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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落日风雷-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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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赐正沉思不语。看盘上的形势,黑棋多处退让的结果,地域已经略有不足,但处处坚实,舒展而不凝聚。反观白棋,形势张得很大,似乎占尽上风,其实却有几处破绽。天赐已经想好了一步棋,却一直迟疑难决。诸葛桢既然自称国手,这几处破绽他应该想得到,说不定是故意设下的圈套。但细细盘算,又想不到他会有什么厉害应手。如果是诸葛桢没能算到这几处破绽,那他的棋力就成问题了。这一步狠招落下,必将杀得他一败涂地,于他面子上也不好看。 
  司马玉雁支颐斜坐,见天赐双眉紧锁,不免暗暗代他担心。如果换在一月之前,她一定希望天赐赶快输掉,输得越惨越好,她好乘机取笑一番。可现在她却盼望天赐获胜,心情比钟云翱还要急切。姑娘家的心事,真令人难以捉摸。 
  诸葛桢只当天赐计穷,笑道:“老弟何故迟疑不决?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此乃取败之道也。” 
  天赐暗恼他出言无状,不再给他留面子。一枚黑子从指间轻盈脱出,落在棋枰上。所谓一子定乾坤,天赐成竹在胸,展颜而笑。诸葛桢初时尚不在意,待细加思索,脸色渐趋凝重。整整冥思苦想了半个时辰,方才投下一招应手。此手早在天赐意料之中,当即还以颜色。一时间盘上烽烟四起,局面纷乱异常。 
  司马玉雁虽然不通棋道,但看两位对局者的表情,一个泰然自若,一个愁眉苦脸,孰胜孰败自是毋庸置疑,她不由得喜上眉梢。钟云翱更是乐得合不拢大嘴,若非尚记得“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句缄言,他早就开口大肆揶揄了。 
  这一局棋直弈到深夜,诸葛桢的白棋被冲得七零八落。三条大龙急于求活,东冲西撞,难以兼顾。诸葛桢审视良久,终于死心,推枰认输。此时钟云翱早已睡去多时,躺在椅子上,鼾声大作。司马玉雁也伏在桌面上打瞌睡,脸颊被烛光映得艳红如霞,煞是可爱。 
  诸葛桢思前想后,输在何处,未能了然。问道:“我观老弟之棋,前后竟似判若两人。开局时步步忍让,取守势以自保。后半局却妙手迭发,攻杀凌厉,使我全无还手之力。不知其中有何缘故?” 
  天赐道:“棋局如战局。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而后待敌之可胜。开局时小弟不明诸葛兄棋力,故力求坚实,使诸葛兄无隙可乘。待诸葛兄稍有破绽,即可乘机反击,无后顾之忧。而诸葛兄棋势太广,子力过疏,易被各个击破。当时诸葛兄若能审视全局,略作舍弃,则又会是另一番局面。用兵之道亦如此。当先求根本之固,而后方可言战。楚汉之争,刘邦虽屡战屡败而终成大业,依关中为根本也。而项羽以彭城为都。彭城乃四战之地,根本不固,虽百战百胜而终困于垓下。根本者,地险,兵强,民附也。依之则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进退有据,可期必胜。” 
  诸葛桢惊叹道:“孙子曰: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老弟深得其中妙谛,一局棋可见老弟胸中韬略。我诸葛桢以半串铜钱,换得金玉之言,诚毕生之幸事也。”诸葛桢天性诙谐洒脱,既知输得不冤,也就不甚放在心上。蓦然有感,诗兴大发,随口吟道:“瑞脑香笼翠含烟,月斜西窗客未眠,邀君携酒对秋枰,不胜,输掉我半串铜钱。” 
