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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黄易-上帝之谜-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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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下盘膝坐着一位俾格米老人,发须长及胸前,纠结一起。 
  老人外形看来很老,偏是发须乌黑发亮,面色红润,不见一条皱纹,与他的年纪和外形全不配合。便像一名二十岁的青年,化装成老人的模样。 
  这难道就是红树,一个超越百岁的老人? 
  老人闭目,不动如雕像。 
  凌渡宇在他前缓缓坐下,耐心地守候。 
  他想起少年时代,在庙内的地室,随密宗高僧学艺的情景。 
  红树倏地张开双目,两道光芒射进凌渡宇心坎里。 
  红树又再闭起双目。 
  凌渡宇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未见过眼神比眼前的老者更深邃、更光亮、更锐利。即管西藏最有道行的高僧也远比不上他。 
  红树再张目。 
  这次他抬头望向洞穴凹凸不平的顶部,心神仿似飞越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凌渡宇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喉咙似乎给什么东西卡看,发不出声音。 
  “你来了!”声音低沉柔和,清楚嘹亮,说的是非洲的班固语。 
  凌渡宇呆呆地点头,他在这充满神秘力量的老人前,已忘记了来此的目的。 
  红树收回望向穴顶的目光,转向凌渡宇,面容不见丝毫波动,淡然道:“年青人!因何来此!” 
  凌渡宇蓦地省起此来的目的,问道:“我想请教黑妖林的事。” 
  红树缓缓闭上双目。 
  凌渡宇有一种想法,就是他平常所习惯了的节奏,那把时间分割乍时分秒的节奏,完全不适用于眼前这老者身上。 
  他是属于另一种节奏和频率。 
  红树闭目道:“黑妖林是『神』的私产,若非深悉神的旨意,没有人可以深入后再走出来。” 
  凌渡宇心中气恼,暗忖又是这类迷信说法,怒道:“那你又凭什么活着走出来,是否因为你是神的奴隶?”他声音提高了不少,在洞穴内引起一下下逐渐远去的回音。 
  红树默然不言,好一会才道:“正好相反,我是他的敌人,也是他唯一的人类敌人。” 
  凌渡宇愕然,想不到引出这样一句说话。 
  艾蓉仙在俾格米人的村庄中,闷极无聊,没有凌渡宇在身边,七彩缤纷的世界忽地失去了颜色,一切是那样地灰暗。 
  太阳落向西山,他们说凌渡宇今早出发前往的地方,正是太阳落下处,太阳西沉了,不知他们抵步了没有。 
  她缓缓向村外走去,出外狩猎的俾格米战士,抬着收获返回村内,野兔野猪,所得甚丰。采摘野果的小孩和妇女,也陆续回来。 
  这是夜入而归的时候。 
  艾蓉仙一直走往村外,她摸摸怀中的曲尺,心里踏实了很多,她只不过想到附近一条清溪旁坐坐吧,胜似闷在村子里,像奇禽异兽般被那些俾格米人围观。 
  头上忽地传来轧轧的声响。 
  艾蓉仙骇然仰望,十多架战斗直升机掠过树林的上空,向远处的俾格米村庄俯冲而去,直升机射出一道又一道的白烟,把整个村庄吞噬在白雾里去。 
  直升机以惊人的声势在村庄上盘旋,旋桨刮起的狂风把村中的棚舍吹得东倒西歪,很多东西给卷上半空,形势混乱。 
  在白雾中,隐隐见到俾格米人不断倒下,直升机还不断喷射这种使人晕倒的气体。 
  艾蓉仙骇然大惊,敌人以压倒性的实力,一下子控制了整条村落。 
  一架直升机向她的方向驶来,在搜索漏网之鱼,这时艾蓉仙想到唯一的事:就是逃走。 
  红树又张开电芒闪现的双目,直射进茫然的凌渡宇眼内。 
  凌渡宇自负才智,这时却一点也推想不出,这充满异力的老人,下一步的行动、下一句的说话。 
  红树望向穴顶,深沉地道:“生命的真相,惊怵可怖,终日向神膜拜的人类,有谁晓得神的面目!” 
