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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毒气室-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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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是你怎样看待这件事,你的事现在很富于刺激性。” 
  “不错,你说得很对。乏味透顶的生活,耸人听闻的结局。” 
  “我觉得一定会是部畅销书。” 
  “我需要考虑一下。” 
  萨姆突然站起身来,连椅子下面的橡胶拖鞋也没穿。他迈着大步在办公室里横穿过去,一边走一边计数和吸烟。“十三乘十六点五,”他轻声地自言自语,然后又做了几次测量。 
  亚当在一本拍纸簿上做着笔记,尽力不受那个在墙边踱来踱去的身影干扰。萨姆终于停下来把身子靠在一个文件柜上。“我想求你件事,”他盯着对面的墙壁说道。他的声音很低,呼吸很平缓。 
  “我在听着,”亚当说。 
  萨姆向椅子跟前走近一步,从上面拿起一封信。他把信交给亚当后又靠回到原先的文件柜上。信是正面朝下递给亚当的,所以他看不到信封上的字迹。 
  “你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萨姆说。 
  “给谁?” 
  “昆斯·林肯。” 
  亚当把信放在自己身边的桌子上,眼睛审视着萨姆。萨姆此时却正沉湎在另一个世界里,他那疲惫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对面墙上的什么东西。“我整整写了一个星期,”他几乎是嘶哑着嗓子说道,“可我考虑这件事已经差不多四十年了。” 
  “信里写了些什么?”亚当一字一顿地问。 
  “道歉。我为那件事负疚多年,亚当。乔·林肯是个正直善良的人,是个好父亲,我真是昏了头无缘无故杀死了他。我向他开枪以前就知道那样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一直很愧疚,非常愧疚。我现在别的也不能做什么了,只能说声对不起。” 
  “我肯定这对林肯一家人会有些作用的。” 
  “可能吧。我在信中请求他们宽恕,我坚信那是具有基督精神的行为。在我临终之际,我希望能说声对不起。” 
  “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们吗?” 
  “麻烦就在这里。我听家里人说过林肯一家还住在福特县,他的孀妇鲁比可能依然健在,恐怕你还得去克兰顿打听。那里有一个黑人行政司法长官,要是我的话就会先去问问他,也许他了解县里黑人的一些情况。” 
  “如果我找到了昆斯应该做些什么呢?” 
  “告诉他你是谁,再把信交给他,就说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你能办到吗?” 
  “我很乐意去办,不知道什么时候办比较合适。” 
  “等我死了以后吧,眼下这件事了结之后你就有时间了。” 
  萨姆又走到椅子跟前,这次从椅子上拿起了两封信。他把信交给亚当后便开始在屋里来回慢慢地踱步。一个信封上打印着露丝·克雷默的名字,没有写地址,另一封信写给埃利奥特·克雷默。“那两封信是给克雷默家的,替我给他们寄去,不过,要等到执行死刑以后。” 
  “为什么?” 
  “因为我的动机很纯洁,我不愿意他们认为我是想在临死前博得他们的同情。” 
  亚当把给克雷默家的信放在给昆斯·林肯的信旁——一共三封,代表三条生命。萨姆在周末还能写出几封呢?还有多少受害者在等着他? 
  “你已确信自己这回难逃一死,是不是,萨姆?” 
  他站在门边想了一会儿。“我们赢的可能性很小,我要做好准备。” 
  “我们还有机会。” 
  “当然还有机会,不过我要准备好,以防万一。我曾经伤害过很多人,亚当,我以前一直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件事,但当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时,他就会对自己过去闯的祸进行反思。” 
  亚当把那三封信拿起来看着。“还有吗?” 