  两人抚掌大笑。这一首《定风波》诸葛桢只吟了上半阕,下半阕自是让天赐来续的。《定风波》大致有两体。正体平仄韵互换,如欧阳炯的:暖日闲窗映碧沙,小池春水浸晴霞,数树海棠红欲尽,争忍,玉闺深掩过年华。独凭绣床方寸乱,肠断,泪珠穿破脸边花。邻舍女郎相借问,音信?教人羞道未还家。另一体则全用平韵,如苏东坡的:好睡慵开莫厌迟,自怜冰脸不时宜,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休把闲心随物态,何事?酒生微晕沁瑶肌。诗老不知梅格在,吟咏,更看绿叶与青枝。诸葛桢用的是后一体,随口而出,能如此工整,也算十分难得。至于末一句不伦不类,那是诸葛桢诙谐天性使然,不足为怪。 
  此时司马玉雁被两人的大笑声惊醒,满头雾水。问道:“你们笑什么?谁赢了?”她这小睡乍醒,娇慵的女儿态落入天赐的眼中,不免心神微荡,已经有了很好的诗题。 
  司马玉雁被天赐直直盯着瞧,略略有些恼意。嗔道:“不许看!”天赐笑吟道:“薄衫不耐春夜冷,乍醒,霞生娇靥淡妆残。羞问何由惊妾梦,笑侬,黛眉轻笼作嗔怨。”正是一首《定风波》的下半阕,对仗工整,韵味十足,更胜诸葛桢的上半阕。 
  诸葛桢抚掌笑道:“续得好,续得妙!”司马玉雁却大为羞涩,狠狠白了天赐一眼,似笑似怒,说道:“油嘴滑舌,看谁以后还理你。”推座而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飞跑出门去了。 
  诸葛桢心中暗笑,向天赐道:“李老弟,你出言轻薄,已经把小姐惹恼了,还不追上去陪个礼道个歉。”天赐摇头苦笑道:“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恼人肠。”不料司马玉雁并未去远,天赐话音刚落,她又回转室内。双手叉腰,面罩寒霜,看样子好象真的生气了。嗔道:“你刚才说什么?竟敢取笑我!” 
  天赐笑道:“我吟的是欧阳文忠公的一首词: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装。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光,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恼人肠。调寄《诉衷情》,请小姐指正。” 
  这调名取得委实促狭,让一个姑娘家情何以堪。司马玉雁啐了一口,纤腰一扭,袅袅娜娜走掉了。室内暴发出一阵大笑声,那是诸葛桢。他见自己的一桩心愿没花什么心思就可达成,自然十分欣慰。 
  福圣山位于岳州城东百余里,山势险峻,林木葱茏,素来幽静。今日却正值群雄聚会之期,一时人声鼎沸,如同闹市。山南麓有一处巨大的山谷,两侧的山坡上聚集着与会的武林豪雄,怕不有近万之众。谷底是一片空地,收拾得十分平整,由闻香教弟子把守,不许群雄入内。空地正中有一个巨木搭建的高台,台上摆着几张红木大椅。台下是一圈长棚,棚中也有桌有椅。 
  金钟长鸣九响,震撼山谷,全场肃然。钟声过后,雷火神尚君义跃上高台。他今日换上了一袭簇新的锦袍,精神抖擞。向四方群雄抱拳为礼,朗声道:“在下尚君义,江湖匪号雷火神。得蒙诸位英雄赏光,在下深感荣幸,本教也深感荣幸。自从玉貔貅流入江湖以来,风声传遍天下,卷起轩然大波,群贼皆欲得之。可是玉貔貅只有一个,你争我夺,眼见杀戮即将遍及江湖。敝教主念大家皆是武林一脉,心存不忍,故设此英雄大会,广邀天下豪杰,比武决定玉貔貅归属。诸位英雄无论谁能在比武中获胜,本教皆依前言,以夺魂鬼斧相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绝无反悔。” 
  话音刚落,就听西面山坡上有人尖着嗓子叫道:“谁要听你的废话,咱们要见偷天换日。”东边又有人应道:“对!偷天换日在哪里?玉貔貅又在哪里?”一时群雄大哗,人人嚷着要见偷天换日。 
  尚君义提高声音,压下群雄的喧哗,说道:“诸位请听在下一言。偷天换日王老英雄想必正藏在诸位之中。今日比武无论谁胜谁负,玉貔貅皆有王老英雄的一份。尚某恭请王老英雄现身。” 
