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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毒气室-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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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燃一支烟,眼睛望着那条泥泞的小路。林肯的家没有多远,果然,乔很快就在树林那边出现了,后面紧跟着昆斯。快走到房子跟前时,他看到爸爸等在那里,于是放慢了脚步。这时爸爸掉回头大声喊道:‘埃迪!你过来!看我怎样收拾这个黑鬼!’” 
  她说到这儿起身缓缓地向房子的方向走去,在离房子还有几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乔走到这儿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用眼睛看着萨姆,说了些像‘萨姆先生,昆斯说你打了他’一类的话。而我父亲的回答则是‘昆斯是个偷东西的小黑鬼。你应该教会你的孩子不要学着偷鸡摸狗’。后来他们便争吵起来,打架是在所难免了。突然,萨姆从门廊上跳下来打出了第一拳,接着两人就在这里的地面上像两只猫一样翻滚在一起。乔年纪稍轻些,体力也比萨姆好,但爸爸的脾气是那样的暴躁,而且火气又很大,所以两人只是打了个平手。他们彼此击打着对方的脸颊,像两只野兽般地互相辱骂和踢打着对方。”这时她停止了讲述,在院子里四下寻觅着,接着她指了指后门。“埃迪就站在那边的门廊上看着发生的这一切,昆斯则站在离他几英尺以外的地方哭叫着自己的父亲。萨姆这时突然冲向门廊把手杖拿了出来,此时局面已失去了控制。他用手杖击打着乔的脸部和头部,把他打得跪倒在地上,于是他又用手杖戳他的腹部和下体,一直打到乔几乎动弹不得。于是乔冲着昆斯声嘶力竭地喊道要他把他的枪取来,昆斯跑了开去。这时萨姆也停下手并向埃迪转过身去。‘去拿我的枪,’他说。埃迪怔怔地呆在那里,于是爸爸又一次冲他喊叫起来。躺在地上的乔四肢用力拼命想爬起来,就在他刚要站起身的当儿,萨姆又一次用手杖把他打倒在地。埃迪到里面去了,萨姆也向门廊走去。埃迪很快拿着一支枪从里面出来,爸爸拿过枪后又把他打发回屋里。屋门关上了。” 
  莉向门廊走过去并坐在边上。她把脸埋在两只手里,哭了很长一段时间。亚当站在几英尺以外的地方,两眼呆呆地望着地面,静静地听着她的抽泣声。当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他时,她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睫毛油和着泪水流淌下来,鼻涕也流了出来。她用手抹了一把脸,然后在工装裤上擦了擦。“对不起,”她小声说道。 
  “把它讲完好吧,”他马上说。 
  她沉重地喘息了一会儿后又擦了几下眼睛。“乔的位置就在那儿,”她说着向离亚当不远处的草地里指了指,“他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发现爸爸已经把枪拿在了手中,他于是又向自己家里的方向张望,但是仍然看不到昆斯和他的枪。他又向爸爸转过身,爸爸就站在门廊的旁边。这时,我那可爱的爸爸慢慢地把枪端了起来,他稍稍犹豫了片刻,向四下望了望,看看是否有人在注意他,然后扣动了扳机。乔伊马上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你亲眼看到了所发生的这一切,是吗?” 
  “是的,我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就在那里。”她只是用头部示意了一下,并没有用手指给他看。“就在我的山核桃树上,在那个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萨姆没有发现你吗?” 
