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不再遇上(出书版) 作者:未再-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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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竹斟字酌句:“阿光,你是不是恋爱了?是影响到你和莫北的那一个?”
杨筱光托着下巴:“大概也许。总之,亲了抱了,我也不讨厌。可是……竹子,我胆子很小。”
也只有面对现实中真正难以取舍的感情,才会让一贯能快乐起来的杨筱光没办法快乐起来。方竹说:“我能懂你的意思。我们往往会败给现实,也会权衡利弊。”
杨筱光说:“竹子,我有你一半的勇敢,也就不用这么烦了。”
方竹摇头:“学我不一定好。可是阿光,你别怕爱上谁,这个没有办法控制。”她问,“你和莫北?”
杨筱光说:“我要找他说,不好骗人家的。”
方竹有些遗憾:“你和莫北什么都合适,就是缺一点热度。如果是他,那该多好?”
杨筱光点头:“如果是他我就不用这么烦了。”
可惜没有如果,方竹想。
茶馆里的音响换了一张碟放,是她熟悉的音乐。
情爱就好像一串梦梦醒了一切亦空或者是我天生多情方给爱情戏弄同你在追逐一个梦梦境消失岁月中唯有在爱中苏醒时方知爱情非自控……张国荣鼎盛时期的清澈声音似极天籁,也全赖有好的音响可以呈现。
方竹突然醍醐灌顶般招来服务员,问:“你们这儿的音响是FMAcoustic?”
服务员惊讶:“小姐,您是内行?”
她问:“在哪里买的?不好意思我冒昧了。”
服务员礼貌地答:“是从南市旧货市场淘来的,我们老板很开心捡到意外正宗的好货。”
杨筱光问:“竹子,你问这些干吗?”
方竹没有答。
陈年的踪迹旧影就这样一一出现在她面前,她已经不会再去回避。
当年离婚以后,是何之轩先离开的他们的小屋,方竹终于能有勇气去收拾旧物时,看到表哥送的那套高级音响还在屋内,摆得好好的,簇簇亮。可是她的婚姻已经破碎。
睹物之后,心痛难抑。她同何之轩关系破裂的导火索有很多,这台音响亦是其中之一。
不是不恨的。方竹想把东西送回给表哥,但也晓得按表哥的为人,必不肯回收。她就随便拨了附件旧货市场店家的电话请人家上门收货。
店家看到好货色欣喜不已,她没有心情同店家讨价还价,寥寥草草就把音响卖掉了。
只有从小的养尊处优才能让她又这份不知柴米贵的潇洒,在后来独身生活,真正负担了自己的人生之后,她时常后悔自己处理这件事情的冲动。
就像她随随便便处理掉自己的婚姻一样。
方竹低头看到自己手上的包扎。
伤口看似狰狞,可真要痊愈,速度这样快。
同杨筱光用完午餐后,方竹依旧赶回父亲住的医院。
她在门口稍稍站了一站,门闭着,她看不到里头父亲的情形,也不敢敲门,只能选择坐在外头走廊的长椅上。
不一会儿,门开了,张林走了出来,看见方竹,十分惊喜,几乎想立刻推门进去告诉方墨箫。
方竹把食指竖在唇前。
张林点点头,低声问:“你的伤都好利索了?”
方竹摊开手掌给他看:“快全好了。”她主动地坦然地对张林说,“我们下去走走,好吗?”
张林跟着方竹下了楼,一路欣喜地告诉方竹:“你爸身体恢复得不错,现在下面的人来汇报工作,他也有精神听了。其他没什么,就是想你,和你一样”嘴硬不说罢了。“方竹没有接腔。她带着张林到住院部中心的小花园内找了石椅绿荫葱郁,应该能令人心旷神怡。‘,她问张林:“何之轩什么时候找的爸爸?”
