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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武林外史-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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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浪道:“这泉水又与”快乐王‘何干。王夫人道:“江湖中人只知他嗜酒,却不知他另有一嗜。”
  沈浪道:“嗜茶。王夫人道:”不错,昔年他还和我在一起时,每年都要到金山去,收取那天下第一泉的泉水烹茶,他晚上喝酒,早上便以茶解酒,常常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在这半个多月里,无论什么事,他都可抛下不管。“
  回忆往事,本该伤感,但这些伤感的往事,自她口中说来,却是冰冰冷冷,她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沈浪道:“如今他自然无法再至金山品茶了。”
  王夫人道:“所以,他只有退而求其次,我已得到确切的消息,知道他每年春夏之交,都要悄悄入关,到那兴龙山去,汲泉烹茶,只因春夏之交,泉水味最甘美,而且泉水离山不能太远,否则水味便会变质。”
  沈浪笑道:“不想他倒还是个风雅之士。”
  王夫人似乎没有听到他这句话,接着道:“我知道这消息后,立刻就找了两个人赶到兴龙山去,你可猜得出这两人是谁么?”
  沈浪笑道:“我虽猜不出这两人是谁,却可猜出这两人其中一个长于烹茶,另一个么,想来必定长于制酒。”
  王夫人嫣然笑道:“你真是玲珑心肝,一点就透。”
  她含笑道:“这两人一个名叫李登龙,他本是世家公子,只是如今已落魄。”
  沈浪笑道:“我知道,天下的世家公子,像是没有一个不精于茶道的。”
  王夫人大笑道:“这次你却错了,他虽长于品茶,却不精于烹茶。”
  沈浪诧异道:“哦,那么……”
  工夫人道:“但他却有个姬妾,名叫春娇,乃是茶道名家,要知道烹茶除了要茶精水妙外,那烹茶的火候,功夫也是丝毫差异不得的……甚至连那烹茶所用的炉子,柴火,‘瓦壶’也无一样没有不考究的。”
  沈浪笑道:“夫人想来也是此中妙手。”
  王夫人柔声笑道:“等你回来,我定陪你到金山去将一切俗事都抛开,好好享几天清福,那时,你就可知道我会不会烹茶了。”
  沈浪正色道:“金山?那地方我可不愿意去。”
  王夫人咯咯娇笑道:“哎哟!你……你吃醋?”
  沈浪大笑道:“未喝美茶,先喝些醋也是好的。”
  屋子里已没有别人,不知何时,王夫人已轻轻依偎在沈浪怀里,佳肴美酒,朦胧的灯火,绝世的美女……
  沈浪似乎已有些醉了。
  王夫人方才若是圣女与荡妇的混合,那么,此刻她的圣女的那一半便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她春笋般的纤纤玉手,轻弄着沈浪的鬓角,她柔声道:“还有个人叫楚鸣琴,不但长于制酒,还长于调酒,他能将许多不同的酒调制在一起,调成一种绝顶的妙味,那成色,那份量,也是丝毫差错不得的。几种普通的酒给他一调,滋味就立刻不同了。”
  沈浪笑道:“想来此人也是位雅士。”
  王夫人道:“我以重金聘来了这二人,要他们到兴龙山麓,去开了家‘快活林’,这‘决活林’中不但有佳茗美酒,园林之胜,还有自江南选去的十多个绝色美女,以清歌侑酒,妙舞迎春,自然,必要的时候,还可做别的事。”
  沈浪大笑道:“妙极妙极,单只这‘快活林’三个字,已足以将‘快乐王’诱去,何况那其中的佳茗,美酒,少女,也无一不是投其所好。”
  王夫人微微笑道:“所以他去年秋天,就等不及似的入关了一次,在‘快活林’中一住半月,几乎连走都舍不得走了。”
  沈浪笑道:“我若去了那里,只怕也舍不走了。”