  萨姆很沉痛地望着地板。“眼下就这些了。” 
  周五上午的《杰克逊日报》在头版刊登了一条有关萨姆·凯霍尔请求召开赦免死刑听证会的消息,随文带有大卫·麦卡利斯特州长的一张精美的照片和萨姆的一张粗糙的照片,文中充斥着州长办公室主任莫娜·斯塔克对州长进行标榜的议论,通篇说的都是州长在作这一决定时有多么地伤脑筋。 
  麦卡利斯特自称真正属于人民中的一员,是全密西西比州人民不折不扣的公仆,所以在当选后不久就设立了一条耗资巨大的电话热线。这部免费电话的号码在全州范围内到处张贴,还不厌其烦地用公共广告号召人们使用这条人民热线。给州长打电话吧,他会倾听你的意见,这是最完美无缺的民主,接线员时刻为你服务。 
  麦卡利斯特和他的班子成员每天都要对打来的电话进行分析,这与其说他有耐心倒不如说是受到野心的驱使。他是个随波逐流式扩人物,缺乏领袖应有的素质,只会把大量的金钱用于民意测验。他最擅长的一套是先窥探出大众关心的问题,然后再跳出来摇旗呐喊。 
  古德曼和亚当则对这一点持有不同看法。他们觉得麦卡利斯特似乎是个过于关心自己命运的人,不大可能会有什么创举。那个无耻之徒只会计算选票,于是他们决定出道题给他算一算。 
  古德曼一大清早就一边喝着咖啡、吃着水果,一边读了报上的那篇文章。七点半的时候他要通了约翰·布莱恩·格拉斯教授和赫兹·克里的电话。八点钟时,格拉斯的三名学生已经坐在那间不怎么雅观的临时办公室里开始喝盛在纸杯里的咖啡。市场分析马上就要开张了。 
  古德曼讲了一下这项计划和需要保守秘密的事。他向他们保证此事不违反任何一条法律,只是为了左右一下公众舆论。蜂窝电话就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放着古德曼在周三复印的整页整页的电话号码。那几名学生的理解力都很强,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能马上开始,他们的酬金也是很可观的。古德曼先打了一个电话进行示范,他开始拨号。 
  “人民热线,”一个很悦耳的声音问答。 
  “喂,我打电话是因为今天早晨报上的那条消息,就是那条有关萨姆·凯霍尔的,”古德曼慢吞吞地模仿着一种拖腔,他的语调显然有待改进。学生们都给逗乐了。 
  “你报一下姓名好吗?” 
  “好的,我叫内德·兰开斯特,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人,”古德曼看着电话簿回答说,“我支持州长,他是位很出色的人。”为了增强效果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对萨姆·凯霍尔有什么看法呢?” 
  “我认为他不应该被执行死刑,他上了年纪,又受过许多磨难,我希望州长能赦免他,就让他在帕契曼平静地等死好了。” 
  “好的,我保证会把你的话转告州长。” 
  “谢谢。” 
  古德曼按了一下电话键,然后向他的观众鞠了一躬。“就这么简单,现在开始吧。” 
  那个白人男生选了一个电话号码。他的对话是这样的:“喂,我是莱斯特·克罗斯比,住在密西西比州的比德。我的电话是关于处死萨姆·凯霍尔的事的。是的,小姐,我的号码?555…9084。对,是的,密西西比州,比德,在富兰克林县。对。嗯,我觉得不应该让萨姆·凯霍尔进毒气室,我反对那样做,我认为州长应该站出来阻止那件事。是的小姐,对。谢谢。”他打完后冲着正在打另一个电话的古德曼笑了笑。 
  那名白人女生是个中年人,来自密西西比州一个偏远地区的小镇,她说话的口音自然免不了带些鼻音。“喂,是州长办公室吗?太好了。我打电话是因为今天报上登的那条有关凯霍尔的消息。我叫苏珊·巴恩斯,是密西西比州迪凯特人。是的。嗯,他是个老年人,没准过不了几年自己就会死掉,现在杀他对州里有什么益处呢?放他一条生路吧。什么?对,我要求州长制止这件事。我支持州长,我认为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是的。也谢谢你。” 
