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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堂一样 by亦舒-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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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玛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你告诉他,我十分钟就到。” 
袁姐松口气。 
以玛关上电话,笑得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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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轻人莫名其妙,“怎么了?” 
“对不起,我要告辞。” 
“?!” 
以玛轻抚他肩膀,“对不起,你也叫大伟可是。” 
“我不让你走。” 
“我一早约了人。” 
“那么,下次见我,什么时候?” 
以玛百忙中给了一张名片。 
他不置信,“你是导游社女郎?” 
以玛点点头。 
“你”他十分震惊。 
以玛已经溜走。 
她找到一一三四号房间,轻轻敲门。 
里边有人说:“进来。” 
以玛听不出他有丝毫恼怒意思,她轻轻推开门进去。 
房里漆黑,只有一支大约四w的小灯泡照在她头上。 
她看不见客人,可是客人看得见她。 
以玛踏前一步,真奇怪,那支小小灯光跟着她身形移动。 
坐在黑暗里的人客深呼吸一下,“唐心,你真漂亮。” 
“是大伟吗,可否给些亮光。” 
他轻笑,忽然之间,他上方也有小小灯泡亮起。 
以玛看到了客人。 
她比他还要意外。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长发乌亮齐耳,容颜秀美得不像男性,可是他穿着一套大花丝睡衣,露着胸膛,又明明是男子。 
他有一双奇异晶亮的眼睛,像用灰笔画着印度女子的眼圈,看真了,却不是化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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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他又长又密的睫毛,那样秀美,却又如此妖异。 
以玛迟疑。 
他说:“你似顾忌,但又有信心对付我,好,很好。” 
以玛不出声。 
“走近一点,脱去外套。” 
以玛轻轻除下外套。 
“身段也这么好,真是难得,你是天堂的王牌吧。” 
以玛不禁微微笑。 
只见他缓缓站起,把丝睡衣脱下。 
他背对以玛,她看到他雪白裸背,吓一跳,受惊,退后,他背上皮肤打满钉圈,凑成一个十字。 
他轻笑,“害怕?一共二十二只钉圈。” 
“不痛?” 
“你怕痛?我喜欢痛,人吃痛时身体会产生抗体,这种抗体也会带来极乐。” 
他声音语气异常斯文温柔,但以玛不寒而慄。 
以玛低声说:“大伟,我不是你要的那种类型,我想我最好告辞,公司会把费用退回给你。” 
他笑,“你要走?” 
以玛尽量平静,“大伟,对不起。”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转过身来,挥动手中一样东西,打中以玛左肩。 
以玛只觉一阵刺痛,她惊恐至不能呼吸,只觉血渍渗透过丝衬衫。 
他手中握着一条鞭尾有小钩子的武器。 
以玛本能伸手大力夺过他手中凶器,兜头兜脑朝他脸上摔去,这一下打中他脸颊,也把他钩出血来。 
以玛退至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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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狂笑,“好,好。”追上。 
以玛慌忙间想起警示器,还在腰间吗,她伸手摸到按下,紧紧扣住不放。 
他扭住她手臂,他手中是什么?是一枚针筒,他大力刺进以玛颈项注射。 
以玛挣扎,完了,这是什么毒药! 
她不够警惕,应当一看到漆黑房间就逃走。 
太迟了,她根本不应上来。 
她浑身酥软,眼前发黑,跪倒地上。 
她渐渐步入一个不知名的地界。 
忽然听到笑语声。 
“妈妈。”以玛惊喜。 
她看到母亲与妹妹坐在一起玩拼图游戏。 
“妈妈。”以玛走近。 
母亲与妹妹的脸上都有一团光,看不清五官,但以玛肯定是她俩。 
她走近,妹妹示意她也加入游戏。 
以玛非常高兴,她说:“这一块不对,这块靠边才是。” 
妹妹笑,“以玛,以玛。”她把姐姐抱在怀中。 
以玛乐而忘返,她不过是一个活到哪里是那里的孤女。 
这时她听到耳边有人说:“她醒转了。” 
“以玛,以玛。” 
以玛突觉浮躁:叫我作甚?我在一个非常快活的地方。 
“听到我声音吗?” 
“能够睁眼否?” 