  王夫人媚笑道:“你不会的,那里没有我。”
  于是,屋子里面有盏茶时分却没有说话的声音。
  然后,王夫人轻轻道:“再有十天,你就能见着他了。”
  沈浪道:“十大……十天……这十天必定长得很。”
  工夫人道:“你要记住、‘欢喜王’、‘快乐王’、‘快活王’这些,都是别人替他取的名字,你见着他时,切莫要如此称呼他。”
  沈浪道:“我该如何称呼他,叫他‘老前辈’不成……哎哟。”
  “哎哟”一声,是为了什么,会心人都明白的。
  又过了盏茶时分,王夫人轻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你并不是我以前想的那种好人,我……我得要用染香看着你才行。”
  沈浪笑道:“你不怕染香‘监守自盗’,哎哟。”
  又是“哎哟”一声。
  沈浪呀沈浪,你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谁能了解你,你难道对天下任何事都不在乎不成。
  于是,又过了盏茶时分。
  王夫人缓缓抬起手,白玉的手,碧玉的酒杯。
  酒杯举到沈浪的唇边,王夫人幽幽道:“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其实,兴龙山还在关内。
  自西北的名城到兴龙山的这一百多里路,放眼望去,俱是荒山穷谷,虽是春天,也没有一丝春色。
  但过了山城榆中,将抵兴龙山麓,忽然天地一新,苍翠满目,原来造物竟将春色全部聚集到此处。
  但这里还不是兴龙。
  兴龙山之西,还有座高山名栖云,两山间一条小河,天然的形成一道鸿沟,两山间吊桥横贯,其名曰“云龙”。其势亦如“云龙。”
  栖云山挺拔秀革,超然不群,曲折盘旋,殿字祁比,但岩洞大多,庙寺也大多,反而夺去了山色。
  这正如农村少女,身穿锦衣,虽美,却嫌俗。
  而东山兴龙,那雄浑的山势,却如气概轩昂的英雄男儿,顶天立地,足以愧煞天下的世俗脂粉。
  快活林,便在两山之山麓。
  那是一座依着山势而建的园林,被笼罩在一片青碧的光影中,小溪穿过园林,绿杨夹道,幽静绝俗。
  骤眼望去,除了青碧的山色外,似乎便再也瞧不见别的,但你若在夹道的绿杨间缓步而行,你便可以瞧见有小桥曲栏,红栏绿板——你便可瞧见三五玲珑小巧的亭台楼阁,掩映在山色中。
  这是少女鬓边的鲜花,也是英雄中上的珍珠。
  黄昏。
  夕阳中山歌婉转。
  两个垂譬少女,面上带着笑容,口里唱着山歌,脚下踏着夕阳,自婉蜒曲折的山道上,漫步而下。
  她们手中提着小巧而古雅的瓦壶,壶中装满了新汲的山泉,她们的心中都装满了春天的快乐。
  她们穿着嫣红的衣裳,她们的笑靥也嫣红,嫣红的少女漫步在碧绿的山色中,是诗,也是图画。
  她们的眼中发着光,像是正因为什么特别的事而兴奋着,左面的少女眼波如春水,右面的少女眼瞳如明珠。
  “春水”忽然停住了歌声,咬着嘴唇,微笑着,眼波像是在瞧着夕阳山色,其实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明珠”瞟了她一眼,突然娇笑道:“小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春水道:“哦……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明珠笑着拧她,春水笑着讨饶。
  明珠的手,突然伸进了春水宽大的袖子里,春水便笑得直不起腰,喘息道:“好姐姐,饶了我吧。”
  明珠也在喘息着,道:“要我饶你也行,只要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想他?”
  春水眨了眨眼,道:“他……他是谁?”
  明珠的手又在春水袖子里动了,道:“小鬼,你装不知道。你敢?”
  春水大叫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们明珠姐姐嘴里的‘他’,就是那……那位今天早上才到的公子。”
  明珠道:“再说,你是不是在想他?”
