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问镯-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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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步步走向我,盈盈笑着,面庞和双手,渐渐地通透,几与周围的绿色相融。柔软的布料同样融化着,渐渐形成一大团人形的碧色烟雾,向我延伸扑洒而来……
“放开我!放开我!”
我失声高叫着,忽然之间便手足虚软地无法向前迈出一步,连气息也越发地微弱。
挣扎中,一道极强的银光,如闪电般飞快破开绿色的迷雾,几乎同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手,将我猛地一拉。
我听到了自己的哽咽声,将牵着我的那只手用力地捏了捏,无力地唤道:“阿宁……我好怕……”
“皎儿,我在,我在这里呢,别怕,别怕!”
颜翌宁熟悉的声音传来,温柔中夹杂着一抹不敢明言的悲伤。
“这个古人的精神力量太强了。皎儿……恐怕撑不到后天早晨了。”
这是杨旭的声音。
我勉强睁开眼时,一滴温热的水正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还在车内,周围已经黑透了,车子应该正停在路边。
车内的灯光昏黄,照出了丁绫一脸的泪水,颜翌宁一脸的冷沉,还有杨旭一脸的烦恼。
我动了动,发现身体还是自己的,冰凉的手指还能感觉颜翌宁掌心的温暖,只是心头却忽明忽暗,一半落在人间,一半落在那不知名的诡异绿色世界。
那里是地狱,还是……
我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镯。
碧色盈盈,宝光流转,不论从哪个方位看都是一枚绝世好玉,明红的披帛在美人身上轻轻拂动,飘然欲飞,偏有着血管流动的汩汩声,若有若无地传入耳膜,就如我的心跳声,也若有若无,时快时慢。
从身到心,俱是一片惨淡,仿若根本不曾从那玉镯中逃出。
对了,何尝逃出了?只怕一大半的魂魄,都已深深地封在这个不知所谓的玉镯世界中了吧?
“杨旭……”我干涸地吞咽了一下,艰难地转动舌头,问道:“我……到底是不是五百年前那个叶儿?”
断断续续,我讲起我的梦境,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的梦境。
这个梦境显然也超出了颜翌宁和丁绫的认知范畴,但经历了这几日的波折,他们毫不犹疑地接受我这匪夷所思的梦境,努力去消化我所形容的一切。
杨旭是个异能者,从小便专与这世间各类生命的古怪存在方式打交道,倒不曾怀疑过我这梦境的真实性,听得极专注。
幸好,还有他们相信我,陪伴我。
否则,我就是魂魄没给收到玉镯里,也该被关在精神病院发疯而死了。
很吃力地讲完,又喝了两口橙汁,我终于能在脸上逼出一丝笑意:“可笑,如果我是叶儿,怎会在梦中见到另一个叶儿?萦烟也疯了,居然还敢肯定我就是叶儿。”
“萦烟本来就是个疯子!”杨旭少有的一本正经,眸光转动时,又显出了那种属于异能者的自信和锋芒:“任何一个把自己精神上的存在,硬生生封在玉镯中五百年的人,都不会有着正常的思维。希望我们能找出让她发疯的原因,皎儿才可能摆脱这种可怕的状况。”
“我是不是叶儿?”
虽然我肯定地说我不是叶儿,那个前世和萦烟不知有着怎样恩怨的叶儿,可我还是忐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杨旭的答复,或者说,宣判。
“你确信你见着了另一个自称叶儿的人?”
杨旭的问题很奇怪,居然和萦烟的口吻很类似。
“是,我见到了另一个……鬼怪一样恐怖的叶儿。”
“那么,你就一定是叶儿。”杨旭肯定地回答。
我手足更是虚软,喘着气,头顶的小灯一圈圈的光晕,时大时小,让我什么也看不清晰。
颜翌宁帮我问出了口:“为什么?”
杨旭指住那只玉镯:“我可以肯定,这枚玉镯中只有两个人的精神存在,绝无第三个人。既然皎儿见到的不是萦烟,那人又自认是叶儿,那么,她肯定就是皎儿自己了。”
“可皎儿又怎么会见到她自己?而且,连皎儿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叶儿,凭什么那人会自称是叶儿?”
