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定律-红尘胭脂梦 作者:尹筱然(晋江2012-7-22完结)-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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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知道自己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可是，心中却是一片宁静。比起五年前的惊心动魄，比起五年来的风刀霜剑，比起七月初一那晚的痛彻心扉，比起两个月前的孤苦绝望，比起现在的悲伤与折磨，死，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在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之后，就什么都不会害怕了。
我闭上眼睛，直到腰上忽然一紧，空荡荡的感觉终止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然后我便就那样被抱着，轻飘飘地回到了地面。
临寂阁上，林茉瑶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的脑袋被人按进了怀里，停留在视线中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红衣如血的贤妃，从楼阁上纵身跃下的场景。
肉体坠地的闷响，以及骨骼碎裂的可怖声音刺激着耳膜，浓重的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诡异而又妖冶，如同从地狱中伸出的触手，将世人扯入万劫不复。
回到霁宸殿，我终于在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清醒过来。眼前似乎有一片血红在无限放大，令人作呕的腥味依旧充斥鼻端，我俯□，将所有能吐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紫璃……”慕轩林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接过云落拿来的手帕，在我用水漱口之后，拭上了我的脸颊。我这才发现，脸颊早已被泪水浸得生疼。
“小先生……为什么会是这样啊……为什么……”我只觉得自己泪如雨下，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她因为恨我，害死了爹和娘……如果不是我，爹和娘根本就不会死，我是全天下最不孝的女儿了……是我亲自毁了自己的家，害死了自己的亲人，从此以后，我就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心中的难过无以复加，每一次都是因为我，七月初一那晚是这样，二姐死去的那天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我发现原来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给身边的人带来各种各样的不幸与灾难。
“紫璃，不要乱想。”似乎是洞穿了我的想法，慕轩林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抚着我的头发轻声道，“说什么无家可归，你还有我，还有瑾羲，我们都会一直和你在一起。而且，如果宣卿和宣夫人在天有灵，他们也一定不愿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靠在他的怀中，贪心地试图用这份依偎的温暖驱赶萦绕周身的寒冷。许久许久，才缓缓停住了哭泣。
我想，这数月来，我已流尽了自己一生的眼泪。
******
一棵孤松在纸上蜿蜒，我勾勒完最后一笔，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从前，爹总说我画不出梅和松，可是如今，当牡丹离开温暖的花房，历经风雨，终于不得不成为了寒梅雪松，独自迎接世间的一切艰难与险阻。
“娘娘，”云落的声音带着请求，在我身后响起，“请您喝一口奴婢亲手熬的粥吧，这几天您一直这个样子，既不许奴婢告诉皇上，还不许奴婢去请太医……这怎么行，奴婢一定要去……”
“云落，别去……”我匆忙回过身，却在看到那一桌的食物之后又一次吐了个翻江倒海。由于最近一直就没吃什么，吐出来的都是清水，云落顿时手忙脚乱地拿了手帕为我擦拭。
也许是最近受得刺激太大了，自从亲眼目睹林茉瑶身亡那天至今我一直都是这样，有时候几乎连水都喝不下去。
“太妃娘娘驾到！”门外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来不及收拾，张太妃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这个样子顿时吃了一惊，云落急忙上前跪了下来，“太妃娘娘，您帮奴婢劝劝贵妃娘娘吧，她每天都是这样，还不肯去看太医……”
“云落……”我咳着，没赶上制止，张太妃已经走过来，她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开口问道，“紫璃，你这个月的信期有没有来？”
我不由一怔，仔细回想起来，才发现已经两个月都没有这档子事了。