以玛又昏昏堕入黑暗里。 
母亲越走越远,以玛心急,追上,妈妈,妈妈。 
母亲停住,回头看她,状甚悲切,以玛羞愧,妈妈,忽然她脚步叫什么绊住,摔倒地上,眼看母亲走远,只剩一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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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玛号啕大哭。 
她终于在两日一夜后醒转。 
警察与酒店警卫当时破门而入,看到骇人情况。 
一个男人手持利刃,在倒卧地上裸女身体全神贯注刻蚀花纹,他已在她肚上切开一个十字,正把刀尖刺入她脸颊。 
警察逮捕他时,发觉他神智模糊,一味痴笑。 
救护人员却未能叫那女子苏醒。 
令她昏迷气若游丝的,不是刀伤,而是颈项大动脉被注射不知名药物。 
送到急症室,验出药物是胰岛素,导致女子昏迷,情况危殆。 
她还是被救回来了。 
在她随身物件里,有一枚手提电话,里面只存有一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一袁姓女子。 
她闻讯大惊,赶到医院,日夜守护。 
负责这件案子的探员是重案组曹警司。 
她接到案件,看过报告,脸色慎重,“这件案子,好不熟悉。” 
助手提醒她:“一年有一女子,”她一边查电脑档案,“名徐美莲” 
“嗯,”曹警司细阅案情,“几乎一模一样。” 
“徐女身上被刀雕刻三个十字,浑身披血奔出酒店房间,但事后警方调查,她却否认有人蓄意伤害,坚称与男友玩游戏玩出火。” 
警司把两名女子身上十字伤痕对比。 
“这两个女子十字伤口一模一样,请注意直与横两划长短比例完全相同,人称魔天使十字。” 
“两宗案子由同一个人所为?” 
“警方当场逮捕的男人是谁?” 
“杨大伟,本市上诉法庭首席法官杨仲德独子。” 
“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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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被保释在外,杨氏坚称是游戏。” 
“那女子一醒转我们要争取第一时间问话。” 
“长官,该男子迟早玩出人命。” 
曹警司凝神,“杨官身为父亲,他可有表态?” 
“他希望大事化小。” 
“对,小事化无,自动消失。” 
刚在这时,助手说:“曹警司,杨仲德法官找。” 
曹警司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王以玛一醒转,看到的是袁姐与甘姐,两人几乎跪在她病床之前。 
以玛沙哑着喉咙:“不关你们的事,不要难过。” 
甘姐呜咽,“以玛,你是明白人。”她双眼通红。 
袁姐趋向前,“以玛,有一个人,要与你说话。” 
“谁?” 
这时甘姐把那人带进房内。 
以玛呆呆看着那个中年陌生男子。 
这是谁? 
那相貌堂堂甚有威严的男子朝她鞠躬。 
“王小姐,我向你致最深歉意。” 
一位白发老太太也跟进,也朝她弯腰,“王小姐,对不起你。” 
这是干什么? 