  凌渡宇问道:“神的旨意是什么?”既然要明白神的旨意,才能活着走出黑妖林,他这个问题自是关键所在。 
  红树答道:“一切从他而来,也从他而去。” 
  他回答得很快,凌渡宇却完全把握不到,这答案和活着走出黑妖林有任何关系。难道这次谒见红树,要无功而返? 
  红树道:“年青人,我知道你心内每一个念头,知道你要在黑妖林找寻失去的东西,从你一踏足草原开始,我便知道。” 
  凌渡宇骇然望向红树,迎上那对精灵深邃的眼神。 
  他心神狂震。 
  他又接触到那股生命的力量。 
  第一次是在草原的机舱内,当他在原始大森林的边缘,度过第一夜。 
  第二次是在森林内。 
  第三次是在遇上那上帝之媒的奇怪植物。 
  第四次是当血印以占卜决定是否让他来见红树时。 
  这是第五次。 
  却比任何一次强烈。因为他现在是直接感触到那灵觉的来源,通过红树深至无限的双眸,接触到那生命的汪洋。 
  靶觉来得快,消失也快。 
  红树闭起双目。 
  凌渡宇俯伏地上,全身冷汗。 
  红树的声音响起,自言自语地道:“我们这宇宙出现之时,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同时诞生。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应往何去?他感知的范围无始无终,能延伸至宇宙无尽的深处,也能贯通其他时空的异域、其他的宇宙。” 
  凌渡宇听到自己软弱地问道:“这和黑妖林有什么关系?” 
  红树沉默了一会,才道:“黑妖林是他的私产、人类的禁地。” 
  凌渡宇大惑不解,即管真有这“神”、这“上帝”的存在,难道他也要像人类那样、到地为界、霸占土地?可是为了进入黑妖林,他却不能不听红树说下去。 
  红树道:“他在这宇宙内以超越光速千百倍的速度旅行,探索每一个星球、搜寻其他类似他的『生命』和『力量』。” 
  凌渡宇想起中国老子《道德经》所载的:“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运行而不殆……”不正是红树所说及这“他”的写照? 
  红树续道:“在以千亿年计的某一久远年代,他厌倦了永无止境的旅行。于是,他选了虚空中一个平凡的星体,作为他『驻脚』的地方。” 
  凌渡宇问道:“难道他住进黑妖林内去了?”假设真是这样,他休想把军火找回来,但红树既然是他的敌人,又怎能活着走出来,且至目前也是安然无恙,甚至获得了奇异的力量?这种完全超乎想像的事情,红树怎能一清二楚、娓娓道来? 
  实在太多疑团了。 
  红树首次露出一丝笑意,像在为凌渡宇的无知失笑。 
  红树道:“你这样说,因为你仍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其实他只是一股无形但有灵觉的生命,他选中了一个星体来居住,并不像我们那样建屋居住,而是他的力量与星体的每一个分子、每粒泥土结合。每一个分子也吸藏了他的力量和生命,再也难分彼此。” 
  凌渡宇道:“这星体是否我们的地球?” 
  红树点头道:“正是!于是地球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产生了生命的火花。他是生命的汪洋,一点一滴均可引发其他生命形式,于是地球成为了虚空中与众不同的地方,那是『生命的所在地』。” 
  凌渡宇软弱地问道:“那是否他创造了我们?” 
