与幼黎、珏儿居父母席接受众宾朋的贺辞,徐汝愚以揖礼相谢。
    徐汝愚端坐堂上、高冠博带,深青衣公服长裾垂地,丰神伟仪,目光明澈柔和,却无人敢与之久视。令酬礼之人不由感叹:徐汝愚的威严乃是日久深植人心。
    待堂中礼毕,众人又至后园校场行“射天地四方”之仪,徐汝愚控弦往天地四方各射一箭,寄寓新生儿志向高远、志在四方之意。
    待诸礼完毕,已至午时,众人入席食毓麟宴。
    午宴完毕,往贺宾朋也就相继离去。最先离去都是那些无望与徐汝愚相见的使节,诸多事宜由鸿胪司安排即可。
    待徐汝愚忙完礼仪之事,陈昂也吐露出去意。徐汝愚本欲多留陈昂与肖玉如在江宁停留几日,陈昂说道:“子预未遣使来,早就猜到我会过来,我若再停留时日,他心里必会生怨。”又说道,“我在平邑东南寻着一处荒岛,此时回宛陵,便会去荒岛修行,子方也无意留在宛陵,多半会随我们一起过去。”
    江宁与宛陵僵持关系终不会一直引而不发,陈昂夹在其中,两头不便,遂避居荒岛。
    徐汝愚咽声无语,不知说什么好。方肃、张仲道站在一侧,亦能感到陈昂内心矛盾之处。陈昂心近汝愚,但陈预却是其弟,张季道为漱玉夫婿。
    璇玑看着此中情形,鼻头酸楚,心想当年五儿,同入师父门下,如今各为其主,难保日后不战场相见。想到这里,心头绞痛,暗道:江宁、宛陵难道就无法避开手足相残的悲剧?
    陈昂对璇玑说道:“中原激变,战事凌乱,你又不耐荒岛孤苦,你便留在江宁,有汝愚、肃儿、仲道照拂,我也放心。”
    璇玑泣声说道:“何时能再相见?”
    陈昂叹了一声,没有应答。
    璇玑又问道:“可是江宁与宛陵息兵止戈之时?”
    以如今之势,息兵止戈之际多半是江宁兵临宛陵城下,手足相残、故人凋零已成事实,更无可能再见。陈昂心里一痛,见汝愚、方肃等人脸上俱是凄恻之色,苦笑道:“当有相见之时。”扬首望向远天,轻吁一口气,回头望向徐汝愚,说道:“十余年前,你与子行北上救医,我曾与你说过一句话,汝愚可还记得?”
    徐汝愚说道:“大丈夫行立于世,当有浩浩然正气存于胸襟。”举手至眉间,朝陈昂长拜下去,“汝愚无一日敢忘也。”
    陈昂说道:“好,好……汝愚只需记住这句,大可放手而为,无需自缚手足。”与肖玉如相视一笑,携手往远方行去。
    徐汝愚望着陈昂、肖玉如渐行渐远的背影,终没有回过头来探望,忍不住泪落满面。




……(本卷结束) ……



卷二十一
第一章 勤王密诏

           新朝五十六年八月的一天午后,秦州郡西京宫城,长干侯张温的车驾队伍缓缓穿过衍庆门,车轮辚辚压得满地落叶簌簌作响。粗野、妖柔的喘息声音从衍庆宫正殿的窗格里流泄出来,张温坐在车里微怔:这个屠夫,又在风流快活。他说的是北地侯姬野,追随谷石达入寇秦州郡三都尉之一的北地屠夫。
    张温掀帘望着碧瓦红墙的衍庆宫正殿,抬手召来车驾随侍,待青衣小厮小跑到身前,张温叹了一声,挥挥手,让他退到一边去,暗忖:怎与竖子同类?心里恼怒,让车驾掉头,沿原路回府。
    “张温,你到了这里,为何又往回走?”姬野双手抓住檀木雕花门,一足跨出门槛,声如雷吼,喝住将离的车驾。
    张温拧过头来,见姬野冠发凌乱,赤裸着上身,胸前黑毛如兽鬃,直长到脐下,腰间胡乱系着件妇人的青碧襦衫,遮住胯下之物。张温压下心头的厌恶,下了车来,说道:“温见北地侯没有余暇,这才先去见谷帅。”
    “谷帅未必比我空闲。”姬野哈哈大笑,三两步跨下石阶,伸手来牵张温,抓住他宽大的袖子,亲热说道,“殿上尚有一女完璧,送于你了。”见张温眉头皱起,露出厌恶之色,姬野脸色大变,摔下宽袖,厉色直斥:“长干侯莫是看不上姬野送给你的女子?”
    姬野性情暴虐,常一言不和而见干戈,张温强笑道:“温修息正值少阳相转,不便耽乐,心里却羡北地侯。”
    姬野转怒为悦,说道:“今日寻了一名女子,胯下肉厚,甚便床事,无奈你无此艳福。”指着胯下,喈喈怪笑,“这数月来,此物最爽利。”
    张温瞥了一眼,姬野胯下高高耸起,妇人襦衫上染满血迹。张温早知姬野宣淫残暴,有如凶兽,胯下女子常抵挡不住,让他掳去衍庆宫的女子,能有命出来的不足半数,也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张温暗忖:今日这名女子经此折磨,多半没有命在。只怕按捺不住血气,张温低垂下头,拱拱手,说道:“谷帅前些日子让编奴儿籍,温前来向侯爷请教一些事宜。”
    姬野说道:“用长索将健壮男子都串在一起,押去肃川便可,编什么奴儿籍?谷帅也是恁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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