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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霜河白(下卷+番外)-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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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退!”
前锋校当即一声大喝,赶忙掉转马头,领着残余士兵往城外逃去,只是才逃出城门,上方便一阵箭雨射下,顷刻间,五百精骑尽数亡命。
而陈兵城外的两万山尤军,耳闻城内惨叫,又眼看着五百精兵眨眼间便没有了,一时亦是心神震乱,领将正犹疑这是即刻就退还是稍作攻击之时,猛地,城楼上鼓声大震,紧接着东、西两面忽涌浓重的紫云,那是数万丹城铁骑迅猛奔来。
“退!”
这时刻,本该是奋勇迎战,只要能支撑到后方援兵到来,尽可以拼,又或是全身而退,偏偏领将惊乱之下本能的作出反应,却令得本来就因那五百精兵瞬间毙命而惊惧的山尤士兵们更是心慌神乱,纷纷掉头逃去,丢盔弃甲,阵溃人散。
而丹城铁骑闻鼓声振奋,豪气干云,直扑落荒而逃的山尤军,钝刀戈相击,战马嘶鸣,杀了个昏天地暗。
在金鼓剑鸣人嚎马嘶中,那铮铮琴声依旧,正是一曲声动天地激励萧杀的十面埋伏。
城楼上,风辰雪素衣皎然,青纱蒙面,十指挥洒,琴声铿然,她身旁,秋意遥一身青甲,腰悬长剑,手挽长弓,垂目望着下方厮杀。
等尤翼宣领大军奔来相救之时,丹城守军又是迅速舍敌后退,入城、起桥、闭门,真是干净利落,而城外山尤两万大军又伤亡数千。
尤翼宣看着满地死伤的将士,再看城楼之上悠然而立一人,顿血气上涌愤怒难禁,取过长弓,黑色的羽箭对准城楼立着的人便是一箭射去。 
眼见飞箭疾来,城楼上,有士兵喊道“都尉快躲”,有的则取过盾牌要为他挡,却见秋意遥不慌不忙举弓搭箭,然后“嗖!”的银色羽箭射出,迎着那支黑箭如电飞去,一时间,城内城外将士无不仰首观望。只见半空中,两箭相撞,“叮!”空中一声锐响,便见黑箭一分为二坠落于地,而银箭力道未减,依旧迅疾飞去,仿是裂空破流,让山尤阵前的士兵看的胆战心惊,赶紧举起一排长盾,欲挡银箭。那飞射的银箭“咚!”的射在盾甲之上,举着长盾的士兵只觉手一麻,耳边似有风啸,不由侧首,便见银箭破盾而去,刹那间没入后方一名士兵的肩头,那士兵疼痛之下,手中的东西握不住,于是千军万马眼睁睁看着竖立在尤翼宣身后的帅旗轰然倒下。
那一箭不但劈开了对方的箭,更旨在射下将领的帅旗?!
“好箭法!”
丹城守军顿涌雷鸣般的赞叹,风辰雪已收琴声,凝神看着他那破云裂空的一箭。当那欢呼赞叹响起之时,她轻轻的道:“意遥,我很久前便见过你射箭,那时候你的箭术也如现在一般精妙。”
“嗯?”秋意遥听到了,侧首看她。
“当年,我初见你便是射箭。”风辰雪移步至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心头泛起柔柔微澜。当年不过惊鸿一瞥,又何曾想到会有今日的心心相应。
“那是何时?”秋意遥略带惊讶,“我怎不记得?”