张林长长叹一声,说:“小竹,你错怪了你爸。当初小何家里出亊,你爸派我送了笔钱给小何,你爸嘴上不说,心里是难过的。可是小何不肯要这钱,又和你离了婚,你父亲心里有多伤心和愤怒你知道吗?”
方竹在想象当时父亲心里的伤心和愤怒,把头低了下来。
张林说:“那个时候我们都不了解小何,他家里的情况、他个人的情况,你都没跟你爸提过半个字,突然有一天就和他扯了结婚证,你都不知道你爸有多担心。而且小何和你都是傲气人,你们谈恋爱的时候你瞒着你爸不给招呼,结婚了也不征求他的意见,他肯定不高兴啊!有一回你爸在外头办事遇见小何,他正在面试,工作不稳定,你爸怎么能放心?小何见着他也是木头木脑,什么都不主动交代。后来小何连着三回带着父母上门,你爸其实口风已经松了。最后那天,他在房内透着窗户看了你们很久,看到你扭头走了,他就让我找时间约约小何的爸妈。谁知道没两天就出了那件不幸的事情!”
方竹只觉胸口被一团乱麻压着,头脑发胀,她问:“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呢?”
张林有一点负气:“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讲过,你错怪你爸了,你听我的吗?”他见方竹垂头难受,便将口气缓和下来,“大半年前吧,小何回来找我,他听说你爸病了,帮着我一起照顾到现在。你爸嘴上不说,可我瞧着是后悔的,当初我们对小何的为人缺乏了解。你们偷偷结婚那阵,部队里上一个信息系统的大项目,上亿的投入让他责任和压力都很大。等项目完了回到家,听到你结婚的消息,能高兴嘛?况且当初的你是死活不肯和你爸多说一句话的。那时候我跟你讲什么不都是白讲?”
方竹惭愧难抑。她能想象那年那刻的何之轩和父亲都傲岸地站立在两个不同立场,不容让对方分毫。她亦然,她从未为拉近他们的距离而努力。
张林说:“小何来找你爸那天,正好你爸病发,又吐又泻,我叫的救护车还没到,他很利落地就都给收拾了。后来在救护车上,你爸对他说,你不需要这样。他对你爸说,你是方竹的爸爸。我看到你爸笑了,这些年我看到他头一回这么轻松地笑。”
方竹低低道:“他做得比我好。”
张林说:“傻丫头,小何能回头就是你最大的福气了,好好过日子,别再和你爸较劲了。你、你爸、小何,都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不肯说。你都不知道你爸这些年为你白了多少头发,上去看看你?小何还没走。”
方竹点头,可是跟着张林走到病房门口又没有勇气进去。
张林着急:“怎么走到这里又别扭了?”
方竹只是摇头,眼圈都红起来。
张林见她如此,除了理解也别无他法,他说:“小竹,我觉得你当初是犯错误了。你犯了本位主义的错误,许多事情你不尝试就随便下结论,这是要不得的。”
他说得对。她就是咎由自取的,把一条道走到黑,可转一个弯,先明是这么容。
这会让她越想越内疚,越想越惭愧。
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病房的门被推开,何之轩走了出来,见到她站在门外,并没有意外的表情。
他知道她还不敢踏入这扇门,所以他对张林说:“小张,我先带她去吃个饭。”
方竹近乎感激地想,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何之轩更广解她呢?
