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气室-第1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是有意杀他的?”
“不是。我们从不杀人。只是炸建筑物。”
“维克斯堡的平德家是怎么回事呢?那是你干的吗?”
萨姆慢慢地点点头。
“那回炸弹是凌晨四点爆炸,当时平德一家人都在酣睡。六口人。真是个奇迹,只有一人受了轻伤。”
“那不是奇迹。炸弹是放在车库里的。假使我要杀死谁,我会把它放在卧室窗子附近的。”
“半栋房子都塌了。”
“是的,其实我满可以用闹钟在这帮犹太人大嚼他们的过水面包圈之类的东西时把他们全干掉。”
“那你为什么没干呢?”
“我说过的,我们并不企图杀人。”
“那你们企图干什么呢?”
“恐吓、报复。迫使那些该死的犹太人不再资助民权运动。我们企图让非洲裔呆在他们自己的地方——在他们自己的学校、教堂、居住区和休息室,远离我们的女人和孩子。像马文·克雷默那样的犹太人是在鼓吹建设一个种族混杂的社会并挑动黑人闹事。这狗娘养的得有人教他守规矩。”
“你们这些家伙的确给了他一个教训,是不是?”
“他罪有应得。我只是对那两个小男孩感到抱歉。”
“你的同情心令人感动。”
“听着,亚当,你听好。我无意伤害任何人。那枚炸弹设定在五点爆炸,距他通常来上班的时间有三个小时。他的孩子们在场只是因为他的老婆得了流感。”
“不过你对马文失去双腿不觉得懊悔吗?”
“不觉得。”
“对他自杀也不觉得懊悔?”
“他自己扣动的扳机,又不是我。”
“你有病,萨姆。”
“是啊,等我闻到毒气时会有更多病。”
亚当厌恶地摇摇头,但没做声。关于种族仇恨他们以后可以再辩论,他此刻所期望的并不是同萨姆在这些问题上取得什么进展。不过他倒是决心要试一试的。然而眼下他们需要讨论的是事实真相。
“查点过炸药后你做了什么?”
“开回卡车停车点。喝咖啡。”
“为什么?”
“可能是口渴吧。”
“太可笑了,萨姆。你要好好回答问题。”
“我在等待。”
“等待什么?”
“我得消磨几个钟头。当时大概是午夜时分,而我希望在格林维尔逗留的时间尽可能少,所以,我只好在克利夫兰消磨时间。”
“你在咖啡馆里和谁说话了吗?”
“没有。”
“咖啡馆里人多吗?”
“我实在记不清了。”
“你是独自一人坐着的?”
“对。”
“占一张桌子吗?”
“是的。”萨姆勉强咧嘴笑了一下,他知道接下来会提出什么问题。
“一个叫托米·法里斯的卡车司机说他那晚在停车点看到一个与你酷似的人,而且这人跟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一起喝了好长时间的咖啡。”
“我从没见过托米·法里斯,可我相信他有三年的时间记忆力衰退。在我的记忆中,在记者发现他并让他的名字上报之前他没跟任何人透露过一个字。令人奇怪的是这些神秘的证人怎么在审判多年之后才冒出来。”
“为什么法里斯在最后一次审你时没有出庭作证?”
“别问我。我估计是因为他没什么叮说。在爆炸前的七个小时里我是独自一人或是和某个人一起喝咖啡的事实与正题没什么关系。此外,喝咖啡发生在克利夫兰,与我是否犯罪也扯不上。”
“这么说法里斯在说谎喽?”
“我不知道法里斯在做什么,实际上也并不关心。我是单独一人。这才是最要紧的。”
“你什么时候离开克利夫兰的?”
“我想是在三点左右。”
“你是直接驶往格林维尔的吗?”
“对。我开车经过了克雷默家,看见警卫坐在门廊上,接着经过他的事务所,又消磨了一些时间,大约四点左右我把车停在他的事务所后面,溜进后门,把炸弹安放在走廊上的储藏室里,回到车上,驱车离开。”
“你几点离开格林维尔的?”
“我本来计划等炸弹爆炸后再离开。不过,你也知道,我实际上是在数月之后才得以离开该市。”
“你离开克雷默事务所后去了哪里?”
“我在公路旁找到一家小咖啡馆,那里距离克雷默的事务所大概有半英里之遥。”
“你为什么去那儿?”
“喝咖啡。”
“那时几点?”
“不知道。大概四点半左右吧。”
“那儿拥挤吗?”
“有不多几个人。那只是一家普通的通宵营业咖啡馆,里面有个穿着肮脏T恤衫的胖厨师和一个嘴里的口香糖噼啪乱响的女招待。”
“你和谁讲过话吗?”
“我点咖啡时和女招待讲过话。我可能点的是面包圈。”
“然后你就细品慢尝着你的咖啡,不管他人闲事,专等炸弹起爆。”
“是啊。我一向爱听炸弹起爆,还爱看人们的反应。”
“那么说你以前就是这样做的?”