“当年你与意亭随侯爷过安豫王府做客,父王在王府的练武场考校你俩的武技。”忆起幼时一面,风辰雪神色微有恍惚,“那会意亭舞剑,你便是射箭,射箭时的银环还是意亭扔的。”
听风辰雪这么说,秋意遥细细一想,懵然想起少时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日他与兄长还得安豫王赏赐弓、剑。他看着风辰雪,轻声问:“辰雪,那时候你又在那?”原来他与兄长在那么早的时候便已与她相遇,他们的缘分竟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便已开始了吗。
“那时候我在长廊里,隔着一片树荫,看意亭与你,一个纵身扔银环,一个飞身射羽箭。”风辰雪回望的眸子里带着柔柔的笑意与蕴得极深的情意,“当真是‘弓开入秋月行空,箭去似流星落地’。”
“那时候……我却未能看到你。”秋意遥不觉遗憾。
“没关系,我们并未错过。”风辰雪看着他,神情如云水轻柔。
秋意遥闻言心头一动,看着她,唇边弯出一抹极淡而欢欣的笑容。
隔着数丈远,淳于深意看得这一幕,心头猛地便冒出了一句话: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这是她曾听朱怜玉唱过的,她从不喜欢这些缠绵的东西,可此刻竟不知是怎么的就这么在心头冒了出来。又是如此的合情合景。此刻虽千军万马,虽血雨腥风,可那两人却是最平静最坦然,他们彼此望着,便已天地在怀别无所求。
可是,秋大哥……

那日山尤气势被削,尤翼宣再不甘心亦只能退兵。
第二日,双方按兵不动。
六月的天,十分炎热,骄阳似火,烤得人皮焦肉痛,山尤士兵里有不少中暑,再加上远离家乡又久攻不下的焦躁,士气颇是低落。山尤有几名久经沙场的老将见此不由忧心。
十五日,尤翼宣正在帐篷中与同行军师商讨攻城良策时,忽有亲兵来报,说陆将军在帐外求见。
尤翼宣闻言忙道:“请。”然后向军师点头,军师会意,退下。
帐门掀起,与军师擦肩而入的是一名身材高大两鬓微斑的老将,正是山尤的一等虎威将军陆守鑫。他年近五旬,乃是山尤战功赫赫的名将,本是此次出兵的主帅,因尤翼宣忽然上书要亲自领兵,山尤王亦想爱子建立武勋,于是允旨。在山尤王的七位王子中,陆守鑫向来拥护这位才干出色的五王子,因此并无二议,甘为副帅。
“殿下。”陆守鑫躬身行礼。
“陆将军免礼。”尤翼宣对这位老将也是十分尊敬,“快请坐。”目光示意一旁的尤昆为其搬过椅子。
陆守鑫倒也不讲虚套,就在尤翼宣座前坐下,然后一双精光熠熠的眸子看着尤翼宣,道:“殿下,末将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尤翼宣微微一愣,然后道:“将军乃是我山尤名将忠臣。”
“好,既然殿下视末将为忠臣,那末将便有话直说了。”陆守鑫抱拳道。
“将军请说。”尤翼宣亲自为其斟茶。
“末将请殿下退兵。”陆守鑫直言道。
“嗯?”尤翼宣斟茶的一顿,抬眸看着陆守鑫,疑惑着刚才是否听错了。
“末将请殿下退兵。”陆守鑫重复一遍。
尤翼宣放下茶壶,看着陆守鑫,脸上神色不定,片刻才道:“陆将军何故出此言?”
“因为久战无功,已无胜算。”陆守鑫又是一句直言。
尤翼宣眼光闪烁一下,心头颇有恼意,但面上并无显露。“陆将军为何认定没有胜算?”
“殿下是个明白人,末将不以为殿下会看不清楚。”陆守鑫眼神锐利。
尤翼宣眉头微皱,眼睛看着陆守鑫,没有说话。
“殿下,我山尤近年是十分的兴盛,但论国力、兵力并不可比皇朝大国,只是强敌在侧,我等小国实难安枕,是以才定下联合采蜚蚕食皇朝之策。”陆守鑫道,“此次与采蜚联合出兵,本是要攻皇朝一个措手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月州,如此便等同在皇朝腰间插下一柄利刃,图的是日后步步进逼。”
尤翼宣唇角一抿,依旧没有说话。
陆守鑫继续道:“可而今,显然是我们出兵的消息早已走漏,是以丹城才有了防备,而援兵亦是迅速赶到,让我们失了先机。”他说到此,脸上肌肉抽动,显然对如此机密之事走漏消息甚为不满。“若能猛攻一举拿下此城倒好,可我们一番强攻下来,反是损兵折将,徒劳无功。再后来,我们与丹城兵力相当,互为攻袭,没占到便宜,反耗了将士们的士气与精力。殿下,我们此刻天时地利人和不占一桩,再继续下去,不外两个结果,一是丹城等来了更多的援兵,二是我们士气、粮草耗尽,丹城不战而胜。” 
听了陆守鑫的话,尤翼宣面无表情,只是桌上的手紧紧握起。
“殿下?!”陆守鑫忍不住唤道。
尤翼宣沉默许久,才沉声道:“不能退兵。”
“殿下?”陆守鑫的声音拔高,已带有失望与怒气。
尤翼宣抬眸看着他,眼神冷厉,面色深沉,道:“我此次出兵,父王报了多大的希望将军是知道的,若我们无功便返,到时父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朝中那些大臣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想来陆将军也是知道的。”
听得这话,陆守鑫顿做不了声。
“所以无论怎样,你我至少都得攻下丹城才行。”尤翼宣斩钉截铁道:“否则你我也不用再回国都,我也不用奢想王位了!”
