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女官手记 作者:荔箫(晋江vip2014.03.27正文完结)-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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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心里有数。”皇后微微笑着坐了下来,挥手让旁人退下,眉头紧蹙起来:“沐容,你告诉本宫,近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本宫问过陛下,陛下不说,如今又……”
想来皇帝不告诉她是怕她徒增烦扰,结果今日突然晕了过去,难免皇后觉得皇帝是身体抱恙已久却不告诉她。沐容颌了颌首,认真道:“娘娘放心,陛下近来确是有事烦心,但都是朝中之事。身体并无大碍,御医也日日来请脉的,今日……想来是最近太累了才会如此。”
皇后颜色稍霁,俄而又一声叹息,摇着头道:“陛下也是的……这么多事都自己担着,也不好跟后宫说。”她说着,目光从沐容面上缓缓划过,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从前,还能跟后宫说说话,便是不提朝政也多能解解闷;如今,陛下是连后宫也不去了。”
沐容心下一惊,明白皇后什么意思,忙不迭地俯身一拜:“皇后娘娘恕罪,奴婢……”
我可没拦着不让他去后宫啊!!!
我又不打算进后宫我在乎这个干嘛啊!!!
是他自己不乐意去的这事儿不怪我啊!!!
我总不能开口劝他“陛下您去睡嫔妃吧”对吧!!!
沐容心里一通咆哮,皇后轻轻道:“没怪你,你起来。”
沐容忐忑不已地站起身,不知道皇后现在到底什么意思,打算给她治个罪还是怎么地?
皇帝昏迷着,皇后若要治她,她还真没话说。
“照理现在陛下这样,本宫不该问这些‘琐事’。可这说是琐事也不是琐事,总得有个结果。”皇后沉了一沉,抬眸问她,“沐容,既然不嫁瑞王了,你对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沐容心道:您丈夫昏迷着您来问别人对他什么意思合适吗?
默了一会儿,委婉地如实答道:“奴婢……不会做妾。”
听着委婉,其实意思也很明确了:您这位正妻就坐在跟前,所以我不可能嫁给他好吗?
孰料皇后淡淡地“哦”了一声,又说:“那若是本宫最多还能活三个月呢?”
沐容愕住。
皇后莞然一笑,轻轻道:“本宫知道陛下近来烦心的事不少,有朝中的事,也有你的事;朝中的事本宫管不了,但你的事……本宫想替他问问。”凝睇着她,皇后温和地又问了一次,“若是本宫不在了、若是陛下能立你为后,你嫁不嫁他?”
沐容沉默了。皇后不知道,她曾经明确说过不会嫁给皇帝,原因不只是做不了正妻,还有不喜欢后宫。
这个想法到现在仍很坚定,她无法想象一辈子都只能住在这一方天地里是什么滋味儿,也不能容忍和六宫嫔妃共享一个丈夫,再想想三年一选的家人子……
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她在意的说到底不是妻妾名分,而是能否一夫一妻。
这是皇帝给不了她的。
但皇后病得这么重……甚至连死期都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沐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想法告诉她。
思量许久,她犹豫着轻问皇后:“娘娘,这些年,您在宫里……过得开心么?”
皇后噙笑摇头。
沐容望了望外面,再度问道:“那奴婢斗胆多问一句,娘娘您……后悔嫁给陛下么?”
