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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红领章-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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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1974年的第一场雪下来了。晶莹的雪花满世界飘着,很快把大地变成了银白色。 
  冬天一到,头一件大事就是老兵复员。三班的老兵里,张社会毫无疑问该走了。谁都没想到,何涛也提出要走。班务会上,何涛刚把想法说出来,赵海民就拦住了他:“你想走?不行!” 
  班务会一结束,何涛就和赵海民争执起来。无论何涛怎么要求,赵海民就是不同意。何涛盯着赵海民,冷冷地说:“赵海民,你他妈敢卡我?”   
  红领章 第十章(5)   
  赵海民道:“你说对了,我是卡你。我提醒你,以后不管和谁说话,先把脏字给我去掉!” 
  “你有种,那咱们走着瞧!”何涛气哼哼地找马春光去了。 
  马春光听他讲完后,眼睛瞪得溜圆:“你疯了?刚当两年兵,服役期都不满,就要走,这算什么?党没入,还背着个处分,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家,有脸见人?卡你??你以为赵海民舍不得你呀?换了我是班长,巴不得你滚蛋,省得在班里捣蛋!你到全连问问,看十二个班长中有没有一个班长想要你?卡你什么?那是为你好,不知好歹!” 
  何涛一下软下来:“那我是错怪赵海民了……可我必须得走。春光,我也不瞒你了,我爸今年退休,我得回去接班。当初来部队,本来就是为了逃避上山下乡,在家呆着,整天跟一帮痞子混在一起,家里怕我学坏了。我爸本来想再拖两年,等我服役期满回去再退,可厂里不干,非让今年就退,我爸我妈都急死了……春光,你知道,接班这事,一个萝卜一个坑,错过这个茬就没戏了。我家祖宗八代加上所有亲戚,没一个当官的,以后回去找谁要工作去。再说,多留一年两年,还得走,反正我也不可能提干留下来。其实,我也挺舍不得部队的。” 
  马春光的口气也软了,责怪道:“那你怎么不跟赵海民说清楚?” 
  “嗨!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是回去接班。” 
  马春光抽空子把何涛的情况给赵海民讲了,赵海民觉得何涛的想法不能说没道理,便同意帮助何涛解决退伍问题。按规定,像何涛这种没满服役期的兵,没有极特殊情况部队是不会放的,经过赵海民反复说情,连里同意安排何涛复员。 
  每年老兵复员期间,往往是敏感时间,因为有些老兵见自己的某些目的没有达到,比如没有提成干,没能入上党,档案里处分没给拿掉,甚至嫌部队给的复员费少,等等,便找茬闹事,常常有老兵动手打人的情况发生。因此,每年到这个时期,部队就像“如临大敌”一般,各级领导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直到把老兵送走为止。 
  侦察连使出了自己的绝招——把有可能复员回家的老兵集中起来管理。这样便于发现问题,解决矛盾。他们早早地腾出两大间房子,让老兵们搬了进去。李胜利向连里表示,他要把老同志们的活儿全包下来。他带上几个新兵,不大一会工夫就把老兵们的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又吩咐新兵刘小平,到炊事班去捡大块的煤,一定要把老同志们的火墙烧好。然后,他又央求马春光给写了一副对联贴在老兵宿舍的门上,上联是:留下革命好传统;下联是:带走部队好作风;横批是:最后一班岗。 
  老兵们不用参加训练了,老兵班宿舍内整天热闹异常,大家嘻嘻哈哈,大大咧咧,都彻底放松了。每天一早一晚,李胜利带着两个新兵替老兵们叠被子、铺被子,放脸盆、摆牙具、挂毛巾,一切都归置得整整齐齐。更不用说每天数次打扫卫生了。 
  每天晚上,其它班已熄灯了,老兵班的灯还亮着。他们不用遵守作息时间了,想啥时候熄灯就啥时候熄。趁他们笑闹的空隙,李胜利拿着小本子和笔,轻手轻脚来到他们面前,讨好地说:“各位班长、老同志们,要洗的衣服、鞋明天放在各自的盆里就别管了,被子、床单呢,我的意思咱别洗早了,快离队的时候洗也不晚。看看大家还有需要哪些特殊服务的没有,我这就记下来,能办的马上办,不能办的我向连里反映。” 
  七班班长龙长山说:“向连里反映?李胜利,听你这意思,不会是连里让你来掺我们的沙子,监督我们的吧?”七班长龙长山的情况和张社会差不多,本来也是干部苗子,可就是提不起来,龙长山心里当然窝着火。 
  李胜利陪笑:“班长,你可别开玩笑,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是自愿来为大家服务的,跟连里没关系。” 
  何涛对龙长山说:“老龙这你放心,李胜利这人我了解,就这毛病,爱做好事。” 
  李胜利忙说:“是呀,再说各位都是老同志,是骨干,连里干吗要监督你们呀?” 
