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琉皇朝系列之五]皇帝镇魂曲-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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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真当你是哑巴呢!”
意识不清的摇着头,飒亚靠他的帮助起身,扶着墙往外走去。
“我看你真的很不对劲,今天就做点较轻松的活儿,别再下去坑道里了。你放心,我会要几个兄弟一起帮着你的。”
嗡嗡嗡嗡,其实好心人的话,飒亚听在耳中都成了鸟鸣般的杂音。现在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撑着他的仅是一口气,一口与生俱来的傲气。
也许,真的大限将至了。
“快点,上工了、上工了!”
吆喝声,逐渐遥远。
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让开,全都给我让开!”鞭子一挥,将阻挡在前的人群驱离,高大剽悍的骏马在矿区道路上横冲直撞,吓得众人纷纷仓皇走避。
“王上!王上您这样很危险,您在我谁吗?或是要做什么?吩咐小的去办就好。请您不要这样!”一名冒死上前的工头,畏惧地说着。
蓝眸冒火地一瞪。“去!去把那名铁面给我带过来。”
“铁……铁面是吗?”
“没错,就是铁面,快去!”鞭子一挥舞,工头就像是火烧屁股似的,拚命地往坑道跑去。
恰在此时……
小小的骚动也在坑道口发生。
有人倒下了。众人围观着,大伙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铁面?喂,该不是死了吧?”
有人摇晃着那毫无反应的身躯,摸着面具上的洞口,也探不到鼻息。
“要怎么办?去通报工头?”
工头挤过围观的人群,大喊着:“这、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把他怎么了吗?我的天啊,真该死,什么时候不好倒下,偏偏挑在王上驾临的时候。”
“工头,我看是没救了吧?我实在摸不到他的呼吸啊!”
“这可怎么好,王上正急着要找他呢!”
“王上?”此言一出,众人惊恐地倒退开来,谁都不想成为被诬指的凶手,毕竟铁面会倒下是谁也没料到的。真要怪,也只怪工头平时日夜不停地虐待他,才会这样。
“啊啊,过来了,王上驭马过来了!”
马背上的男人像是把遏止不住的狂火,迅速地飙到矿坑口,众人如潮水退散,而躺在地上的孱弱身躯就这样映入那双骇然的瞳眸中。拉住了缰绳,跳下马,司珐尔绷紧脸,走到不醒人事的飒亚身边,蹲了。
太迟了吗?
恐惧如同刀架在脖子上。司珐尔脸色铁青地探出手,发着抖,扣住那虚软无力的手,压住脉搏处。
细微的,但的确是在跳动着。
如释重负的瞬间,他立刻高声吶喊。“去备马车,动作快!”
你不许死,在我还没有弄清楚这一切之前,你不许死,飒亚!
然后——
尊贵无比的王,竟在众目睽睽下,抱起了身分最低贱的罪人,宛如那是弥足珍贵的重宝,离去。
***
整整三天。
徘徊在生死关头的罪人,据说是积劳成疾,加上股间的撕裂伤引起的高烧、失血,使得身体再也禁不起任何折腾,随便轻举妄动都会要命。
回到别馆中,先让御医诊治完,司珐尔再命人找来工匠。当工匠打开那具被封死的铁面时,他简直难以相信那是他所认识的飒亚。
面色苍白如灰。狼狈的毛发。嘴唇比枯叶还黄。还干。往昔的风采一丝一毫都找不到了。别说是耀眼的俊容被糟蹋到令人心寒的污秽,就连一双眼瞳下方也都满载疲惫的黑痕。
当他命那些女侍官替飒亚清理净身时,一名女官才露出一点恶心皱眉的表情,立刻就让司珐尔勃然大怒,驱出行馆不说,往后也不许她在宫廷任职。此举让其余的女官吓得双手抖颤,戒慎恐惧。无奈其中一人在替飒亚清理颜面时,一不慎又刮伤了他的下颚,留下刀痕。
“够了、够了,下去,你们这些笨拙的女人,全都给我下去!”