张林只得同意。
何之轩带方竹去了医陕附近的川菜馆,这时是下午四点半,菜馆虽然开了晚市,但是客人不多,他们选了临窗的座位,莱是何之轩点的,有方竹爱吃的鱼和牛蛙。
方竹看到菜单上菜式照片光泽诱人,不禁咽咽口水,她的手伤了以后,一直吃得清汤寡水,好久没有开荤了。这副模样看在何之轩眼里,令他忆起好多年前在学校大食堂对着小炒算饭票的女大学生。
她当年为了给他买一套西装,从南区跑去北区做家教,回学校顿顿吃芹菜炒肉丝,偶尔看到炸猪排,眼睛都能冒绿光。
他原来是不知道的,后来与她的同学们聚会时,中午吃自助餐,叶嘉影玩笑了一句:“哎呀,难民终于能吃肉了。”
方竹横了地的同学一眼。
她以为他不知道,许许多多事情放在自己肚子里琢磨。其实他是知道的,这些年,她还是没怎么变,一琢磨亊情就会皱着眉头发呆。
方竹琢磨半天,还是说:“你……谢谢你。”
“谢我什么呢?”何之轩给她倒了茶,然后微笑。
这教她怎么说?方竹抿一口茶。
何之轩说:“你爸下周就能出院了。”
她所不知道的他知道,她无言以对,自愧不如。
何之轩说:“方竹,我当初不应该答应离婚。你冲动,我也跟着冲动,这样不对。”
方竹扭着桌布,绞在手指上。她缓缓地平复自己的心,说:“你为我爸做了很多。”可是喃喃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继续表达。
“你爸也为你做了很多。你的表哥、你的姑姑虽然不赞成我们,但是也没有过分干预,他们充分尊重你是个独立的个体。”何之轩轻轻笑一笑,有点像自嘲,“方竹,从我们谈恋爱开始,我就有点嫉妒你。怎么说呢,你不知道你的亲人有多爱你。也许你对这些爱已经习以为常了。”
方竹不能明白他的话。
“还记得给我们拍过照的那个摄像师吗?你实习期结束后,他恭喜我找了你这么个姑娘,他说你爸早为你在报社里打过招呼,做什么都是不用愁的。我就想,靠我的手能不能接过你爸的班,保你一生快乐无忧?”
何之轩轻轻叹了口气,微不可闻,但方竹听到了。
“我还是差了一点,在你家面前,我自负过头,就变成了自卑。”
方竹立时说:“何之轩,你不要这样说。”
这时,水煮鱼上桌了,热辣的气熏住了她,她呛了两口。
何之轩就说:“方竹,很多事情别想太多。”
这一回是方竹放低了声音,用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说:“我害怕。”
何之轩给她布菜,说:“方竹,你是自讨苦吃,我也是。”
她叫他:“何之轩。”她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仍旧差一点勇气让它脱口而出。
就像她想踏入父亲的病房,仍旧没有足够的勇气踏入。
在这天以后,她几乎天天都会去医院,站在病房门外,同自己的思想斗争。自己过去愚蠢的选择让现在的自己充满了惭愧和自责。
她也终于知道何之轩所谓的加班,有一部分时间是花在父亲的病房里服侍。
他会陪着她的父亲下棋,把一个残局下了三四天,每天半个钟点,时间长了她的父亲是吃不消的。
方竹有时候悄悄站在门外,每一回她过来,门都是虚掩的。她不是不明白这表明着什么,明明双方都做好了准备,可是她依旧没有足够的勇气。
她听见父亲说:“我老了,要服老,这点自知之明是有的。”
她想要落泪。
如今父亲同何之轩是真的亲近,说完把棋盘一推:“明朝再来。”
何之轩开始收拾棋盘,要放好棋子。
父亲伸手阻了他的动作:“刚才那个子儿我还没记好。”
何之轩微笑:“我记住了。”
父亲说:“嗯,我倒是忘了你这奥数冠军的脑袋瓜子好使。”
他们已能这样熟络地闲话家常。
父亲说:“方竹小时候数学成绩最差,将来我的外孙不能遗传她的缺点。”
“应该不会。”何之轩笑着说。
门外方竹涨红了脸,有点羞,但心底是暖了起来,就要透到心头。
她走出病房,月色很好,她在月色下的花园区静静踱着步走到门诊区,想要走出医院,却恰巧又见到了熟人。
莫北冲她招呼:“来看你爸?”
方竹没答,反而盯着莫北包着炒布的脸揪了瞅:“你怎么了?”