  八班班副巩四水说:“拉倒吧你!是骨干,那你去连里说说,我们不走了,留下来继续发挥骨干作用……怎么,反映不了?” 
  一班老兵王大雨说:“告诉连里干部们,别让人来做什么好事了,这不是拿我们当外人,撵着我们走吗?” 
  李胜利急忙往小本子上记着这条意见。 
  龙长山说:“李胜利,我还真有点特殊情况,你记下来,跟连里干部们说说去。” 
  李胜利道:“哎,班长您说。” 
  龙长山说:“我前年训练时膝盖伤过,连里知道,我要评残!” 
  这个话题一扯,不少人都凑上来了。王大雨说:“还有我,伤过腰,评残就免了,但医疗补助必须是一等的。” 
  十班老兵杜贵富说:“当兵四年,我父母生病都没回去,立功我不敢想,走之前怎么也得把入党问题给我解决了吧?” 
  李胜利愣怔着,不知该怎么记了。 
  龙长山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屁股:“记上没有?你傻愣个球!” 
  李胜利赶紧陪笑脸:“哎哎,记上了,都记上了!” 
  这时,何涛突然跳起来:“对呀,我还有个处分呢?,得给我撤了!”   
  红领章 第十章(6)   
  一直没吭声的张社会站起来,怒视着何涛:“不想走,马上搬回班里去。” 
  何涛一下软了,似笑非笑地躺到床上。 
  老兵们提的意见李胜利清楚,大多是无法满足他们的。他找到连长、指导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老同志要走了,心情不好,说话难免不中听。可有些要求又没法满足。没人去帮他们做点事不行,但去的人多了又招他们反感,如果有的新兵万一做错点什么,或受不了老同志的怪话什么的,真呛起来就坏了。我个人的想法,干脆我搬到老兵班去住,这样既能好好为老同志们服务,其它新战士也好安心地训练。” 
  梁连长和指导员都感激地对李胜利点点头。陪老兵住,谁都知道,这可是个出气筒的角色,挨骂挨训是少不了的,挨打的事情也是常有的。李胜利这是在为干部们分忧啊!指导员递给李胜利一支烟,又替他点上,说:“老同志们发发牢骚,有些情绪是正常的,要正确理解。突然要走了,舍不得部队,舍不得战友,舍不得摘下领章帽徽,这种心情是外人难以理解的。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宣泄出来。所以,跟老同志们住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要真诚,要用真情去对待他们。” 
  李胜利使劲点着头。 
  梁连长说:“你可能会受些委屈。” 
  李胜利说:“只要能安安全全把老同志送走,我个人受点委屈没啥。” 
  李胜利当即搬进了老兵宿舍。 
  这天早晨,老兵中有五个人没按时起床,李胜利到食堂打来五份早餐,放在他们的床头,又为他们挤好牙膏,打好洗脸水。过了一会,其他四个人起来洗漱吃饭,只有七班长龙长山躺着不动。眼见着饭要凉了,李胜利来到龙长山床前,轻轻扯扯被子,轻声道:“龙班长,饮事班给你做了点面条,起来吃点吧。您看中午想吃点什么,我让炊事班早点准备。” 
  龙长山把扯开的被子没好气地又拉上了。 
  李胜利接着说:“龙班长,你身体不舒服是吗?不吃饭可不行,哪怕少吃点,吃完饭,我陪你到卫生队看看去。” 
  龙长山蒙在被子里翻一个身:“滚!一边稍息去!” 