  春水道:“是……是……,你……你的手……”
  明珠道:“既然说了老实话,好,我饶了你吧。”
  春水喘息着,面靥更红得有如夕阳。
  她放下瓦壶,坐在道旁,娇喘吁吁,媚眼如丝,全身上下像是已全都软了,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春水瞟着她,轻笑道:“小鬼,瞧你这模样,莫不是动了春心吧。”
  明珠咬着嘴唇,道:“还不是你,你……你那只死鬼的手……”
  春水咯咯笑道:“我的手又有什么,要是他的手……”
  说着说着,脸也突然飞红了起来——春天,唉,春天。
  春水轻轻:“那位公子……唉,有哪个女孩子不该想他,只要瞧过他一眼,有哪个女孩子能忘得了他……”
  她的语声如呻吟,她睁着眼睛,却像是在做梦。
  她梦呓般接着道:“尤其是他的笑……明珠姐,你注意到他的笑了么?真要命,他为什么会那样笑,我只要一想到他的笑,我……我就连饭也吃不下了。”
  明珠道:“他的笑……我可没留意。”
  春水道:“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你替他倒茶的时候,他瞧着你笑了笑,你连茶壶都拿不稳,都溅了一身,你以为我没瞧见。”
  明珠的脸更红,颤声道:“小鬼,你……你……”
  春水道:“你又何必害臊?像他那样的男人,莫说咱们,就连咱们的春娇阿姨,她见过的男人总有不少了吧,但一见他,还不是要着迷。”
  明珠终于“噗哧”一笑,道:“我看她简直恨不得……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了下去似的,害得咱们的李大叔的脸都青了。”
  春水喃喃道:“我没见着他时,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可爱的男人,他那笑,他那眼睛,他那懒洋洋,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唉,简直要人的命。”
  明珠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人家已是名花有主了。”
  春水道:“你是说那个叫什么‘香’的姑娘?”
  明珠道:“嗯,染香。”
  春水撇了撇嘴,道:“哼,她怎么配得上他,你瞧她那张嘴,一早到晚都翘着,像是觉得自己很美似的,其实,我见就恶心。”
  明珠道:“但她的确很媚……”
  春水道:“媚什么,左右不过是个骚狐狸……”
  突然站起身,扭着腰,道:“咱们姐妹哪点不比她强,尤其是你,你……你那两条腿,保险他一瞧见就着迷,就要发晕。”
  明珠红着脸啐道:“小鬼,你几时瞧过我的腿了?”
  春水咯咯娇笑道:“那天,你正在洗澡的时候,我……在外面偷偷的瞧,瞧见你正在……正在……哎哟,那样子可真迷人,我眼福可真不错。”
  明珠“樱咛”一声,扑了过去,春水提起那瓦壶就逃,两人一追一跳,跑得都不慢,壶里的水,却未溅出一滴。
  这时,山坡下密林中,正有一男一女在窃窃私语,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像是生怕被人听到。
  这男的乃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打扮得却像是个少年,宝蓝的长衫,宝蓝的头巾,头巾上缀着块碧绿的翡翠,腰畔系着条碧绿的丝绦,丝绦上系着个碧绿的鼻烟壶,长长的身材,配着长长的脸,两只眼睛半合半闭,嘴里不断地打呵欠,像是终年都没有睡醒。
  那女的徐娘已半老,风韵却仍撩人,眉梢眼角,总是带着那种专门做给男人看的荡意。
  夕阳下,她看来的确很美,但这种美却像是她专门培养出来对付男人武器,她纵然是花,也是人造的。
  她眼波四转,正是窥探四下可有别人。
  他却只是不断地在打呵欠,懒懒道:“人家正在想打个盹歇息歇息,你却巴已地将我拉到这里,咱们老夫老妻,难道也要官监当作私监,在这儿来上一手不成。”
  那妇人脸虽未红,却装出娇羞之态,啐道:“你一天到晚除了尽想这种事,还知道什么别的?”