丁绫满头雾水,虽然在置疑杨旭的话,但显然没有置疑杨旭的能力,神情间描绘着显而易见的求知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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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现居然上架了,赶忙又凑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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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说连累
杨旭精神大好,殷殷解释:“皎儿的精神存在,或者说皎儿的魂魄,早已被分散开了,一半留在躯体内,一半被萦烟替换到了玉镯内。方才我说了,这个五百年怪物精神力量很强大,多半也因为等了五百年等不及了,所以迫不及待地试图把皎儿剩余的魂魄置换入玉镯内。皎儿一时松懈,的确被部分拉入了玉镯中,并遇到了早先进入镯中的自己的魂魄。因那些魂魄都是皎儿的,它们一入玉镯,便自动聚集,形成了皎儿另一部分的精神存在。在和皎儿才进入玉镯的魂魄聚合前,它们便是彼此单独的精神存在,彼此能看到对方。”
“可我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古人,我从来没见过的古人。”
我额上有冷汗直冒,也不知是惊吓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
话才了,我忆起了另一件事。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叶儿。
在戴上玉镯的前一天晚上,我做的第一个噩梦,便是叶儿,丑陋如怪物的叶儿。
杨旭已经侃侃而谈:“那是因为,这个形象,是你上一世残存的记忆。可能这种记忆给你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喝了孟婆汤转世轮回,都没能将这种记忆完全抹杀。”
他沉吟道:“嗯,也可能孟婆汤现在也是现代化加工,学着偷工减料,效果没那么好了。……哎,真想看看传说中的孟婆汤到底是什么东东,阴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转世轮回,真是佛道或者基督教天主教说得那般深奥么?”
我已对此毫无兴趣。那个孟婆汤从古至今被无数人猜测过,都没人能研究出个子午寅丑来,我又怎么用我以分钟计的生命去探索如此深奥的课题?
我只对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感兴趣。
颜翌宁显然也只对我的性命感兴趣。
他望一眼黑漆漆的窗外,道:“看来,我们真得连夜上孔雀山了。”
杨旭叫苦不迭:“喂,我开了两天车了,还要陪你们夜间爬山么?还是……去全是几百年古墓的坟堆?”
丁绫皱眉:“难道你怕遇到五百年前冤鬼缠你?”
杨旭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怕,这天底下不论是神是鬼还是妖,无非是不同的精神存在形式,敢来招惹我的还不多。只是夜间行路当真蛮危险的……不过,走吧,怕皎儿拖不起了。”
杨旭应该没吹牛,一般的所谓鬼魂狐妖,在他看来不过是生命体的不同精神存在形式,几组比正常人类强烈些的脑电波。连封印五百年的萦烟都对他畏惧三分,他的异能所形成的巨大精神力量,由此可见一斑。
我的身体已愈发无力,颜翌宁小心翼翼将我扶下车来,将我背在背上。抬眼细看,才见前方黑黢黢绵延着大片山峰,应该就是孔雀山了。
这里地处偏僻,他们紧赶慢赶,到底未及在天黑前赶到,当真给颜翌宁白天的话给说中,不得不在夜间去挑战山上的魑魅魍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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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走时,我的心智一阵迷离,一阵清晰,只是下意识地紧抱住颜翌宁的脖子,偶尔低低地问上一句:“累不累?不然把我放下来走一段。”
“不累。”颜翌宁一边稳稳地踏着山道,一边低笑道:“也不知你天天是怎么养的,吃那么多,还瘦得这样,风儿一吹都可以飞了!”
我笑了笑,悄悄为他拭拭额上的汗珠,不再说话。
我虽不胖,也不至瘦成他说得那样的瘦骨伶仃。他肯这般劝慰我,自是打定主意背我上山;而现在,也着实不是我逞强的时候。
我绝对不是前世那个柔柔弱弱的叶儿,可我的力气真的在一夕间给这该死的玉镯汲取得一干二净了。
不想说连累,但我真的很后悔,后悔以前不曾珍惜。
我的爱情,我的友情,都是这般地弥足珍贵。
丁绫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颜翌宁后面,还记得向我抱怨:“皎儿,我这鞋是特步的,三百八,这一爬山,寿命至少缩短一个月。你得让颜翌宁打折扣赔我!”
颜翌宁背着我的手臂紧了一紧。
丁绫这家伙性情不比我细致多少,自然又是在玩笑,把颜翌宁当成了冤大头,哄他日后多请几回客罢了。可颜翌宁多半会联想到是自己送的玉镯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更会懊恼不堪。
心中想着,我勉强回驳:“你那什么鞋,这么不经穿?不会是山寨版的吧?”
杨旭笑道:“我有几个朋友在国外,绫子你喜欢什么牌子的衣服鞋子,我让人直接从国外寄来,绝对不会有山寨版的充数。”
丁绫眼睛一瞪,这般黑黢黢的夜间,依然看得到圆溜溜的瞳仁明珠般闪亮的光泽:“能不能帮我从国外紧急快递几个人过来?”