  “没有,他看不见我,而我看到了那一切。”她又一次捂上双眼,拼命想把泪水止住。亚当轻轻地走到门廊上,坐在了她的身旁。 
  她清了清嗓子把脸转向一侧。“他望了乔一会儿,准备在必要时再补上一枪。可乔一动也不动,他真的死了,我从树上看得清清楚楚。我记得当时自己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树皮里以免从树上掉落下来,我当时直想哭,但由于惊吓过度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我不想让他听到我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昆斯出现了。他已经听到了枪响,我看到他时他正在嚎啕大哭,像是疯了般地边哭边跑,当看到自己的父亲躺在地上时,他像所有孩子在这种场合都会做的那样凄厉地尖叫起来。这时我父亲又把枪口抬了起来,刹那间我觉得他就要向那男孩开枪了。但此时昆斯把枪扔到地上向他爸爸跑过去,他的哭声惊天动地。他穿着件浅色衬衣,那上面很快就染满血迹。萨姆轻轻地走到一旁把乔的枪捡了起来,随后便拿着两枝枪回到屋里去了。”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很小心地向前迈了几步。“昆斯和乔当时就在这个位置,”她说着用脚后跟点了点地面,“昆斯把他父亲的头抱在胸前,身上地上到处都是血,他的喉咙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行将倒毙的野兽发出的呜咽。”她转过身看了看她的树。“我就在那树上,像只小鸟一样栖在上面,我也哭了。当时我是那样地痛恨我的父亲。” 
  “埃迪在哪儿?” 
  “在房子里,一个人锁在屋里,”她说着指了指一扇玻璃已经破碎、窗板也已脱落的窗子,“那就是他的房问。事后他告诉我说当他听到枪声时便从窗户里向外张望,他看到了昆斯抱着自己父亲的情景。不多久鲁比·林肯就跑来了,后面跟着一长串孩子。他们全都瘫倒在昆斯和乔的周围,上帝,真是太恐怖了。他们哭着喊着要乔站起来,祈求他不要把他们撇下。 
  “萨姆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同时还把他的兄弟艾伯特和其他几个邻居也召来了。院子里很快就围满了人。萨姆和他的一伙人都拿着枪站在门廊上望着那些哀痛不已的人们,那些人把尸体拖到了那边的树下。”她指了指一棵很高大的橡树。“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救护车终于开来把乔的尸体拉走了。鲁比和她的孩子们向自己家里走去,我父亲和他的那帮人竟站在门廊上狂笑起来。” 
  “你在树上待了多久?” 
  “不知道。当人们全都走散了以后,我便从树上爬下来跑进了林子里。林子中的小溪旁边有一块地方是我和埃迪最喜欢去的地方,我知道他会去那里找我的。他果真去了。他吓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跟我讲了杀人的全过程,我说我已经看见了。开始他还不相信,于是我又说了一些细节。我们两个都吓得要命。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正是那件他和昆斯为之争吵的南部邦联士兵玩偶。他在自己的床底下找到了它,于是他立刻想到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我们两人都发誓要严守这个秘密。他起誓说永远不对任何人说我目睹了这次杀人事件,我也保证永远不说出他找到了士兵玩偶的事。然后他就把那个玩偶扔进了小溪里。” 
  “你们对别人讲过这件事吗?” 
  她把头摇了很长时间。 
  “萨姆从来也不知道你在树上的事吗?”亚当问。 
  “不知道,我也从未对母亲讲过。在以后的几年里我同埃迪只是偶尔才会说起那件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差不多把它埋在心底深处了。那天我们回家后,父亲和母亲正在大吵大闹。她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而他也近乎要发疯的样子。记得他动手打了她。后来她抓住我和埃迪的手让我们去车里等她。我们正在车道上倒车时,县里的行政司法长官来了。我们开车在外面转了一会儿,母亲在前排,我和埃迪坐在后面,我们俩都吓得不敢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们都以为爸爸会给关进监狱,可当我们回到家时他却坐在门廊上,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行政司法长官来干什么?” 
  “什么也没有干,真的,只是同萨姆聊了一会儿。萨姆把乔的枪拿给他看并说他完全是出于自卫。不过是又死了一个黑鬼而已。” 
  “他没有被逮捕吗?” 
