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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王晴川-飞云惊澜录-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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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紧闭,将舌头置于齿间,只待他再有轻薄举动,便即咬舌自尽。 

忽然之间,寂静的屋子里却响起呵呵呵的呻吟之声,有如受伤野兽垂死前的嘶喉。唤晴惊骇之下,睁开凤目,却瞧见林惜幽那张白皙的脸竟然慢慢地起了一层细密的皱纹,这皱纹随即粗大隆起,在他脸上延伸起来。片刻之间,他这张貌似三十许人的脸孔便成了沟壑纵横的六七十岁的苍老面庞。 

她从未见过这般诡异情景,不由啊的一声惊叫起来。林惜幽的面容迅速衰老,脸上却仍有一丝诡邪的微笑,道:“任笑云那贼小子误打误撞,居然侥幸伤了老夫的手少阳经。美人莫怕,老夫运功半日就能复原!” 

他长吸长呼了几口气,才止住了呻吟,伸手在她的玉面上一摸,淫笑道:“这时未免有些扫兴,咱们速速赶回咱们青蚨帮的‘振北分舵’。到了那里,老夫伤也好了,再让你尝尝欲仙欲死的味道!”说笑之间,已经一指点在唤晴的昏穴之上。 

唤晴只觉脑袋一沉,登觉眼皮有千斤之重。 

过了片刻,耳听得蹄声得得,自己象是躺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之中,强自挣开眼来,依稀看到车外昏沉的夜色中无数黑黝黝的树影峰峦直向后退去。想待看个清楚,却觉眼皮一阵发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笑云和玉盈秀一路细细查询,终于在驿道间寻得一道车痕。玉盈秀蹲下瞧了片刻,说是刚刚驶过的新痕。二人当下顺着车辙疾追过去,奔行了好长时候,远远地瞧见前面水光透彻,却是快到了桑干河边。又行了片刻,终于在一条岔路前瞧见前面数个汉子护着一辆马车向前急奔,瞧那几个汉子的穿衣打扮,正是青蚨帮中的鬼卒装束。 

笑云大喜,和玉盈秀展开轻功随后追赶,遥遥地却见那队人马已经驰入了一座轩敞的庄院。这庄院蓝墙鸳瓦,气韵非凡,又是天然的地势较高,衬着远远的桑干河,真有虎踞龙盘之势。 

玉盈秀见了那庄院前高挑的一串大红灯笼,不由面色一变,轻声道:“你瞧,大白天点上灯笼,必是有帮中显贵到此。灯笼的数目越多,来的人地位越高,那灯笼一串九个,到的人便是一帮之主了!” 

“什么,”任笑云忍不住惊叫出声,“你……你是说,那郑凌风到了此处?” 

玉盈秀点了点头:“这振北分舵是青蚨帮意欲虎视西北所建的新舵,咱们四护法素来独来独往,不受各分舵节制,我也是只知这振北分舵之名,却从来没有来过!林惜幽更是自高自大惯了,从不把各分舵放在眼内,想不到这一次也进了振北分舵。更想不到郑凌风会亲来此处!”她说着幽幽一叹,那一双顾盼多姿的美目之中,头一次透出沉重之极的目光来。 
 

  

  

飞云惊澜录 第十六章 离合难料是悲欢(1)
 
第十六章 离合难料是悲欢(1)
一觉醒来,却是天色已亮,窗外有些阴暗,自己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了。唤晴一挣而起,低头一瞧,却发觉自己衣衫整齐,想来林惜幽那老鬼尚未对自己下手,心下稍安。 
转头四顾,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大屋之中,却见这屋宽敞明净,陈设华美。对面一幅四折金漆屏风上的山水之画分绘春、夏、秋、冬四景,意境高远,显非俗笔。屏风前一把玉石圈椅,雕龙镂凤,光莹耀目,只瞧那椅下所陈的水晶脚踏,便知此椅必非凡品。 

她使手一摸,却见自己所卧的床榻滴粉销金,床的前后和靠墙一侧均有精雕细刻的楠木围屏。从床前的绿油吊窗望出去,隐隐瞧见外面曲廊深院,飞檐高槐,一亭一槛,均是雅致非常。 

