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心-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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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夫子连忙摇头:“不可能,书院里没有这样的事,恐怕是误会。”
黄玉甫忽然大叫起来:“别听他的!我都知道,山长今天晚上要放他走,赶紧去南院拿人!”
捕头冷冷看着顾夫子:“是不是误会,见着了宋老师在说吧,顾夫子就不必在这挡着路了。”
说罢,便蛮横地推开顾夫子,急急往里走。
“慢着!”
捕头一见赵珩,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衙门的人都是在谢家见过赵珩的,知县大人都恨不能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了,这身份可想而知。
“诶,宋公子啊,有什么吩咐?”
赵珩和谢流芳对视一眼,冲衙役沉声道:“听说你们来拿人?”
“是是是……知县大人刚收到诉状,小的们来晚了,宋公子受惊。”
不料,赵珩只是点点头道:“这事是误会了,先前几个学生与老师有些顶撞,背地里捏造的谣言罢了,不值得你们特地来一趟。”
捕头愣了愣,刚想说什么,就被黄玉甫推到一边:“胡说!你是哪儿来的,敢说本公子造谣?吕捕头,别跟他废话,赶紧拿人!如果你们敢放任这样的老师在书院里,看你们知县大老爷的乌纱帽还能否保得住!”
“这……”吕捕头心中有些为难。
老实说,他并不确定赵珩是什么背景,只听说有亲戚在京城里当大官。但黄家的底子他却是再清楚不过。
天熹前几年出过朱夫子那一桩案子,当时黄家老爷勃然大怒,逼得上头改判充军。但事实的真相衙门内部的人自然知道,当年便是黄家白白诬陷了别人,如今弄到宋彬的头上,多半也是造孽。
吕捕头本来也不想来这一趟,正好有人出头阻止,本该就此打道回府,却又拿不准赵珩的底细。
这时候谢流芳走了出来,对吕捕头拱手一揖:“吕捕头。”
“谢公子。”吕捕头也抱拳示意。
临安下至乞丐、百姓,上至地方衙役、官差,都对谢听义十分崇敬,自然对谢流芳也就以礼相待。
“不知吕捕头是要来拿哪一位老师?”
“宋彬老师。”
谢流芳点点头:“不巧,宋彬早前已被山长辞退,早就离开书院了,你们就是来搜查,也找不到他半点踪迹。”
“什么!”黄玉甫怪叫起来:“果然!我就知道翁誉山要放他们走!不对……他们一定走不远,赶紧去追啊!追啊!”
吕捕头叹了口气:“黄公子,既然如此,还等属下去向知县大人回禀再做打算。”
“回禀?!你应该马上去追!”
“如若罪情属实,那宋老师已经是逃犯,通缉令还需要知县大人批准。”
黄玉甫被他噎住,正要发作,又听谢流芳道:“我倒是听山长说,宋老师这次是与慕容老师一起走的,想必也不会是畏罪潜逃,该是求学游历之类,更何况宋老师平时品行端正,为人师表,更受学生爱戴,还望吕捕头和知县大人明察。”
“宋繁愿为认人证,望知县大人明察。”
吕捕头欠了欠嘴角,心中已经明白十分,不声不响挥了挥手,带着自己的人走了,不与黄玉甫半句废话。
黄玉甫怔在原地,颤颤地指着赵珩和谢流芳,大吼道:“要你们管什么闲事!宋彬是你们什么人,用得着你们维护他!”
赵珩淡淡道:“是我们的老师。”
黄玉甫蓦然笑了:“呵呵……老师?当年恒逸被抓的时候,怎么没有人为他求情!没有人喊他老师?!所有人都耻笑他……所有人都谩骂他!他们说他该死!他们说他该死!”眼泪湿了一脸,毫无征兆。
赵珩不料他突然转变,不解地看着谢流芳,听他附耳道:“恒逸是朱夫子的字。”
“我告诉你们……我早就知道宋彬和慕容搞在一起,我是故意的!凭什么他们就能这么太平,凭什么我和恒逸就要永世不得相见?啊?当年翁誉山怎么没有想过要救恒逸,怎么没有想过让他也连夜逃走,啊?!”
谢流芳淡淡道:“如果当年,翁山长早知道的话……”
“住口!”黄玉甫红了眼睛:“早知道?他早就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是翁誉山啊……翁誉山有什么不知道……他怎么会帮不了……他根本就是……他根本就是嫉恨恒逸博弈的时候赢了他!”
黄玉甫抹了抹脸:“慕容是他的得意门生,宋彬是他的得力子弟,所以就要保全他们?不公平!!!翁誉山……你不得好死!”
“啪——!”
赵珩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眼神冰冷,连谢流芳都愕然了。
“害朱夫子发配充军的是你,害他负尽一身才华的是你,害他被人唾骂的也是你!这是不论你如何将这罪名转移到山长身上,都掩盖不了的事实。”
“你胡说!”黄玉甫忽然慌乱了,扑上去揪住赵珩的衣襟:“我怎么会害他,你有什么资格胡说!”
