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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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星 01
墨阳城自古就有一个娶男妻的风俗，缘起已经不得而知，却是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的传了下来。
国风开放，娶男妻本不是稀奇事，到了墨阳城，却变得不同了。
男妻不是妻，甚至算不上一个人。
在墨阳，有钱的人家都会给自己长子在十岁左右的时候找一个五岁的“灾星”养进门。
灾星，即是指家门破败，身世不好，会被人认为是引来不幸的人。越不讨喜，便是越好。
五岁领进门，为“引灾”，十五岁与夫家长子成亲，为“嫁灾”，二十五岁赶出门，为“赶灾”。
墨阳人相信赶灾可以因由赶走男妻，而把自己前二十年後二十年的晦气全部带走，引得福气。
沈家在墨阳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几代经商，富可敌国，自然也不例外会随著风俗走，希望保财气造福後代。
那天人贩子拉来那个孩子给沈老爷看的时候，沈老爷还颇不满意。
那孩子正五岁，人贩子说是家门破败，从远县弄来的。
沈老爷看著那孩子虽然脏兮兮却也算是清秀的脸摇了摇头说，“怕是长得好看了。”
人贩子笑了笑，说，“长得清秀不怕，这娃，是个哑巴。”
说罢，他使劲拧了孩子的胳膊，那孩子瘪瘪嘴哭了起来，却只见著泪水往下流，张著嘴却没有声音。
沈老爷这才点了头，给了人贩子一两银子，收下孩子把人贩子打发走了。
纪瑾瑜还在哭，先是被人贩子拧的生疼，又是被家丁架著走，那家丁手劲大的快要把他的手都捏断了。
可惜他说不出话，也反抗不了，只能认著别人拉走。
路过後院小道的时候，一群小孩不知怎麽跑到这里正在玩，为首的孩子转过头来看他，皱著眉，叫住了架著他的家丁。
“你，过来，那个脏兮兮的是什麽？”
孩子的声调很高，有点张扬的感觉。那家丁听了立刻点头哈腰的站住了脚，却把瑾瑜藏在了身後。
“回大少爷，这是老爷刚弄来的灾星，您现在可看不了，别脏了您的眼。”
“脏了我的眼？那你还往这里走？”沈渊哼了一声，带著那群孩子往家丁这里走了过来，偏是要看。
“这……小的也不知道大少爷和朋友在这里玩，小的立刻拐到别处，少爷您……。”那家丁一边说一边躲，瑾瑜被他转的迷迷糊糊头都要晕了。
沈渊使了个眼色，他身後那群孩子立刻会意的往家丁周围跑，围成了一个圈，去抢他手里的纪瑾瑜。
家丁无奈只能放手，心里想著又要被老爷责罚。
沈渊笑了一下揪著纪瑾瑜的头发抬起他的脸。
脏兮兮的，脸上还有泪水，一点也不好看。
嫌脏的拍了拍手，沈渊把瑾瑜推倒在地，和那群孩子一起大笑。
家丁讨好的跟著笑，然後捅了瑾瑜两下又把他架了起来扯著走。
看著那家丁走远了，跟著沈渊的那群孩子里也笑够了便跑到别处玩，突然有人问道，“灾星是什麽？”
其中有个半大的孩子大声说，“这你都不知道？是将来要给沈渊做老婆的人！”
瞬间，孩子们的笑声又响了起来。沈渊皱皱眉，这才开始寻思起“老婆”的事。
脏兮兮的，不干净，样子也不好看，刚才看他穿的破破烂烂准不是什麽好东西，脸上全是哭的眼泪和鼻涕，又脏又恶心。
这样的人长大要给他做老婆？！
他才不要！
沈渊的内心里一直觉得老婆应该是旁边那户官家的小女儿，漂亮干净，爹娘还曾经跟他说那家的女儿生下来就漂亮，长大了更漂亮！准的给他当媳妇！
默然的沈渊就对纪瑾瑜一百个不顺眼，那群孩子的笑声让他觉得他的自尊都没了！
“闭嘴！”沈渊阴著脸大声道。“今天都回家去！再笑，你们以後都别来了！”
孩子们的笑声仍然在继续，似乎这种时候就没人拿他当老大了。