“这里是什么所在,瞧这气派,便是大贾巨富的宅邸也难有此等声势,那玉石圈椅雕龙画凤,莫非这里是深宫大内?”正自心中惊疑不定,忽然身后却飘来了一缕低沉的琴声。 

琴声初起之时,就象一股激流从青山灵壑间倾泻而出,劲急中又蕴涵几分浑厚。这琴音如此高妙,让唤晴自觉心神一清,似乎自己已经化作一捧清亮的水珠随着这急流汇入了长江大河,又似身化云雀,振翅高飞,直上青云。 

她举目望去,却觉琴声发自一道珠帘之后。瞧那帘子的串珠颗颗圆润,却是一道上品的水晶珠帘。 

那道日光给珠帘筛了一遍,再照过内堂来就显得分外的干净。一人背向自己,端坐帘后,正自凝神调琴。透过那宽疏的珠帘,却见这人肩膀极宽,似能承载万仞高山,而那身躯却又挺直如剑,似乎山崩天倾也不能将这人的脊背压弯些许。 

“这首‘折柳’化自‘阳关三叠’,素来流传不广,平时只听义父偶尔弹奏过。这人是谁,为何会弹奏这首曲子?难道这人是义父的朋友,出手救下自己?”一念才起,那琴声霍然一变,由雄浑超迈又转为柔细轻婉。若说适才的琴声是个男子长枪大戟的跃马驰骋,这时却又化作一个青春少艾,对月思人,触景情伤,发出嘤嘤私语。“这人能将一首‘折柳’连变刚柔两韵,琴技不在义父之下!”唤晴听得入神,忍不住在心中轻声喝了起来:“长亭柳依依,伤怀,伤怀……相别十里亭,情最深,情最深,不忍分,不忍分……” 

“孩子,你醒了!”帘后的人长袖一拂,那琴声立如遭刀斩剑劈一般,嘎然而止。 

“前辈是谁,这里又是何处?”唤晴见那人在帘后转过身来,虽然瞧不清楚他的面貌,但不知怎地心内就有一股亲近之感。 

“呵呵,我是谁,”那人一声低笑,“沈炼石没有对你说过么?”也不见他起身抬臂,眼前那道珠帘就象是给一双无形的巨手拨开似的,霍然向两旁一分。唤晴便看到一个身材伟岸的青衣文士端坐在帘后。这人虽然是这么随随便便地临桌而坐,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之感。特别是这人的双眼,那目光中竟有一层隐现的棱角,似乎能深入到人的心灵深处。 

她一生之中只见过三人有如此震撼人心的目光。义父沈炼石发怒时的目光是锋芒逼人的,只那目光就能杀死顽敌;何竞我的目光么,就深沉内敛了许多,这也是他绝世大儒的一种风范,但偶一怒目,那股灼热就能将人炙做飞灰。但这人的目光却最是可怕,没有锋芒,没有喜怒,却有深不可测的冷静和睿智,自己给他看上一眼,似乎五脏六腑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那人眼前。 

“原来前辈是义父的故友,”唤晴缓缓摇头,道:“恕唤晴粗疏,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人低沉的声音倒极是好听:“这首琴曲你也没听沈炼石弹过么?”他说着已经迈步而出,走到在唤晴身前。这时近在咫尺,这个人就更给唤晴一种天神般的威武之感。 

哗的一声,他身后那片珠帘才霍然合上。最奇的是那珠帘落下后竟是不抖不晃,丝丝静垂,象是从来没有给人动过似的。 

单只这手内气开合收放之术,自己便再练六十年也未必能成!唤晴心下大奇,这人武功之高,只怕决不在义父和何堂主之下。她想了一想,才道:“义父不好丝竹,只是偶尔在酒醉之时,才会弹奏这首‘折柳’!我瞧这曲子好听,便求他教我,可惜晚辈于琴乐一道毫无天分,爹爹常说我不像我娘……”说到这里忽然发现对面这人眼中有异光一闪,她自觉失言,立时住口。 

那人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会听过这曲子的,因为你娘最爱弹奏的便是这首‘折柳’。沈炼石伤情之际,必会常弹此曲。”唤晴望着那双几乎就能看到自己的心灵之内的眼睛,惊道:“你怎知道这些……你是谁?” 

