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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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年的东海战局,徐汝愚渐渐将徐行与吴储所授的兵法融会贯通,隐然自成一家。只是政务经历甚少,战后在雍扬府推行新政短短三个月,感觉政务远比行军繁琐,行事几乎处处受到雍扬世家豪族制肘,而推行政令偏偏又离不开这些门阀的支持,一府之内的民众、资源十有八九被世家门阀控制。
徐汝愚看着手上荀烛武的名帖,笑道:“荀烛武真是不简单啊,这么快就发现我的布置了,叔孙叔,让楼里住着的人来见我吧?”
许伯英诧异的说道:“什么,这附近的二百多人手都是你的麾下?”
“你让马帮将远菊楼附近的守卫撤了吧,自会有人接替的。”
许伯英不自禁的应了一声“是”,心中震撼却是更巨,自己没有责怪他将这等大事瞒过马帮,让马帮上下虚惊一场,还心甘情愿听候他的吩咐,难道自己在心头当中已然承认他的地位?可是我只能忠于马帮,只忠于襄樊会啊。
徐汝愚将许伯英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微微一笑,对身侧江幼黎柔声说道:“我在雍扬收的徒弟,呆会你看看,不错的人啊。”
珏儿尖叫道:“你说外面那群个个长得像土匪强盗的人是你的手下,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每次出门都提心吊胆的?”
幼黎笑道:“前天有人投帖不是你接的吗,上面署的是即墨明昔的名字,你怎么就忘了呢?”
“啊,我把臭小鱼说的事当故事听了,怎么记得里面的人名,这么一说,我倒也有印象了,是不是……”
徐汝愚心想:即墨明昔的身份仍是绝密,许伯英态度不明,不宜让他知道,截住珏儿的话头,说道:“珏儿,你领着如嫣去马帮请许当家他们过来。”
许伯英怎能听不出徐汝愚话中的意思,拉着许端国也随着珏儿一同出去了。
梁宝、即墨明昔、魏禺、尉潦四人随着叔孙方吾走入后院。梁宝看见徐汝愚那熟悉的平和浅浅的笑容,心头一热,单膝及地,说道:“梁宝见过先生、师母。”即墨明昔三人随即叩跪,口里呼道:“明昔(魏禺/尉潦)见过主公、主母。”
徐汝愚将四人扶起,对即墨明昔说道:“你们三人日后也随梁宝唤我吧。”
虽说在雍扬数月由梁宝代为传授行军布阵之术,但终究梁宝自身所习有限,即墨明昔虽然大有所获,却远远不足,所幸江凌天与去清虚得徐汝愚所托,不时亲自指点他们四人武学以及各种行军布阵之术。现在听闻徐汝愚有意收己为徒,心中狂喜难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连叩了三个响头,说道:“多谢先生成全明昔。”
尉潦还愣着神,给魏禺一脚踢在脚窝里,不由自主的跟着跪了下来。
即墨明昔幼时与家人一同遭俘,上普济岛不及一年,就与其他数千少年被征入普济军中,进行残酷的训练。即墨明昔那年十二岁、魏禺十四岁、尉潦十四岁,后来三人一同编入普济最强的彪锋营中,凭借自身天赋将二流的丹息术修炼在现在水准,自是千难万难。但是即墨明昔更知道要想让夷族三十万众脱离现时的苦海,凭借几人强横的武力远远不够,但是公良友琴却只想让彪锋营成为一个没有思想的杀人机器,怎么会容忍即墨明昔他们学习军务兵法呢。
徐汝愚淡淡说道:“仇恨并不会有助于一个民族的复兴,天下各族都是上天的生民,都应在这片土地上获得同等生存的机会。我不希望看到一个强大夷族的崛起,却带给别一个民族满地的血惺。”
即墨明昔伏身说道:“明昔不敢,明昔只求族人能够获得一片可以生存的土地,明昔愿意誓死追随先生。”
“你怎知我会平等对待你族,你怎知我会给你族一片生存的土地?”