第二天一早，纪瑾瑜被从头到脚清洗了个遍，干干净净的被套上了好看的衣服，说是要去前厅拜见未来的夫家，参加引灾的宴席。
三叩九拜，仪式繁琐，纪瑾瑜被弄的差点没死过去。
沈渊，他未来的夫君自然也在场。
或许是小孩的心性来得快去得快，沈渊虽然还颇有气愤但仍是把纪瑾瑜又重新打量了一遍。
顺眼得多。
不那麽脏兮兮的了。
纪瑾瑜桃花般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著众人，似乎是感到有人在看他，便转头看向了沈渊的方向。
唔。沈渊阴沈著脸，纪瑾瑜吓了一跳，又把头转了回来。
沈渊见他吓了一跳倒是高兴了，轻声笑了两下。
沈老爷见沈渊笑了，轻咳了一声，对沈夫人说：“这孩子对著这灾星笑，莫不是看著顺眼了？这看著灾星顺眼可……”
“……这……还不都是老爷您把这孩子弄进来……若是喜欢可就麻烦了……这灾星进门不到岁数也不能送走……怕要破灾啊！”
沈夫人这麽一说，沈老爷立刻又咳了两声，草草结束了引灾的宴席。
然而宴席刚结束，沈渊就不见了，随之不见的还有被沈渊夹起来半拖半抱弄走的纪瑾瑜。
“喂，小东西，叫声少爷来听听。”沈渊扯著纪瑾瑜的头发，眉飞色舞的说道。
纪瑾瑜不说话，单单的看著他，歪著头皱眉，兴许是发丝被扯得疼了又不能说。
沈渊看他不答话以为是不愿意，又喊了两遍，直到实在没办法，才松了手，说道：“要不，叫声哥哥也行？”
纪瑾瑜这才反应过来沈渊是不知道自己不能说话的，连忙摇头张了张嘴，用手指了一下。
“你──不会说话？！”沈渊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软下来让他叫自己哥哥的行为多麽的愚蠢，少爷脾气一上来，态度又变了。
“……滚吧滚吧，真是──恶心死了。”
纪瑾瑜不懂什麽是滚，不过看著沈渊不耐烦的又推了他一下，他低下头，老老实实的後退了一步。
沈渊觉得无奈，大概是从来没看过这麽傻的人，只好摆了摆手自己走掉了。
纪瑾瑜看著他的背影有点委屈，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一个丫环冲上来捉住他就是一顿骂，拉拉扯扯的给他拉走了。
自此以後纪瑾瑜就被关在了靠近後山的园子里，每日只能看书写字过日子，沈沈闷闷的过日子，也总是提不起精神。
没人能来看他，也没人可以被允许过来──除了每日来送饭的下人。
几年後，纪瑾瑜这个名字，渐渐的被人遗忘掉，或是刻意的不曾再提起过。
沈渊自然也忘了，也许从来未记得过也说不定。
往常一样，纪瑾瑜在园子里闲逛，看著脚下的石子有趣就开始不停地踢出去，再跑过去捡起来，一直重复著在外人眼里十分无聊的戏码。
那天沈渊也正巧闲的没事可做，懒得出门，找了个算是狐朋狗友的别家少爷在自家府中聊天闲逛。
说笑中就提起了自己从未去过的那个靠近後山的园子。
那些个朋友问道，“里面莫不是有鬼，你爹才不让人进去？”
沈渊大笑说：“怎麽可能，你若是想去，咱们进去看看便是了，扯上什麽鬼？”
两个人大步往那里走，途中开起了玩笑，说里面若是有个美豔的女人可怎麽办。
聊著聊著便就这话题往那有点隐晦的地方提──都是风花雪月惯了的公子哥，谁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妥。
！。
纪瑾瑜又踢起了一颗石子，正巧飞出了园子，直落在了沈渊眼前。
纪瑾瑜不能出园子，叹了口气，只好往里走寻思在寻一颗。
园外的人却是愣住了，笑声也止住了。
“……莫不是真的有鬼……？”
“……别说笑，我爹可说这里没人……”
“那没人还不是鬼是什麽？！这石头难道是自己会飞？！”
“这……”
“我可不进去了，渊兄要是想进去，便进去看看，我在这里守著便是！”
沈渊气急，骂了句不是男人，却也只得硬著头皮往园子里走。
纪瑾瑜住的园子是朝北的，全天没有阳光，加上园子里的植物多是喜阴也没有人整理，长的多是很杂乱，平添了一份阴森的感觉。