“什么人?”
“非山寨版的灵魂师。”
杨旭呛住。
我笑起来,脸颊拂过颜翌宁半长的头发,痒痒的,不觉去摸了一摸,道:“阿宁,你如果留起明代时的长头发,也好看得很。”
颜翌宁不以为意地转动了一下脑袋,话语却极温柔:“哦?改天我叫人拿我照片PS几张明代的服饰给你做电脑桌面好了!”
我哧地一笑:“那也成,不过得把我的头像也放上去,都穿着明代的服饰,看起来双双对对的。便是我不在了,也可以活活气死那个害人的萦烟!”
你竟放火烧死了她!
颜翌宁便不说话,呼吸间似给堵住了什么,很不均匀,脚步却迈得更快了。
我很想找别的话题岔开,逗他欢喜欢喜。转而一想,该面对的,我早晚要面对,他同样早晚要面对,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正黯然地悄悄捏紧颜翌宁的领子时,杨旭忽然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句:“那样也好。”
嗯?
三人一起抬头,望向走在最前面的杨旭,等待他下一句。
但他居然没再说话,抬头望着远近的森郁山树,竟哼起了歌儿,还是某动画片的主题曲!
丁绫最没耐性,紧追上前几步,拽了他手臂问道:“什么也好?”
杨旭回头,笑容灿烂:“咦,我有说话么?”
丁绫无语。
颜翌宁也无语。
我望着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叹气,然后侧着脸欣赏山间夜色。
无月的天空,繁星比城市中所见的多多了,洒了一天的碎影,如揉皱了的水般,明明灭灭的晃荡,泛着微微的光,青涩地笼着远远近近的山,剪出模糊的轮廓,或如孔雀展翼,或如虎踞龙盘,在这样的黑夜和明清时的古墓群联系起来,很容易让人心生悸惧。
如果是以往,我应该也是怕的吧?
但这一刻,我居然很宁静,舒展在颜翌宁肩上的双手凉凉的,半点汗意也无,连心跳都很稳定。
是因为颜翌宁身体传来的热量,还是经历了那般可怕的梦境,已经没什么可以惊吓到我?
雾很薄,树木昏蒙,远远近近汇成一片的虫鸣,是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的安谧的乐章,舒融了夜色的沉寂和森然。
我打了个呵欠,微笑。
然后,我看到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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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窜起的火焰燎亮了半个天空,匆促的下人拎了水盆水桶,奔向那个小小的偏院。
海棠落尽,荼蘼乱舞,一阶惨白的萧索落花。
“叶儿!叶儿!回答我!”
和火焰一样疯狂的,是在侍仆拖曳下,还固执地想要奔入火堆的唐逸宁。
那头好看的长发,那身飞扬的袍袂,均已在火燎之中卷了边,变了色,苍白的脸上,是失了心般的恐惧和悲恸。
萦烟慢慢地在忙碌的人群中走着,霞绯色的衣衫,染着火光,也似蒙了一层烟气,迷蒙不清着。
“宁哥哥……”她柔柔地唤着,带着不确定的忐忑:“事情既已发生,请……请节哀!请保重……”
“啪!”
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
不仅萦烟给打得旋了个身,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唐逸宁自己也喘着气,站立不稳。
“我好悔……我好悔娶了你这么个妖毒妇人,你竟放火烧死了她!你竟烧死了她!”
他断续地说着,常那般坚毅抿着的薄唇颤动,眼睛里也烈烈如焚,紧攥的拳似克制不住要往萦烟脸上挥去。
萦烟晃着身体,勉强站稳了,骇然地叫起来:“宁哥哥,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怎会烧死叶儿?”
那火中……竟然有叶儿么?
可我没感觉出叶儿被火焰吞没的痛楚和悲惨,反是萦烟的惊骇面孔瞬间将她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传递给了我。
我奔过去,很想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唐逸宁会认为是萦烟烧死了叶儿。萦烟……应该不会用毒胭脂,不会做那样伤天害理的事。
可杨旭明明说,我就是叶儿。
我是叶儿,为什么我缺失了自己的痛苦,反而为别人的痛苦而痛苦?
又是该死的梦境,又是那个萦烟操纵了我的感情!
抱住头,我尖叫起来:“萦烟,你活该,你活该!害人的是你!是你!”
可我的声音空落落的,似乎回旋在空旷山谷中,应和我的只有苍茫的回声。
萦烟和唐逸宁依然在火光中争吵着,话语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