“先生心中并不异族之念,先生悲天悯人,先生勇毅果敢,此中大任非先生不能担也。”
徐汝愚眼中精光乍现,即墨明昔面无惧色的迎上的目光,眼中燃烧着火焰让徐汝愚看了心中灼痛,心想:这就是六百年来燃烧不断追求平等与自由的火焰啊。
徐汝愚转过身去,避过他灼灼的目光,说道:“你们在普济修习的只是普通丹息术,能有今天的成就已是不易,怕是再难有精进。先由梁宝将碧落诀传于你们,若有不明之处,你们尽可前来问我。还有,你让外面的人将眼中的凶焰收敛收敛,他们再不是普济岛的海盗了。将当中认字的人全给我挑选出来,夜间到这院中听我讲习军事。不识字的让识字负责教导。尉潦你脸红什么,魏禺你负责教他。”
又讨论了许多,直到马帮众人走进来。徐汝愚领着梁宝等人迎上去,为他们一一介绍。只是介绍梁宝等人时,将他们夷人的身份略掉。
许机心中掠过一丝不悦,面上还是热情如火,朗声说道:“东海派来如此强助,我马帮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汝愚这些日子躲在院中,效果却是出奇的好,符家急望得到东海方面的强助,尤其听说伊翰文将准水以南的仪兴府境拱手相让后,东海郡陈族的地界已与清河相接,符贤比谁都相信东海郡会要打通商南商道。现在还暗中助我们将粮草运往山中。不若这样,我让季胖子将周围的院子空出来,让梁宝领着东海的兄弟住进去?”
“麻烦许大当家了,还有一事需马帮相助?”
“汝愚尽管说出来,马帮能够做的,自当尽力。”
“马帮子弟要成为可与荀家铁骑媲美的精骑,短期内是很困难的,但是一支快速机动力量不可或缺,我想让梁宝这次从东海带来的二百多人刚好够二个哨队精骑的编制,此事还需许大当家支持。”
许机面色未变,脑子却转得飞快:自己三番数次请你来检阅刀帮子弟操,你推三阻四,原来打的是这算盘。二百五十匹优良战马价值不菲,就像荀家这样操纵一郡之地的大世家,正规骑兵也只有一万挂零,马帮五百余匹战马得之更是不容易,现在徐汝愚开口就要去一半,连个“借”字也不提,如何让许机不心疼,想到这里许机脸上神情不由有点呆滞。
许亭易看了许机的表情,知道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哈哈两声,说道:“伯英见识荀家铁骑厉害,军师也曾能我提及过荀家铁骑冲锋时的可怖之处,符贤刚刚派人传言,荀家、霍家、符家商议完毕,三家各派六百骑进入商南镇,若没有与之相当的快速机动力量,我马帮可能会暗亏。”
许机缓过神来,连连称是,暗道:若能用二百五十匹战马换得襄樊会周全,这生意如何做不得?忙道:“汝愚还有什么要求?”
徐汝愚手中空无一金,自然不会与许机客气,说道:“我曾向础艮堂订制了一批狭身弧刃刀,日前听说已经到货了,还望许大当家帮忙前去提货,免得幽冀的人说我没有信用。”
许机暗骂:幽冀蔡家是你母家,虽然双方都不承认,但你让础艮堂将这批刀刃记账上,他们还敢吭气?口里却说:“自当效力,我让伯英亲自前去办理。”
许伯英却问道:“狭身弧刃刀可是俗称海匪刀?”
徐汝愚欣赏的点点头道:“雍扬硬角长弓及车弩出现之后,骑兵的作用并不再是正面冲锋,长戟、长戈并不再是骑兵部队首选刀器。我在雍扬城头与普济海匪相抗一个多月,觉得狭身弧刃刀才是最适合侧冀奔袭的首选,这多日来,我创出一套骑兵刀术,不知有没有效?”
待马帮的人走后,即墨明昔问道:“我们用惯海匪刀,这些月来用厚背刀甚是不便,先生真是为我们设想周全。”
徐汝愚笑道:“狭身弧刃刀利于劈撩刺,而这是骑战最有效的动作,故狭身弧刃马又称制式马刀。后来因为普济彪锋营多用此刀,又称海匪刀。既然正面冲锋作用已失,特长兵器退出骑战也是最自然的,却非专门为你们所想。不过说创出一套骑战刀法,却是假的,你们三人精于马刀,要尽快给我想出一套骑战步战马刀术来。”
梁宝担心问道:“若是旁人从所使马刀上猜测明昔的身份,怎么办?”