赵珩冷道:“如果他没有认识你,黄家人又怎么会逼他到那般地步。如果不是你太天真又无力抵抗世俗,他怎么会独自一人承担罪名。如果你有慕容追随宋彬那般的决心,即便困苦也断不会到今天这地步。你选了一条艰难的路,却让朱夫子为你扛下一切风雨,你好无耻!”
“不是的!我总说要他带我走,是他不愿意!我说我不怕苦,不怕被人指责,我什么都不怕!他们抓住他的时候,我也求过爹娘,我什么都说了!我说要和他在一起啊!可是他们不许!!!”
黄玉甫跪坐在地上,捶地痛哭,仿佛压抑多年的悲痛瞬间倾泻而出,再也承受不住一般。
“我也不想啊……看到宋彬我就想到恒逸……他们为什么都不许……为什么要害他……恒逸……恒逸啊……我连他人在哪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谢流芳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这就是与世俗较量之后惨败的后果,这就是生离别的诛心煎熬。
赵珩叹了一口气,蹲在黄玉甫面前道:“如果告诉你他在何处,你要怎么做?”
黄玉甫怔了怔,抽噎着睁大眼睛,一把抓住赵珩:“你知道他在哪里?”
“如果我没算错,朱夫子应该是仁顺八年秋季发配的,那年大部分犯人都被送去河州充军。不过这两年河州曾与金兵交战,恐怕……”
黄玉甫木木地点头:“我会去找他……”
赵珩叹了口气,眼看黄玉甫渐渐平静下来,才起身拍了拍谢流芳的肩膀,一道回寝院。
路上谢流芳看赵珩冻得鼻子发红,便不声不响地将裘袄脱下来覆在他肩上:“你刚才话说重了,朱夫子出事那年,他才十五岁,刚来书院一年,也反抗不了什么。”
赵珩披了裘袄,使劲搓手:“若不刺激刺激他,这小子还不清醒。回头要把我们俩也告官了,实在不划算。”
谢流芳淡淡道:“原来是为了自己。”
赵珩嘿嘿一笑。
“你怎么知道仁顺八年秋季犯人被发配去了河州,这都是刑部密旨。”
赵珩搓手的劲道更大了些,同时出口圆道:“我以前和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关系不错,无意中听到的。”
说完还抬眼看一看谢流芳的表情,见他面无疑色,才定了心。
chapter 29
都说北方严寒,实际南方冬天更让人不适。
赵珩裹了厚厚的秋袄依旧冷得直哆嗦,总感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些潮湿的阴冷。谢流芳比他耐寒,穿得不如他厚实,却一点不畏畏缩缩,只是露在外面的鼻子时常被冻得通红,连带眼睛也有些发酸,总像要哭似的。
赵珩心里一动,趁周围没人的时候,贴在他耳边笑道:“你这模样活像一只小兔子,看得我都想欺负你。”
谢流芳揉揉鼻子不理他。
期间谢流芳还病了一次。
早前风寒没有好,送慕容他们离开的那晚又将裘袄披了又脱,寒风里病情不免加重,吃药都不见好。后来索性发了温热病,躺在床上迷迷糊糊。
大夫过来把了脉,也只开几副安宫牛黄丸,便是嘱咐多休息,寻常风寒而已。
小王爷自小没干过伺候人的活,但谢流芳病着的几日,赵珩天天守在他床边端药送粥,照顾得很妥贴。
有时候端着药碗被傅阳阎肆撞见了,免不了一顿起哄。
阎肆说:“我当初说什么来着,风流未必薄幸客,看来某人还真是他相克那一个。”
傅阳搭腔:“谢公子才是发温病而已,这人就日夜守候,面色都死气沉沉了……我昨儿个从石阶上摔下来哟,差点摔断腿,你看看,肿这么高,疼死我了。”说着,一边撩起裤腿,果然脚踝处明显红肿着一块:“可是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同人不同命啊……”
阎肆勾起唇角:“你好意思提,你没事儿趴我窗口偷看什么?被我发现了又跑什么?摔这样不是你自找的?”
“姓阎的!你……你说话讲点依据……谁偷看你啊!”