无法容忍的,司珐尔决定自己动手,在关闭起寝室的门扉后,他解开飒亚身上的衣袖,一处处不忍卒睹的伤痕显现,青紫色的鞭痕与淡粉红色的瘀伤,或新或旧,横陈交织,体无完肤。
这些,道尽了这近一年来他所过的日子。
司珐尔取过净布,擦拭着。
他还没有决定飒亚是有罪或无罪的,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良心能安,他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只听了南夷露露的话,就想为飒亚翻案。不,现在不是自这些的时候,大前提是要让飒亚熬过这一关。
死了,就全完了,结束。
日与夜,过去。晨与昏,交替。
在司珐尔的寝室中,一名罪人挣扎在永睡与苏醒的缝隙间。
为了不让自己太过陷入,司珐尔除了当日曾亲自为飒亚净身外,其余的日子一步也不肯踏进屋内。他决心要等到宓勒前来,将一切问清楚之后,再决定怎么发落飒亚。
每日,他只问负责看护的女官,飒亚是否清醒了。到第三天,总算有了音讯。女官禀报着:“罪人已经醒来,不过只有一会儿,奴婢也请示过御医,御医表示清醒过来就是复原的迹象,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很好。告诉御医,用尽宫里所有最上等的药材也没关系,绝对要使他恢复健康。还有,去问问有什么补品是他可以吃的,并替他准备。”
“是。奴婢遵命。”
很好。接下来,就只等着宓勒的……
司珐尔走到偏厅窗口,眺望着不断冒出灰烟的神山群。怎么搞的,最近的烟似乎比过去来得更浓、更烈?前阵子也有过小爆炸,这应该不是象征新灾厄的降临吧?
怎么会如此风波不断呢?简直教人心力交瘁。
司珐尔有许多年的辅臣经验,打点国家大事可说是驾轻就熟的。可是这一年来,当他日理万机为天下而忙碌时,却不再像过去替飒亚工作时那样热诚而且如鱼得水。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做这一国之王的?)
有时,深夜在寒冷无人的书房中审阅奏章时,他都不免要自问。
这个天下,没有自己在乎的人,没有需要传承王位的子嗣,也没有他信赖的朋友与可靠的臣子。
为了什么自己会想要这王者之位?就只为接受天下人的膜拜或敬畏?那太可笑了。他是知道的,像他这样叛变自己君主的人,是不可能真正赢得天下人心的。要说天下人此刻跪在他的面前,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畏惧他而非尊敬他。
(我这是怎么了?伤春悲秋不适合我,多愁善感更是难看!)
司珐尔霍地转身,重回案前,翻开了奏折。
(一定是屋檐底下有那人的呼吸在,才使我的心骚动不安。我那坚定的信念到哪里去了?就算输给一个罪人也没关系吗?振作一点,司珐尔,你要振作一点!)
竭力把奏折里的字一个个装进脑中。
***
转眼又过七日。
飒亚的身子已经逐渐硬朗,清醒的时间也变多了。在细心照顾与调养下,虽然不能算是完全恢复过往的神采,但那双曾经黯淡的银灰瞳里,开始闪烁着点点星光;那灰白的双颊有了血色,透明的肌肤不再贴骨,甚至连鞭痕都淡化不少。
“你又起身了?那就披件衣裳吧!要不你着了凉,被责骂的可是我们这些人啊。”年纪大得足以当飒亚妈妈的老妇,是这几天才来的。
不知怎地,王上就是不满意那些年轻、手脚笨拙的女官,所以到最后才会派出最老资格、也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官来服侍飒亚。
“来吧,披着。”
不像其它人不知拿飒亚如何是好,女官对待他既不是阿谀奉承,也不是鄙视他为罪人,仅仅是以照料着病人、儿子般的体己态度对待他。
“我说你啊,不想讲话可以不必说,不过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就算不愿开口,也一定要拉拉这个铃,召唤我过来喔。还有,餐盘呢?噢,在这儿,嗯,都吃完了?那很好。想不想吃些什么甜点、糕饼呢?”