“有几回吧。那一年的二月我炸杰克逊市那家犹太房地产经纪人的事务所——那些犹太人把白人区的一栋房子售给了黑鬼——炸弹爆炸时我刚刚在三个街区外的一家餐馆入座。那次我用的是一根引信,所以只好赶紧离开,很快就把车停在一个地方并且找到了一张桌子。那个姑娘才把我的咖啡送来放下,大地就开始震动,所有人都惊呆了。我实在很喜欢这样的景象。时值凌晨四点,那地方满是卡车司机和送货的,在远处一个角落甚至还有几个警察,当然他们闻风而动,跑回车上,闪着警灯火速离开。我的桌子晃得厉害,连咖啡都从杯子里泼了出来。”
“这真使你觉得刺激吗?”
“是的,是这样。不过其他几次任务太危险。我没时间去找咖啡馆或餐厅,只好驾着车转那么几分钟等着瞧热闹。我会不断看表,那样我随时都能知道炸弹还有多久会爆炸。你知道,若在车里,我是乐意呆在城郊交界处的。”萨姆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大口烟。他话讲得很慢,很慎重。一讲起自己的冒险经历,他双眼竟微微闪着光,不过措词是经过斟酌的。“我是眼看着平德家爆炸的,”他补了一句。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们住在郊区的一栋大房子里,周围林木茂密,好像那是一片幽谷。我把车停在一英里外的一处山坡上,爆炸发生时我正坐在一棵树下。”
“多么安宁啊。”
“确实是。一轮满月,凉爽的夜晚。他们住的那条街我一览无余,一片片屋顶尽收眼底。夜是那么宁静安谧,大家都在睡梦中,然后,嘭的一声,那屋顶便在爆炸中化为乌有。”
“平德先生犯了什么罪?”
“无非是犹太人的通病呗。喜爱黑鬼。总是热情欢迎那些来自北方的激进的非洲裔,闹得大家不得安生。他喜欢和这些非洲裔一同游行示威搞联合抵制。我们怀疑他在资助他们的许多活动。”
亚当记着笔记,试图弄明白他所有的话。理解这些话很困难,因为那简直让人无法相信。也许处以死刑倒是个并不那么坏的主意。“还是回来谈格林维尔。那个咖啡馆在哪里?”
“不记得了。”
“那咖啡馆叫什么?”
“已经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何况也不是那种需要你记住的地方。”
“它是不是在八十二号公路上?”
“可能是。你打算干嘛?追查那个胖厨师和那个俗不可耐的女招待吗?你是不是怀疑我的话?”
“是的。我是怀疑你的话。”
“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告诉我你在哪儿学会了制作有定时装置的炸弹?”
“在我家房后的车库里。”
“是在克兰顿吗?”
“在克兰顿郊外。制造炸弹并不那么难。”
“是谁教你的?”
“我是无师自通。我有一张图、一本有图解的小册子等等。按着步骤一二三做下去。没什么了不得的。”
“在炸克雷默办公室之前你试过多少次这种装置?”
“一次。”
“地点?时间?”
“在离我家不远的林子里。我拿了两根炸药及必要的装备,到树林深处的小河的河床上进行试爆。爆炸效果十分理想。”
“可以想象。你所有的学习和研究工作都是在这个车库进行的吗?”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
“你个人的小实验室。”
“随你怎么叫。”
“联邦调查局在你被押期间彻底搜查了你的房子、车库和院子。他们没有发现一丝炸药的痕迹。”
“也许是他们太蠢。也许是我的确仔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或者也许是哪个有爆炸经验的人安置的炸弹。”
“没有的事。很遗憾。”
“你在格林维尔的咖啡馆逗留了多久?”
“消磨了好长时间。五点过去,直到快六点。差几分不到六点时我起身离开,驱车来到克雷默事务所旁。这地方看起来并无异样。一些早起的人已经出来活动。我不愿让人看见,于是过河驶往阿肯色州的莱克村,然后返回格林维尔。那时是七点钟,太阳已经升起,周围有过往的行人。没有爆炸。我把车停在一条岔道上,四处走了走。这该死的玩意儿还不爆炸。你知道,到这一步上我已不能再进去了。我走啊走啊,竖起耳朵仔细听,盼望地面震动起来。但依然没有动静。”
“你看见马文和他的儿子进楼了吗?”
“没有。我从街角拐过来,瞧见他的车停在那儿,心想,这可糟了!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但我转念一想,去他的吧,他只不过是个犹太人,何况还作恶多端。接着我想起可能在里面工作的秘书和其他人,于是我又绕着这街区走了一遭。还记得在差二十不到八点时我瞅了一眼手表,当时我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我该打个匿名电话给事务所,告诉克雷默有个炸弹放在他的储藏室。如果他不信我,可以去看看,然后就可以夹着尾巴逃跑。”
“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我身上没有硬币。我的零钱已经当小费全给了女招待,而且我不想到商店去换零钱。我得告诉你,我当时确实很紧张。我的手在发抖,我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显得形迹可疑。我是个生人,对吧?那里面放着我的炸弹,对吧?我是在一个小城镇里,这里人人彼此相识,当罪案发生时,他们肯定会记起在场的那些陌生人来。记得我顺着人行道走,街对面就是克雷默事务所,在理发店前的自动售报箱旁有个男人正在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往外掏零钱。我差点开口向他提出兑换硬币的请求,那样我就能打个紧急电话,可我太紧张,只好放弃。”
“你为什么那样紧张?你刚才说你对克雷默是否受伤并不在乎。这是你第六次爆炸,是吧?”