  红树首次流露出非常人性化的无助表情,嘿然道:“『创造』这个字眼,并不存在他的思域内。当他独自在宇宙内旅行时,他是完整的一个整体,但当他与地球的物质、构成地球的分子结合后,产生了连他也不能预想的变化:由他原本无形的生命,化出有形的生命;由整体的单一生命,化作各式各样的生命形式。这是无形和有形的结合,灵魂和肉体的结合。那亦是地球上每一种生命的基本形式。” 
  凌渡宇想起《圣经》所说的:有位无始无终、无形无像的纯神,仿照他自己创造了人类的灵魂,用泥土制造了人类的肉身。 
  凌渡宇道:“姑勿论他是否有意识地创造了我们,我们总是由他而来,你又怎能成为他的敌人?”他其实想说你怎够得上资格当他的敌人,不过这似乎有点不敬。 
  红树喟然道:“他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本质,就是无休止地追求变化和发展,他通过『赐予生命』,衍化出地球上的生命,每一个生命的变化和发展,都是他的变化和发展,都令他喜悦。当有形的部分死亡后,无形的部分便重归他的『身体』内,再次成为他的一部分。通过这生灭变化,他不断茁长变化。” 
  凌渡宇很想否定红树的说法,搜索枯肠,却找不到能驳斥他的论点。 
  先说他追求变化的本质,其实贪新忘旧,也正是人类的本质,反映着人类和他在本质上的共通性。 
  《圣经》上所说:人死后灵魂归于天父,是否就是这么一回事?死亡是否代表生物的生命是小水滴,重归于“他这生命的汪洋”? 
  凌渡宇追问道:“那你又怎会成为他的敌人?”他对这问题锲而不舍,因为进入黑妖林,是他此行的首要目的。 
  红树话锋一转道:“在人类这高智能的生命形式出现前,地球上存在了一种更强有力的生命力。他们通过了月亮,学懂了吸取宇宙的能量,达到肉身不死的境界,变成独立的生命,使他不能通过死亡,把『赐与』的能量收回来,造成他不可弥补的损失。他于是展开反击,把他们深埋在地底下,阻断了他们吸取月能,要置他们于死地。” 
  凌渡宇完全不能招架,大口地喘起气来。 
  红树说的正是“月魔”,那深埋地下的上古邪异生物,《圣经》记载的撒旦。 
  相传撒旦犯上与上帝媲美的毛病,于是给打下地狱。 
  撒旦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不甘于臣服在生与死的循环里,要求别树旗帜,独立和自由,享受自己的生命形式。 
  月魔原来只是失败的可怜虫。 
  人呢? 
  人比之撒旦大大不如,终日沉迷世相。 
  佛祖常言人皆有佛性,“佛”是觉悟的意思。 
  佛性源自那生命的汪洋。 
  水点虽小,却拥有水的全部特质。 
  就是这佛性、这点无形的生命力、人的灵魂,成为人类超脱生死的本钱。 
  凌渡宇忽地想起一个问题,张大了口,惊骇道:“你……”指着红树,不能成声。 
  红树眼中异芒暴闪道:“你终于想到答案了。我也领悟到不死之道,不过并不像魔鬼般去吸取月能,而是通过植物,吸取到能量、宇宙的精华,所以我也像魔鬼一样,成为他的死敌。那实在要拜上帝之媒所赐。” 
  太多问题横亘在凌渡宇的胸臆间,以至他思想混乱,哑口无言。他心中狂叫,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红树眼中射出同情的神色。 
  良久,凌渡宇低声道:“你怎能知道这一切?” 
  这是最骨节眼的问题,假若红树回答不当,凌渡宇便可否定这一切为红树个人富有想像力的幻想。 
  红树闭上眼,缓慢地道:“没有人可以舒服地接受这个事实,正如没有人肯全盘接受命运的存在。一日不能超脱生死,一日不能离开命运的操纵。” 
  这并不是答案。 
  凌渡宇道:“你怎能知道?” 
  红树道:“你不会明白的,但你很快便有明白的机会。话至此已尽,你走吧!” 
  凌渡宇霍地站起来,振声道:“我不相信你说的一切。” 
  红树道:“那对事实并没有丝毫影响。人并不能通过听别人的说话学晓真理。真理是由实践的经验而来。” 
  凌渡宇不知为了什么,胸中燃起一股恼火,也不知是红树教训的语气令他感到屈辱,还是乍闻红树这番说话,在极度颓唐沮丧下歇斯底里的激动。 
  试想假设红树揭露的确是真相,那一切人类歌颂的事物有何意义?他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去寻回军火,与各地暴政的激烈斗争,何苦来由? 