皇后面色一震,少顷,点了点头。
“奴婢不想有后悔的那一天。”沐容说,“奴婢要的是一个共白头的夫君,不是母仪天下的位子,不是所谓的正妻名分。”
“嗯……”皇后听着有了点笑意,招了招手说,“来坐。”
沐容到她身边落了座,皇后沉吟了须臾,缓缓言道:“本宫觉得……这不一样,你和本宫不一样。本宫和陛下……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可以做得了主,陛下就不会娶本宫,本宫也绝不会嫁他;甚至再往后说……如果可以像民间一样和离,我们会的。”
和离?就是说不止皇帝可以再娶,皇后也可以再嫁,没有丝毫被休的耻辱。
沐容背这说法弄得有点惊诧,她一直以为这夫妻二人还是很有些感情的,尤其是皇后对皇帝。
“我知道陛下不喜欢我,其实……我也不喜欢他。”皇后微微笑道,说得平静。“也不是不喜欢……总之……不是我心里那种对夫君该有的喜欢。他待我好,我也想做个好妻子,责任罢了。”
皇 后说得淡淡泊泊,真的不像是在说一个关于至亲的事。沐容听得半懂半不懂,想要追问,皇后却摇了摇头:“罢了,不多说这个……本宫也不是逼你,就是想告诉 你……人是不一样的,对不同的人的时候也是不一样的。本宫这辈子冠了贺兰的姓,过得不开心,又怨不得陛下,要怨定下这门亲事的人……又不敢。但你不会这 样,至少陛下是喜欢你的。”
拍了拍沐容的手,皇后莞尔道:“这些,你明白就好,如何拿主意还是你自己的事……快去里头看看吧,看看陛下如何,再来给本宫回个话。”
“……诺。”沐容听得晕晕乎乎的,站起身施了礼退出侧殿。
心情复杂到了顶点……
或者说,本来听说皇帝晕了的时候就已经复杂到了顶点,现在又加了这些话,复杂得快把自己搞分裂了……
寝殿里还忙碌着,看着有些混乱,实际上又有条不紊。御医细细地诊脉、询问宫人,然后一同议着。将声音压得很低,旁人都听不见。
旁人都不敢擅自询问,沐容扫了一眼,心说外人不敢问就罢了,近前服侍的人你们也不问?不问日后怎么办!不得时时处处注意着么!不得遵医嘱么!
便毫不犹豫走上了前,款款一福:“几位大人,请问陛下如何了?”顿了一顿,又补了个理由,“奴婢得去给皇后娘娘回个话。”
“这……” 四位御医相视一望,似乎有些犹豫之色,这神色让沐容心头一阵不安,定了定神,又道:“几位大人照实说便是,皇后娘娘是陛下的亲自,这里也都是跟前服侍的 人,总得知根知底。何况不论皇后娘娘还是奴婢都有分寸,便是当真出了什么大事,也不会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心里打了鼓,暗自念道:可别真是大事别是大事别是大事……
如果是什么不治之症……
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沐姑娘……”其中一人站起身一拱手,沉然道,“姑娘说得是。我等这就先去禀了皇后娘娘,待得陛下醒了……再禀陛下。”
……?!
沐容微怔,眼见四人一并从她眼前离开了,根本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不觉心中的鼓点敲得更密集了:卧槽真的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不知道没人知道御医们和皇后禀了什么事,禀完之后便又回了寝殿,一声不响地各自候着,静等皇帝醒来。
沐容等一众宫人能做的,便只剩下给他们上茶、撤茶、上新茶……
一同等着皇帝醒过来。
这样的事自然是压不住,次日的早朝当然是免了。皇帝在将近卯时的时候才醒来,四位御医当即起了身,示意众宫人先退下。
这死气沉沉的节奏让沐容觉得难受极了,好像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哭出来或者喊出来,而只要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这个“下一刻”立时就回到。
没有过太久,御医们退出了寝殿,冯敬德刚欲上前询问,便见御医一揖,传了句话:“陛下说先请沐姑娘进去。”
沐容怔怔的,没敢耽搁,赶紧进了殿。
皇帝倚在榻上半坐着,好像在思考什么。见她进来笑了一笑,招手让她坐过去。
沐容坐到榻边,一声“陛下”刚出了口,皇帝便先道:“别担心,无大碍。”
说得淡淡的,但看神色,又并不像是在敷衍她。
“朕想问你……”皇帝看着她,停了好久,终于问了出来,“若是此事办妥之后,朕杀了瑞王,你会恨朕吗?”