张太妃见我迟疑，一把搭上我的手腕，片刻之后，她叹息一声，“我这辈子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迟钝的女人，孩子都五十多天了，你这个当娘的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云落，这主子心情不好，你这个当丫头的怎么也跟着不灵光了？你看看这，主子月事有异，你也不知道留心着点，万一出了差池，你担待得起么？”
“太妃恕罪，奴婢知错。”云落俯首道。
我急忙解释，“太妃，不怪她，是我……是我以为这是近几天心情压抑所致，才没有……”
“以后可得重视自己的身体了。”张太妃微笑着拍拍我的手背，“毕竟，从现在开始，这个身子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在霎时升腾起一股暖意。这是怎样奇妙的一种感觉呢，在失去了至亲之后，突然得知上天又赐给我一个亲人，一个与我和我最爱的人血脉相连的孩子，他就在我的身体里，每天和我一起呼吸，一起经历悲喜……
爹，娘，是你们吗……是你们不忍心看着女儿继续悲伤下去，才让上天给了女儿这么一个珍贵的礼物，是吗……女儿明白了，女儿答应你们，我会努力从悲痛中走出来，坚强的继续生活下去，好不好……
“太妃，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我深深地呼吸，将视线转向张太妃，在看到她点头之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如果当年，我和皇上一同喝下了掺着‘相失相忘蛊’的酒……”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相失相忘蛊’？”她未等我说完，便打断了我的话，然后轻轻地笑了笑，“真正的爱，怎么可能会被忘掉。那时，我只是看你们两个孩子都太年轻，想让你们都静下来好好看一看自己的内心，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我早料定了你们都不会喝的。现在看来，也不枉当时我的一番苦心了。”
说着，她噙着笑，将目光投向了我的小腹。
“这样的话，您那时给我的是什么东西？”我不由疑惑，如果瓶子里放的不是“相失相忘蛊”，那是什么？
“我曾对你说过，那个瓶子里的液体被我施了蛊，其实，那只是普通的清水。至于我给你看的‘蛊虫’，它的本名叫做‘冬虫夏草’。”说着，她自己忍不住笑了，可是，眼眸中却又掩饰不住的失意与怅然，“可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却非常希望世上真的有这种蛊。”
说罢，她对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霁宸殿。
☆、与君纵横天地宽（大结局）
我梳洗了一番，敛尽几日来的憔悴与颓废，然后强迫自己喝下了一碗粥。没错，就像张太妃说的那样，这个身子已经不光是我自己的了，我没有权利自私地让那个小生命每天和我一同受折磨。
早朝还在进行，我便独自去了昭阳殿。走到书桌前，目光不觉被一样东西吸引了。两张纸，一张像是被水浸过，有些发皱，而另一张则似乎是经常被翻看，纸页都有些起了毛边。抽出来，才发现那是在军营里，我和慕轩林相互给彼此写下的信。
不觉翻开了自己写的那张，看着那些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字，才不过数月，可是我却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
小先生，时隔五年，我终于又一次看到了你。当你从狼群里把我救下，将我拥入你的怀中时，我不禁潸然泪下。
你说的没错，我是怨过你，怨你决绝地喝下了掺着“相失相忘蛊”的酒，怨你把我一个人丢在深宫里一丢就是五年，怨你就那样把自己镌刻在我的心中之后又不着痕迹地抽身离去，却让我这五年里梦里梦外都是你……
我无力地举着被你生生扯下的藤蔓，在寂寂宫墙中埋怨着你的无情，可是，我却没有意识到，在那残忍的撕扯中，淌下的不只是我自己淋漓的血。
你就用这样自伤再伤人的方式，强迫着我长大，可是，我却一直在误会你。
方才，我一遍遍在心中告诉自己，你生，我就永远和你在一起，你若不幸，那我死也会陪你。君若不离，妾必不弃，贫贱荣华，相伴相依。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永远都是你的妻。
曾经胆小懦弱的宣紫璃如今已经长大，请你相信，我会坚强，会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强。我终有一天会凭着自己的努力走向你，进入你所在的世界，永远和你在一起。
不要问我去了哪里，因为不管我身在何方，我的心都是与你在一起的。早在五年前，它就已经属于你了，它随着你翻山越岭来到边疆，一直都在你这里。若不然，你说为什么这些年来每一次我午夜梦回，胸口都只剩一个空荡荡的洞呢？
……
我出神地看着，直到身体被人从后面拥住。
“小先生……”我靠过去，轻声道，“这些天，让你为我担心了。从今天起，我一定会努力振作起来，毕竟，我还有你，还有瑾羲……”柔声说着，我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肚子上，“以及，我们的孩子。”
手上的动作一滞，慕轩林有些迟疑地将手指搭上了我的手腕，我笑着抬头对上他的眼眸，“这可是太妃娘娘诊断出来的，你不会怀疑自己师父的医术吧？”