  便像有人赐与你一笔金钱,你以之创业兴家,娶妻生子,忽然那恩人把你苦苦经营的家当抄了,将你的妻儿全部没收,使他的身家更丰厚,你的感觉会是怎样? 
  这一切都不会是真的! 
  他并不怀疑红树在说谎、在欺骗他。这老人的诚恳是不容置疑的,何况也没有骗他的动机。这定是红树服食了上帝之媒后,产生了可怖的幻觉,加上他本人的偏见,所以想出了这套似乎能自圆其说的荒谬构想。 
  凌渡宇沉声道:“看来上帝之媒虽然使你能窥探植物的灵觉,甚至使你掌握了青春的秘密,亦使你的神经陷于错乱的境地。” 
  红树并不动气,淡淡一笑道:“你为什么不亲自去体验上帝之媒的滋味?” 
  凌渡宇几乎是叫出来道:“不!绝不!我一定不去试那鬼东西!”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激动。 
  红树闭上双目、深沉地一声长叹。 
  他的态度惹来凌渡宇没来由的反感,凌渡宇双手握拳,大步走近红树,声嘶力竭叫道:“就算你所说的是真的,重归于他怎知又不是更好的安排?怎知不是另一种的恩典?”这是他对红树所说的话,所能推出的最佳结论。这一着应击在红树的要害上。 
  红树睁开双目,内中藏着深沉的悲哀和无奈,他凝视着眼前紧握拳头、满脸涨红的凌渡宇,缓缓道:“你说得对。我们怎知道?” 
  凌渡宇像给人在胸前痛击一拳,踉跄向后退去,直至背脊撞上洞壁,才颓然坐倒。 
  是的,我们怎知道重归上帝后是什么光景? 
  这类信念是永不能被百分之一百地证实的。 
  就像你说你相信命运,你敢否以身试法? 
  最虔诚笃信死后升上天堂的教徒,还不是为亲友的死亡哭泣、为自己的死亡感到恐惧? 
  凌渡宇很了解红树的意思。 
  他再次毅然站起身来,高呼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既然是他的敌人,他为何不像踏毙一只蚂蚁般干掉你?你又怎能知道他的旨意?” 
  他的声音在洞穴内惹起一下又一下闷雷般的回音。 
  回音逐渐消去。 
  红树神情古井不波,沉凝地道:“时间到来时,你会知道。” 
  凌渡宇愤然道:“我绝不服食那上帝之媒的剧毒汁液,我不想神经错乱,我只要知道进入黑妖林的方法。”他重申他最想知悉的事。 
  红树是唯一活着走出来的人。 
  红树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发须无风自动,像是全身充上庞大的电能。 
  凌渡宇怵然大惊,红树这模样极为可怕。 
  他又感触到那生命的汪洋。 
  红树闭上双目。 
  那感觉倏地消去。 
  红树道:“你走吧!” 
  一种被轻视的感觉狂涌心头,凌渡宇闷哼一声,往来路断然走去。 
  洞穴口透出日光。 
  不经不觉,他在洞穴内耗上了一个晚上。对于黑妖林,仍是一无所知。 
  马非少将和一众手下,站在俾格米人村落的中心。 
  四周满布忙碌工作的特击兵员,设置军事措施,直升机在远近盘旋,搜索漏网的敌人。 
  这是南非最精锐的特别部队,总兵力达二千人,今次他是志在必得。他绝不能容许军火落人凌渡宇手里,那将对他的国家做成很大的破坏。 
  纳米比亚若得到军火,以其邻接南非的优越位置,无论在声势上和实际上,都能给予南非的黑人最强而有力的援助。 
  南非的总统下了命令,不惜一切阻止这种情形的出现。 
  一位少校大步走至马非面前,立正见礼,肃容报告道:“少将!辈俘获五百六十名俾格米人。凌渡宇、此村的血印巫长及四名俾格米人,昨天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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