☆、第73章 蹲守
沐容一时连呼吸都凝滞住;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胜王败寇的道理她懂、谋反的大多是死路一条的道理她懂,但如今,这个问题如此明明白白的搁在了她眼前、从皇帝口中直接问了出来;还是从心里觉得一阵慌恐。
“陛下您……”开口开得艰难,沐容轻轻颤抖着,给不出答案,“您为何……”
为何就突然起了杀心、为何突然问起来?
皇帝凝神看着她;面色有几分憔悴;唇畔划过几许淡笑;慢慢道:“你说过,有一种砒霜是拿银针试不出来的……”
沐容心中一吓;那种猜测让她不敢相信。
贺兰世渊端详着她神色间的变化,轻点了头确定了她的想法:“御医说;朕是砒霜中毒。”
“不会的……”慌乱的摇头,说不清自己是有意想为瑞王解释还是觉得这个结果过于可怕而不敢相信,“便是银针试不出来,可……可陛下您有宦官试菜。”
有宦官试菜,如是有毒也会先有人试出来……这想法刚一出口,沐容立刻回过味来:皇帝也没立刻丧命,看来是分量极微,宦官试菜也并非每天都是同一个人,试到的量只会更微,是以无从察觉。
那么这是……慢性中毒?
沐容想起这些天来皇帝的寝食难安,她只道是压力太大了,大概连皇帝也这样认为。
原来竟不是……竟是慢性中毒所致?!
看得出她紧张,贺兰世渊缓了口气,笑了笑道:“算了,当朕没问,日后再说。”复又睇了睇她,宽慰说,“这毒能解。到了那一天,你如是舍不得,朕留他一命就是了。”
这个时候,他最顾念的还是她的心情如何。沐容一颗乱跳的心没由来地平静了些许,定了定神,颌首喃喃道:“这样的事……奴婢自知不该插手,听陛下的就是。”
通敌谋反在前、弑君在后,她没有理由为他求情。就连原本想借着冲动说出来的“兴许只是珍太妃所为”也生生咽了回去——就算是珍太妃,瑞王也是逃不掉干系的。毕竟要谋反夺位的,是他。
瑞王怎么会突然下毒……
沐容怎么想都仍然难以相信。他既有这试不出来的砒霜,要下早便下了。慢性中毒……银针试不出来、宦官吃不出来,就算太医诊出了中毒症状,他能有法子继续下毒,皇帝就只剩死路一条。
又不能不吃饭……
沐容心惊不已——照这么说,现在也是这样。如果那暗中的人要继续下毒,根本就躲不过,只能这么一步步的等死了?
唯一的不同,只是皇帝其实知道是瑞王下的毒手罢了,而瑞王却不知道皇帝已对这些清清楚楚……
说不清谁更可怜。一个是以为一切计划都无人知晓,实际旁人早已明白,他就如同小丑一样;一个则是即便知道计划也防不胜防,搞不好只能眼看着自己被砒霜慢慢的毒死。
沐容倏尔觉得,瑞王突然下毒的原因已不重要了,目下要紧的,是把那下毒的人找出来。
肯定是近前的人、肯定是藏得很深的人。沐容再一次询问了十雨,御前还有谁是瑞王搁进来的,十雨苦思了许久之后仍是只有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我如是知道又哪里敢瞒着?”
这就不好办了。御前人多,能接触到皇帝吃食茶水的也多,没个线索总不能全都拖出去砍了。沐容思来想去,想了个大抵稳妥但很笨的主意,就去询问皇帝的意思:“陛下,能让奴婢去御膳房盯着么?”
皇帝挑挑眉头,字正腔圆地问出了一声,“Why?”
“……”沐容哑了一瞬,衔笑解释道,“去抓下毒的啊。”
贺兰世渊瞅看着她,淡淡道:“你当那下毒的跟你一样傻么?同是御前的人,你去盯着了,他能不知道?能让你抓着?”