徐汝愚见梁宝一下问到关键处,不由感到欣慰,知道自己离开雍扬之后,他失去依赖对象,勤于思考了。望向即墨明昔,问道:“你怎么看?”
“若是制式马刀在骑战中发挥无比威力,人们只会认为这是先生的一次成功的革新,不会想到别的。”
徐汝愚点点头说:“不错,不过还不够。若是我也使制式马刀,别人怎么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习武之人都有惯用的兵刃,也只有在使用自己所熟的刀器时才能将自己的实力发挥至极至,现在徐汝愚为了掩护他们身份,宁愿放弃熟悉的兵刃而改用制式马刀,让众人心头激荡。即墨明昔想到更多,他知道徐汝愚是想在骑战中亲自体会制式马刀的精微之处,以期骑兵战术更有提高。
徐汝愚出道以来,并未固定使用何种刀刃,虽然所习的是惊神枪、碧落戈,并在新丰城野创出飘香剑,但是他领兵作战时,多使厚背朴刀,改用制式马刀,对他而却无不便。骑兵改用轻便马刀,能够单手握持兵刃,使得骑兵战术更加灵活,这是由青凤精骑经历东海一年战局检验过的,但是青凤精骑使用的是厚背薄刃六尺刀,并配备小圆盾。
卷六 第四章 赐名青焰
陈昂已将东海郡与陈族中的事务交由其弟陈预处理,自己只是名义上的陈族阀主、东海郡都督。襄樊会借道东海郡一事让陈预一系心生不满,但是襄樊会允许普通会众自主决定是否留在东海郡,一定程度补充东海郡因战乱而流失的人口,并且有陈昂、张仲道、方肃等**力支持,此议才勉强通过。
徐汝愚让马帮将他现身商南镇的消息散布出去,东海郡在商南的细作将消息迅速传回东海郡。别人或许不明其用意,但是东海郡与他相熟之人都知道徐汝愚在传递一个信号:他在商南需要东海郡的援助。此时伊翰文将兵力撤出淮水南岸,张季道不费吹灰之力为陈族夺得仪兴府淮水南岸的通邑、边邑、仪兴三城近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与永宁郡的白石、江津、清河三府正面接壤。而在清河、江津府背后盘踞潜山、宿松两邑的张东遗族,牵制清河李家、江津易家相当多的实力。
此时在东海郡出现两种声音:以陈预、张季道为首的一系,认为与张东遗族结盟,让张尊、张旭阳领着张族精兵在清河府、江津府牵制李家、易家实力,东海精兵借此良机出兵一举拿下白石、江津、清河三地;而以方肃、张仲道为首的一系则认为东海经历一年战乱,未曾得到有效休整,若是同时对白石、江津、清河三家出兵,必将促使三家结盟,使东海得不偿失,现在应当回应徐汝愚远在商南镇发来的信号,借助打通商南商道之机,与清河李家、南阳符家、江津易家结盟,孤立白石的许伯当,解决许伯当这个心腹大患才可徐徐图他地。
陈昂拧不过族中元老的意志,只得闭关修炼去了。此次会议由东海郡丞陈预,参与者都是东海陈族举足轻重的人物。
张季道说道:“打通商南商道,只会让永宁郡清河、江津、南阳三府联络在一处,而商南商道于我东海郡而言其利并不明显,若是出兵将清河夺下,我东海将拥有大江、津水、淮水在内的三条黄金水道,其价值比商南商道高上数倍不止。”
张仲道气鼓鼓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说道:“你用什么去夺清河,难道用汝愚教你的大衍术阵吗?”