赵珩摸了摸碗边,估计再耽搁下去药都要凉了,赶紧绕开着两个聒噪物,往寝院里去。
喂药的时候,谢流芳也只能软软靠在他怀里。赵珩见他一张脸发热透红,便凑过去与他额头相贴——虽不至先前那样烫得吓人,温度还是不低。
将一颗安宫牛黄丸推进他口中,又舀了一口药汤送进去,轻声哄道:“乖,把药吞了。”
听到这低沉温柔的声音,怀里那烧迷糊的人才下意识地吞咽,感觉到难以承受的苦味之后,又不满地轻哼出声。
那哼声带着明显的鼻音,又像是发不全的呻吟,赵珩心里觉得可爱,便趁人之危抬起谢流芳的脸着迷似的亲吻。
没亲几下就感觉到谢流芳在用尽全力地推拒,虽然这推拒就如抚摩一样无力。
“别……我风寒……你离远……”
赵珩浅浅一笑,又凑近亲吻:“不碍事,大不了我也染上,我们一起喝药,一起吃苦。”
“不……”
“不?你说了不算,我就喜欢。”
半天听不到答复,低头一看,怀里人喝了药又睡过去了,这才将人放下,被角都轻轻掖好。
做完之后,人还不走,端了凳子在一边守着看,生怕他忽然醒过来要水喝。
如此这般,当谢流芳退了热度终于醒转过来时,首先看到的就是赵珩埋在自己枕边的脑袋,以及自己手掌被人握住的触觉。
那一刻的感觉难以形容,不是寻常的感动,也不是内心的满足,而是可以静静依靠的安然。
谢流芳转过头看他的睡脸,不如这人平时含笑的活跃温润的模样,而是锁着眉头,似有心事扰梦。
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又不自觉地前倾,嘴唇贴住他的,迟迟没有移开。像盖了一个庄重而珍贵的印章,一旦落印,铭心刻骨。
……
宋彬和慕容离开之后,翁誉山又聘了两位夫子,或许是习惯所致,学生上课的时候都懒洋洋的,全无往日面对宋彬和慕容时的全神贯注。
一日闲聊,傅阳说:“宋繁,你知不知道黄玉甫那小子突然跑了?”
赵珩装傻:“跑了?”
“听玄班的人说,黄玉甫早就失踪好几天了,山长都不闻不问。今天早上黄家人到书院来要人呢。”
“那山长怎么说?”
司瑾道:“山长什么都没说,把黄家人憋回去了。”
赵珩仰起头,长长哈出一道水雾:“估计是成天呆在书院里头觉得烦闷吧,所以跑了。”
司瑾看着他,勾唇道:“看样子你也想离开书院了,想回京?”
司家人自然知道赵珩腊月里就要回京的事,只是这腊月都快要过去,京城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不,我不想回京。”
“你当然不想回京,临安有佳人,芳心不可失啊。”
阎肆和傅阳对望一眼,笑得别有深意。
倒是司瑾忽然皱了眉:“你也知道,你家府上不会总放任你在临安的,你到底……打算过没有?”
赵珩原本心情不错,被司瑾一问,心里难免烦躁起来。他知道司瑾问的“打算”指的是谢流芳。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在打算,可无论如何打算不出个结果。
眼前的路无非有两条,带谢流芳一道走,或者自己留下。但每一条都是困难重重,而且未必成功的。
“你要他跟你走,这不可能。”仿佛看穿了赵珩心中所想,司瑾突然道:“谢家虽遭变故,并不代表谢家没有势力了,如今我爹帮衬照应,将来还是要交到流芳手上的,他跟你走,谢家那一摊子如何处置?”
傅阳哈哈一笑:“送你司家呗,正好合你爹心意。”
“那谢流芳真是无颜面对谢家列祖列宗了。”阎肆毫不客气地击破这个玩笑。
赵珩讪然,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司瑾乌鸦嘴,还是司家先前得了什么风声,过不了几天,赵珩一觉醒来就看到赵不问跪在床边,身上着的不是便衣,而是王府的侍卫着装。
“怎么了这是?”
赵不问拱手道:“主子,皇上下旨召您回京,车马已经候在书院正门。”
恍若晴天霹雳一般,赵珩愣了愣,顾不得将衣服披上,急急打开房门,就见院子里山长、老师,还有些同样侍卫着装的人都站在一团,地甲班的学生也都在一处低声讨论什么,一见他出来,都陆续跪地,伏身高喊:“小王爷千岁千千岁!”
“怎么……”
怎么这么突然!
郭小将军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一身银亮铠甲,大摇大摆起身跨过人群,一边嚷嚷:“赵不问你发什么呆,还不给你主子把衣服披上?小王爷啊,哥哥来接你了,赶紧收拾东西吧?”
赵珩和郭小将军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把兄弟,小王爷的风流韵事传得天下皆知,他郭小将军名声也好不到哪里,连带陆二公子一起,三个人号称“京城三少”。
底下已经有人窃窃私语,赵珩听力不差,听到的只字片语果然都是那些花魁和歌姬的名字,当下有一种被人揭了老底的措手不及。
赵珩连忙在人群里搜索谢流芳的身影,只见那挂在他心尖上的人正倚靠在廊柱边淡淡望着他。
谢流芳没有下跪,却冷眼直视赵珩,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如同一个漠然的局外人。
赵珩最怕他这种表情,难免慌了神,又不知如何为自己这般尴尬的境地解围,只能把火气撒在郭小将军身上,为什么忽然来到了书院,为什么连信都不稍一个!
“郭子名!”
郭小将军大半年没见到赵珩,原本高兴着,不妨他一声怒喝,还满面怒气地瞪着自己,无辜道:“我在啊。”
“你给我进来!”
chapter 30
“什么?!”郭小将军惊道:“你居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