那老太太起码八十岁,以玛伸出手。 
那男子说:“我是杨大伟之父杨仲德,那是家母。” 
以玛发呆,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一件事。 
小记者惠扬曾经告诉她,这名姓杨法官正受内务部调查,惠扬给以玛看过照片,以玛认得他。 
原来,需要给导游社女郎汇大量现钞,息事宁人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不肖子杨大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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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伟。 
以玛何等明敏,一下子把关键打通。 
杨家家长再一次出动,要为那变态的年轻人摆平伤人案。 
“王小姐,请你接受我家赔偿。” 
不知是第几次。 
袁姐一直迫切地握着以玛的手。 
以玛不出声。 
这时一个女子轻轻走进,说:“王小姐,我是杨家代表律师,我姓祝。” 
她递上一份文件及一张本票,放在以玛面前。 
以玛不出声。 
只要她愿意签名,病房里每个人都有利益。 
过一刻,她取过笔,在本票数目字后加多两个零。 
律师刚想开口,被老太太一手按住,看牢中年儿子:“两条人命,仲德。” 
杨氏立刻说:“王小姐,我一小时内照你建议的数目字送上本票。” 
老太太极低声说:“大伟那孩子,将入精神疗养院治疗至完全康复才会出院,他父亲会辞去公职。” 
杨仲德一脸茫然,羞愧叫他抬不起头。 
他们缓缓退出。 
只剩下祝律师与袁姐细语。 
以玛忽然痉挛,她掩住胸口呕吐,可是除却酸臭黄色胃液,什么也吐不出。 
看护匆忙走进,“去,去,都出去,不要再骚扰病人。” 
以玛苦笑,她自鬼门关里转个圈,差些与母亲妹妹团聚,却又回到阳世,真不幸,她乐意与母妹一起。 
她经注射后昏昏入睡。 
隐约觉得袁姐又返回,用吸管喂她喝橘子水。以玛只觉得入口鲜美,忽然想到功课,她成绩一向不算太好,这样一拖,不知还能否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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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姐想是知道她想些什么,“不要紧,不要紧。” 
然后,警务人员到了。 
袁姐连忙急召律师出场。 
病房又一次挤满人。 
医生叮嘱:“十分钟。” 
曹警司看牢王以玛,心里纳罕,这个小小脸色苍白左颊有一个似梨涡般疤痕的女孩,便是伴游社明星?真不像。 
她坐到她身边,“王小姐,我盼望你与警方合作。” 
以玛默不作声。 
“当晚发生什么事,请你指证凶手。” 
“……” 
“律政署会代表你起诉凶手杨大伟,但你是重要证人,你必须出庭作证。” 
以玛脸上一片空白。 
“王小姐,请与警方合作,杨大伟不是第一次伤害女子,他有此癖好。一而再,再而三凌迟淫虐女子心身,他必须受到惩罚,否则,他终有一次会夺去人命。” 
以玛仍然一言不发。 
祝律师轻轻说:“当事人对整件事并无记忆。” 
曹警司冷笑,“是有人比警方先一步与她说过话吧。” 
祝律师反唇相稽,“王小姐精神欠佳,她要休息。” 
曹警司作最后努力:“王小姐,切勿姑息养奸,你身体表面伤痕可以治愈,但心灵创伤药石无灵,杨某必须受到法律制裁!” 
以玛合上双目。 
曹警司留下名片,“你若回心转意,请与我联络。” 
她无奈离去。 
病房静得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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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祝律师轻轻开口,“王小姐,你请过目,本票已经做好,请在文件上签名。” 
以玛毫不犹疑在文件上签署。 
袁姐吁出一口气。 
“以玛你是明白人。” 
以玛牵牵嘴角。 
左颊被利刃所伤,神经割断,矫形医生能力有限,伤口虽然愈合,但以玛说话或微笑之际,嘴角会略为倾斜,脸上有一个凹位,像是梨涡,但位置略低,感觉诡异。 
自始至终,以玛不发一言。 
她忽然想见一个人。 
她写在字条上:“请同学伊安麦般斯来一趟。” 
袁姐答:“我立刻去办。” 
这件事顺利完成,她可得一个巴仙佣金,最要紧的是,伴游社声誉不受影响,可继续营业。 
仍然是天堂。 
她整个人松脱,半躺在沙发上,到底是中年人,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一张脸垮下,也就是半老的徐娘。 
生活真残酷。 
以玛握住她的手。 
“以玛”她哽咽。 
以玛说了几个字:“也只得如此。” 
天大的乱子,地大的银子。 
过几天,她可以站起照镜子。 
瘦许多,清楚数得出肋骨。 
腹上十字伤口已经缝针,打磨,像是新的一样,除非细心,否则不易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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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玛想出院。 
甘姐说:“我与医生讲。” 
医生进来,并不多话,看过检查报告,写了时间,叫以玛覆诊,并且推荐她与心理医生详谈。 
甘姐说:“我去处理账目。” 
医生抬头,“已经付过。” 
甘姐立时明白,“呵是。” 
这时有人敲房门。 
“哟,看是谁来看你,伊安,请进。” 
那红发儿站在阳光下好不精神漂亮,但以玛却意外,问甘姐:“你认识他,你叫他到医院?” 