  全场立刻鸦雀无声,等待许久,仍不见偷天换日现身。群雄又开始窃窃私语,嗡嗡之声大作。尚君义干笑两声,说道:“尚某德鲜能薄,自知不足高人垂顾。尚幸已请来少林寺方丈燃灯大师,武当山紫霞道长,昆仑派掌门岳老先生三位武林长者主持本次大会。有请三位老前辈。” 
  话音传出,高台下沿阶梯步上三人。一个老和尚,身披大红描金袈裟,相貌枯瘦,步履沉稳。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鹤发童颜,神采奕奕。最后是一个威武老者,虬须如戟,神目如电。 
  尚君义恭请三人入座。向群雄道:“本教也有取宝之心,恐遭人物议,故聘请三位长者主持本次大会。三位长者皆武林耆宿,德高望重,公正无私,应该能令诸位悦服。从现在起,大会主持之责交与三位长者,本教概不与闻。”又向台下叫道:“闻香教弟子听令,立即退出场外,守御之责交与少林寺诸位大师,武当山诸位道长。” 
  闻香教弟子闻令鱼贯退出。随后从西边步出二十名灰衣僧人,皆腰挎戒刀,手持禅杖。从东边出来二十名蓝袍道士,背插长剑,怀抱拂尘。这几十名僧道将会场团团围定,抱刀持剑而立,整齐如一,气氛为之一肃。 
  少林寺燃灯大师起身合十道:“老衲山野孤僧,自知才德难孚众望。可是龙虎道友坚欲老衲主持本次大会,老衲也无法推辞。唯望诸位施主体谅龙虎道友的苦心,莫行险诈,莫生事端,轻得失而重道义,光明磊落,公平相决。现在请偷天换日王施主现身一见,莫让众位英雄久候。”这老和尚话音不高,台下听者却字字入耳,清晰如在耳畔,可见老和尚内力之纯。 
  就听西边山坡上有人叫道:“老和尚,我老偷儿就给你一个面子。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堂堂少林寺方丈大师。”一人越众而出。只见他青衣小帽,相貌委琐,两撇稀疏的八字胡,一对亮黄的金鱼眼。轻飘飘跃上高台,向台下三老抱拳为礼。 
  燃灯大师有几分疑惑,实在看不出这个土老头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偷天换日。问道:“施主是偷天换日?”土老头道:“老偷儿自知其貌不扬,口说无凭,这里给你找个证人。”向台下叫道:“百毒天尊,你这老毒虫还没有死吧?人家怀疑我老偷儿有假,咱们是老朋友,出来讲句话吧!” 
  百毒天尊此时正混迹于群雄之中。他与老偷儿有杀妾之仇,如何不识?叫道:“老贼,剥了皮我认得你的筋,烧成灰我认得你的骨头。”听他这么一说,大家已经知道这土老头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偷天换日。 
  燃灯大师请偷天换日入座,然后向群雄道:“王施主既已莅临,比武大会可以正式开始了。哪位英雄欲比武夺宝,请报名入场。” 
  台下嗡嗡之声又起,等候许久,仍不见有人出场。燃灯大师又叫道:“老衲再重复一次,哪位英雄欲出场请立刻通名。三通鼓声过后,如果仍无人通名,玉貔貅即归王施主一人所有,任何人不得再生异议。” 
  咚咚咚!鼓声大作,台下群雄却无人应声。这些人多半武功平平,参加大会看热闹的成份居多,打算混水摸鱼者也不乏其人。却无人敢上台动真格的,有此心无此力耳。 
  第一通鼓声过后,就听台下有人叫道:“闻香教教主龙虎天师偕座下弟子请求入场。”随着话音,一队黑衣武士排众而出,两侧闪开,从中步出一位道装老者,修目长眉,精神矍铄,正是龙虎天师。他身后是闻香教的四大高手,芙蓉妖仙何绣凤,玉笛郎君韩玉郎,满天飞花蓝俊卿,雷火神尚君义。一行五人步入台下长棚落座。 
  随后又有人叫道:“卧龙山庄庄主龙在天请求出场。”一名威武老者步出人群,自是龙在天无疑。他带着两个儿子龙在田龙在渊,以及百毒天尊进入长棚,与闻香教诸人遥遥相对。 
  这两家入场之后,山谷中又静寂下来,直至第二通鼓声平息,仍不见有人请求出场。群雄暗自嘀咕,这次比武应为三家之争,旁人很难与这三家势力庞大的江湖帮会相争。现在两家已经出场,却为何不见武林盟的动静。 