“是啊,不过其他几次都容易。点着引信,夺门就跑,等上几分钟,大功告成。这一回,我脑子里不断地想着克雷默事务所那个指点我上洗手间的漂亮的小秘书。就是后来出庭作证的那个。同时我还不断想着在他事务所工作的其他人,因为那天我进去时看见到处是人。快到八点时,我知道这地方还有几分钟就开门了。我知道许多人都可能遇难。我的脑子乱了。记得我站在一个街区外的电话亭旁,呆呆望着我的手表,又呆呆地望着电话,告诉自己一定得打这个电话。我终于进了电话亭,查看电话号码,但一合上电话簿就忘了号码。所以我又重新查,但是等一拨号我又想起自己没有硬币。因此我决心到理发店换零钱。我双腿沉重,浑身大汗淋漓。我走向理发店,在橱窗玻璃前停下往里看。只见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他们靠墙坐了一排,正在闲聊或看报纸,还有一排椅子也坐满了男人,他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聊天。我记得其中有两个人望望我,接着又有一两个人把目光转向我,于是我就走开了。”
“你接着去了哪儿?”
“我记不清了。克雷默的隔壁有一座办公楼,我记得看见楼前停了一辆车。我思量那也许是一个秘书或其他什么人准备进克雷默事务所,我想就在我朝车走去时炸弹爆炸了。”
“那么你是在街对面了?”
“可能是。我记得自己在街上抖动着双手和膝盖,把落了我一身的玻璃碎片抖掉。再往下的情况我就不记得了。”
门外轻轻敲了一下,然后巡视警官帕克端着一个大泡沫塑料杯,外带一份纸巾和搅棒以及一小包奶粉出现在门口。“我想你也许需要来点咖啡。抱歉打扰你们了。”他把杯子和其他东西放在了台子上。
“多谢,”亚当说。
帕克迅速转身向门走去。
“我要两份糖一份奶,”从另一侧传来萨姆的话。
“是,先生,”帕克高声回答,脚步并未放慢,匆忙走掉了。
“这里的服务不错嘛,”亚当说。
“好极了,好得没法说。”
十四
萨姆当然没有被招待咖啡。他立刻就明白了,但亚当还不明白。因而在等了几分钟之后,萨姆说:“喝了吧。”在亚当用塑料搅棒搅和着糖块的同时,他自己又点起一支烟,在椅子后面来回走了几步。快十一点了,萨姆已经错过了他的放风时间,而且他对帕克是否会找到时间给他补上也没信心。他边走边下蹲了几次,又做了六下曲体前弯,在他颤颤巍巍起身和下弯时,他的膝盖及关节都嘎巴直响。他在进死监第一年的头几个月就养成了严格坚持做操的习惯。有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囚室里做一百下俯卧撑和一百下仰卧起坐。加上狱中的低脂伙食,他的体重减至最合乎标准的一百六十磅。他的腹部平坦结实,身体空前健康。
然而不久之后他醒悟到死监将是他最后的归宿,有一天州政府会在这儿把他杀死。如果一个人被一天二十三个小时锁在里面等死,拥有良好的健康和坚实的二头肌又有什么益处呢?他渐渐不再做操了,烟抽得却越来越多。萨姆在他的狱友中被认为是个幸运儿,主要原因是他外面有人资助。萨姆每月一次收到住在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个弟弟唐尼航运来的一纸箱整整齐齐码好的十条蒙特克莱香烟。萨姆一天平均抽三到四包烟。他希望在州政府动手之前抢先把自己杀死。他更愿意自己死于一种慢性的病痛,一种需要昂贵治疗而按宪法规定密西西比州政府又必须提供治疗的疾病。
现在看来在这场比赛中他似乎是要失败了。
那个通过一项犯人权利诉讼而取得帕契曼监狱管辖权的联邦法官曾经发布了一系列命令,对基本的惩治办法进行了全盘修正。他仔细界定了犯人的权利,对区区细节也作了规定,诸如死监的每间囚室的面积和每个犯人可以拥有的钱数。最高数额是二十美元。规定中将其称之为“现金”,并且只能来自于外援。死刑犯不许干活挣钱。幸运的人每个月从亲友那里得到一些钱。他们可以到设置在严管区中央的小卖部把钱花掉。在这里,饮料、糖果、小吃和香烟都有各自的外号。
大多数犯人得不到外界的接济。他们只好搞实物交换,攒够钱就去买烟叶,回来用薄纸卷起来慢慢抽。相比之下萨姆的确是个幸运的人。
他坐下来,又点起一支烟。
“你为什么在审判时不出来作证?”他的律师隔着玻璃问他。
“哪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