“不小心被小朋友踢球擦伤了。”
方竹哭笑不得。
莫北说:“这不,人倒霉起来处处得碰上熟人,我刚还看见阿光了,她合作的选秀男明星的妈好像住这医院。”
才说着,杨筱光果真出现,见到他们笑眯眯地跑过来打招呼。
三人寒暄一阵,如此的巧合都能让莫北和杨筱光均不放在心上,方竹心有别意地暗观莫北的神情,他态度大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没有情意,也就不会有别样的情绪。
莫北表示要送杨筱光回家。有始有终地解决亊情,总归是得体而礼貌的,只是方竹仍感到些许遗憾。她托辞还要照顾父亲,留下那两人自行解决之间的问题。
才走到医院门口时,方竹又看到了那条人影。这回她是谨慎地立在原地,看着对方低着头匆匆地从医院大门走了出去。
这次她没有冒失地跟出去,而是想了想,立刻给莫北打了电话:“莫北,你的车没走远吧?我看见伤了我的凶手了,麻烦送我去一趟警局。”
莫北的车很快折回,杨筱光还在车上。方竹先说:“莫北,这亊情先别惊动我爸。”
莫北说:“我知道。”
杨筱光问:“你真的看湥С耍俊
“我见过他很多次。”方竹确定地说,“应该不会有错。”
莫北说:“我们先去警局。”
负责这宗案件的干警接待了他们,干警认得莫北,方竹并不意外,她已经太湥С那着竺窃谒澈蟀锼苋绞裁闯潭龋运僖淮慰醇右扇说氖焙颍⒖叹屯绷怠
干警为方竹做了记录,说:“贵社主编提供给了我们一些资料,最近我们确定的几个嫌疑人全部在逃。他还拿来了嫌疑人相片,你们提供的值息太宝贵了。”干警说:“我们在莫主编提供资料后就请人做了拼图。”
他请方竹再确认一遍拼图,杨筱光见图后惊呼:“我也见过他,就在那家医院里。”
干警说:“通过我们现在查到的线索,他们和贵社做的援助交际少女的报道有关,如果确认他们所为,动机应该是对你的打击报复。但是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找你的主编?你的主编也因为暗访援交少女和他们接触过,所以一开始我们查的是你以前独立报道里得罪过的那些人。”
方竹蹙紧眉头,对反的的确确是冲着她而来,如果光是为了这篇报道,动机确有可琢磨之处。
走出公安局时,莫北见方竹心事重重,就说:“你放心吧!我和他们都说好了,消息不会捅到你爸那儿,一切等你爸病好了再说。”
杨筱光跟着问:“要不要告诉领导?”
方竹要敲她的脑门。
莫北笑:“你爸现在挺待见他的。”
杨筱光啧啧叹:“有房有车,年薪百万,高学历,高素质,高个子,谁的爸爸都会待见。”
莫北听了瞧着杨筱光笑了笑,笑到她不好意思。
方竹不便再行打搅他们,便同他们道别,叫了出租车返回何之轩的公寓。
何之轩尚未到家,包姐准备的晚餐放在饭桌上。如今她痊愈情况大好,包姐的工作时间从全天改为半天制,为他们做一顿晚饭,洗涤好用品便不再停留在他们的二人空间。
方竹把饭菜一一热好,何之轩就回来了。
他们最近天天一起吃晚饭,他会同她聊聊他的工作。
何之轩告诉她:“周末是‘孔雀’新品上市的首秀,李总会亲自登台。”
方竹讶然:“他的身体允许吗?”
“这是他最后的梦想。”
方竹伤感地沉默着。
“想去看吗?”“当然,我想一定会很精彩。”
何之轩笑得很自信。工作之于他,从来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近他没有再同她提起复婚的事情,他的工作实在太忙,她也总算领教,有时他还会把拍摄广告片的香港导演这干人带回家来讨论工作。
但他还是能抽出空去陪伴她的父亲。
她是心疼的。想起杨筱光曾经告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