  第三通鼓声又起,密集的鼓点如同敲在群雄心上。大家均十分惋惜,长棚中的闻香教卧龙山庄诸公却暗自欢喜。人丛中的钟云翱诸葛桢等人心急如焚,龙首迟迟未到,是路上遇到麻烦,还是要放弃夺宝?眼见鼓声将竭,诸葛桢就欲出场通名。 
  就在此时,谷口处传来一阵大笑声,有人叫道:“司马长风来迟,有劳诸位久候。”雄浑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群雄登时骚动起来。马蹄声由远而近,三人三骑驰入山谷。当先那人红面长须,不怒自威,正是武林盟龙首司马长风。随后两人却是铁面无情曹国梁与素有江南美剑客之称的司马玉麒。 
  群雄皆兴奋不已,人人翘首,争睹这位当世第一高手的风范。天赐与钟云翱诸葛桢司马玉雁四人越众而出,上前见礼。司马长风笑道:“我中途遇事耽搁,让诸位费心了。”又向台上抱拳道:“燃灯大师,武林盟司马长风率本盟兄弟,请求参加比武。”燃灯大师微微点头。此时鼓声渐息,山谷中却欢声雷动。有缘目睹这一场百年难逢的龙争虎斗,大家均庆幸不已。 
  比武大会演变成武林盟闻香教卧龙山庄三家之争,早在燃灯大师三老意料之中。三老正在商议比武的规程,忽听台下传来一阵吵闹声。一名瘦小的灰衣汉子想要进场,却被两名少林僧人拦住。那汉子急得又叫又跳,口出恶言。那两名僧人却神色平静,任他如何叫骂,就是不让他过去。 
  燃灯大师见有人搅闹会场,神色大为不快,说道:“施主何人?为何擅闯会场?”那灰衣汉子叫道:“老子是妙手大圣魏百通,来找我师父。老和尚快快放我上去。”偷天换日向台下一瞧,果然是自己的徒弟魏百通。向燃灯大师一龇牙,说道:“老和尚,台下那小子是咱老偷儿的宝贝徒弟。让你的徒子徒孙让路,放他上来。” 
  这师徒二人言辞无礼,燃灯大师心里十分不痛快,此时又不能开罪偷天换日。向台下道:“放魏施主上来。”那两名僧人闻令让开通路。魏百通登时得意忘形,不屑地哼了一声,腰杆拔得笔直,一付小人得志之态。大摇大摆走到台前,纵跃之前先作势,比试了数次,使尽吃奶的力气,一跃而起,险险落在台上。群雄见他如此吃力,均大笑不止。 
  魏百通丢人现眼,偷天换日又气又恼。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混小子,我让你在客栈等我,你为什么不听话?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瞧你的鬼样子,跳一个破台子也要费这么大劲,老子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魏百通满脸堆笑,扶偷天换日坐回椅中。说道:“徒儿是特意来伺候您老。您瞧那老和尚老杂毛,都有小和尚小杂毛伺候。您的身份不在他们之下,却连个随从也没有,岂不让人瞧扁了。徒儿在客栈中想通了这一点,所以急急赶来,给您老摇旗呐喊。” 
  他这里马屁乱拍,老偷儿那里如饮醇酒,满腹的怒气登时烟消云散,乐得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拍拍魏百通的后背,笑道:“好徒儿,乖徒儿,真会替师父着想,不枉师父教导一场。你就站在为师身后伺候,等一会有你的好处。” 
  燃灯大师被这一对宝贝师徒搅得头都大了。好不容易听完他们两个吹牛拍马自称自赞之辞,站起身来,向台下群雄道:“诸位施主,本次比武只有三方参加。经由老衲与紫霞道长岳掌门商议决定,三方各出场三人,依次上场比武决定胜负。先猜枚决定先出场的两方,两方各出一人,当场对决,负者退出。胜者留在台上,接收第三方的挑战,直至落败为止。依此类推,决出最后的胜者。希望参加比武的各位施主以武林道义为先,光明正大,切不可暗算伤人。至于使用何种武功兵刃或者暗器,一律不加限制。” 
  台下群雄登时鼓噪起来,有好事之人叫嚷道:“这法子还算公平,只是每方三人太少了,咱们瞧着不过瘾。”又有人随声附和:“最好每方出十个人!”“出一百人更妙!”“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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