张季道脸色微红,他自然听出张仲道讥讽他惘顾徐汝愚对他的半师之恩,他内心何尝能够安宁,可是谁也阻不住陈族扩张的步伐,身为一族之长的陈昂亦被他亲弟弟架空,若想在这世间立足,就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而不是讲究什么仁义。张季道想起幼时与哥哥流落街头的惨淡情形,狠心避过仲道的目光,声音阴沉道:“我东海不应错过此等良机,此时青州伊族内乱,汾郡荀家加入青州战局,晋阳霍家泥足荆郡不得脱,正是我东海夺取永宁郡的大好良机,怎么可以因为徐汝愚曾经为我东海出过力,而坐失如此良机呢?”
曾益行说道:“徐汝愚也真是的,我陈族许以雍扬府都尉重职,他理都不理,挂冠去了商南为难我陈族。”
去年十月若非徐汝愚领六百精骑驰援齐川,大破白石二万精兵,曾益行所守的齐川城怕是早已灰飞烟灭。
张仲道蓦然站立,向陈预揖礼说道:“我本无资参加这样的会议,现在请求退场。”话语间还是那样的桀骜不逊,眸光鄙视的扫过张季道、曾益行等人变得陌生之极的面庞,不等陈预出声,径直走出会场。
虽说有方肃、张仲道、江凌天等人反对此议,但是最支持徐汝愚的陈昂被迫闭关修行,若非过急将陈昂军权、政权解除会影响东海郡的稳定,陈预早就出任东海郡都督职了。此次会议从开始到结束毫无悬念,张仲道愤然将那次会议情形写信由梁宝带到商南交给徐汝愚。
徐汝愚平淡的将信看完,说道:“与我设想的并无出入,我只订制了二百六十把制,人来多了,还不够分的。只要雍扬不卷入针对永宁的战事就好,看来东海郡马上就要将仲道、方肃两人闲置了,我写封信给他们,让他们有机会都去雍扬好了,若是仲道能将一千青凤精骑带入雍扬,雍扬府军事防御体系就会完整得多。”
梁宝说道:“青凤骑营自陈敬宗以下将领都是亲近先生的,他们知道陈族如此不义的对待先生,已是十分气愤了,陈族自然不敢亲易解除仲道将军的兵权,极有可能是将一千精凤精骑与仲道将军一同派到雍扬去。”
徐汝愚点点说道:“你分析得有道理,不过事情未必如此简单,陈敬宗等许多青凤骑营将领都是陈族直系子弟,即使陈预将青凤精骑打发到雍扬,也会将这些直系子弟调出来的。若是那样倒也好。”
“东海情形势不容同时对清河、江津、白石同时用兵,为何张季道会如此热心此议,梁宝记得先生在雍扬时常称道张季道会用兵,他不应看不出轻重缓疾?”
“他自然不是看不出来,而是看得太清楚了。不出我所料,张季道即将出任仪兴府都尉职。仪兴府多经战伐,世家凋零,张季道掌握仪兴府的军政大权正方便他培植自己的势力。同时对三家用兵,他所领的仪兴府便是主攻方向,陈族便会赋予他更多的权利,也因为仪兴府首当战局,东海郡旧世家势力进入仪兴府便会迟缓下来,更加方便他扩张自己的势力。”
“哦,原来是这样,经先生一分析,梁宝明白了。”
徐汝愚笑道:“跳出局外看待问题会更清晰些。哦,我离开雍扬之后,袖儿她们怎么也没留下来。”
徐汝愚说到这里看见幼黎有意无意瞥来一眼,那黑如点漆的美眸分明在说:你明明是想打听水如影的下落。
梁宝听到徐汝愚问及这个,脸色迅速黯淡下来,说道:“水姑娘欲往岭南,袖儿自然随行了。梁宝也不会想很多,现在只望跟随先生多学些本领,为先生多帮些事。”
徐汝愚看他脸上哪是不会想太多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袖儿心中有你,你现在安心待在我身边,外边这么热闹,定是马帮将我们要的马刀送来了,我们去看看。”
徐汝愚随手拾起一柄寒光湛湛的制式马刀,望着刀身流畅的纹路,心头一热:础艮堂虽然没有站出来支持自己,但仅凭这批上等制式马刀,便可知础艮堂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是不便公开站出来支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