  那名黑人学生有小三十的样子,他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热线接线员他是个密西西比州的黑人,他坚决反对萨姆·凯霍尔和三K党人的观点,但同时也反对执行死刑。“政府无权决定一个人的死活,”他说道。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赞成死刑。 
  事情就这样进行着。热线电话从全州各地一个接一个地涌进来,每个电话都是不同人打的,而且都各有一套反对执行死刑的逻辑。几个学生越打越有灵感,他们模仿着各种各样的口音,陈述着五花八门的理由。他们的电话偶尔也会遇到占线信号,一想到这正是他们自己把线路占满的缘故心里就觉得非常有趣。由于古德曼的口音,他扮演了外地打电话者的角色,他把自己装成不同的废除死刑主义者,在全国各地挂电话,他用的化名是形形色色的少数民族名字,选择的地点也都是一些很陌生的地方。 
  古德曼曾经很担心麦卡利斯特会竭力追查热线电话的出处,但后来又觉得接线员会忙得不可开交,不大可能会顾得上这类事。 
  他们自己倒是真的很忙,就连约翰·布莱恩·格拉斯也停了课,他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兴致勃勃地用不同的化名在全城范围内打着一个又一个电话。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赫兹·克里和他的律师们也在轮番向热线电话灌输着同一个信息。 
  亚当匆匆忙忙赶到了孟菲斯。达琳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绝望地整理着那像山一样的文件,她指了指离电脑最近的一摞文件。“有关驳回调案复审请求的裁决放在最上面,下面是密西西比州高级法院的裁决,再下面是准备提交给地区联邦法院的寻求人身保护令的请求,我已把该传的都传出去了。” 
  亚当脱下外衣扔在椅子上。他先看了眼贴在书架上的一排电话留言条。“都是什么人来的?” 
  “有记者、作家、骗子,还有几个想要提供帮助的律师。其中一个电话是加纳·古德曼打来的,说是市场分析进行得很顺利,不要给他打电话。市场分析是怎么回事?” 
  “你就别问了。第五巡回法院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亚当深深地吸了口气坐进椅子里。 
  “想吃午饭吗?”她问道。 
  “如果方便的话,给我来个三明治就行了。你周六和周日可以加班吗?” 
  “当然可以。” 
  “我需要你整个周末都在这里守电话和传真机,真对不起。” 
  “没关系,我去给你买三明治。” 
  她转身离去,随手带上了门。亚当给莉的公寓里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他又给奥伯恩之家打,但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他又接通了费尔普斯·布思,他正在开董事会。他接着又给身在伯克利的卡门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做好准备星期天飞到孟菲斯来。 
  他看了一遍电话留言条,确信再没有值得一回的电话了。 
  一点钟的时候,莫娜·斯塔克向州议会大厦州长办公室周围徘徊着的记者发表了讲话。她说经过慎重考虑,州长已决定同意于下周一上午十时整召开赦免死刑听证会,届时州长将亲自出席听取争点和陈述并作出公正的决定。她解释说,这件事责任非常重大,生死攸关,但大卫·麦卡利斯特一定能作出正确的抉择。 

  
  
四十一



  帕克在周六清晨五点半来到囚室,为了省事也没有履行带手铐的惯例。萨姆正在等着他,两人悄悄离开了A排监舍。他们经过厨房时,监狱里的管理人员正在煎鸡蛋和火腿。萨姆还从来见过那个厨房,所以他放慢了脚步并数着步数,测量了一下厨房的尺寸。帕克打开一扇门后做了个手势让萨姆快点跟上来。他们走进外面的夜幕之中,萨姆停下脚步,望着右侧那座方方正正的砖房,毒气间就设在那个小小的砖房里面。帕克拉了一下他的臂肘,两人便一同走到监狱的东头,一名警卫正等在那里。那警卫递给萨姆一大杯咖啡,并带他经过一扇门来到一个与监狱西头的牛栏完全相同的放风场地。这里同样有围墙和铁丝网,也有一个篮球架和两条长凳。帕克说他一小时后再来,接着便同那名警卫一同离开了。 