  一旁的何涛笑一下,对李胜利做个鬼脸。老兵们都看着李胜利。李胜利望一望张社会,张社会仿佛没看见一般。张社会想,你不是整天想带兵吗?让这些老家伙磨磨你,没坏处。 
  见没人帮他,李胜利只好硬着头皮,把面条端走了,说是热热再端回来。 
  晚上,老兵们嚷嚷着要喝酒,睡了一整天的龙长山也爬起来了,披着大衣坐在桌前。李胜利急忙拧一把热毛巾递到他手上,说:“龙班长,先擦把脸,我这就给你弄饭去。” 
  十班老兵杜贵富瞪一眼李胜利:“狗小子,老子们要喝酒,你却故意打岔。快,不用给老龙搞饭了,搞点酒菜来让他暖暖肚子,他的毛病就好了。” 
  李胜利只好说:“菜没问题,只是酒……行,我弄去!” 
  他去了炊事班,让炊事班长给找几个罐头,再对付两菜,炊事班长骂骂咧咧捅火炒菜。但是没有酒,平时连队不预备酒。小卖部又关门了,李胜利只好硬着头皮找连长。梁连长皱一下眉头:“喝酒?……嗨,想喝就让他们喝,反正我就不相他们会翻天。” 
  李胜利为难地:“连长,没有酒啊。” 
  梁连长想了想,掏出钥匙,打开一个木箱,从里面取出两瓶好酒:“拿去,本来准备探家时孝敬我老丈人的。” 
  李胜利接过酒,高兴地跑出门去。 
  不一会儿,他就把酒菜置好了。两名老兵用牙咬开酒瓶盖子,哗哗地将酒分到牙缸子里。何涛兴奋地说:“好,咱今天先当一回连长的老丈人。” 
  龙长山一巴掌打在何涛的头上:“你还以为沾便宜呀?” 
  众老兵笑着,纷纷端起牙缸,李胜利用一根筷子串着两个烤好的馒头跑进来,一脸焦急的神色,对龙长山说:“别喝,先等等……龙班长,空肚子不能喝酒,你先垫垫再喝,大家先等等。” 
  龙长山不接馒头,独自先喝一口:“怕我喝死了你有麻烦是不是?放心,这两瓶酒全倒进肚子里也醉不死我。” 
  说着,又把牙缸子举到了嘴边。 
  李胜利一把夺下来:“龙班长……” 
  “你狗日的敢夺我的酒,看我不收拾你!” 龙长山腾地站起来,逼到李胜利面前。 
  “龙班长,要打你就打吧,但你一定要把这两个馒头吃了再喝,空肚子喝酒太伤身子。” 
  众老兵纷纷劝着,老龙,是该垫垫,吃了吧,我们等你。人家李胜利是一片好心,别难为他了。龙长山这才哼一声重新坐下,抓起馒头咬了一口。 
  这时候,张社会看不下去,便悄悄溜出了门。 
  张社会一走,老兵们更放肆了,他们喝了几杯,觉得没趣,便开始灌李胜利。几个回合下来,李胜利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有人又给他倒上酒,他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缸子,不说话。 
  龙长山说:“怎么,不跟我们喝了?就你这点花花肠子还想跟我们玩?只怕是好久没作报告,心里痒痒了吧?不过,你也不容易,既然要做好事,兄弟们成全你,来,是真心,咱干了。” 
  李胜利端起缸子,一仰脖喝下去。   
  红领章 第十章(7)   
  张社会推门进来了。 
  众人纷纷让座,给他倒酒。张社会在何涛旁边坐下,端起缸子看看,然后自己拿起瓶子把缸子倒满,看着众人:“在座的我是最老的兵,这可是我头一次喝新兵们的酒。” 
  众老兵都笑了。 
  张社会也笑了,然后话锋一转:“以后要是还能碰上,有钱喝酒,没钱喝水,都是我的。” 
  他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将酒喝下去。气氛一下沉重了。一个老兵问:“张班长,回去啥打算?” 