甘姐见神色不对,转头对伊安说:“伊安,过来说好,然后帮我们买咖啡。” 
伊安走近,“以玛,我十分牵挂你。” 
他吻她的手。 
甘姐提醒小子,“咖啡。” 
他笑着出去。 
以玛问:“为什么是他,我让你叫阿满来。” 
甘姐轻轻自手袋取出一张字条,交给以玛,果然是她的字迹。 
以玛茫然,“是我叫伊安?不,不,是阿满才对,阿满爱我。” 
甘姐把她搂在怀里,“你做对了,伊安是好孩子好同学,以玛,阿满只是客人,客人不会与你谈情说爱,客人只会买你最好时间,最盛青春。” 
以玛发愣。 
“我去替你办出院手续。” 
伊安捧着咖啡进来。 
甘姐取过喝一口,“足可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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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安用吸管喂以玛,他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我天天找不到你坐立不安,晚上也睡不着,你遭遇车祸也不告诉我,幸亏甘姐来学校找我。” 
车祸?呵是。 
他说下去:“甘姐着我替你补课。” 
都想到了。 
他知道甘姐是什么人吗? 
“甘姐说你除出她与另一袁姐,世上已无亲人。” 
以玛不禁微笑。 
“以玛,从此让我做你司机吧。” 
他靠在以玛肩上。 
大块头的他嘴角上扬,眼睛眯眯,非常陶醉,这可爱的小男生,不是没有经验,却还天真。 
以玛轻轻抚摸他浓密红卷发。 
“你瘦多了。” 
以玛不出声。 
“先养胖你,再吃掉你。” 
他抓着以玛手臂作势欲咬。 
但,实在太瘦,咬不下去。 
以玛更衣后站到伊安身边,才到他耳根,他一只手可以举起她。 
回到家,袁姐提着汤水在等。 
她说:“以玛我替你搬了家,往上几层,地点大一点,伊安可以伴你。” 
以玛无力反对。 
打开大门,先看到露台及海,地方宽敞,明亮光洁。 
袁姐小心翼翼,“我知你不喜家具杂物,只把你小床及书籍搬上来。” 
以玛点点头,“劳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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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钟点女佣,每天下午会来收拾。” 
甘姐把一大瓶白色玉簪花放在桌上。 
“我们走了,有事才联络。” 
以玛送到门口。 
伊安说:“你看她们多么体贴。”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 
他打开饭盒子,“哟,我最喜猪排(火局)蛋饭。” 
他一羹一羹喂以玛吃。 
以玛吃不下,他又让她喝汤。 
以玛沉沉睡着,她紧握双拳。 
伊安收拾碗筷,在露台站一会。 
他在老家已有金发蓝眼亲密女友,但此刻他心中已被另一人占据。 
正在矛盾,忽然听见以玛呻吟,他给她喝水。 
她醒了,他读课文给她听,告诉她,已替她做好习作交上。 
晚上,他和衣躺她身边。 
他搭着她腰,触手只觉肋骨,她轻轻闪开。 
“以玛,我有事向你坦白。” 
什么事,他已有未婚妻,可是这样? 
“以玛,我的普通话,其实已有相当水准,我的华语程度,可以读李白与苏东坡的诗词。” 
以玛发怔。 
真想不到愣小子也会故意瞒她。 
“过去一年我曾在你时时出现的地方像图书馆与校园等处与你打招呼,你却视若无睹,一直似满怀心事,向同学打听,都说你独来独往,不苟言笑,我只得以玛,请你包涵。” 
以玛看着他鼻梁上俏皮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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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紧张,“以玛。” 
“还有什么秘密?” 
“家父已找到办公室,催我北上。” 
以玛轻轻说:“这么年轻就如此多秘密,真正少见。” 
这是在嘲弄她自己吧。 
伊安陪了以玛个多月,她渐渐回复体重。 
以玛与他朝夕相处,颇有感情,但是,她已对异性失去欲念,心中尽是恐惧。 
好几次,伊安无意光着上身,她碰见了也会侧过头,瞥见他胸膛上橘红色体毛也没有好奇。 
伊安把她的手按到他身上不适当部位,她会连忙缩起,脸色突变,一额汗。 
伊安只当她害羞,他误会她保守。 
他取笑她,“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 
一日,袁姐电话来找,以玛刚淋完浴,裹着毛巾,伊安敲门,“以玛,电话”,在雾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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