  “没有,亚当,那可是五十年代的密西西比。我敢肯定那个行政司法长官会对那件事开怀大笑一番,还会拍拍萨姆的后背夸他是个好样的,然后就会一走了之。他甚至还允许萨姆留下了乔的枪。”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们在以后的好几年里一直都希望他去坐牢。” 
  “林肯家的人都做了些什么?” 
  “他们能做什么?谁会听他们的话?萨姆严禁埃迪再去见昆斯,为了防止孩子们再见面,他后来把那一家人扫地出门了。” 
  “上帝!” 
  “他限他们一周内搬走,行政司法长官也来履行他的职责,强迫那家人搬走。萨姆信誓旦旦地对我母亲说赶他们走是完全合理合法的。我觉得只有那次有可能使她离开他,我真希望她当时那样做了。” 
  “后来埃迪又见到过昆斯吗?” 
  “多年以后又见过。埃迪能够开车后便开始寻找林肯一家人。他们已经搬到了克兰顿另一头的一个小社区里,埃迪在那里找到了他们。他向他们道歉,并说他十万分地后悔,但他们最终也没有再成为朋友,鲁比则让他走开。埃迪告诉我说他们住在一间没有供电的破棚屋里。” 
  她向她的山核桃树走过去并靠着树干坐下。亚当也跟了过去靠着村站着。他看着坐在下面的她,想象着她多年来背着这沉重的负担是怎样过来的。他还想到了他的父亲,想到了他的痛苦和所经受的折磨,还有那一直伴他到死也没能抹掉的心灵创伤。他了解了自己父亲之所以崩溃的第一条线索,他不知道会不会在将来把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断连成一个整体。他想到了萨姆,他看了门廊一眼,似乎可以看到一个脸上布满仇恨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廊上。莉此刻正在轻声抽泣着。 
  “萨姆后来都干了些什么?” 
  她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后来的一周里家里出奇地安静,也许是一个月,我记不大清了。不过,好像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大家在餐桌上都不说一句话。埃迪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晚上我常常听到他的哭泣声,他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说他是多么恨自己的父亲,他恨不能让他去死掉。他要从家里逃出去,他把一切的一切都归罪于自己。妈妈非常关心他,总是长时间地和他呆在一起。至于我,他们一直认为出事的时候我正在林子里边玩。我和费尔普斯结婚后不久便开始私下里去看精神科医生,我想通过心理治疗把自己解脱出来,而且我希望埃迪也这样做,但他不听我的劝告。在他自杀前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时他又提到了那次杀人的事,他从来就没有摆脱那个阴影。” 
  “而你却摆脱出来了?” 
  “我并没有那么说。心理治疗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我仍然总是想着就在父亲扣动扳机前如果我能尖叫一声会怎么样。他还会在自己女儿的面前开枪杀人吗?我想不会的。” 
  “好了,莉,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你没必要责备自己。” 
  “可是埃迪却责备我。他也责备他自己,我们长大成人以前一直在互相责备对方。出事的时候我们毕竟还都是孩子,我们不能求助于自己的父母,没有人能够帮助我们。” 
  亚当这时对枪杀乔·林肯一事真有数不清的问题想要问莉。他估计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和莉谈起这件事了,他真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明白。乔埋在哪里?他的枪后来怎样了?当地报纸对这件事有过报道吗?大陪审团受理过这个案子吗?萨姆是否跟他的孩子们提起过这件事?打架的时候她母亲在哪里?她听到了争吵声和枪声吗?乔的家人怎么样了?他们还住在福特县吗? 