飒亚摇了摇头。
“不想啊?可惜,行馆的御厨所做的糕饼是天下一品呢。”老妇把餐盘递到外头去交给别人后,又回过身。“我来帮你梳梳头吧?看看这头发这么长,不梳个髻,显得多懒散。”
安静的飒亚由着她把自己当成娃娃般打理,银灰眸中不见一丝波动。
过了片刻。
“来,瞧瞧,可喜欢?”
一块方镜被塞到飒亚的手心。他可有可无地看了一眼,只见方镜中映照出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是谁呢?飒亚想了想,原来是一年不见的自己。真是奇妙的感觉,虽然是自己的脸,却因为太久没看,差点忘了。
“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慢慢休息吧。”
门关上,代表自己依然是遭到囚禁的罪人。飒亚起初也不明白,应该死在坑道的自己,怎么会又活了回来。尤其是身在行馆这一点,始终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没有人愿意告诉他原因,而他也不想开口说话,于是就莫名地留宿在这栋奢华的寝室里。
柔软的床铺,美丽的纱幔,宜人的熏香。和过去所处的洞穴有着天壤之别,却一样是不得自由的牢笼。
双腿上仍然挂着铁链,而门外不用想也知道有人看守着。
(为什么?我不懂,司珐尔,你将我换一个牢笼的用意何在?这是新的折腾我的法子?让我在久别的舒适中沉浸片刻,再把我扔回又脏又臭的洞穴中吗?)
唇色嘲讽地勾起,飒亚闭上双眼。随遇而安吧!他对生命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什么都不需去思考了。
经过这段日子,司珐尔苦涩地吞下失败的滋味。他承认自己输了,站在这扇门的前面,自己竟有一丝怯意,他不知该如何开启这扇门。自己都无法接受,为什么才七日而已,就忍不住地想跑来这儿,看看他。
绞尽脑汁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迟迟没有宓勒的消息,干脆直接来盘问飒亚不就得了?
(说谎,你比谁都清楚,如果飒亚肯说,他早就跟你说了。)
有太多、太多的机会,飒亚可以告诉他实情(假如有的话),在他们俩互不相让的决战之际;在他挥刀向他之际;在他命人为飒亚封上铁罩之际……只要飒亚想,可以说的机会多得是,他却不曾说过任何话。
飒亚不会说的,没错。
(孤王要来看看一名罪人是否活着,何需任何理由,就当是来确定他有如女侍所言,身体日渐有起色,这又有何不可?)
一咬牙,司珐尔命人为他开启了门。
屋内灯火黯淡,夜已深,人儿早也就寝。越过大半的屋子,司珐尔缓缓走向那座寝床,不发出任何声响地靠近。淡粉色的纱幔为篱,区隔他和他,探索着那张熟睡中的脸庞,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流动着。
(的确,看来是好多了。脸色也变红润了,微微开启的唇就像是上等的丝绒、花瓣……)
司珐尔一惊,对浮现脑海的瑰丽言词感到羞耻。
(孤王怎会对一名罪人想着这种垂涎美色的话语,他是否无辜,还未有定论,就急着想要跳上这张床了吗?)
“喀啦!”在怔忡间,司珐尔没留意到脚边的铁链,一脚踩踏到。
赫然被惊醒的——
灰眸对上蓝瞳;错愕对上讪然。无话与无语间,尴尬挥舞着彩带扮丑。
司珐尔可以就这样转身离去,飒亚可以就这样闭上眼睛继续装睡,可是两人的眼眸离不开对方,就像是被牢牢黏住的磁石,各有各的情,各有各的愁,不知该如何才能不看对方。
要是你没有背叛我……
如果我没有策反你……
一眼宛如沧海桑田;一眸有如日月星辰。一切都不该发生而发生了,无法挽回的又要如何挽回?