“你又是谁?是星虹还是唤晴,”那人深广难测的目光却变得有些亲切柔软了,“你的母亲是谁,你的父亲又是谁,你……你本不该姓沈的!” 

唤晴却觉得这亲柔的目光说不出的可怕,她退了一步,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么,就算是沈炼石的老朋友罢!只是我们这对老朋友自幼便争斗不息,”他说着仰头一叹,有点寂然的味道,“也难怪,他是刀圣,我是剑帝!天生的对头呀。” 

“剑帝,你是郑凌风?”唤晴忽然发现自己很傻,这等的武功和气度天下能有几人,自己身陷青蚨帮,早该猜到他是青蚨帮主郑凌风。 

“不错,”郑凌风一字字地道,“孩子,想必你还不知晓,你本不姓沈,你该姓郑!你是我郑凌风的女儿,只是却自小便给沈炼石抢了去。” 

“什么,”唤晴的身子一软,又坐回床上,“你……你胡说八道!” 

郑凌风呵的一声低笑,昂起头来,道:“你好生瞧一瞧我,再看看自己。你哪里都有我的影子,若是咱父女二人一同出去,任谁都会说你是我的女儿!”唤晴浑身一震,虽然郑凌风说的话每一句都重重击中她的心间,但她还是难以置信,只是慌乱地喊:“我不信!我不信!” 

“其实你已经信了!只是,”郑凌风隐蕴关爱的眼中这时又流出一股深深的感伤和悲痛,“你自幼受沈炼石的欺骗和蛊惑,自然对我恨之入骨。你不是不信,而是不愿信!” 

他说着深深一叹:“这一辈子我已经辜负了你的母亲,说什么也不能再辜负你了。你这就留在我的身边,为父自会让你这后半生富甲天下,享尽荣华!”唤晴觉得郑凌风的眼睛真是可怕,自己心里的一念一思似乎他都能瞧得一清二楚,想到自己的眉宇之间真和此人酷似,忍不住心下又惊又畏:“这个人真的是我的父亲,我爹却原来是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怪不得每次问及爹爹,义父总是火气很大。但……但我娘又是何人?”她努力定了一下神,才道:“若是当真如此,当初为什么义父会将我抢去?” 

郑凌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这首‘折柳’!当初爹爹在埋剑山庄隐修剑法,那时候你娘还没有怀你,”他那低沉的声音一慢下来,就更有一种味道,“我们的日子过得倒也琴瑟和谐。后来,沈炼石携披云刀游剑江湖,来到埋剑山庄。那时爹爹尚且年少,和他倒是一见如故,随即留他在庄内切磋武功,每日里谈兵论剑,臧否天下。他这一住便是半年。哪里知道,这一住就种下了一场大祸,使我一夜之间痛失人生至爱!” 他说到这里,目光忽然一暗,随即住口不言。 

唤晴听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心中跳成一个。眼见他虎目含光,似是在忍受着绝大的痛苦,唤晴的心内立时就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心碎之痛。她的双唇动了几动,想说些什么,但终是没有出口。 
 

  

  

飞云惊澜录 第十六章 离合难料是悲欢(2)
 
第十六章 离合难料是悲欢(2)
沉了片刻,郑凌风才道:“你娘是黄山隐仙派的入室弟子,痴好刀法。她性情豪爽,闲时便向沈炼石讨教刀法。而她本人多才多艺,又精于琴艺,那一首‘折柳’实为天下一绝。沈炼石这厮就说自己素慕琴道,便向你娘学琴。本来男女有别,但咱们武林儿女也不必遵那世间的繁文缛节,更兼我视沈炼石如兄长,你娘对他自然不存丝毫戒心,也就一口应允!”唤晴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忍不住想:“原来如此,这首折柳却原来是娘教义父的,那么……他也会弹,想必也是娘教的了。” 
“嘿嘿,哪里想到他教她刀法,她教他琴艺,”他从口内慢慢挤出一丝苦笑,声音随即平定下来,冷静得象是在说旁人的事情,“一来二去的,沈炼石便对你娘动了非分之想。你娘性情刚烈,察觉到他的猪狗之心后随即冷语叱喝。沈炼石自觉无颜见我,随即留下一封书信,只说家中事急,当即匆匆而别。 

“我那时并无在意,兼之那时焚天剑法初窥门径,正自如痴如醉,虽觉好友不辞而别有点可惜,终究未曾在意。哪里知道沈炼石那时自觉没有十成胜我的把握,竟躲到一个僻静之处,苦练刀法。嘿嘿,几个月枯木寒泉的苦修,非但他的观澜九势精进千里,更思悟出了破我焚天剑法的刀招!” 