“可是……”陆守鑫沧桑的面上浮起悲色,“殿下,既算是我们攻下了丹城,那也是残胜如败啊。”
尤翼宣眼睛暗沉如墨,声音亦沉甸甸的,“将军,我们别无他法。”
陆守鑫无言。
那日,尤翼宣召集众将于帐,定下翌日攻城之计。
待所有将领离去后,尤翼宣走出营帐,外面已是漆夜繁星。举目眺望,对面的丹城在黑沉沉的夜里偶尔现银光,那是城楼上守军的铠甲折射的星芒,在这夏夜里看着,亦一片冰冷寒澈。
“殿下,我们之所以失了先机,定是因为当日的贼人走脱了。”尤昆在他身后道,“而当日的贼人肯定就是那位风二小姐藏起来了。殿下,这风小姐是我们的敌人。”
尤翼宣沉默着,半响后他才轻轻叹息一声,“本王知道。”那一日她想掳他之时便已全然知晓。
“殿下你……”尤昆小心翼翼开口,却终是不知说什么是好。
静默了许久,尤翼宣道:“我们三年不曾扰过丹城,已放松他们的警惕,又年年财帛打点了丹城的守将孙荣,那人全无才干,即算有淳于府尹,但他无兵权亦是无济于事,本以为这丹城一攻即破,却不想我们都耗了都一个月了,依旧无寸功。想来,这守城的将军定不是那孙荣,极有可能是那日援兵的将领。”
“嗯。”尤昆点头,“那孙荣属下前年作为秘史来丹城时曾亲眼见过,胆小如鼠刚愎自用,若是他守城,我们不用一个时辰便可攻下丹城。”
“却不知此刻这丹城是守将到底是何人?本王虽非名将之才,但也懂兵略,而出兵以来唯恐行差踏错,事事听取陆将军他们的意见,自问已尽量做到完全。可这些日子下来……”
尤翼宣握拳,不自觉的抿紧嘴,眼睛里射出一种烦躁又无奈的情绪。“似乎丹城里的那个人,他事事比本王想的更远更细,以至处处为人所料,处处为人所制。”
听得他这一番话,尤昆不由劝解道:“殿下,胜败乃常事。”
“尤昆,败就是亡。”尤翼宣语气冷然,“本王若不能攻下丹城,那回到国都便是形同废人。”
“所以殿下才有明日之举?”尤昆道。
“明日一绝生死。”尤翼宣的声音里带着决然。
尤昆听了没有再说话,看着前方的主人,心里想,殿下此刻已放下那位姑娘了吧?
他不知那刻尤翼宣望着对面的丹城,却正是想着风辰雪。他生于王室,不知见过多少美人,可不知怎的,只要一见到她一想到她,心神便会有从未有过的宁静欢喜,似乎有她,便富贵荣华为烟云。只是……明日一战,许是他亡,又许是丹城亡。他死了,自不会再念着她,若丹城亡……她呢?
那一夜,还未到天亮,丑时山尤营帐便有一骑仓惶奔入。
皇朝大军以屡犯边境对上国不敬为由,大举进攻山尤,已攻下七城,正逼近国都!
尤翼宣听到这一消息之时,眼前一黑,几乎晕翻过去。
“殿下!”尤昆赶忙扶住她。
“这是何时的事?”尤翼宣翻过神来厉声喝问报讯的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从未有人来报讯给本王?”
“殿下,皇朝大军攻我山尤乃是在一月前,自大王得讯之日即派人通知殿下,可一直未有殿下消息,大王连续派出七批人,到小人已是第八批啦。小人一路上不眠不休拼死赶路,就为能早到殿下身前。”报讯的人衣衫褛褴满面风尘,可见其言不假。
尤翼宣听了大惊,“本王从未得过任何讯报,这……难道是有人半路截了?”