  萨姆在原地站了有好长一段时间,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尽情观赏着风景。他最早的囚室在D排,位于监狱的东侧,那时他曾多次到过这里。他知道这里的准确尺寸是五十一英尺乘三十六英尺。他看到岗楼上的那名警卫正坐在一盏灯下望着他。透过围墙外面那一排排棉田,可以看到另外一些建筑物的灯火。他慢慢走到条凳边坐了下来。 
  那些好心人竟然同意了他想最后再看一次日出的请求,也算得上是非常体贴周到了。九年半以来,他一次也没有看过日出。他最初提出这个请求时曾遭到纽金特的拒绝,后来帕克出面干预,向上校进行了解释,保证在安全方面不会出问题,关键是那个人最多还有四天的活头了,帕克情愿承担一切责任。 
  萨姆凝视着东方的天空,碎絮般的云层已经隐隐现出淡淡的橘红色。在刚来监狱的那段日子里,他常常每天用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回忆过去那些琐屑而又美好的日常生活:那些日复一日、令他感到沐浴般温暖的寻常琐事,那条终日不离他左右的猎犬,那面包上额外多加的一点蜂蜜。那时他才刚刚开始上诉,许多问题还悬而未决,他真的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还能再去打松鼠和鹌鹑,还能去捕鲈鱼和鲤鱼,还能坐在门廊上望着太阳升起,还能去镇子里喝咖啡,还能开着他的那辆老旧的小货车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他当时所幻想的最大一件事是乘飞机去加州看望他的孙儿,他还从未乘过飞机。 
  不过,他的自由梦很早以前就破灭了,牢房中那沉闷透顶的日子,法官们那尖酸刻薄的言词,早已令他心灰意冷。 
  这次差不多是他的最后一次日出了,他对这一点几乎是确信无疑。盼他死掉的人大多了,而毒气室使用的次数又显得太少。是到了再执行一次死刑的时候了,而这次无疑轮上的就是他自己,妈的。 
  天空越来越明亮,云层渐渐消散。虽说他是被迫在锁链挂起的围墙中领略这大自然的美景,但他依然感到非常之满足。还有几天的时间这个围墙就要在他的世界中消失了,那铁栏、铁丝网和囚室也将会属于他人。 
  周六一大早就有两名记者抽着烟、喝着贩卖机中的咖啡等候在州议会大厦的南门。已经有传言说州长在周六会用一整天的时间在办公室处理凯霍尔的事。 
  七点半的时候,一辆林肯车缓缓停在了附近的一个停车场,州长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两名穿着入时的警卫护送他向大门走去,莫娜·斯塔克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州长,执行死刑时你准备到场吗?”第一名记者急忙上前问道。麦卡利斯特笑了笑两手抬起,意思好像是在说他很愿意停下来谈谈,但情况太紧急实在没有空,然后他看了一眼扛在另一名记者肩上的摄像机。 
  “我目前还没有作出决定,”他停了片刻,回答着记者的提问。 
  “露丝·克雷默会在周一的听证会上作证吗?” 
  这时摄像机镜头已经抬起来作好了准备。“现在还不能讲,”他冲着镜头笑笑回答道,“对不起,朋友们,我现在不能和你们谈话。” 
  他进了大厦并乘电梯到了他在二楼的办公室,贴身警卫则在门厅里坐下看起报纸来。 
  拉雷莫尔律师正在等着汇报最新进展情况。他对州长和斯塔克女士说从昨天下午五点到现在有关凯霍尔的诉状情况依旧,昨夜没有什么动作,上诉获胜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认为法院会加快驳回上诉的速度。他已经同首席检察官办公室的莫里斯·亨利通了电话,根据熟悉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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