沐容一叉腰,显得颇为蛮横:“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陛下您得这么想,如果抓着了,后顾无忧;如果没抓着把他吓回去了,也省得陛下您接着中毒不是?”
“嗯……”贺兰世渊按着她的逻辑思索着,这么一想倒是横竖都不亏,便点头准了。
事实证明沐容就是个奇葩。什么跟旁边站着盯着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来奉旨办事的做法在她眼里都弱爆了,把那人吓回去?那也就是跟皇帝这么一说!把他吓回去了他也总还有再出现的时候,搁身边那就是个定时炸弹!
沐容铁了心要把这人揪出来,自己吃点亏也无妨!
于是沐容想法子说服了冯敬德,给御膳房添个碗柜……
把想法悄悄说了,冯敬德神色古怪地看了她半天——要不是因为她是个姑娘,冯大人他真想摸摸她的额头看她发烧没有。
沐容说,她要在碗柜了藏三天……
这不是有病吗?!那地方藏三天还能活?吃喝拉撒怎么解决?你要是死在里头陛下得砍了御前一沓人好么?
沐容没法跟他解释这个,她只觉得很多时候这种最二的方法最管用,所以就算在各项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二十一世纪,警察在必要的时候也得不眠不休地蹲守,有点守株待兔的感觉,但也真不是想不劳而获。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冯敬德可算答应了给御膳房添个柜子,连带着答应自己每天亲自给她送餐……
上午,御膳房正忙忙碌碌地准备午膳,冯大人来了。身后带着几个宦官,抬着个柜子,瞧着还挺沉。
众人连忙行礼,但见冯大人拂尘一挥,慢慢悠悠地道:“这柜子,都瞧好了,里头的东西是给两位靳倾公主的饯行宴用的,之前谁也甭打开,出了岔子你们担待不起。”
众人赶紧应诺,再看看柜子上挂着的锁,心说我们就是想开也开不开好么……
沐容站在里面,从柜子上以雕镂花纹为掩饰的暗洞往外看:原来御膳房是这个样子的啊……
哦卧槽那是杏仁豆腐么……我要吃啊啊啊啊……
第一天,沐容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个计划中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也许她没低估自己的耐力和毅力,但是……她忘了自己是个吃货……
从早到晚盯着这么一道道美食的完整做法,闻着扑鼻的香气,这特么……不好过啊……
这是个不小的柜子,冯敬德在这方面还挺有设计天赋。柜子够高够宽还透气,且还备着笔墨纸砚,另一头放着供歇脚的蒲团,很软很舒服。所以她可以站累了蹲着蹲累了坐着,坐累了……蜷着身子还能勉强躺会儿……
躺在如此阴暗的小空间里闻着食物的香气真是无比凄凉,有点“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错觉……
再想想冯敬德得等半夜无人时再来给她送饭,沐容真是哭的心都有。
笔墨纸砚是用来暗中记录都有什么人进出御膳房的,沐容这个脸盲干这种活不容易,好在大部分人她本来就认识,只要努力记住几张比较生的面孔就是了。
盯了一整天,一点……收获……也没有……
因为前几日的事,御膳房管得格外严格,别说下砒霜了,沐容眼瞧着厨子放盐都有人来问……
没有奇怪的人进来、也没看到任何人有不对的神色或者动作,一个个都是各司其职闷头做菜,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难道那人已经收手了?看皇帝晕过去就不下毒了?那之前的毒不就白下了吗!
瑞王殿下您真当造反是闹着玩的!
饿得半死还无甚收获的沐容哭晕在柜子里……
过了会儿,黑暗中有人开了门。沐容打起精神看过去,隐隐能瞧出那人是个宦官,满心都是:下毒吧下毒吧下毒吧,让我抓个现行!
结果那人直奔着柜子就来了,掏了钥匙就开锁……
是来给她送饭的冯敬德……
沐容泪流满面地“出柜”了……
冯敬德打开柜子看着她,一脸无奈:“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