  “种地。”张社会头也没抬。 
  龙长山沉重地点点头:“是呀,我也种地。要是有个伤残证啥的,国家能安排工作,就不种地了,可惜……” 
  杜贵富抹抹眼睛:“穿了四年军装,一直想怎么把这个兵当好,刚觉得有点意思,里里外外是个军人了,又让走了……踢惯了正步,拿惯了枪,回去,恐怕连农民都当不好了。” 
  王大雨说:“重头学,再当一回新兵,让爹、妈、哥哥姐姐给咱当班长!” 
  众人笑,笑声充满酸楚。杜贵富泪水都快下来了:“原指望回去能当个民兵连长,可我连个党员都没混上……” 
  何涛仿佛受到感染,少有的严肃,看一眼张社会,突然端起缸子把酒喝了下去,眼睛竟也有些潮湿了:“我爸退了,让我赶回去顶替他,所以服役期不满,还背着个处分我也得走,不然,以后回去找工作就难了。像我这种情况,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工作让我干……其实,一宣布名单我就有点后悔。不过,这事怪不了别人,是我自己闹着要走的。赵海民、排长、连长他们都给我想办法,够意思,所以再后悔,咬着牙我也得走,不能让他们为难……还有,这两年在老班长手下,我没少给他惹事,表面上他没给过我好脸,可对我咋样,我心里明白。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混蛋,最后这几天我也不在他面前捣蛋了,喝酒!” 
  龙长山冷冷地看着李胜利:“李胜利,你都听到了……” 
  李胜利被酒精烧红的眼睛里汪着泪水:“班长,你们别说了,我知道你们不是冲着我,大家是心里难受……可我不知道怎么办……”他舌头都打不了弯了,端酒的手哆嗦着。张社会想拦住他,却拦不住。李胜利刚要喝,眼睛突然一闭,就倒在了地上。 
  那天晚上,李胜利吐得一塌糊涂,老兵们纷纷动手照顾他。第二天早晨他醒来时,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碗鸡蛋面条,眼泪立即涌出了眼眶…… 
  到最后,何涛的处分又成了大家的挂心事。赵海民悄悄给何涛出主意,让他把营院一段围墙的豁口补上。本来这个豁口就是何涛当初扒开的,他经常从那儿越过围墙到营外去。何涛起初没听赵海民的,临离队的前一天,他突然心血来潮,来到豁口处,脱下军大衣,搬来砖头,干起来。不一会儿,张社会、龙长山、杜贵富等人也来了,他们有的和泥,有的搬砖,一块干起来。李胜利带几名新兵想参加进来,被老兵们轰跑了。这点活,他们能干好。何涛恳求地对张社会等人说:“班长,这是干吗?你们这是干吗?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干。” 
  张社会和着泥,头也不抬:“不愿干你也滚!” 
  何涛看着张社会,看着一个个沉默着干活的老兵们,眼睛突然湿润了,搬起一摞砖朝围墙的豁口走去。 
  不远处,梁连长、指导员、赵海民等人默默地伫立着,望着干活的老兵们。雪一直不停地下,老兵们帽子上、衣服上很快就变白了。 
  补完豁口,张社会带领几个老兵来到梁连长等人面前。梁连长说:“张社会,你说,你们想干什么?” 
  张社会内疚地看一眼何涛,把头低下了。 
  龙长山说:“连长、指导员,我们都要走了,没有其它的事了……求你们把何涛的处分取了吧,他还年轻……” 
  连长不说话,看着何涛。 
  何涛把目光转向众老兵,动情地说:“谢谢大家……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当兵前,还有在部队这两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多人看得起我……你们都比我兵龄长,就凭大家对我的这份情谊,这场兵我就没白当,取不取处分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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