  “咱们把它烧了吧,亚当,”她擦擦脸后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语气很重地说道。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是心里的,让我们把这该诅咒的地方彻底烧毁,这房子,这棚屋,这棵树,这草坪,还有这荒地。不用费多少事,只要找几个地方点几根火柴就行了,来吧。” 
  “这不行,莉。” 
  “来吧。” 
  亚当很温柔地弯下身去用一只胳膊揽住她。“咱们走吧,莉。我今天听到的太多了。” 
  她没有抗拒,今天对她来说也同样是个很艰难的日子。他扶着她穿过丛生的杂草,他们绕过房子,经过坑坑洼洼的车道回到了车子里。 
  他们默默地离开了凯霍尔庄园。车子拐上砾石路后不久,他们在高速公路的交汇处停了一下,莉向左面指了指后便闭上双眼,似乎是想睡一会儿。他们从克兰顿城边驶过不远便在霍利斯普林斯附近的一个乡间商店前停住了车子。莉说她想买听可乐,而且一定要亲自去买,可回来时却带着一包六瓶装的啤酒并递给亚当一瓶。 
  “这算怎么回事?”他问道。 
  “只是少来一点,”她说,“我的神经太紧张了,绝不超过两瓶,好不好,就两瓶。” 
  “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莉。” 
  “没关系,”她皱了皱眉头坚持说道,随即便灌了一口。 
  亚当只好作罢,他加快车速驶离了商店。不到十五分钟她已两瓶啤酒下肚,接着便睡着了。萨姆把她在后座上安顿好后又全神贯注地上了路。 
  他突然产生了想要离开密西西比的念头,内心里渴望着再见到孟菲斯的灯光。 

  
  
二十七



  在整整一个星期以前,当他从睡梦中醒来后便感到头和腹部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和不适,而他还不得不去面对那些油腻的艾琳·莱特纳式的咸肉和煎鸡蛋。在过去的七天里,他除了到过斯莱特里法官的法庭以外,还去了芝加哥、格林维尔、福特县和帕契曼。另外他还拜会过州长和首席检察官,但却一直没去同自己的当事人谈话。 
  让那个当事人见鬼去吧。亚当头天晚上一直坐在屋外的阳台上,他喝着不含咖啡因的咖啡,观望着下面河中来往的船只,直到凌晨两点。他一面拍打着蚊子,一面却怎么也排遣不掉脑海中那一幕幕栩栩如生的景象。他看到昆斯·林肯正紧紧抱着父亲的尸体,而萨姆·凯霍尔却站在门廊上欣赏自己的杰作。他可以听到当鲁比·林肯和她的孩子们扑倒在尸首上,后来终于又将它拖到树荫下时,萨姆和他的同伙们站在窄窄的门廊前所发出的窃笑。他能够看到萨姆手里拿着那两枝枪站在草地上向行政司法长官讲述着那个发疯的黑鬼是怎样想杀死他,而他又是怎样自卫的。当然,那个行政司法长官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能够听到被痛苦煎熬着的埃迪和莉正在小声地互相埋怨,能够感觉到他们在萨姆所犯暴行带来的恐怖中苦苦地挣扎。他诅咒那个社会竟然对一个被歧视的阶层所受到的暴力伤害听之任之,熟视无睹。 
  他躺下后一直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好像有一会儿还坐在床沿上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说应该让萨姆另找个律师,好像还说过死刑对某些人来讲可能还是适用的,尤其是对他的祖父。他还奉劝自己应该立刻动身回芝加哥去并且再一次改名换姓。不过,那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当他最后一次醒来时,太阳已经透过百叶窗把一道道光影撒在了他的床上。他凝视着天花板和环绕墙壁顶部的装饰线条,足足用了半个钟头的时间回味着克兰顿之行。今天恐怕又会是个工作到很晚的周末,还有大量的报纸和浓浓的咖啡。下午晚些时候他会去办公室,他的当事人只剩下十七天了。 
  他们那天回到公寓时莉已经喝下三瓶啤酒,到家后她便去睡了。亚当一直很仔细地留心着她,多少有些担心她会耍酒疯或醉得不省人事。但她一直睡得很安稳,很平和,整个晚上也没有听到她屋里有什么响动。 
  他早晨冲完淋浴后没有刮脸便走进厨房,他看到早晨煮的第一壶咖啡还剩了些底子。莉已经起来一会儿了。他叫着她的名字走进她的卧室,又很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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