下一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染上了一抹欣喜，抱着我，他向来平静的声音中泛起了波澜，“紫璃，相信我，我一直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你说过，皇后不只是‘皇后’，也是一个女人，一个会吃醋、会伤心的女人，而不是一个仅仅用来母仪天下、统率六宫的工具。今生，我发誓绝不会让你成为陈阿娇，更不会让你去做长孙皇后，只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
“我相信，小先生，我有哪一回不相信你呢？”我微笑，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毕竟，我们都走过十年光阴了。这一次，也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会做好你的妻子。”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去做那样“贤良淑德、宽容大度”的所谓“贤后”，我只愿意做好你的妻子。只因为你是皇帝，所以我会是皇后，而我若做好了你的妻子，我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个贤后。
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来，但是我想他一定明白。
******
后来才知道，五年前的选妃，送入宫里的十多女子中掺杂着常箐的眼线，他那时就已经开始计划谋反了，还说动林茉瑶以林仆射的名义和他一同办这件事。至于林茉瑶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林茉瑶后来的一系列动作，都是以林仆射的名义做的，利用他的权势帮助常箐，顺带达成她自己的目的，而林仆射本人对此毫不知情。但是，在林仆射得知一切之后，还是坚决地辞了官，带着林茉瑶的骨灰离开了洛安，去了他妻子的故乡。
至于那些妃子，眼线全部被依罪处置了，其余则全被放出宫去——我特意对此放出声明，指出了常箐早年的阴谋，并说明她们都是无辜被连累，其实只是空得了妃嫔之位。好在那些女子入宫时年龄都很小，现在出去正值韶华，不愁日后找不到归宿。
常家由于谋反被诛族，我本想留沈蝶衣一命，但她却拒绝了。她说自己救瑾羲只是为了报答我当日对她的恩惠，而今，她的丈夫作为常箐之孙被杀，她也不想独活，便毅然选择了赴死。
我还将慕冰澜和高子川的事告诉了张太妃和慕沧澜。后来，慕沧澜就嫁给了苏弈，成亲那一天，她对我说，“紫璃，你说得对，逝者已去，珍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还拥有珍惜现在的机会。”
朔德七年的八月初十，我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天煜。这孩子倒是不怎么粘我，反而每一次见到慕轩林，就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手指不放，对此我郁闷无比，要知道，辛辛苦苦怀了他十个月的人是我好不好！
朔德九年十月二十七，我又生下了我的女儿，取名依雯。雯雯很安静，任谁抱都是甜甜地笑，让我多多少少找回了一些“心理安慰”……
同年，爹和娘的三年丧期满了，我被立为了皇后，两岁的煜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子，雯雯则封号长兴公主。
当天夜里，我和慕轩林便定下了一个计划，只是，当这个计划实施的时候，已经是十八年后了。
******
朔德二十七年，全国上下又是一片哀恸。帝后于同一日逝去，时年二十岁的太子登基为帝。由于先帝生前最大的政绩就是平定了祁壬之患，所以史官们便将其谥号定为了“武帝”。新皇则追掉其母宣氏为“淑贤皇后”，与其父一同葬在了皇陵中。
宣皇后的弟弟宣瑾羲被封为右仆射，也算是承袭了其父生前的官位。
宣氏作为先帝一朝唯一的一位妃子，并未受到世人非议，反而因助先帝平天下、拓疆土、安国家，再加上她与先帝年轻时的那一段传奇往事，被百姓们称赞为大凌建国以来最为贤德的皇后。
当以上的话在街头巷尾被百姓们谈及时，我正骑在马上，感受着江南和风，心情一片大好。
“小先生，”我突然开口，虽然二十载过去，我们都不再年轻，可是我依旧喜欢这样叫，“我还是不太放心啊，煜儿……”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当年我即位时才十六岁，而煜儿如今已至弱冠，更何况还有雯雯、以及你弟弟那个大才子陪着他，倒也不至于寂寞。”慕轩林淡淡地笑着，驾马靠近我，“紫璃，前半生皇后陪皇帝在宫中过完了，至于后半生，轮到江辰陪江夫人过了。”
听到这个称呼，我缓缓展开一个笑容，侧过头对上他的眼眸，“那好，江公子……不，是江老爷，我们走吧。”
江南入春的第一场雨就这样从天而降，细细的雨丝交织在一起，犹如宿命轮回的似水流年。
作者有话要说：集各种俗于一身的大结局终于来了……
话说这个结局根本不是我原来想的，我本人比较喜欢悲剧，可是被周围的同学逼得非要改成HE……而我又不太擅长HE结尾，就写了这样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大结局……
看到这里还能忍住不要拍死我的朋友，真是谢谢了，某然在这里给你们鞠躬致意……
PS：死皮不要脸地再来一句，某然最近在酝酿一片轻松路线的现代文，到时候贴出地址，希望大家可以来踩踩……
虽然再过几年，我看它估计也会和现在我看这篇文一个感觉——那就是不能看，不过，人总是在不断进步的，我一定会一直努力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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