率先扯开视线的是飒亚,长捷遮掩起了银芒,也巧饰心慌。
这个举措,千不该万不该,诱惑又挑逗的,等同于在饥饿了许久的禽兽面前摆上香喷喷的猎物是一样的道理,点燃火药的引信,一发不可收拾。司珐尔被一股盲目的欲望所吞噬……
(我不要再抗拒了。没错,我是恨他,我恨他恨得入骨,我也恨他恨得要命,我恨无论何时何地他的银瞳总是勾引着我,而我又像是最愚蠢的蝶扑火而去。但我是王,我现在拥有天下,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一个罪人!?嘲笑我、鄙视我、唾弃我是只低等的禽兽,轻易就被欲望所蒙蔽好了,我就是要他!)
不发一语的,司珐尔掀起了垂幔,打破那微薄得再也无法隔绝两人的纱,一膝移上床。
男人化成了一匹野兽。
以自己凶猛的角穿透着柔弱而无助的牲口。
强取。豪夺。
其实是没有力量抵抗的双手,在象征性的推了两下后,便放弃地瘫下。
野兽的牙,尖锐的啃食;舌,饥渴的舔舐。
颤抖得有如秋风落叶,身子犹存过去残酷的记忆,不能自已的瑟缩着。
可是野兽并未如预期的,残暴。
占有的手,抚摸过每一寸。深的、浅的,红痕随着嘴唇所到之处,绽放。在碰触到那尚未愈合的伤口时,更是小心翼翼,施以最火热的疼惜,纾解开那迟迟不肯开放的秘境。
事到如今,除了堕落到忘我的呻吟,还有什么能做的?
摇晃。摆荡。
不同于以往的是那唇再也不肯呼唤野兽的名,那颗心始终把自己隔离于身子之外,而眼瞳是消极的闭紧,倘流出眼角的泪,被汲取之后,仍不断地流着,停不了、止不住。
虽说情到深处无怨尤,但他是怨的,怨这野兽似的男人,不肯让他解脱。
结束之后,司珐尔并没有沉醉在那具身躯所带来的快感中,也没有以前定会赖在床上拥君入睡的意思,他拾起掉落于地上的衣袖,迅速套上。
床上的人儿拉过了被褥,遮住羞耻。
“孤王决定好要怎么处置你了。”
背对着,司珐尔冷声诉说,不管他爱听或不听,回答或不回答。“现在我正在查清一件事,如果宓勒告诉我,你就是支持这整桩叛变谋事的幕后黑手,那么——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相反地,如果事情并非如此,那么你罪人的身分不变,也依然是我的囚犯,我会囚禁你的,在我的床上。以后,未来,直到我厌倦为止,你都会是我的。”
顿了顿,司珐尔下定决心地回头说:“你不打算自己说出来吗?飒亚。是不是你派人——派宓勒解救我,并给予我大笔资金好谋反?”
“……”
“哼,你果然不说。”耸肩,早料到这一点,司珐尔点头说:“反正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你说或是宓勒说,都一样。”
走到寝室门边,司珐尔最后望着那背转过身的人儿,欲言又止。
(我能相信,你其实仍爱着我吗?飒亚。在刚刚分享过的一刻中,你的温暖,彷佛在告诉我这一点,即使你不肯看我,但我希望这会是真的。)
(你能明白吗?我多么、多么希望这是真的。使我真的能“相信”,天底下还有一份爱是不会变的,我并不全然孤独于这天下的!)
到底,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的,司珐尔离开了。
飒亚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后,才缓慢地起身。他揪着心,默默地掉着泪。
(千万不要去问宓勒,司珐尔,你不必知道的。)
(尽管把我当成罪人就好,为什么要去问这种事,问了又能怎样,你打算怎么给我交代?你还要再教我更痛苦吗?我要的并不是补偿与赎罪啊!)
(我已经接受了战败的事实,这就够了,不要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