  那男的斜着眼笑道:“那种事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总是要么?昨天晚上,我己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你还要……”
  那妇人跺着脚道:“我的好大爷,人家都急死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男的皱眉道:“你有什么好急的?”
  那妇人道:“你要明白,你现在已经是饭来张口,钱来伸手的大少爷,你现在吃的,喝的,穿的,都要仗着别人。”
  那男的笑道:“但咱们过的也不错呀。”
  那妇人道:“就是因为过的不错,所以我才着急,你难道不想想,那姓沈的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他不远千里而来,难道是为了来玩玩么。”
  那男的又打了个呵欠,道:“来玩玩为什么不可以。”
  那妇人道:“唉!你真是个天生的糊涂少爷命。”
  那男的嘻嘻笑道:“我要是不糊涂,也不会娶你了。”
  妇人跺脚道:“你要是不糊涂,那万贯家财也不会让你糟踏光了,你难道还瞧不出,那姓沈的此番前来,正是王夫人要他来接管‘快活林’的,所以,咱们一问他来干什么,他总是支支吾吾,敷衍过去。”
  那男的怔了怔,摇头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妇人恨声道:“咱们过的那几年苦日子,你难道忘了……我可忘不了,我也不想再过了,他既然要来砸我们的饭碗,咱们好歹也得对付对付他。”
  那男的笑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瞧那姓沈的,决不是这样的人。”
  妇人道:“你会看人?你会看人以前就不会被人家骗了,你若不想法子对付他,我……我可要想法子了。”
  那男的打了个呵欠,涕眼泪都像是要流了出来,一面摸出鼻烟壶,一面笑道:“好!我的玉皇大帝,你要想法子对付他,你就去想吧,无论什么法子都没关系,只要不让我戴绿帽子就成。”
  妇人伸出根尖尖玉指在他的头上轻轻一戳,娇笑道:“你呀!你本来就是个活王八。”
  那男的一撮鼻烟吸了下去,精神就像是来了,突然一把搂过那妇人的细腰,咬着她的脸道:“这么厉害,你还有让我当王八的力气,我要是喂不饱你这骚狐狸,我还是风流李大少么。”
  他抱着那妇人就往地下按,那妇人荡笑着轻轻地推,颤声道:“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里……不……”
  嘴里说不出,一只手却已由“推”变成了“抱”。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过来。
  那妇人这才真推了,道:“明珠和春水来了,还不放手。”
  那李大少喘着气道:“那两个小浪蹄子来了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反正也不是没瞧过,来…来,快一点……”
  那妇人却蛇一般,自他怀里溜了出去。
  春水和明珠也瞧见他们了,追的不再追,逃的也不再逃,那妇人拢着头发从树林里走出来,轻声叱道:“疯丫头,叫你们提水,你们疯到哪里去了,到现在才回来。”
  春水咬着嘴唇笑道:“春娇阿姨,是明珠欺负我。”
  明珠叫道:“哎呀!小鬼,还说我欺负她,她老是说疯话,还说…”
  李大少已负着手走出来,寒着脸道:“说什么?”
  明珠悄悄一吐舌头,垂首道:“没什么。”
  李大少道:“没什么还不快去烹茶。”
  春水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大爷为什么生气,只因为咱扰乱了大爷和阿姨的……”
  话未说完,娇笑着撒腿就跑。她再不跑,就要吃李大少的“毛栗子”了。
  过了这树林,通过一道小桥,便是三间明轩,绿板的墙,紫竹的窗帘,帘里已隐隐透出了灯光。
  门是开着的,门里也没有声音。
  明珠和春水跑到这里,脚步又放缓。
  春水咬着嘴唇,盯着那扇门,悄声道:“你瞧,晚饭都还没吃,就把门关上了,你说他们在干什么?”
  明珠红着脸道:“骚狐狸,真是骚狐狸。”
  春水轻笑道:“你也莫要骂她,若换了是你陪着沈公子,只怕你们关得更早……若换了是我,三天三夜不开门也没关系。”
  明珠咯咯笑道:“小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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