他微叹了一口气:“他杀上门来时,我是全无防备!这厮以切磋为名,暗中却下了狠手,你娘见势不好,急忙出来相帮。但她那时刚刚生下你不久,身子虚弱。我夫妇二人合力,仍是斗他不过,危急之中,你娘却受了内伤,我为救她,就受了他一掌。这一掌便将我击得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却瞧见冲天的大火,埋剑山庄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你娘满脸是血地倒在我身边。 

“我心中又怒又急,一下子便挣了起来,急问,沈炼石那厮又在何处?这才发觉,你娘腹中居然插着一把剑,她自己的剑!她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风郎,这一辈子我没有负你……” 

郑凌风低缓的声音沉寂了下来,屋中立时就是一片让人揪心的静。唤晴觉得他的声音中似是有一种绝大的魔力,使自己的心随着他忧,随着他思,随着他怒,随着他悲。一片寂静之中,唤晴的心仍是沉浸在一片难言的悲恸之中,眼前似是真的见到了火海、刀剑、血光和生离死别。 

“原来如此,”唤晴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暗想,“这么说门我当真该姓郑了?但……”她抬起头来,一下子触到了郑凌风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心内却又涌上来无尽的疑惑来。“不对,”她缓缓地摇着头,“我义父虽然性子粗豪,但行事素来光明磊落,这等杀妻夺女的行径他是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呵呵,”郑凌风又一声冷笑,不知怎地,他这么缓缓一笑,她的心就跟着一跳,虽然郑凌风还没有下文,她倒隐隐觉得是自己错了,“你年纪尚小,未经男女之情,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那沈炼石眼界奇高,年过三十仍孑然一身,一见你娘那等人物立时惊为天人,想他平日所为,也着实算是条汉子,但一入爱欲纠缠,便再难自已。深陷情孽,何错不铸?” 

“深陷情孽,何错不铸?”唤晴听了这话,心就跟着一跳:“当真如此么,若是淳哥有了心爱之人,我也会将那人杀死么?不,不,我倒宁愿在他面前死了,也不愿见他有丝毫伤心!”但虽是这么想,却隐隐觉得:“义父即便当真是爱我娘爱得发了狂,也未必会做出这等绝事!除非他大醉之后,本性大失。” 

沉了一沉,她才想起来又问:“若真是如此,为何这多年您不来寻我?” 她此时已经信了八九分,但多年来所闻所想,都将郑凌风视作奸雄邪魔,特别是这数月以来,更是与青蚨帮浴血苦战,终究难以将这群嗜血贼人的首领看作自己生身之父。“爹”字虽然叫不出口,却已经将称呼唤作了“您”。 

“我一直当你葬身火海之中了!为此曾伤痛自责多年,深觉有愧你娘在天之灵,”郑凌风那挺秀的双眉说着慢慢隆起,“沈炼石这一去又杳无踪影,几年来毫无音讯。爹爹那时的焚天剑法虽是难以胜他,却也一直苦寻不止。直到四、五年之前,沈炼石才重出江湖。虽然闻得他身边多了一个义女,我却一直未曾在意。我几次寻他,却给这厮侥幸躲过。直到今日见了你,你的眉眼全有我的影子,而鼻、口、双耳更活脱脱的便是我的模子刻出来的一般!我才知道娟妹在天有灵,原来我们的莲儿还在,我郑凌风的女儿尚在人间,”他说着双目微垂,双手合十,淡淡地道,“虽有杀妻之恨,但我念着沈炼石十几年养育你的恩情,仍会饶他一次!” 

“原来我娘的闺名却是一个娟字,”唤晴喃喃道,“那我的名字原是单名的一个‘莲’字了?” 

“你该叫做郑心莲,”郑凌风的嘴角终于咧出一丝笑意:“你终是信了!” 

不知怎地,唤晴见了他的笑就有些害怕,她缓缓摇头:“不成,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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