沈渊嘴里一边骂道什麽破地方阴森森的给自己壮胆一边向里面走去。
植物多，认不清路，也看不到前方。耳边似乎有石子落地的声音。
园子本就和府中的格局不一样，整个呈现椭圆的形状，内部也是镶嵌一般一层套著一层。这里原先用作乘凉的地方，自从纪瑾瑜来了，便也废弃了不少年，更是不许人靠近，要在这麽一个不熟悉又曲折的地方找路，难上加难。
纪瑾瑜是无意之中看到沈渊的。
他正要去找自己踢走的石子，正从花坛上轻车熟路的直穿而过的时候，听到了沈渊的骂声。
纪瑾瑜小心翼翼的探头过去看，眼前的男子正扯著杂乱无章的树枝和枝藤。
纪瑾瑜早已不记得眼前的男子就是小时候那个大少爷，只觉得竟然有人进来好玩，便要过去试探一下。
！。一颗石子，正好打在了沈渊的背上。
“……”沈渊一愣，僵直了背。
！。又是一颗。
沈渊觉得似乎有什麽不对，说了一句若是鬼就死出来让我悄悄，转过了身去瞧是谁整他。
纪瑾瑜没停住手，石子打在了沈渊的脸上，竟然直接划出了一道血痕。
很淡，但是沈渊吓了一跳，纪瑾瑜也吓了一跳。
沈渊眯起眼晴，用手碰了碰伤口。
只有细细的一点血丝。沈渊阴著脸去寻找石子打过来的方向。
鬼？鬼可没有这麽拿石子打人的！
“出来！”沈渊直直盯著花坛，不意外的看到了白色的衣角。
纪瑾瑜见自己真打伤了人，愣在那里不敢动，被沈渊一喊就更不敢吱声──虽然他也说不出话。
沈渊笑了一下，怪吓人的，便往花坛里走去。
纪瑾瑜连大气都不敢出，从树枝交错的间隙中看著慢慢走过来的沈渊，悄悄用手捂住口鼻，呼吸也放慢下来。
然而就在他睁大的眼睛不敢动的时候，目光还是交错在了一起。
下一秒，自己的手臂被抓住了，接著整个人被扯了出去。
唔！纪瑾瑜跌坐在地上，接著就抱著头闭著眼背对著沈渊缩成一团不敢动了。
沈渊挑眉，看著纪瑾瑜刚刚被扯出来时被树枝刮乱的衣服，还有他露出的一小节白嫩的脖子。
沈渊看著看自己的手，刚刚扯他出来的时候，是温的，那便不是鬼了。
不会，这地方，真藏了一个女人？
灾星 02
沈渊看著看自己的手，刚刚扯他出来的时候，是温的，那便不是鬼了。
不会，这地方，真藏了一个女人？
纪瑾瑜还是缩在那，不反抗，不动，这是他这几年学到的唯一的保护自己的方法。
沈渊大致也猜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麽这园子凭空多出个“女人”，却也觉得纪瑾瑜这副保护自己的样子好笑。
他把纪瑾瑜拉了起来，狠狠捏著他的手腕，问道：“你是谁？怎麽会在沈府後山的花园？”
纪瑾瑜不能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继而摇头。
沈渊又问了一次。他以为是纪瑾瑜不想回答，便又加了些手上的力道。
纪瑾瑜疼的哼了一声，又是摇头。
“……，”终於是觉得不对劲，沈渊又用另一只手捏住了纪瑾瑜的下巴，抬高，看著他的脸，“你，不会说话？”
纪瑾瑜被迫抬起头看著他，然後撇开头低了下去，又点了两下。
沈渊笑了围著纪瑾瑜转了两圈，说“原来竟是让我碰上了个哑巴”。
沈渊不知想了什麽荒唐事，低声笑了，然後转身离去。
可这一下纪瑾瑜却被吓得半死，他五岁就被关了进来了──没人跟他说话，没人教他看人脸色和小心人心。这几年他除了每天来给他送饭的下人根本没见过别人，自然也就搞不清沈渊的意图，开始是见了生人好玩，可却又真是不知道他为什麽出现在这里，又为什麽会那麽狠的捏自己的手腕。
漠然的，他会感到害怕。
那种笑容，和他那样说自己是个哑巴。
和那些家丁嘲笑自己的口气一模一样。
……原来……是嘲笑啊？
抬起手腕的时候果然已经红了，可以看到清晰的指印。
有点委屈，他也不愿自己是说不出话的，他也不愿五岁就被关在这里出不去的，他也不愿……由著他嘲笑却什麽也不能说什麽也不能做。
然而在看到沈渊离开的背影的时候，纪瑾瑜觉得有点落寞。
已经很久，没人跟他说过话了……
似乎又觉得，没人说话，就没人再来嘲笑他了。
能说话多好，自己似乎，不是天生就不能言语的吧？