讯报的人也茫然,“小人出来之时,皇朝大军已逼近国都,大王交代你下即刻撤兵回救国都。”
尤翼宣又是一惊,“竟是如此神速?那领兵是将领是谁?”竟可如破竹般攻至国都,那会是何人有此能耐?
“乃是皇朝的靖晏将军秋意亭!”
“他?!”
闻言不单尤翼宣一震,便是在帐的所有将领无不面现惊色,这实在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报讯之人离开之时已逼近国都,那如今……众人如此一想,莫不胆寒。 
“传令,即刻拔营启程!”
当夜,山尤便拔营撤兵。
那时刻,丹城城楼上,秋意遥望着趁夜离去的山尤大军,了然一笑。“看来大哥已得手了。”
“那小子真的是天生的将才。”燕云孙忍不住感叹道,“五十年不得一出之人!”
旁边的淳于深意也赞叹道:“秋大哥是举世难得的奇才,我们可与他同生一朝,可与他相识为友,可真是幸事!”
“哦?”燕云孙闻言不由看她一眼,眼眸诡异的闪了闪,道:“与他同生一朝,又怎会是幸事。”
“呃?”淳于深意听得这话一愣,反问他,“为何不是幸事?”
燕云孙一整面容作深沉状,道:“你想想啊,你作为一名与他同代的武将,论智谋兵法你不如他,论攻城破敌你也不如他,自然地位、赏赐、功名、荣耀你全都不如他,无论你怎么个努力法都赶不上他,人人称赞仰慕的都是他,他一个人的光芒就将你以及所有人全部掩盖,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这呀是一种悲哀,哪还是幸事。”
淳于深意听了这番话,并没有认同,而是狐疑的看着他,似乎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毕竟他与秋意遥那种兄弟情义不是假的,他才不信他对秋意亭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被淳于深意那样刺探的目光打量着,燕云孙不由抬手摸了摸下巴,很想调笑的来一句“美人你这样看着本公子可是中意本公子”,奈何此刻周围将官不少,为了州府的威严,他只好忍了。于是,他改问她:“你为何认为与他同生一朝是幸事?”
淳于深意丢开那点狐疑,眉峰一展,笑得极是灿烂,“我已与哥哥商量好了,等丹城的事完事了后,我们要投军追随秋大哥去。”
燕云孙挑了挑眉。
一直没说话的淳于深秀这刻出声,道:“我们与秋大哥同生一朝,可追随他征战四方,那么,他创造的奇功伟业,是我们亲眼目睹说不定还亲自参与,而他的奇诡用兵之道,我们可以亲身聆听与学习,这予我们当然是幸事。而且,我们是与活生生的秋意亭称兄道弟,而我们的后世之人,他们再敬仰他,也只能从史书上那寥寥几笔中去探询其人,又或只能去那些传说、野记之中道听途说,哪里及得我们可与秋大哥谈天论地醉酒狂歌。”
“就是。”淳于深意也接口道:“再说了,秋大哥喝酒可喝不过我们,所以也不是样样都比不上的,总还有一两样是秋大哥比不上我们的。”
“啊?”燕云孙浓眉扬起微有讶然,然后他朗然大笑,“哈哈哈……好!就凭这等阔朗的胸襟,日后毕业不凡。”
一旁的秋意遥与风辰雪相视一笑,然后秋意遥伸手轻轻握住风辰雪的手,再轻轻放开,转身步下城楼,“我们也该准备行动了。” 
尤翼宣领着大军连夜回奔,行了一个时辰,经过一处谷底,那刻还是寅时,天地依旧阴暗一片,他们又只顾着前奔,直到前头猛然传来惨叫声,才发现地上撇了密密麻麻的铁蒺藜,误踩的前军已有许多马翻人落。还来不及下令,忽然一阵喊杀之声,然后两边高地各杀出一队人马,谷地中的山尤军顿时一慌,有的情不自禁便往后退去,哪知背后忽然金锤密鼓,却是丹城守军追到。
于是黑天漆夜里一番混战。
等到东方吐白,尤翼宣领着部下终于冲出谷底,马不停蹄的往前奔去,直到旭日升起,才停下休整。朝日华灿,却照着一众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的落魄神容,再清点人马,竟是不足五万。
而后方的谷地里,奉命来此埋伏的田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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