可那时候太小，都已经记不清了。
沈渊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好友还在外面候著，不免嘲笑了一番，继而说道：“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什麽？果真是鬼？”
“什麽鬼！我在那园子里看到了一个……”他勾勾手，意味不明的低声说，“见到了个──女人”
“女人？什麽女人？你爹养了个女人在里面想干嘛？！”那人明知故问的作出吃惊的语气，然後便不怀好意的笑了。
啪。沈渊一巴掌拍上好友的後背，笑著道：“你说什麽昏话！里面──应该是个……傻子。”
“傻子？”那好友叹了一口气，“……得，走吧，傻子有什麽好巧的，要真是个美豔的女人还好说──”
两人说说笑笑的离开了，公子哥的风流事太多，转眼，沈渊就把这件事和纪瑾瑜忘到了脑後。
入夜的时候沈渊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小时候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又梦见了那孩子干干净净的摸样。
那孩子是谁？
漠然的感觉自己与他或是今天看到的女人是有关系的，却又不记得有过这麽一个人。
沈渊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睛，又昏昏沈沈的睡了下去。
纪瑾瑜一夜没睡，他想要逃出去。
不想呆在这里，不愿意，他应该是有父母的，他能说话的，他不应这般狼狈的……
──可他明明是早已经认命了……至少在白天之前，是已经认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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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再看到纪瑾瑜的时候他正被一群家丁围起来拳打脚踢的揍他，他一开始开没反应过来，以为又是哪个不听话的惹了事，只管在边上无聊的看戏，可等到那个已经伤痕累累浑身都是血迹的人被拖出来的时候，沈渊才发现这是他前几日看到的“女人”。
沈渊下意识的叫了停，然後质问一个家丁是谁要他们打的。
那家丁点头哈腰的回话说：“是老爷。”
沈渊皱眉，这才问，“为什麽？他是谁？”
“他是咱家的灾星”那家丁贼眉鼠眼的往纪瑾瑜那里瞄，“几年前弄来的，平日都是挺好的，最近不知怎麽要往外跑，还没出府呢，就被捉了回来，老爷说他是要泄福气，便让我们打他给个教训，只要还有口气就行。”
灾星这个词映在了沈渊的脑海，他已经十七了，这灾星的事这几年也听了不少，自然是懂的。
在他眼里灾星是养来的，到了年纪就嫁给他做男妻，给个名分以外什麽也不需要，然後，顺理成章地赶走。
下贱，卑微，连个买来的奴隶都比不上。
对於纪瑾瑜，沈渊突然有了种富贵人家天生的傲气，便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了。
既然是灾星，那定不是个女人了。
哑巴，傻子，男人。
这些东西和在一起，仅存的那点前些日子的兴趣也全没了。
沈渊走到他面前，看著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甚至嘴角涌出血丝的纪瑾瑜，风轻云淡地说了句：“真可怜。”
那种语气充满了嘲笑，沈渊也的确大笑了两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没人说什麽，他是他们的少爷，将来就是他们的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